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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8章 番外九百七十九 无序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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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个……不善于怨恨别人的人。”龙且这么对我说着。人吗?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将我称作是……人……
    很多时候,我们会为一句话感动,就像我们认为,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并非是我爱你一样。
    “龙且……我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该走的路,究竟是哪一条。
    “人啊,总是这样的。”龙且笑着对我说,“会迷惘,会无奈,会失落,会踟蹰……但因为他们的生命如此的短暂,所以面对逆境的时候,他们总是这样的不屈与坚持……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会走过去的……”
    我,害怕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的时候,离不开他了……
    可,总有一天,我会如奶奶离开山爷一样,离开龙且的——想到这里,遗留在心里的,似乎就只有心酸了……
    ——山爷对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呢?我想。
    是啊,奶奶可以那么睿智,那么冷静地不把爱意表达给山爷,只是为了不让山爷伤心,独自一人离开这个世界,可我,却做不到。
    ——亦如这世上最美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一样。
    “龙且,我突然发现,自己是这么渴望活着——就像古时候那些暴君一样,祈求着自己的长生不老。”我回过头,和龙且说。
    只是龙且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类似于奇怪的表情,他只是带着笑意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陪伴你很长的时间啊……”我这么说着。
    我终究,没有能像奶奶一样,那样无情,那样无情地离开山爷……山爷,是爱着奶奶的……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当铺的主人死亡之后,也就是陪伴者自由的那一瞬间。
    可他,却没有选择离开。
    非但没有离开,他依旧保持着那一个让人可以预见的姿态而存在着。
    ——仿佛是为了等待着谁一样。
    无论我能活到几岁,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或是一百岁,无论我能活到多久,我都会陪伴在龙且身边,不辜负这时光赋予我们的时间。
    ——这似乎是我仅能做的事情了。
    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点仿佛如萤火一样的东西。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是萤火虫吗?”我看着那一点点仿佛星光的一样的东西,这样喃喃自语。
    萤火虫啊,虽然看起来漂亮,可他们的生命,却是如此的短暂。他们需要用五十天的时间,从蛹变成虫,可他们成虫的寿命,却只有五天。
    ——仿佛用这五天,把那五十天积攒的力量,全部耗尽了一样。
    也有这样的传说:踩萤火虫能预测人的寿命。逮住萤火虫用脚在地上用力一碾,地上转瞬即逝的银白色的线就和你的寿命有关。
    于是很多萤火虫就消失在孩子们的脚下。为了预测自己的生命,而轻贱别的物种的生命——这样的话,看起来似乎很无情,和孩子们那一点天真的残忍,却让无数的萤火虫连五天的生命都还未燃尽,就这样消失了……
    夏夜的星空,星星,在靛蓝的天幕释放着自己淡淡的光,就像萤火虫在孩子脚下留下的最后萤光。
    又有这样的传说:传说萤火虫是住在龙的鳞片里的,每天五更时分都会飞回龙鳞去。孩子们总深信不疑,夏天的夜晚追踪萤火虫,为的是要看一看真龙的样子。我会记着那淡淡的绿光,那淡淡的夜……
    那一点萤火落在掌心之中,似乎就像是夏天末尾的萤火虫一样。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之后,我眼前可见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白色肉翼——那是真正的,龙的翅膀。
    那衍生在龙且背后的巨大翅膀,是如此的瑰丽而又真实。
    而仿佛传说中的那样……
    那一点点萤火,真的落在了真龙翅膀上的鳞片之中,仿佛下着光雨一样……
    “这是什么?”我回头问着龙且。
    “也许是所谓的,过去的碎片吧……”龙且回答我。
    “记忆的碎片?”
    “也许是当铺本身所留存下来的东西吧。”
    “可他们……却在消失……”我看着那一点点萤火,仿佛已经没有了寿命的萤火虫一样,渐渐消失在了掌心之中。
    “是啊。”龙且望着那一点点萤火,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哀伤的表情,“当旧的记忆消失之后,才会有新的记忆去取代吧。”
    而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是如此的沉默。
    早上起来的时候,迷茫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床——龙且不在。
    去哪里了?
    当我心里出现这个疑问的时候,突然,屋子里开始剧烈的摇动——而这摇动,几乎翻天覆地。
    地震吗?
    不,不会的。
    哪怕a市地震,这里也未必会有地震。
    因为……这里是与众不同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慌忙从床上起来,可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衣角——那力道,并不大。
    当我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是古古——古古他,抓住了我的衣角,小小的脸上,露出了非常难受的表情。
    “不要下去……”古古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对我这么说着。
    “怎么了?古古?”我将古古捧在手里,仔细询问着。
    “不要下去……下面,下面有怪物……”古古用那细弱的,小小的声音,对我这么说着。
    怪物?
    那我更要下去了
    将古古放在床上之后,我立刻冲向门口,想要下去。
    古古那细弱的,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我,却视而不见。
    不过这一次,却是琳琅挡在了我的面前,那苍白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肩头——不让我再往前一步。
    “琳琅……你……”我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掌柜的,我知道我任性妄为,可这一次……你就听我一次劝吧……不要下去……下面,有你不能接受的东西……”琳琅是如此无忧无虑,如此自在的一个人,可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却又是这么的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样……
    到底……下面究竟有什么事情……
    “琳琅,古古……你们,不是人类,所以,可能你们不懂人类的感觉……也许下面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我确实是不面对最好……只是,我……终究还是想要面对的……我自然是一点都不勇敢,很多时候,我还是想逃避的……只是人生啊,终究是一往无前……有些事情,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的……”
    “我知道啊。所谓的人类,不就是那种东西吗……”琳琅笑着对我说。“只是你觉得,我不了解人类,那你,又是否了解我们呢?”
    我愕然。
    “无论是人类还是如我们这样的人,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做出的选择,都是一样的——你会觉得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逃避,是没有用的。可在我们看来,你,不过是去送死而已……无论人类还是我们,对于朋友,总是这样的,不是吗?”琳琅这样反问着我,而那只抓住我肩头的手,越发的收紧了。
    “琳琅、古古……我会没事……我,一定会没事的……”我说。
    琳琅还要说什么,可我却又开口了。
    “也许对你们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无用的人类而已,没有什么力量,亦没有你们长寿,在你们的生命之中,我不过是仿佛闪逝的流星一般的存在——但我,终究在你们的人生之中,留下了很重要的一笔,不是吗?这一点,我想,你们不会反驳吧。”我转过头,对琳琅笑笑。
    琳琅沉默,而古古,则低下来头。
    “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没事的……因为啊,我是彼岸当的掌柜的。”当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时间与风流逝的声音。
    琳琅放开了手,然后站在了我身后。
    “啊,一直把你当做无用的人类当习惯了——突然有一天发现,其实你还是很有用处的——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觉得如此的无所适从啊。我啊,都快忘了,你,其实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站在那个世界,让别人仰视的人类呢……这个感觉,就好像两个人一直在跑步的时候,明明你一直落后的,却突然跑到了我的前面……”
    我对她微笑。
    “既然跑到了我的前面,就给我一直跑下去啊!绝对,绝对不要在中途的时候,突然放弃了!”她如此苛刻地说着。
    “恩。”我笑着回答。
    我做了一下深呼吸,一步一步走下了楼。
    当我看到了一楼的情景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龙且倒在血泊之中,而独雪,竟然在与山爷对峙。
    “山爷!住手!”作为当铺掌柜,而山爷作为上一任掌柜的陪伴者,虽然是没有必然要听我的义务——但是,我终究是当铺的掌柜——可哪知道他听了我的话之后,竟然毫不留情地朝我袭来。
    而这一点,却是独雪始料未及的。
    那千钧一发之间,我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点昨夜的萤火一样的光芒,而那点光芒落在山爷身上,却出现了仿佛小型爆炸一样的光芒——他退后了半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虽然山爷嘴角流血,可脸上的表情却是狂喜着。
    我伸出手,想要将山爷扶起,但到最后,我却停了下来。我将手放下,走到龙且身边,当摸到他那跳动的心脏的时候,我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我握着龙且那无力的手,将手放在我的脸颊旁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安心下来。
    “暖暖。”见我伤心的样子,独雪走到我身边,用手摸着我的头发,“你昨天,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我点点头。
    “山爷他,去窥伺了你的梦……他偷窥了你的梦……所以,他,现在要杀了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昨夜我似乎真的觉察到有什么,我只以为那是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而已,却没想到,那是蛰伏在黑夜里的窥伺者……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只有这样,言铃,才会出来。”山爷从地上爬起——他的脸色,是如此的狼狈,他一向是如此冷静的一个人,而此时,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恶毒,还有的,就是一点点坚决……
    “可是……奶奶她……”她已经死了啊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也许死了,你可以去他们所归属的地方去找到他们——也许会触犯那个地方的规则,可是……你终究还是会找到他们的……
    可是……如我们这样的人……却是不一样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并非是人类——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可本质上,却并非是人类。因为人类,有着他们归属的地方。
    而我们,却没有……
    哪怕是如山爷这样厉害的人,也无法找到奶奶的归属之地。
    ——可是,奶奶死了。
    一个死了的人,如何再一次出现呢?
    也许,山爷只是如此顽强而倔强地以为奶奶还活着而已。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梦境……
    ——梦境里,梦境里的那个人,那个美丽的少女,是我的奶奶。
    而那梦境里所预示的,又是什么呢?
    ——是我的奶奶创造了我。
    是的。创造。
    ——不是诞生,不是生育,而是创造。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为人的感情如此淡薄,为什么我总是没有特别留恋的事情,为什么在遇见龙且和山爷之前,我总是过的那样无忧无虑——哪怕奶奶将我独自留下了。
    我的过去,为什么如此稀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我的父母,为什么我对自己的过去如此的不在意,为什么我在深沉的夜里,总是不愿意哭泣呢……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我缺失了人类所有的那一小部分的感情——虽然我是个人,但我又不是人……
    “彼岸当里,有很多当物,你要知道,要从这些当物之中,寻找到可以制作出一个人类的术法,其实,非常的容易……然后,她就创造了你——言铃她因为创造了你而一夜白头,衰老的速度比常人快了一倍。可是,当创造出你之后,她却发现,你只有一个人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该有的七情六欲。”独雪解释道。
    这不是理所应当“各位是在说我吗?”不知何时,包拯出现在在旷野之中,如此的无声无息,只是对于他的出现,龙且和独雪,都没表现的多惊讶,“我们公司的老板听说有个韩国明星要来中国,于是全公司放假,她则去机场看那个韩国明星了——真是可怕,今天没什么事情,所有到这里来看看你们。”
    而他一出现,就让这气氛有些变化。
    “确实有些像啊。”龙且学着独雪摸着下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包拯。
    “你看你看,我就说有点像……”独雪微笑着说道。
    你们说的所谓的像,只是包拯和我一样是东方人的像吧,而且独雪你不是刚刚说过,我与包拯只是法身上的相似吗?现在包拯明明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男人的模样,难道这就是他的法身?一个神明可以随便带着法身在人间乱逛吗?
    “你们……”包拯看着这几人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怪异,连连退后几步,又看到了独雪,“你是……”
    “啊,你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毕竟那个时候你还不是阎君,但我们却见过一面——我是第一人当铺掌柜的陪伴者,独角兽,独雪。”说完,独雪还给了包拯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你岂不是……”包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的表情——对于他来说,独雪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我的年龄,那不是重点。”虽然她还是在笑,可笑里却有了一点点威胁的味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
    “可是我不想回答。”包拯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我非要你回答呢?”独雪的语气,非常的不善。
    而她的眉心的那一点朱砂,亦是闪烁这一点微弱的光芒。
    “在这个阵法之下,我确实是无法打过你。”包拯抬头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图案,“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这么做,非常的不明智。”
    “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其实你出现在这里,已经给出了我答案……”独雪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又回复成了原来的样子,“阿且,把他送出去吧。”
    龙且点了点头,如此随意地抓住了包拯的手臂,将人带走了出去,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当他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似乎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只是再一仔细看,又仿佛是我的错觉一样。
    “这个地方,是仿佛结界一样的地方——在我离开当铺之后,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为了构建这一个魔法阵,而这个魔法阵,可以让人找不到你……我总是在怀疑着,也许,你,是被人监视了。或许,你的身上,被下了什么术法,而你的一举一动,就在某些人的掌握之下……”独雪对我说。
    她先怀疑我的本身,后是在说我在被人监视——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觉得如此的不快。
    只是,我是真的想要听下去,看看她究竟要对我,说的是什么?
    只是她开口刚说出一个你字之后,她的脸色,就变了。
    “他来了。”龙且说。
    他?
    是谁?
    当我心里有这样一个疑问的时候,突然,一个如此冷质而淡漠的声音传来了:“掌柜的,你们在这干什么?”
    ——是山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却也不曾接近——虽然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可我却隐约能够感受到他的怒意。
    “很奇怪吗?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山爷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只是他却始终都是站在那个地方,没有走进一步。
    “我确实很奇怪——不过你的到来,也似乎证明了一件事情。”独雪对山爷如此说道,脸上,有着非常微妙的表情。
    “证明?”山爷看向天空——半空之上,那个巨大的图腾悬浮着,仿佛一个奇迹一样,“你应该觉得很奇怪吧,分明有这么的魔法阵的存在,我应该是追踪不到她的,可为什么,我却在这里。”
    “你追踪不到她,这一点,我可以非常肯定——对于我自己的力量,我还是非常自信的——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刚刚出现的阎君的关系吧。你所跟踪的踪迹,并非是苏竟暖,而是包拯!”独雪脸上的表情,是有些严肃的。
    山爷一笑,算是默认了。
    “当家的,跟我回去吗?你已经出来很长的时间了。”他并没有理会,而是伸出了手,微笑地对我说着。
    “我……”
    “暖暖!”龙且叫着我的名字,脸上,有着如此明显的担忧的表情。
    我对他摇摇头,一步一步,走到山爷面前。
    而山爷嘴边的笑意,则更盛了。
    可与之相反的,却是龙且脸上的灰败。
    当我走到山爷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回头,看了龙且一眼,我对他如此自然地伸出了手:“你不和我走吗?”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且脸上仿佛一下子有了光。
    可这一次,却是山爷的脸色,很不好了。
    “暖暖。”独雪在背后叫我。
    我回头。
    “你想明白了?”她问我。
    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她微微一笑。
    ——当她看到我的笑脸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差异,而那差异之后,她却是轻轻摆了摆手——那悬浮在天空之中巨大的图腾,就这样四分五裂,消失在空中了。
    在图腾消失的一瞬间,山爷就抓住了我的手。
    那力道,大的几乎要把我手扼断一样。
    ——当晚,我做梦了。
    这样深邃的夜。
    我仿佛在无意中醒来,只觉得冷,而那种寒意,不是从外面渗透进来,而是由骨子里泄露出去。
    ——这样彻骨的寒意。
    我想蜷缩起来,犹如一个婴儿一样,用最原始的姿势给予自己一点最微薄的温度,却发现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我这才开始恐慌起来。
    是的,恐慌,这是我睁开眼后感觉到的第一种情绪。
    ——我在做梦,我想。
    我开始审视四周。
    四周亦是粘稠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夜。
    而我触手可及的,只有无尽的寒冷——仿佛置身冰窖一样。
    我没有办法动弹。
    此时,我似乎正被放置在一个水晶做的棺材里,而那个棺材正被某种透明的粘稠液体充斥着,透过透明的水晶棺盖,我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脸,那少女朝我笑,于是,我也笑,只是我的笑有些僵硬无趣,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可,只是那个笑,第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愉悦。
    周围明明是漆黑一片,可是,少女的脸在黑暗中却是那么的耀眼,犹如璀璨明星。我惊喜地在棺木里手舞足蹈,我想说什么,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而少女脸上却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周围开始出现刺目的光。
    我眯起了眼睛。
    这样的情景美丽的让人讶异,我张开嘴,想赞美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
    “我的孩子啊。”少女那清脆的嗓音响起。
    她伸出手,用手贴近那冰冷的棺盖,她在里面看着少女,而少女,亦贴近了棺盖默默地看着她。
    我裂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们之间所间隔的透明棺盖,就在这一瞬间骤然碎裂,透明的碎片在空气中游离,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更加让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打开它。
    里面突然飘出来一个人,那个人似乎不像个人,因为他的四肢都是模糊不清的,他晃晃悠悠地飘着。仿佛在审视四周。
    这时候,他终于飘到了我的面前。
    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悲哀的表情。
    而我,也终于看到他的额头上那惨白的伤疤——犹如一弯明月一样。
    “别忘了,你答应了什么。”后面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别样威严,透漏着森森威胁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
    他脸上悲伤的表情更甚了。
    ——这是我看到的第二个表情,悲伤。
    那个飘飘荡荡的人影看了我一会儿,飘到我面前,又飘荡到了我的身体里,我有些恐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梦——我还是那个我,什么都没有变,那个模糊的人影,仿佛已经随着那个梦,烟消云散了。
    我又向少女裂开嘴,露出一个笑,这时候,我的笑。自然多了。
    可是,我想错了,梦,还在继续。
    少女走到我面前,抚摸着我的脸,似乎嘴里呢喃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这时候,少女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我仿佛产生了错觉。我看到少女变成了两个,而其中一个,慢慢变小,变成一个半透明的光体,慢慢飞到了少女的右手手掌之上。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女抚摸着我的脸颊,朝我笑着,我仿佛被那笑所迷惑。就在那个时候,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颗光球打进了我的身体里。
    ——那不是梦。
    ——因为那彻骨的痛。
    ——这是我感受到的第三种东西:痛楚。
    仿佛把所有的骨头又抽出来重新安装了一次一样,我张嘴想痛叫出声,却发现那极致的痛楚是无法用声音表达出来的。
    少女抱住她:“我知道你很痛,但是……对不起……”
    我想说:我不需要你的抱歉。
    但少女的怀抱确实太过于温暖了,仿佛能把那极致的痛楚渐渐压制一样。
    很快,我好多了。
    “好暖。”这是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我惊讶的发现,我竟然可以说话了。
    拥抱着我的少女似乎早就料到,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在这时候,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少女轻柔的话语:“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对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着,虽然,我不知道她指的那件事情指的是什么。
    可我却看到,她笑了。
    我做了一个难挨的梦。
    梦里,我的奶奶是十八岁的美丽模样,黑发黑眸,清纯可爱。只是梦的内容,却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些。
    我被关在一个透明的棺材里,本来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可奶奶,却用自己的方式,却赋予我灵魂。
    ——这个梦,就仿佛在说,我原本不是人类,我,是由别人创造的生命一样。
    ——就在这一种迟疑与苍凉之中,我,醒了。
    我睁开眼睛,坐在床上,而这个时候,龙且坐在床边看我,眼里,有着淡淡的担忧以及疑惑,只是在我梦醒之后,却也不曾急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夜之中蛰伏,又一闪而过了……
    “奶奶她,对我很好。”我讷讷地说了一句。
    龙且点点头。
    “山爷他,也对我很好。”我又说。
    只是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龙且却未做出任何表示。
    “——山爷对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呢?”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龙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我轻轻笑了一下。
    “你看不出来吗?”我问。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蠢。
    非人的山爷和为人的奶奶,隔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时间了吧。
    ——我想起了影子猫和他的主人。
    ——猫类的年纪只有十五年,而人类的年纪却是他的几倍。
    而奶奶,只能活几十岁,可山爷,却能活很久……久到可能奶奶的遗骨都化成了灰烬,山爷还是那样二十多岁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他们真是太可怜了。
    在山爷的只言片语里,我也能感受到山爷对奶奶的爱意,可是作为人的奶奶,是否会回应山爷呢?
    人类最美好的年龄,只有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而已。
    待奶奶已经白发苍苍了,但山爷却还是最美好的模样,又有哪一个人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呢?
    更悲哀的是,他还要接受奶奶的死。
    哪怕奶奶是当铺掌柜,哪怕彼岸当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无法改变奶奶终归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似乎可以理解奶奶了。
    只是我真的应当去回应她的希望吗?那对于她来说,我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怨恨过言铃——是因为她的能力——她有这样的能力,却不帮我,让我陷于危难之中——而到后面,我明白了,那是我的不对。
    到后面,我便不再恨她了。
    可现在,我却突然又开始怨恨了起来。
    我怨恨她,怨恨她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因为她的一己私利。
    我的记忆,我的人生,我的过去,都是假的,没有一丝一毫,是真的,连我——苏竟暖这一个存在,都是因为她的目的。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捏造的话,那我的存在,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暖暖。”就在这个时候,龙且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他。
    “你在怨恨着谁吗?”龙且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这么明显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的吗?人类啊,并非是因为可以站立而被成为人类的,他们的身体之中,还因为有一枚灵魂的存在,所以才被人称作是人类的……
    可我,如何从一具空壳成为人类呢?
    “所以,他就和包拯做了一个交易。”山爷艰难地站了起来。却不走近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
    “以她彼岸当掌柜所得到的力量,与包拯换取了你为人的灵魂——神明的法身,原本就是塑造人魂的最好利器。”独雪把山爷的话接了下去,“言铃失去了能力,而包拯则因为法身失去,性情大变。”
    一个原本在地府里面勤勤恳恳工作的男人,如何成了现在这个,总是游走于人间,不断变换着工作的男人呢——这其中,自然是发生了一个变故的。
    我想了许多的变故,却没想到这一个。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我的身体,是被奶奶建造的,可我的灵魂,却是包拯构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我的父母。
    可我,却不是我。
    “奶奶她……不……言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抱着晕过去的龙且这样问着,我感受着手中的这一具身体的温暖——希望他温暖我的绝望……
    明明,明明我就不需要被创造出来啊,为什么,为什么……
    “神明与人的感情,有多少会被认同呢?”山爷突然问我。
    “哪怕是彼岸当的掌柜,哪怕拥有游走与这个世界的力量,哪怕为这个世界所认知,可是,她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只要是人,就逃脱不了死亡。”独雪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遥远的事情,脸上突然出现了温柔的笑,“可是山爷,却能活太久了。我想我可以理解言铃啊,她已白发苍苍——可他却还是最好的模样。”
    “言铃她,费尽心机创造我,是为了山爷?是为了让我当作一个她的延续吗?”我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我流泪的表情。原来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啊。替代言铃在死后陪伴山爷那无尽的日子。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日后的岁月里,却有一个龙且的存在。但,山爷为什么要杀死我呢?
    就在这个时候,山爷开口了。
    “我曾去看过言铃……我挖开了那所谓言铃的坟墓——可坟里面,根本没有言铃的尸骨!”山爷强忍着呼吸,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把她的坟墓一寸一寸地扒开,哪怕死,我也要和她葬在一起。可是……”
    山爷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悲痛还是惊喜的表情:“可是坟墓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言铃,可能还活着吗?
    山爷攻击我,是为了言铃现身——他以为他这样做,就会有所转机——虽然我知道自己在山爷眼里,一丝都比不上言铃,可是作为将山爷当作亲人的我,又是一种怎样的伤心啊……
    “我想言铃她,确实还活着。”我突然说,“——在我刚进入当铺的时候,我曾见过她,她替我驱赶走了想要吃掉我的妖怪……那时候我以为那只是梦,可是现在想来,可能是她真的在安慰我吧……在一直保护着我吧……”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并不恰当。可我,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唇舌——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果然,山爷的脸上,又出现了那样的神情……
    “她果然在!她果然再!可是言铃……她在哪里?”山爷反问我。
    “我想,她一直都在这间当铺里吧……”我回答,而此时我怀里的龙且开始微微苏醒,我那暗红色的眼眸看着我,眼里有着一些迷惘,而又有一些惊喜。
    我将龙且交给独雪,而我则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当铺的其中一根柱子上,细细感受着这间亘古当铺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一点点萤火,从我的身上,从当铺之中每一个角落里,莹莹飞起,仿佛是如此动人而美丽的景色一样……
    这件当铺,已经存在许久了……久到历史上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可是,他却顽固地站在那里。千年,万年,没有一丝改变……
    而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当铺,才是真真正正的,所有当铺掌柜的陪伴者。
    虽然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言语,可是那一瞬间,我却仿佛感受到了整个当铺所给予的悸动——那流动在掌心之中的温暖,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而这时候,龙且却默默地站到了我的身边,他如此从善如流地牵住了我的手。
    那时光流转之间,我仿佛看到了当铺自创始之初的样子,历经岁月,虽然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它却始终不变……
    我眼前所见的,乃是……变迁……
    时光剪影,历历在目,那一个个片段与动人的史诗,如此飞速地在眼前略过……如此瑰丽而隽永……
    而到最后,时光凝滞。一个人,徒然出现在我的思绪里。
    那个人有着长长的黑色头发,儒雅的面容,还有温暖的笑。
    “啊,你来了。”他这样对我说。仿佛早已经料到我会来一样——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温暖了,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我知道,你回来。可是,却不知道,你会来的,竟然这样快……”他朝我微笑着,那么温柔,犹如春日微风。
    “你是谁?”我问他。
    这人的身上,有一种隽永的,古老的气息,他的身上,律动着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想要亲近……
    而他的微笑,却更大了:“你现在的陪伴者身上,洋溢着独雪的气息呢,而独雪,则是我的陪伴者。”
    我记得,独雪曾是第一任当铺掌柜的陪伴者,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彼岸当才得以存在——我才得以存在,而那一瞬间,我是如此的豁然开朗。
    我试探着问他:“你是明春华,第一任当铺掌柜吗?”
    而他回以我的,却是一个点头微笑。
    ——多么温柔而儒雅的男人啊。可是,他却又摇了摇头:“明春华已经死了——哪怕他的力量多么强大,可他终归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而我,不过是明春华留下的一个虚像而已。而这个虚像,陪伴彼岸当,陪伴每一个掌柜直到今日……”
    纵使强大如他,到最后留下的,却也是一点都没有留下,经过了这样长久的时间,独雪还是独雪,半点没变,可明春华,却已经不是明春华了。
    “我刚刚说,你知道我会到来?”我试探着问他。
    明春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而他的眼神之中,甚至带着一点喜悦:“是啊……只是觉得,这一种悲伤,终于可以在你这一代终结了。”
    “悲伤?”
    “是啊,为人的悲伤,为非人的悲伤,为人寿命之短的悲伤,为非人寿命之长的悲伤,作为当铺的掌柜,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却多数无法拥有一段自己想要有的感情,就像言铃说的那样——人与神的爱情,是终归不会幸福的。”明春华说。
    “难道就没有一位……没有一位得到幸福的吗?”我在心里问着。
    明春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虽然故事里,一直传诵着所谓永恒的爱意,可是,当一方归于尘土之后,徒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方,难道会幸福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吧……”
    掌握了达成他人愿望的当铺掌柜,虽拥有力量,却失去了让自己幸福的能力,这是天赋,亦是诅咒。
    “不过好在,你,出现了。不属于人的你,被言铃创造出的你,拥有神明一丝灵魂的你,也许,就是这个当铺里新的希望吧,那另一种生命的开始……”
    我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而我的嘴角,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我的奶奶……言铃她,在哪里?”我迟疑地问着,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她?她不是一直都在那里吗?”明春华的左手手指轻轻指向当铺之外,那里,不过只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而已。
    “你是说,她在那里?”我试探着问。
    他点点头。
    我跑出当铺之外,站在那小巷之中,周围的风和时间,从我的身体中贯穿而过……小巷的一头,是出口,而另一头,到底是哪里呢……
    ——左边是出口,而右边……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所在……那里,究竟又是什么地方呢……
    一个小小的,苍白的人影从另一边的小巷之中走了出来,她走的是如此的缓慢而踟蹰,仿佛只是挪动了一小个步子而已——只是她,却很快的来到了我的面前,那速度,如此飘渺而快速,几乎让人觉得难以想象……
    而眼前的少女,却并非是人类的形态,虽然是人形,可她的身体,却是半透明的——那姿态,更像是……
    “奶奶!不,言铃……”我看着虚浮在空气中的少女叫着她的名字。
    而眼前的少女,已经褪去了苍老的容颜,苍白的头发,她恢复到了十八岁时候的美丽容颜,而这容颜我曾在梦里见过……
    “暖暖……”她将我拥入怀中,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虽然,我知道她将我创造出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会死,只是为了在她死后,让我去陪伴山爷度过那些没有她的岁月而已,毕竟,那样无尽的岁月对山爷来说,实在是太过难捱了,可是……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却突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去憎恨她。
    因为有这个人,我才得以出现。
    ——这世上,哪有一个孩子,会去真正憎恨自己的父母呢?
    “他……山爷……他一直在找你……”我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知道我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苦涩,可是,我忍不住。
    “他……我……我已经死了啊……”言铃说。
    “可是,你明明还活着!”我反驳说,若她已死,那我面前所看到的人,到底是谁?她死后,理所应当,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可她,却在。
    “不,我死了……”她迟疑了一下,但到最后,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这,与我所听到的,太相悖了。
    死?
    她怎么会死呢?
    “可是,你却在……你留在这里……是为什么……”
    “我虽然死了,可我却让人将自己的尸骨埋在当铺地板下……因为当铺不属于这个世界里,所以阎君虽然知道我在这里,却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可我分明听到奶奶是死在医院里的。
    “可是他们给我打电话……”我说。
    “暖暖你,其实都明白,不是吗?”她说,“我骗了你,我骗了你啊……”
    ——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她身上,我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只是她不说破,我就当做不知道。
    很多时候,人类是如此的残忍,我不是人类,但我却也有着类似于人类的恶习。
    如家有些事情,假装不知道会幸福一些的话,那很多人,都会选择假装不知道的。
    “甚至连言铃的死,恐怕都只是一个谎言吧……”明春华突然说。“若是言铃你寿终正寝,恐怕此时早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可你现在却还留在当铺里,以你的能力,绝不可能有人能伤的了你——而且,你的时候,并非是因为疾病,或者到了岁数吧。”
    明春华的话,突然提醒了我,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了,独雪死亡的原因。
    ——你是自杀的?你为了胡念,你居然自杀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言铃。
    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明春华,一巴掌打向言铃的脸颊。
    “永不超生!会永不超生的,你知道吗?当铺主人一死,魂魄不灭,不入轮回,虽是进入另一个世界,可某些程度上,几乎是与永生同等了——看你却自杀,你竟然用了最忌讳的方法——若是他杀,还有存活下来的可能,可你却自杀,你却自杀……”言铃她,会不得超生吗?
    我震惊地看着她。
    我记得自杀在基督教之中也是认为自杀是大罪。与杀人等同。
    圣经旧约中的十诫规定:“不可杀人”。
    这里包括了不可杀害他人,同时也禁止人自杀。
    ——因为人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中国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
    基督教也认为人的生命是属于上帝的,不能随意毁坏。圣经上也说,人都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尽力保养顾惜。圣经上还指出,身体是圣灵的殿,应当妥当维护,这种维护不仅是肉体上的,更是指向人的心灵。
    另一个可以考虑的方面,创造论上,上帝起初造了亚当,后由亚当造了夏娃。由此可见,人本是一个源头的,戮害他人及毁伤自己都是对人类根本的动摇。
    而在这里,言铃在某一个方面,却是联系着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纽带。
    这是如我这样的人生下来的义务,而言铃,却是活生生地将这个义务往外推——只是为了一个人——就用了这样的方法。
    ——这是何等的爱意,言铃是如何的爱着山爷,她才能做到这一步啊。
    我曾经怀疑过言铃的感情。
    只是在那旷野之后,在独雪问了我一句话之后,我突然意思到,山爷爱着言铃,而言铃,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爱着山爷了。
    我的名字。
    ——我姓苏。
    我不姓言,言是言铃的言,我也不姓胡,胡是胡念的胡。可我却姓苏。
    是为什么呢?
    后来我才意识到,山爷的母亲,是胡姓,可山爷的父亲呢?那条与山爷的母亲生下山爷的龙族的姓名呢?后来,我在颜如玉们的只言片语之间,似乎了解到了那位龙族的姓氏——苏。
    山爷,原本该叫苏念的。
    这一份爱意,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甚至分不清是谁先爱上谁的。
    只是他们之间的爱意,终究纠缠了太多的东西。比如我的诞生,比如言铃的性命,比如山爷的执着,比如当铺未来的命运。
    ……
    我看着言铃,而言铃,亦看着我。
    她做了一个让我如此料想不到的动作。
    ——当我在注视着言铃的时候,言铃却把我狠狠一推……那是如此的让我始料未及……瞬间,我就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再醒来,我却保持着那个触摸的动作——所有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独雪、山爷、龙且,都忧心忡忡地围在我身边。
    “掌柜的,你见到言铃了吗?”一见我睁开眼睛,山爷便立刻问我。
    我点点头,却不回答,只是木讷地看着当铺的地板。
    ——山爷已经不想攻击我了,因为见到了他想见到的。
    ——他知道。
    我一步一步走到当铺中央。
    若是言铃没有骗我……
    我将手放到地板上,感受着地板上的悸动。
    ——就是那里。
    “龙且,把这一块青石板抬起来!”我对龙且这么说着。
    龙且把当铺地板上的某个青石板抬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抽出一口冷气。这青石板下面,竟埋着另一口透明的棺材,而棺材里,是言铃那冷漠的,无声的尸体……
    “阿铃!”山爷一下子扑到那棺材上,他徒手、不断地,将当铺的地板一块一块地掀起来。
    ——那透明棺材的全貌,清晰地显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而我,则心中一震,这口棺材,我曾见过——我曾躺在那里,我曾在里面出生。
    “曾经保存过一位埃及女王的棺材啊,能保证她千万年之后的尸身不腐,只为让他千万年后的情人见到——没想到,这口棺材最后竟然流落到了这里。”独雪说。
    言铃如埃及女王般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只手上拿着一支红色玫瑰,可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朵白色玫瑰,那容颜,是七八十岁老妇人的模样,可我却觉得美丽无比,也圣洁无比。
    山爷一打开棺材盖子,言铃手中的玫瑰瞬间枯萎,而枯萎之后也露出了她胸口上的伤。
    “言铃她,是自杀的。”我知道,我此时说的话太过于残忍,可是,若不说出来,只怕山爷会永远痛苦下去,我握紧了龙且的手,看了看龙且,而龙且亦是给我一个信任的眼神,“当铺主人,如果自然死亡的话,是不会留在这个世界的,她为了留在当铺里,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
    “她现在在哪里?”山爷抬起头问我,他的眼眶是红的。
    “在当铺里,一直都在……”我说。
    而山爷,则紧紧地抱住言铃的尸体,不说一句话。
    “你奶奶,不,言铃她,好傻。”龙且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也许人类,确实很在乎皮相,也许真的会因为爱人苍老的容颜而失去爱意,可是我们,却不会啊。如果暖暖变成了那个样子,我还是会继续爱着暖暖的,因为,我要的,就只是暖暖而已啊……”
    是了,山爷要的,只是言铃而已——只是言铃。
    不单单是十八岁有着美丽样貌的言铃,亦是七八十岁,苍老衰败的言铃。
    为什么,作为人类的言铃却不懂呢?
    不,她懂。正是因为她懂,所以她才这么做。
    只见山爷身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淡然的,温和的光,而那一团柔和的光晕慢慢变长,犹如一条缎带一样,浮现在山爷身上——仔细一看,那并不是一条光带,而是一条淡淡的龙纹。
    那龙纹一圈圈地环绕在山爷和言铃之间,最后消失在言铃的身体里。
    “他想将言铃死而复生吗?”我想。
    不,人类虽然有死而复生的可能,可言铃,却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啊,那山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山爷他,要走了……”突然,龙且对我说。
    他用力抱着我,将我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不让我去看眼前的场景。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想抬头,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我只觉得,有一个透明的,温暖的灵魂从我身体里剥离出来,那灵魂穿过了我的身体,又穿过了龙且的身体。
    ——我的身体里,那一部分,关于言铃的东西,正在抽离出来,我知道……
    我听到,有人说:“你来了。”
    又有人说:“我来了。”
    有人说:“我等了你很久。”
    又有人说:“我知道。”
    而许久之后,他们笑了。
    而我,却已泪流满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蜷缩在龙且怀里——而龙且的怀抱一直很暖。他身上的伤口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愈合了,虽然还留有血痕,可身上,却没留下一点伤口。
    “山爷他……”我迟疑着问。
    “走了。”龙且回答我。
    “那言铃……”我又问。
    “也走了……”龙且回答,末了,他补上一句,“他们是一起走的。”
    我点点头。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所谓爱意感动上天的事情,似乎在神话故事里如此的屡见不鲜,可我又是如此深刻的知道,上天,是如此顽固而冰凉的。
    他不会因为众人的疾苦而怜悯,亦不会因为世间的欢笑而动容——天地即是如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便是上天的仁慈。
    而我,是不该太多理会除却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的。
    而且,冥冥之中,我似乎有着这样一个感觉,似乎言铃与山爷,去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也许那个世界,是允许神明与人类相爱的。
    我看着彼岸当,里面,没有一丝变动,和我来时一样,可是,这个当铺又似乎变了很多……
    “这一次,我想我是真的该走了。”独雪摸了摸自己蓬松而柔软的头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脸上带着的笑意,是如此的和煦温暖。
    她亲亲跪在地上,化作一直雪白的独角兽——这世上最后一只独角兽——每一次她变身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如此赞叹的。
    “下一次我来的时候,希望暖暖已经有了孩子了……”独雪说。
    我脸红了。
    只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我想,我还是让独雪失望了。
    ——我和龙且,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有一个孩子了……
    我与龙且目送独雪离开。当她消失在空中之后,龙且对我说:“山爷走了,如果暖暖……”
    我,用手指点住了龙且的嘴唇,对他摇摇头。下面,他想说什么话,我都是不愿意听的。
    “彼岸当里,只需要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就够了。”我对他说。
    他对我笑了。
    这家伙经过很多事情,成熟了不少。
    男人是不会因为年纪的增加而成熟的。许多男人,也许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可能还是如此的天真幼稚,可龙且,却是如此的“年幼”。
    只是在他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之中,却已经开始有了一点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而他的笑容也不再是肆意而狂妄的了,终于有了一点男人该有的沉着的笑容。
    “我们往后要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的。”我说。
    只是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龙且脸上没有一丝愉悦的表情,有的,却是如此的沉默和无奈。
    ——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龙且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
    “我在害怕。”龙且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他害怕,往常的时候,他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害怕了——这还真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呢。
    “你在害怕什么?”我问。
    龙且抿了抿嘴,沉默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怕,我们两个会像山爷与言铃一样——我不希望我们像他们一样。”
    说到这里,我愣住了。
    是了。
    一样。
    如山爷与言铃一样,那样的相爱。
    却没能在一起。
    言铃,甚至用那样的方法,留了下来。
    而山爷——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我却终究还是明白的,他一直都在观察我,他始终相信我与言铃有着联系,他一直都在伺机而动,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等不住了。
    他攻击了我,以此逼迫言铃出来。
    ——他成功了,言铃确实出现了,只是,这个答案,却并非是他要的答案。
    那是一个算是悲伤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龙且自然是不希望再一次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我非常理解。
    只是,身为人类,能活到一百岁的人没有多少,而当铺,总是要留下一丝血脉来继承的——我与龙且,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一个孩子了。
    也许当铺,就会在我这一段断绝了——因为我与龙且的爱情。
    “你后悔吗?”龙且问我。
    “那你呢?”我问龙且。
    龙且和我,一起摇了摇头。
    然后,我们都笑了。
    “龙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凑近龙且的耳朵边,对他说了一句话,而那一句话之后,龙且脸上的表情,一顺便变得蠢爆了。
    ——所谓刚刚那一个成熟的男人,几乎像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对他说,就在我言铃离开的那一瞬间,我身上的力量觉醒了——那是一种很无用的力量,甚至不能算是力量的力量。
    ——我原本就不是人类,所以会获得这样一种能力,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那种力量,只是会让我活得长寿而已。
    ——也许我会活的和龙且一样长寿。
    所以,往后当铺的主人,都只会是我了。
    延续了如此长时间的悲哀与交错,终于在我这一代,断绝了……
    ——我看着龙且那一副蠢样子,终于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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