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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7章 番外一千零七 终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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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最近许鸣有了晚上去广场散步听歌的习惯。
    唱歌的是一个乐队,每天变换着花样唱,唱的还挺好听,她第一次在那里驻足停留就是因为现场音效带给人的强烈震撼感。
    技巧也并不那么高超,歌来回也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但就是能让人热血沸腾。由此,她才知道为什么有人巴着巴着那么渴望一张现场会的门票。
    从主唱到贝斯手到鼓手都不起眼,个子不高其貌不扬,那个主唱个子最矮,但声音很有爆发力。负责节奏的吉他手喜欢时不时的看一看人群,而且演奏有一半时间都是背对着观众,面对着那个鼓手的。鼓手的习惯是抽着烟敲鼓,年纪最大,至少四十朝上。烟雾时常将他的脸埋起来。
    不过这无所谓,毕竟来围观的大多是来听歌的,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偶尔有人上前在琴盒里放些零钱。
    总的来说,许鸣就是这一堆围观群众里的一个,从驻足在这个乐队四周的那天起,她总共给了他们前后大概三百元。而且是以三天给一次一次给十元的节奏给的。
    这广场在市中心,被一堆商业区的高楼大厦围着,且还面对着市政府那鸟状的个性十足的大楼。
    几乎每天,她在7-11买完晚餐就会慢悠悠踱到这乐队周围开始等着了。
    长此以往,她也结识了几个能在演奏之余搭个腔的陌生人。
    “来了呀。”“嗯。”
    “你为什么每次都站着?”
    “哈哈,因为不累嘛。”
    面对相熟的来听歌的人的疑惑,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也不清楚,她只是不愿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听歌。有一次她去坐了,结果面前那一棵笔直的树恰好挡完了中间的主唱。虽然主唱并不起眼,但她也不喜欢这样看不到人的演奏,于是果断不再坐着。虽然每次都要站两个小时但,她觉得人家都能站着撕着喉咙唱歌,她怎么就不能站着听了。
    许鸣是一个小说家,靠贩卖些故事谋生,这个晚间活动也有助于她的写作以及使灵感时常保持生命力。
    这一天。
    好多故事都发生在这一天,还有,‘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但当那一天来真的来临时,它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又是那么像一辆失去控制的高速跑车闯入了市区,有种违和感与手忙脚乱。只有当回过头去回忆,才能给它下一个定义,曰之,故事发生在‘这一天’,这一刻开始。
    许鸣正听着张雨生的《大海》头疼的无法把脑海里的故事理出一个头绪,不知该让故事里男主角车祸而亡还是败血症死去而默默抓着狂的时候,她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男人脚步有些趔趄的向她跑来,是的,向她跑来。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很是惊讶,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双手握住了她的肩,一阵晃晃晃晃晃,通常在白天写稿晚上九点回家睡觉的许鸣被晃晕了。
    她听见男人用有些不稳的声音说:“你知道许知远在哪吗?”
    她痛苦的摇了摇头。
    男人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又问,语气里带了微不可察的颤抖,声音清亮的脆弱:“八里河……还在吗?”
    她再度摇了摇头,然后感觉到肩上那双手臂颓然的滑了下来。
    许鸣松了一口气,她扯了扯肩上皱成一团的布料,心想大哥你终于肯放开我了。
    然后扯出一个弱弱的微笑:“那个,你刚才要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看见男人猛地投过来的诧异又染了希望火苗的目光,她有些歉意的说:“刚才没听清啊,抱歉。”
    所以说,事实上,他们的第一次遇见,她是没有看清他的样子的,注意力全被这个人有些莫名又疯魔的动作给扯走了。7.
    跟老瓦的几乎有硬性要求的征兵入伍不同,他在一切发生之前就是一个兵了。
    嗯,传说中‘班长哄着、连着护着’的那种兵。因为他过硬的理论知识,也因为他对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的了解。发展到最后军营老妈子的称号他也一起揽了,负责一群大老爷们的心理开导什么的,此真非他本意……
    其实他并没有上大学,但是知识是家传的渊源,他的父亲与爷爷都是搞科研的,曾经在这个世界最尖端的地方进修。如果他不上学,光在家里,母亲负责教文史,父亲祖父负责教科学数学都够他学半辈子的了,书香门第基本上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家的。
    所以从小,我们徐同学的愿望就是“光宗耀祖,造福世界!”这样宏伟的存在……直到他踏入部队,开始真正接触那些家长只讲到皮毛的东西时,他才发现只有理论是多么可笑。可是徐君诚的确是聪明,从摸枪的那一刻开始,对武器,他就有了某种常人无法企及的执着,执着加智商,那就是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
    很多浅谈的军械类杂志根本就不能满足他的心,在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基本上徐君诚是靠原版英文书籍学习的,那些武器的名号和参数他背的溜顺。
    连长自然是知道这么一个兵的存在的,所以对于放他上战场,连长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战场上死人真是比捏死蚂蚁还简单。但是当时上级正在严抓作风,信奉‘一个也不能少’的信条,你兵好是吧?练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你给我上啊。你兵不好?那更要上场练啊。
    总之回顾徐君诚的前半生,那真是一个顺水顺风都不足以形容的。
    如果说转折出在上战场的那一刻,倒不如说转折出现在他来到2013的这一刻。
    这个地方是如此陌生,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了解他,可是……也没人了解关于他所处的时代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在以前的生命里期待过以后,可他也没有想到,以后的以后,会是这样子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注定了要献上生命,为了他认定和追求的。
    现在……呵,现在!多么高级,陌生的现在。对于他来说,多么残忍的存在。
    许鸣指着一本书对他说过一段话。
    她说你知道吗,对我来讲家里多一张嘴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每天花的饭钱也不过个位数。可是对于你自己来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要什么,否则你的损失真是太大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在这世界上无牵无挂,就像书里的这个人,啊,原谅我不会用无依无靠这个词,因为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却是,对不起冒犯了但是……是你随时可能,也可以去死。
    说到这,许鸣耸肩,说如果冒犯了,很不好意思,但你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这是他来到这的第八天,阳光正好,晒得一切都有着微醺的暖意,阳台上的绿萝嚣张的疯长,叶子饱满而灿绿。
    “因为生命……是该被尊重的吧。”
    她这样下了一个定义。在许鸣看来,这是最重要的了。
    直到今天,她依然觉得徐君诚一定有自杀倾向,大大地。
    “是的,当然。”
    徐君诚笑着,睁圆了眼睛看着她:“那么,你觉得一个人的价值不能被衡量吗?”
    “生命是无法被衡量的……”
    “不。它可以被衡量,当然可以。”
    许鸣看着他,他从没这样打断过她的话,他一直是一个得体的礼节融入骨血般的青年。此时他的语气没有加重,但是很明显,他的反驳如此彻底,她甚至错觉从这个清瘦俊朗的年轻人身上,周围,慢慢聚集起一种可以称之为杀气的场。这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人死去,也许可以救一家人。一个战士舍命却没有做任何有成效的事,也可能对于整个战局的推动起到了无可争辩的作用。如果现在需要人牺牲去保住我们造好的武器,你觉得有必要吗?”
    看着许鸣震惊的眼眸,他一字一顿。
    “是的。因为如果他们不牺牲,那就轮到……我们了。”
    “如果我们没有可以与敌人抗衡的武器,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为什么生命可以被衡量?
    因为不值当的生命,是不存在的。
    她惊觉到自己的脸上有泪,于是慌忙拭去。其实吧,徐君诚讲的她也没有完全明白和转过弯来。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让她错觉他正挥刀斩断旧日的某个自己,她好像看到了他心底某处的溃败不堪。8.
    老瓦后来没能回家。
    他们一行人都躲在山洞里,外面炮火震天响,他们身下的这一方小小的土地就像在不停地地震一样,后来老瓦错估了时间冲出山洞。接着,接着就被炮弹炸成碎片,头上的钢盔没有完全烂掉,滚在地上,咕噜噜打着圈。
    老瓦死这年整整二十三。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不是他们不想做什么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做什么。
    血迹都被沙土掩埋了,那天徐君诚和战友们没有吃任何东西。徐君诚冒着危险在阶段性攻打结束后把钢盔从土里挖了出来抱在怀里。
    没有人阻止,因为他们也……找不出理由。
    “我想他老婆总需要点东西,证明,证明这个事情。”
    徐君诚在山洞里低语,也不知道对着谁说。大家围成一圈,没人说话。
    是证明他死去,还是证明他曾经存在过,谁也不知道。
    真实的战场一点也不酷,他当时就想,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就写一本书叫《怎么活下来》然后把这句话,这个真理告诉给全世界的男孩子听!
    一边想着,越来越猛烈的火力摧毁着他们的战壕,突然一时间所有的一切暂时停止了。
    但是没有人安得下心来,因为空气里愈发浓重的血腥味,昭示着敌人正在做第二波的准备。
    那是一场苦战。
    ……
    一连数日,徐君诚都做一个系列的梦,他反复的被这个梦惊醒,然后他发现他分不清自己所处何方。
    梦里的自己在黄昏渐散的天色里逃亡,仅仅是因为一只狗,他看不清那狗长的什么样但他就莫名害怕它,他一直跑一直跑,刚开始他心里想的是我怎么样也不能远离了人群,但偏偏他就跑到无比偏僻的巷口,他看见一个地下甬道就飞速的钻了进去,那狗似乎下不来了,他松了一口气,但转头却看见了更令他恐惧的东西……
    他总在这个瞬间被惊醒,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但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然后徐君诚就会坐起来,在沙发上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没有声音回答他,没有神明显示在眼前。
    这本身已是回答了:你不要问为什么,就这样沿着路往下走。
    他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向何方去了。
    有些回忆没有人愿意记起,在这个温和的时代,因为伤口撕开会疼。虽然依旧会有人以质问的口气去探究那些过往。
    觉得伤疤酷的人,未尝伤疤苦。9.
    实际上,战前是不需要动员的。战争前夕的气氛是压抑,没人说话。但是喝酒是必不可少的。有的部队幸运,得以去前线记者的画面里给战士们录上一段。
    一张桌子,二十碗酒。五张桌子。
    每个人上前,酒一饮而尽,对着录像机也就一句话,翻来覆去,一句话。
    “爸爸妈妈,儿子今天要上战场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嘴巴一抹,走了。然后基本上这就是这群人在世界上最后一次留下他们的脸。
    “大概,就像这样的吧。”
    徐君诚慢慢回忆,用食指扣着桌子,一下一下轻轻扣着。
    许鸣喝了口酒压了压心底的情绪,然后定神看着他,开口还是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毕竟这个男的竟然是穿来的这件事,实在太惊悚太难以接受了除了十二岁少女还有谁相信世界上真有穿越这回事儿啊……
    “嗯,还有……”
    “停——!你不要说了。”她急急地打断他,“够了,够了够了。”
    足足两个小时,从他坦然道出自己身份起,她听了两个小时的真实的血腥场面和大事记,实在是,深刻记录了她一生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的世界观是怎么崩塌的……
    “以前我真觉得这事儿挺棒的……你知道,”她有些难为情,脸有些烧起来,“毕竟是国力的彰显,虽然也想到会损失兵力这回事但是似乎,还是支持的啊,我是女的也不可能召集我去当兵……”她越说越对以前的自己深感嫌弃。
    “其实,”他下意识的挠挠头,举起酒杯轻摇摇,蹙着眉道:“真正损失的除了兵力,还有国力。武器的损耗,金钱的损耗。造一个……现在能造导弹和航母了,国库就等于放一次血,而且还有无数工程师的心血在里面。打仗说得容易,以前实施起来就不容易了,现在更别说。”
    许鸣默默瞅他一眼:“你真的是,那里过来的?不科学呀,怎么会有导弹和航母。”
    徐君诚失笑:“我来了快半个月了同学!不知道才奇怪吧。而且原来,我就会想过了二十世纪我们能造出什么样的武器来……很棒,就这一点,这里很棒。”
    他用六角形的透明玻璃酒杯碰了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侧头微笑示意,将剩下的金色液体一饮而尽。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许鸣操心他日后的归宿问题,毕竟一个人要生不容易,要死不容易,要重生更是难上加难。一瞬间她似乎已经想到她那个在部队当兵的姑姑的二舅妈的儿子了。
    他很坦然的微笑,等于在回答她,我自有打算。
    许鸣知道对于他的决定,她反正也没法阻止,便不打算多管。只突地想起来一句话:“哎对了!八里河我知道是哪了!许知远是谁啊?”
    “许知远……”他拖了尾音,眸光里有一些亮光,嘴角笑意变淡,“是个战友。”
    “哦,好吧,你的战友。嗯,都是你的战友。”
    她悻悻地,老瓦的故事还让她耿耿于怀。毕竟在名册上和史料里的数字,到底不比身边人的身边人死去那样令人真切的感受到死亡。
    人生前再厉害,死神来临时,你连跟他说,等等放我再吃一块蛋糕啊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此,许鸣叹一口长气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他。毕竟论熟悉度而言,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怎么可能比她了解这个时代?可是他还能带她去什么地方,难道是墓园?哦他利用这半个月替战友垒了个土包?
    许鸣诚实的发问了,换来的是对方青筋暴起的摁额头:“如果可以,不要再提土包两个字。”
    她一下想起他讲的关于土包和人头还有各种身体碎片的事,默默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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