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番外一千零四 十二生肖之兔
【兔】
他们在开会要处决我。
而我的写作还没完成。
我耷拉着兔耳,看着德高望重的兔长老,看着急不可耐的兔长老,作最后一次努力:“可以让我写完这一些吗?很快的。”
他看着我的满桌狼藉,不耐烦的皱皱鼻头:“快一点快一点。这屋子年久失修就快倒了,你别在这待太久了。”
我抬眼看了下屋顶,看了下依然坚固的屋顶,对着他微笑:“哦,好的。”
“但是,”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睛里有着严肃和公正,“我们已经决定,你,必须死,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好,但能延缓一个月吗?”
问的时候,我把头放的格外端正,耳朵也呈九十度立的直直,因为我忽然想起昨天看的传记了,里面写到苏格拉底有着从容不迫的大方头,我没有,但我有两只长长的耳朵,我要把它们放的正正的。
“最多五天。”他也维持着平平的面色说,“当然,你可以选择自己将要怎样死去。”
“我知道了,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于是所有人都散去了,连卫兵也不留。这是我们给彼此保留的宽松,而这种贵族式的气度也只有生死相较的时候才显得有光彩。
可是我一向崇敬的光彩,忽然不那么值得期待。
我一只兔待在囚室里,只剩我一个了。
囚室上方的小窗口能够透得出一点阳光,阳光像美丽的薄雾一样散在空气里,把空气像烤蛋糕一样烘焙的松软可口。
这是夏天了,我忍不住舔了舔空气,就像在夏天舔抹茶蛋糕上的绿色粉末一样。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做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概念呢?是你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你就会很难过很不舍的节奏。哪怕你只是这一生最后一次吃你讨厌的韭菜,从此以后再没人逼你了,或者换了个人逼着你再也不能吃了,你都会难受。
但是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尽管是最后一次,兔群里除了我还没有人有过第一次,感受到夏天的惊人美丽。
为了等待死亡,我不用再做什么事情了。所以我的时间就是用来倾听外面的声音,我听见他们在挖洞,在刨土,辛勤劳作的喘息声和哀叹声,我能从哀叹的长短高低音来判断今天烈日下的温度。
如果一只兔以勤勉来算作其意义的话,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啊不,不道德的兔子。
我想起我的叔父的第二个侄子,他被投出去赴死献祭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宁愿做不负责任的兔子,没有承担起你们的家庭和族类责任,也不要做没脑子的兔子。
当时的场景反应啊,让我想想……嗯应该是白菜脱销了,他们把手里的东西纷纷砸到他头上,还一边轰然大笑,好像发现了全宇宙最可笑的事。
事实上,我当时超级羡慕他,因为我看着他匝吧匝吧嘴,把在嘴边的白菜叶吸溜进去了。
那一副满足的深情,真是极难形容的。
可现在轮到我踏进死亡了,想到永远安眠我并不难以接受,可我的一切,我创造过的一切,那些写在草叶上记录在稻草上的笔记,那些铺满了我的家的文字,从此以后没人记起没人怀念。这些都将化为灰烬被投入时间的长河里。
我多么可惜。就像孩子从面前被抛入河里。
可我得死了,死在时间里,时间却会继续前行。
我趴在地上,失去水分的身体没有力气,手指连动一动都困难。
然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不能在心爱的兔子面前丑陋的死去。
满身白菜叶,绝对无法忍受!
我不能让日后上山采薇的她笼罩在我的阴影里,我不能。
在囚室里投下的两道阴影的映衬下,我看到一个小巧的脚印正朝我走近。
我抬头,看到了她。
她对着我甜美的微笑,说,你怎么就要死了呢?
我很无奈,说我也没办法啊。
那怎么办啊——
她把手伸进来,握住了我的。近距离接触下,我看的清她脸上每一根细微的绒毛的变化,看的清她眼角和唇边上扬或下垂的弧度。
嗯,每一个兔子都没有显著的可以区分的特征。除了厚厚的三瓣唇,无非就是唇的厚度和裂开的角度不一样。我没有分辨角度和厚度的精准视力,但我能认得准她。
只拥有身体的人,其实相当于只拥有尸体。因为它竟不能主宰自己的灵魂。
可说回来,兔群里我是目前最没道德的,应该予以诛杀,我和一群只拥有身体的同伴在一起,为异类的是我吧,错的还是我吧。
不过谁让我生而为兔,一世为兔,我不会靠把自己的嘴掰成四瓣从而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
“我先说好,你死了我会去找其它兔的。”她看着我,巧笑嫣然。
“嗯好的。”我亦微笑着看着她。
“喂,我可不是那种表面薄情背后哭泣的兔子啊,我说是真的可就是真的了。”她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但是很真诚。
“我知道啊。”
“那就好了。”她叹一口气,把自己的手从我的手掌里抽出来,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也安下了一份心。她不会因我的离去而伤心难过。
这样,我在这个空气松软的囚室里过得最后一段日子也会更坦然的。
我是不是该难过呢?好像还真的没有。
如果我想要她怀念我,我就会直说。
就像我在垃圾上伏案写作业乐意只是因为我想要写作怀念我。
谈到这只兔子,就谈起他的文字,文字的内容不重要,文字本身才是重点。
生而为兔,我的生活重心不在没人能懂我,而在于只有我一只一直坚韧不拔的往那棵树上撞,而我的同伴则激动的拉住我不让我送死。
可他们怎么知道,兔不是因为爱慕而自投罗网。
我看不到自己的尸体了,但我能感觉到意识的流失。
说到底,这只是上帝分错类的一个小玩笑。他将蜜蜂丢进了飞蛾群,蜜蜂无可奈何也只能随着飞蛾飞。
我自黑暗而来,和同类共行过一点微弱的光明之处,如今我要飞回黑暗了。
意识消失那一瞬,我突然知道,我已死但我记忆里的那只兔子会长存,思想是这世界上唯一打不败盗不走的东西。
原来如此。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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