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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番外一千三十一 永远的蓝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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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立草高中。一年级b班。今天是期中考试。戴眼镜的老师眯着眼,趴在讲台上没精打采。也是,谁这么坐上一个多小时都会这样。学生们在下面唰唰动笔,一个个面无表情低头答题。电风扇哗哗吹着,却丝毫不能降温。君停了停笔,用手背抹掉鬓边的汗珠,抬起头来看了看那看上去比她还老的电风扇,心里咒骂着学校小气,怎么就不给安个空调?想他们学费也教了不少呀!抱怨归抱怨,题目还是得做的。她怨天尤人了一小会儿,眼角眇到手表——还剩十分钟!老天,她还有四道大题目没做!吓得君差点连笔都握不住,连忙又把注意力放到考卷上去。幸好之前就把作文写掉了,现在只剩下几道阅读题。回想起刚才的作文她还觉得好笑——题目居然是“懵懂的爱”!天知道出题目的老师是怎么想的,虽然现在学校里的早恋现象蛮严重的,也不至于把这个问题搬上台面让他们来写吧?她也不好意思写那种初恋故事之类的小说,随便扯上几句,再在结尾加上“啊!那个时候真的是懵懂的爱啊!”来点题,一篇垃圾到极点的作文就此诞生。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写下这一堆恶心肉麻的句子时,居然想到庆庆。她的脸微微第红了一下,一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突然慌乱起来。七手八脚地找修正带时却想起刚才已经把它给摔坏了。没办法,只好举手喊老师来借。老师走过来时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跟旁边同学借了一个过来拿给她了。君在老师走后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警告自己不准再想庆庆了。“请分析这句话的含义”,“请回答这样结尾有什么好处”,“请总结……”……一个个问题都让她摸不着头脑。老天,这是什么问题?怎么感觉都有一样的答案?她烦躁地又看了看表,这回笔真的掉了——只剩三分钟了!再看看考卷,那四道题目她还没动呢!迅速地扫了一眼题目旁边标注的分数,她的心沉了下去。完了完了,这四道题目居然有二十几分!老天,这可是语文考试啊!打死了她也顶多再做出来一道,还不一定能答对!早知道昨天回到宿舍以后就好好看书了……可是都和庆庆发短信聊天聊到了很晚,哪还有时间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早恋的危害?她苦恼地看了看这几道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题目,想下笔却不知道该答什么,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昏,心口闷闷的。仿佛周围温度也升高起来,惹得她额头上一下子冒出许多细小的汗珠。手心湿湿的,就连笔杆都变得滑了起来,让她几乎要捏不住。心里越是急就越是不知道该如何落笔。瞪着那一排不过十几个字的题目,刚要摸到一点头绪时又立刻在心里自己否决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跳出来很多东西,可却都是和题目无关的内容。怎么办?!她顿时慌乱起来。抬起头看看周围的同学,他们中有好几个人都已经检查完一遍,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眇两眼别人,就等着铃一响收卷了。不看还好,一看她更是一团乱。再低头看考卷的时候,只听“叮铃铃”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写上一个字,耳边就响起一阵折起试卷的哗哗声。糟了!眼睁睁看着试卷被收上去,被老师叠好,然后再被抱出教室,萧菡君的心已经拔凉拔凉的了。完了……她用手扶住脑袋,一脸的苦恼。老师一走教室里就吵了起来,有人站起来走动,还有人把作业拿出来做,也没人来关她。反正她每次考完都是这个样子的,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可却没人知道她这一次是彻底完了。先不说那二十分,前面的大半她都做得迷迷糊糊的,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是一定会错上十来道的,这么一算下来,估计排名得在四十开外了。呜呜,早知道就不聊那么晚了!一想到聊天,她又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自从那天和庆庆表完白以后,这才几天呢,手机就已经欠费停机了。昨天也是因为最后没钱了才停下的,不然她会聊到更晚。唉……“又没考好?”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小蓝过来了。君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地说:“是啊……回去怎么办,一定会死!”“还好吧。”蓝妻淡淡地说。“哼!”君抬起头,不高兴地嘟起嘴,“算你考得好了是不是?”抬起头才知道原来蓝妻把作业拿过来做了,占了她大半个桌子。蓝妻对付着那些题目,头也不抬地说:“也是你自己活该。连我都放弃了一晚的营业额,赶回来复习,你倒好,躲在被窝里发了一夜的短信!就听见键盘滴滴答答地响了,害得我书都看不进去。——你和庆庆发的?”她忽然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君,问道。“废话。”君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聊我的,本来就是你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蓝妻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了声切,然后又低下头望着她手边那道几何题,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说真的啊,你这时间挑得还真是……这几天期中考诶,你把心思全花他身上,成绩肯定会掉嘛——你也不想爸妈怀疑起你是不是?要搞地下活动起码得先学会伪装嘛……”君眨眨眼睛:“诶?你好象很有经验?”“这还要经验?”蓝妻叹了一口气,“用用脑子啦大小姐!”“……”君撅撅嘴,倒还没想着什么话来反驳她,只好转开话题,“你这么抓紧做作业干什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认真?”“今天我要早点去酒吧。”蓝妻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朝附近看了看,随即垂下眉去,小小地失了一下神才继续道,“我有事。你就留在宿舍看书吧,别去了。”君看她这么奇怪的表情,正想开口问有什么事时,脑子里一下闪过一个答案。斟酌了一会儿,她犹豫着问道:“难道是为了萱颐?”“不是。”蓝妻面不改色地一口否定,手下已经解决了大半的作业。“……我怎么有点不信呢……”君喃喃道,嘴里脱口而出,“你们昨天到底搞什么呀,两个人……噢不,萱颐他那么反常。我看你倒是很平常嘛。”蓝妻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君诧异地看着她。许久,蓝妻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上课了。”说罢,拿着本子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她刚坐下,上课铃声就又响了起来。君望着她,欲言又止。警察局。监控室。透明的玻璃后面,陆彬单独坐在封闭的小房间内,面朝着墙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也不动,也不说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墙角的摄像头对准着他的方向,楼上的观察室里负责监视他的两个人已经盯着这一尘不变的屏幕很久了。夏汲草坐在这两个人后面,一脸的疲倦。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陆彬除了偶尔换个坐姿意外,连一口水都没要来喝。看来即使再浪费时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可是他有些不甘心。深吸一口气,他拿过话筒,望着斜下方的陆彬,沉声说:“你打算在这里坐多久?”陆彬听见从角落的音响里传来的声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来连续两天的囚禁让他变得很迟钝。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向二楼,对上夏汲草的眼睛。那双眼里有锐利的光芒以及不输给任何人的气势,像一只凶猛的狮子,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扑上来把他撕碎。淡淡笑了笑,他移开目光。“夏警官,现在锁着我的是你,为什么是你来问我这句话呢?”汲草冷哼了一声,狮子般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在陆彬身上:“难道你以为我在这儿瞪着你看这么久很好受?”言下之意是你就快招了吧这样大家都好办。陆彬勾起嘴角:“你想问的,我不是都说了么?”“你那算是回答么?!”汲草一时火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了旁边两个小警察一大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吐了一口气,朝旁边说了声不好意思以后,丢了个“算你狠”的眼神,又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那叫招?哼!问他来警察局干什么,他说找厕所,那个审蓝海的女警察可以做证。而那个该死的蠢女人居然还正义凛然地跳出来帮他说话!再问他为什么躲进审讯室,他说走错了路,自己一向路痴。走进审讯室后不小心脚崴了,看见人进来碍于面子不敢喊人帮忙,于是一直躲着听了那么长一段审讯。听上去是很符合事理,但实际呢?要不是手上有他以前那些风光事的资料,估计上头早就听信他的话放他出去了。昏庸的上司,愚蠢的同事,还有狡猾的敌人,说实话,这个工作环境要是换了以前的他可能早就受不了了。可谁让莫沫在这里呢?莫沫留在这里一天,他就不会走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无奈地把目光放到了陆彬身上。陆彬是一个人来的,甚至没带任何武器,所以绝对不可能是来帮助蓝海逃脱的。但如果只是来听审讯也很说不通,毕竟作为蓝海的手下,目前的第一任务应该是救他出去吧?又或者……汲草转了转眼珠,脑子里电光火石。又或者陆彬并不是蓝海的手下。他只是依照某人的要求来这里,出去以后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那个人听。但是陆彬绝对不会是一个侦察方面的好手。也就是说指使他来的人要么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要么就是故意让陆彬这个人来——他的目标并不是蓝海,而是陆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夏汲草沉吟着,浓浓的眉皱成了川字形。端起咖啡杯,他一口还没喝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和莫沫约好了去喝咖啡的!现在——他连忙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我、我先走了!”“啪”的一声把杯子扔到桌子上,溅了一桌咖啡他也管不了了,站起来一边朝门跑一边把西装外套穿到身上,他急匆匆地就冲了出去。两个小警员面面相觑。——一向冷静的夏队长……也会有这么急的时候?“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甩上了,然后只听见一阵匆忙下楼的声音。楼下监控室里的陆彬,慢慢把目光朝上移了移,面无表情。立草高中后门边的小树林。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即使躲在树阴下也未必觉得凉快。林晨一边用双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不耐烦地张望着。该死!那个人怎么还不来?一旁的齐誉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晨,他到底是谁?”齐誉轻轻地问道,眼睛里满是担心。林晨不大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着原来的方向:“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他是来帮我的。”“一开始是他先找上你的么?”齐誉低着头,望着地面,“他凭什么要帮你呢?你不觉得自己是被他利用了么?”“我告诉你,不要再怀疑了!”林晨恨恨地道,“我们两个是一起来对付蓝妻的,就这么简单,你懂么?!”他把头埋得更深。踢着脚下的石子,忽然有些难过。林晨擦了擦额上的汗,忽然眼睛一亮,朝着远处遥遥一指:“来了!”齐誉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一米七左右的男生正慢慢向着他们走来。他身材很匀称,是那种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体形。待走近了才看清他是张娃娃脸,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是很和善可亲的样子,双手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样子显得他和其他普通的大男孩没什么两样。(一看这种描写就知道是某人了么……==)“你迟到了!”林晨迎上去,走到那人面前,嗔怪道。“嗯……不好意思呢。临时有些事所以来晚了呢。”尾音轻盈地扬了起来,语调轻松得仿佛是和一个女生约定了一起上街约会。站在原地的齐誉心里的担忧更深。“这回又带了什么吗?”林晨仰头问道。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抱歉:“没有喔,不过我正在找。这两天你就多去找找她的麻烦吧。”林晨有些诧异,睁大了眼睛问:“找她麻烦?你要我怎么找?像个泼妇一样去骂她么?”这回他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就这么有空就去他们班烦烦她——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她皱了一下眉,喃喃道:“难道是要让她不耐烦了,自己露出马脚?”“你可以这么想也行。”他的话里带了笑,声音温和沉稳,让人听了也快活起来。“但是真的没问题么?”林晨咬了咬嘴唇,沉思道,“我觉得这样……”他扬了扬眉,让人感觉他很好脾气:“不这样做也行啊,不过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她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晨连忙摆手,作出一副不会违背他的意思的表情,摆出一个有些讨好意味的笑容,“你的办法当然是最好的,我哪敢不听呢?”他呵呵笑了出来,然后就转身走了。林晨的笑容瞬间收敛,眉也皱了起来。而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声音幽幽地传来:“你想怎么做都行,都由你决定喔……还有,跟着你的那个傻小子,让他别和你在一起了吧——这只是我的建议。”齐誉脸色一变,正想说话时,他却立刻抬脚走了,虽然看上去脚步不是很快,但没一会儿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林晨也皱着眉慢慢地朝他走来。齐誉望着她,还是忍不住地说:“这个人很奇怪,你最好……”“以后别老跟着我了。”她打断他,毫不留情地说。“晨!你就那么信任他?你不觉得很奇怪么?”齐誉心里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劝道,“他……”“够了!”林晨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过了一小会儿,她淡淡地道,“我回教室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说着立刻转了身,大步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留下齐誉一人站在原地。“晨……晨!”齐誉大声地喊她,却留不住她决绝的背影。齐誉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这才慢慢低下了头。大雨倾盆。热气在雨里散得不知所踪,凉快得让人忘记此时已是夏季。风鼓动着雨水更猛烈地打下来,斜斜地砸到人脸上便是一阵哆嗦,就连树叶也簌簌地发出声音,像是在抱怨着这鬼天气。空气虽然湿润,人却因只能呆在室内而感到有些闷。窗边,蓝妻冷冷地望着从房檐上串连成线坠落的雨珠,那些晶莹的水滴落到地上便啪地碎开,散了一地的冰冷。温度虽然降了许多,她却还只穿着短袖。并不是因为天气的突变,而是望着雨幕忽然想起很多事。雨……仰起脸时,雨水打落进眼的刺痛感,晕黄的、模糊的路灯的柔和的灯光,压抑的心情,以及风吹来时带走的体温。那天的雨。和萱吵架那天的雨。这几天她都没有主动去找萱,而他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所以她也就当真的和往常一样,只是不想再走近他。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落得人心也凉了。还有织雅。虽然天天见面依旧嬉笑打闹,那句酝酿了许久的“分手”始终说不出口。对。那天晚上,她走进雨里发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分手吧。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有太多理由了,只是还没有忍心而已。那天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伤害别人和被伤害其实也没什么的,其实也不会太痛。可织雅没回短信。第二天还是如常。她觉得一切都乱了。期中的成绩是出来了,还不错。酒吧这个月的营业额已经有了将近一百万,这对于同等面积的酒吧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吧?君和庆庆快乐地恋爱着,林晨偶尔会来找麻烦。父亲那边最近也没有什么动作,夏汲草并未做出任何不寻常的事。一切似乎都按照着它应有的轨道运行着,但她为什么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呢?除了萱,除了织雅,除了自己异常的心情,还有什么是不对的?雨声扰得她心乱。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雨落到了手臂上她也未曾发觉。只是觉得冷,冷得骨子里都疼。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血液快要凝固。就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容器,仔细地封上盖子,然后放进冷藏室。封闭了嗅觉、视觉以及以往的记忆,只剩下听觉和触觉,听到的只剩杂乱无章的雨声,触及的唯余雨夜的清冷。仿佛思想也停滞。于是整个人便不想动弹——或者说是不能动。一个有血有肉的身躯瞬间成为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关节处的丝线全部断裂,只剩头顶的一跟绳子牵着她,固定着她,脚不着地似的空虚感。当这么呆滞了一段时间后,连放在窗台上的手都没了知觉,仿佛在皮肤上裹了一层石蜡,完完全全地把她的手臂包了起来,然后慢慢凝固、变得坚硬,直到她无论怎么用力也挣不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吸入肺中却格外地清新。鼻翼处的空气凉丝丝地流动,然后它们会顺着气管一直通到肺里,渗入血液,再然后,就能进入血管。那里面流动着的温热液体是鲜艳的红色……它们汩汩地流动,流动……她的眼睛猛然睁大,身体忽然变得冰冷。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腿一软,竟然跌坐了下来。地板也是冰凉的。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半曲着腿,双手斜放在身体两边,松松张开着,泛着一种苍白的无力感。她的脸也是如此苍白,血色一下子褪去,了无生气,一瞬间面色枯槁得如同飘零落地的黄叶。眼神空洞而无神,直直地望着前面。她的嘴唇半张着,时不时轻微地颤抖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又像有人扼住了她的脖子,卡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透出求救之色。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有人粗鲁地把记忆撕成了碎片,有的时候突然会冒出一个画面,但与之相伴的记忆已经遍寻不见。一片片地,碎了一地,她甚至清晰地看见了那些半透明的薄片不规则锯齿形的边缘。突兀地一片片孤零零地被留在空地上。它们的棱角无法相互吻合。然后又忽然涌出了大量的回忆。碎片消失,她看见一段段如同被刻意剪下的电影一般的片段,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但却知道那发生的是什么。有几张脸一闪而过,她甚至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但却知道他们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只是很快地又消失不见了。电影飞速地放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如同一百倍的快进一般,就连晃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些一闪而过的东西,然后突然眼前一黑。(嗯,小蓝见鬼了……)这很奇妙。她看得见自己身前的东西:桌子,椅子,还有放在椅子上的包,以及身下的地板。但视线无法会聚——是的,虽然看清了东西,却仍是一种无法聚焦的感觉。她微微垂下头,透过地板看见了一片漆黑。黑暗里,她的感觉变得无比敏锐。空气的振动、轻微的响声,还有……有人!有人从自己身后走来!一步一步,硬底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下一下、“哒、哒”的声音。原本只是轻轻的,仿佛远在天边;一会儿,那鞋子的主人仿佛又走到了她的身旁——脚步声就在她的耳边,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然而,又是片刻,声音又远了。它没有规律地变化着。恐惧。谁能不恐惧。她却依旧动弹不得。在这个时候,她的神志仿佛被慢慢拉回身体里。桌子椅子近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哒、哒……”脚步声!她的瞳孔迅速变大,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感官也渐渐回来了,雨声,风声,树叶被吹动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可那片刻不停、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却没有消失,只是一会儿大过雨声,一会儿隐在雨声里。背上泛起一阵阵的寒意,同时,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却不敢回头看,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地板。渐渐地,从窗口刮进来的雨打湿了她的后背,风也吹进来,带走了她仅剩的一点温度。她觉得很冷,并开始大口喘气。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脚步声依旧漂浮在空中。然而这回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人从远处慢慢地、慢慢地走着。那种速度和节奏像是在走楼梯,从地下,一级一级地踩着,还有木头发出的一点吱呀声,像是小声的呻吟。越来越响。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五……十……二十……二十七……脚步忽然停了!是楼梯走完了么?她的呼吸一滞——走完楼梯,再穿过一小段走廊,就可以到这个房间来了!她会看见他吗?果然,脚步声在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后,又开始响了起来。是谨慎的小步子,却很快,越来越响……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脏上,每一下都有可能杀死她。终于,十来步走完后,声音又停下了。她知道,他来到门前了。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她的神志却开始涣散。像一滴墨忽然坠入了大片的水中,一丝一丝地在水中晕染,不一会儿已经出了片淡色的墨迹。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是——门开启的声音!是的,她没听错!是这个房间的门打开的声音!那个听过了无数遍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不会记错!是的!他进来了!她的心脏在这一刻用了最大力气撞击胸口。然后,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君看得呆掉了。什么啊,小蓝怎么……她不是在和织雅交往么!不对不对!她这个举动完全是本能!对,一定是本能反应,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如果她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那她现在抱着的一定也是自己了!萱颐轻轻安慰着小蓝,小蓝只是颤抖,不说话。不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蓝居然会有那么恐惧的表情?她都不敢想象小蓝刚才看见了什么了,总之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那级别的,不然小蓝这么镇定的人不可能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晕过去。可是刚才萱颐说,他一进来就看见小蓝倒下去了。虽然窗是开着的,但是这里是二楼诶!酒吧的层面造得很高,有谁那么厉害能从外面跳进来或者从这里跳出去啊?正当她开始怀疑小蓝是不是见鬼了的时候——门把手慢慢地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响声。听见开门声,萱颐清楚地感觉到蓝妻全身一紧,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抓得很疼。“小蓝醒了么?毛巾我拿过来了……”是织雅的声音!门慢慢地打开,居然会是织雅!君还来不及干什么,就看见织雅手上拿了一块湿毛巾,站在门口。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看着他们两个人,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整个人就这么呆着,忘记了进来。君迅速回头看了看他们,只见萱颐慢慢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他,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手上还在轻轻拍着蓝妻,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小女儿那么平常。沉默了一两秒钟,是织雅先爆发了出来。“你干什么!”他冲了过来,扔开毛巾一把拉开了他们俩,然后就像是夺回心爱的玩具一般半蹲下来把蓝妻抱在自己怀里,怒视地萱颐。蓝妻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还在颤抖。李萱颐站了起来,姿势优雅地转身,声音平淡:“你也看见了,在安慰她而已。她很害怕。”“怕?”织雅冷笑了一声,一点都不像他平常柔弱的作风。萱颐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君一见,也连忙跑到织雅和萱颐中间,对着织雅说:“真的真的!刚才小蓝突然醒过来,然后好象很害怕的样子!萱颐他只是在安慰她而已!真的只是在安慰她!”织雅抿了抿嘴唇,眼睛还是盯着萱颐不放,像看仇家一样。“李萱颐,你混帐。”慢慢吐出一句话,织雅抱起了蓝妻。难以置信他瘦弱的身躯能抱起她。蓝妻还是没反应,像是还处于巨大的恐惧当中没有恢复过来。她被抱起来以后还在发抖,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喂!织雅你干嘛!”君上前一步,连忙拉住准备转身离去的织雅,但织雅根本就不管她,自顾自走着,害得她差点被拉得摔交,迫不得已才放开手。“砰”的一声,织雅重重地踢上了门。君愣了愣,不知所措地转身看了看萱颐。萱颐还是站着看窗外,背影坚挺。他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表情落寞。雨小了点。过了一小会儿,他看见织雅抱着蓝妻从酒吧里走了出来。有几滴雨落到了他们身上,蓝妻忽然抬起头,朝这里看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他。但是织雅很快地就抱着她,走出了他的视线。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指收紧了些。chapter 7.1织雅离开了酒吧。他没有直接来找蓝妻,只是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说辞职,过了一个小时她又收到第二条,他说换了个手机,号码也换了。并没有把新号码给她。她回信、打电话过去问,但他关机。到了第二天她想找他时,就连学校也在跟她作对,什么考试啊活动啊一股脑的全来了,硬是把她闹得一点时间也没有。等下课以后她去a班发现教室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于是她又去秦家看了看,秦爸爸叹息着说,织雅和朋友出去玩了,要很晚回来。当他发现蓝妻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后关心地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这句话弄得蓝妻尴尬起来,只好匆匆道别,便也不好再问他到底去哪了。但麻烦的还在后面。到都到家了,总不能不进去吧?天还早,远远地看见一轮暖金色的太阳倚靠在天边,一点一点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下滑着。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一下子惊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沉下了一半。她退后两步。那两栋白色小洋房像是并肩依偎的情侣,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馨。地上的花花草草随着一小阵风摇晃起来,此时也有说不出的可爱。再把目光放远一点,可以看见后面的一大片高至人腰的杂草。夏天已经来临,他们正努力地拔高着自己细长的身躯,在风中摇曳着,勃勃的生气让人舍不得除了它。忽然,微风化作狂风,呼啸着扑面而来,把她的头发吹乱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伸手去抚顺它们。风里带着一股植物的味道,很清新。远处的那一大片杂草,居然被吹得弯下腰来。这场景很壮观。风咆哮着,奔涌着,所到之处的杂草都倒下一片。它们又努力地直起身子,却又再一次被吹倒。一次次地这么重复,无论风吹多久,直到他们枯萎死去的那一天,他们都会像这样永不妥协。然后,她就看见了那片欣欣向荣的杂草之后——那个隐蔽的仓库。白色的外墙带了些土灰,它们显然没有受到极好的打理,显得很陈旧。除了一扇窗一扇门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了,斜边的瓦片屋顶倒是很有江南水乡的味道,只不过这房子建在一大片草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座房子。但是在房门前有两个人影,看上去似乎是保安之类的看门人。风很快就过去了。于是草又骄傲地挺立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把这房子遮了起来。她的拳头渐渐握紧。面无表情。——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那个地方是父亲为了满足私欲建立的。毒品,多么可恨的字眼。那是在懂事之后,在知道父亲对于秦家的计划以后。那个时候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了,开始憎恨一切她认为值得憎恨的东西。然后有一天晚上,她做了噩梦醒来,忽然被一个人影吸引。随着人影来到了这个地方。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晚上九点四十八,门口的两个门卫准时换班。那时的她趴在了窗台上,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几个身着白衣的人手边一堆堆的白色粉末。她不敢相信,白天陪她玩的那两个门卫守着的竟然是这种东西,他们带她进去看的,竟然只是伪装成仓库模样的实验室。那时的她开始恨她的父亲。她并不算一个太正义的人,只是总觉得给被人造成困扰的人都很可恶。活在世界上为什么每个人都应该互相帮助?政治书上唱的高调在现实生活中都很少见了。自私是正常的,毕竟人生下来时只有自己一个,并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够陪伴自己,和自己成为一体的——换言之,其他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她觉得,帮助别人,那是在自己有能力时的施舍。相对的,她也清楚地知道,既然人是自私的,那就不应该去要求别人,或者打扰别人,更不用说害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机会同等,生命同等,凭什么伤害别人来使自己得到利益?这是彻底的罪恶,她痛恨。她知道毒的可怕,也知道它对于父亲有多大的诱惑。所以恨父亲。同时也恨着自己竟然用着肮脏的钱过活了这么多年。所以,forever land产生了。所以她与方愿欢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产生了。蓝妻将目光移回那间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步走了过去。走得越近,那种罪恶感就越深、越强烈。白色高大的门边缘上画着金粉花纹,有一种西方古典的贵气。较花纹更深的金色门把手反射着阳光,忽然有点刺眼。她站在门前,呆了一小会儿。然后推门进去。这是家。她对自己说。宽阔的大堂,中间那个舒适的布艺沙发,两旁茶几上插着新鲜花朵的花瓶,后面那扇通向厨房的门,门边可以上去二楼的楼梯……还有门边那个隐藏得很好的暗室。空无一人。立草高中。女子宿舍楼下。蝉嚣张地高叫着,弄得温度本并不算太高的傍晚炎热起来。身材高高的男孩子面色焦急地站着,时不时地来回走几步,像是等得极不耐烦的样子。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妈劝他:“孩子,那姑娘不肯下来,你就别等了!”面对大妈的劝戒,男孩子勉强摆出一个笑容,稍微收敛了下脸上着急的表情:“没事,我等等就好了。她一定会下来的。”老大妈啧啧几声,摇晃着脑袋慢慢走远了,一边嘴里还小声发着感慨,不轻不响正好传到他耳朵里。“现在的年轻人哟……”他听后倒真是笑了出来。但那笑容只保持了一小会就又立刻被担忧代替。男孩子在楼下等了约莫十来分钟都没人下来。一开始他还走动走动,到后来就直直地仰着脑袋望着二楼那个寝室的方向。——林晨不和蓝妻她们住一间了,她换到了隔壁。当然,来找她的这个男孩子就是齐誉。看得他脖子都酸了,林晨还是没有下来。算算在这里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之前也有打过电话劝过她,她为什么还是不肯见他呢?仅仅是因为他怀疑那个有着奇怪笑容的男生吗?他很担心她。她陷在这件事里太深了,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那个男生没安好心,为什么她就是不信呢?难道秦织雅对于她真的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吗?!在蓝妻不在的那几天里他们找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证明那个陶老师为蓝妻办事的证据,但是却没有办法知道蓝妻到底让他干了什么。而那个奇怪的人却总是把他们辛苦找来的东西拿走,然后用很不以为然的口气说这些东西根本没用,要他们再去找。而林晨则像是疯了一样地信任他,他说什么她都照做。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他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企图,他只知道这样下去林晨一定会受到伤害。想到这里,齐誉的手不由得握紧。他又想起那天,最后一次把证据交给那个人的时候,他劝她,搞不好就是那个人来陷害她的呢……然后,她说,其实是她自己叫陶老师去干的。是她自己,亲手找的那些所谓的证据,然后诬陷蓝妻。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蓝妻是个阴险的人,让大家觉得她很可怜,同情她。破坏了蓝妻和织雅的关系她就能得到织雅了。而且这样,蓝妻即使想反击也没有机会。他听到这些话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一切都是蓝妻做的,所以一直在帮着林晨。没想到无辜的其实是她!这么说他一直都在做着错事?他一直都在被欺骗?!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件事,更不敢相信自己那天听到这件事后,从呆怔中醒来时竟然甩了林晨一个巴掌。然后林晨就好几天都不肯见他。而且他有好几次都看见她和织雅走在一起。秦织雅真有那么好么?他慢慢低下了头。“今天去哪儿?昨天那里很不错呢!”——林晨的声音?齐誉狂喜,猛地抬起头,入目的却是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的亲密场景。林晨打扮得很漂亮,还化了妆,给她的花容月貌平添了几分姿色。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身旁的秦织雅。他穿着一件看上去很华丽的墨绿色长衫,袖口的花边妖冶地在风中飘荡,轻轻起伏在他细腻如白玉的肌肤上。领口很松,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段雪白的颈子和那露出一半的锁骨。再往上看,是粉红色薄唇,微微张开着,露出一口洁白细碎的贝齿。他勾起一点嘴角,扬起一个轻佻的笑容。当看到他的眼睛时,齐誉发现织雅也在看他。而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哟,你好。”织雅眼睛带笑地看着他。齐誉愣了一下,忽然有种惊艳的感觉。呆了一小会儿,他才有些尴尬地勉强道了个好。织雅看他这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更是引得林晨魂都快丢了。那种以前被纤弱纯洁代替的美如今完全展现了出来,妖且诱人。无论男女都为他感染。织雅笑容挂在唇边,斜斜瞟了林晨一眼,贝齿轻启:“你们俩有事么?没有的话就走吧。“还没等齐誉说话,林晨就抢先一步:“当然没什么事啊。”说着还用眼睛悄悄瞪了瞪齐誉。织雅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动作,又是一笑。然后双手插进口袋里,长腿一跨从齐誉身边擦肩而过,都不等林晨。于是她只好放弃瞪齐誉抬脚追上去。齐誉连忙转过身,大喊林晨的名字,林晨连看都不看他,追上了织雅以后就勾着他的臂膀,靠得他很紧。“晨!你——”话说到一半,下半句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蓝妻。她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眼睛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因为是背对着,所以他不知道她看的是秦织雅还是林晨。但直觉感到蓝妻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没想到蓝妻只看了一眼,就侧过身来,摆出了明媚的笑容,对着他说:“你找林晨有事吧?能告诉我么?”齐誉看看他们已经走得很远的背影,再看看面前这个笑得灿烂的蓝妻,一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的窝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女生。人家无论心里多难过,脸上也在笑呢,哪像自己,刚才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到刚才,他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蓝妻向他走了过来,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淡然:“你倒真挺喜欢林晨的啊。”齐誉的头埋得更深,但还是像个站在老师面前受训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轻微地点了点头。她呼了一口气,语气轻松起来:“看上去林晨也很喜欢织雅呢!”齐誉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却在她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伤心或者生气的表情。那个笑容也纯粹只是一个笑容而已,并没有包含别的感情色彩。“你不是——”“我和他分手了。”蓝妻笑眯眯地道。齐誉一惊。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忽然发现周围走过的路人都在注视着他们,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不由得尴尬起来。“我、我回去了。”他摸摸脑袋,干笑了一声说。蓝妻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已经全黑了,但天气还算是不错。虽然有些闷热,好歹很晴朗,没有下雨。自从在forever land晕倒之后她就开始讨厌雨天了……说到那一次晕倒,她之前看到的、听到的,到底是什么的?她有找过心理医生,医生说那叫幻想症。而且后来去问萱颐,他也说那时候是他开的门。也就是说她之前听到的也只是萱颐的脚步声而已,并不是想象中的、在黑暗里看到的那个人。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自己的精神真的有问题了吗?“蓝妻?你怎么了?”齐誉看她抬头望天,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禁奇怪地问道,“你没事吧?”看来秦织雅和晨在一起还是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吧!“我没事。”她立刻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着齐誉又展开笑容,“你晚上没事吧?我请你吃东西。顺便聊聊。”“嗯?……喔,好。”齐誉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同病相怜的人。灯红酒绿。但这里并不是forever land。这个位于街角的小酒吧只开了一盏灯,店堂也不大,与forever land简直不能比较。秦织雅一个人坐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面前的桌上放了好几瓶酒。林晨早就回家去了。他就着手机的夜光看看,凌晨三点。forever land关门了。一想到这个呆着好几个月的地方他就觉得心里难受,于是又往杯子里倒了些酒,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得急了,馨香的液体不小心流出嘴角,一直流进脖子里,在身上流下一道粘腻的湿润感。他也不顾风度了,伸出袖子就随意擦了擦。此时的他面色憔悴,偏偏那双勾人的眼里还带了些迷离。秀丽的脸庞像一朵开在暗处的花儿,静静地、妖冶地绽放。啤酒的香气在他身上弥漫着。整个人透出一种颓废糜烂的味道。不时会有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们走到他身边,又被他刻薄地骂了回去——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们,姿色甚至不及自己!还向来勾引他?哼……夜深了。酒吧里的人却越来越多。不同于forever land安静高雅的风格,这里来的都是些低俗的人。那些人大多是搂着一个大胸女子,炫耀着自己的金钱,并且大口地喝下好几瓶酒以显示自己有多好的酒量。他们这些人所聊的话题往往也是不堪入耳的。他谁也不理,一个人喝着闷酒。却没有醉。——他是调酒师,父亲和爷爷的身份又让他从小就出席各种酒会。酒量怎么可能不好?但他很想醉。他甚至希望明天全校都知道,有名的优等生秦织雅深夜离开宿舍,醉死在酒吧里。又或者学校里那些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师们找上自己,交谈过后仍不见成效,气急败坏,把他开除。这样……这样……她会注意到自己么?她会为他感到可惜么?这么反问了自己一句后,他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小蓝不会的。因为小蓝是小蓝,所以她不会的。他清楚地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怎么做。她只会置之不理——他对她来说是什么啊!邻居而已!而且都已经分手了——不,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喜欢自己!答应交往也是因为他缠了她太久,她厌倦了拒绝而已!是的,一定是这样的!织雅咬了咬牙,捏紧了杯子。正当他处于愤怒中时,忽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只当又是哪个自信得过了头的麻烦女人,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滚。“哟,秦家少爷的心情不怎么好嘛。”来者非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略带笑意的语气说,“我们的蓝大小姐可真是……啧啧啧。”织雅脸色一变,抬起头,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男生。娃娃脸,看不出到底几岁,只是那个明媚的笑容给人一种他还能年轻的感觉。嘴角仰起的弧度让他正好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看上去很阳光很讨人喜欢。这个人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衫,很宽松很舒服的样子,袖子也很大。领口贴着锁骨,但却没有织雅或者庆庆那种诱人的味道。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还只是一个小家伙,一个纯洁无辜的小东西。除了能引起人的保护欲外别无其他。面对着织雅诧异并且怀疑的眼光,他从容地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对他伸出右手:“你没见过我。不会记得我的。”他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但织雅看见了他深藏着的那一丝值得玩味的眼神。然而,当他捕捉到,并且跟随着那眼神后,他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控制了的感觉。听这这个人说的“你没见过我”,他就真的想不起来记忆里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了。虽然他隐约觉得,知道他和小蓝的人自己一定见过。“我叫作昔犹。”他的笑容稍微淡了些,却仍未退去。似乎是很满意织雅此时迷茫的表情,他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叫作昔犹。往昔犹在的昔犹。”“昔犹……”织雅下意识地喃喃,然后微微皱起了眉,“你是谁?”昔犹瞄了桌上那么些酒瓶一眼,好看地扬了扬眉毛:“我是昔犹。”声音仿佛在催眠。他竟然真的开始满足于这个答案,不想再问“昔犹到底是谁”了。“心情不好得很么……”昔犹丝毫不尴尬地伸回手,放在膝上。挂着一丝笑容,轻声地问,“不想分手?”“是……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抬起头。昔犹轻笑一声,笑得可恶,却让人不好一拳头打下去:“蓝这种人,你觉得她的忍耐力有多少?”“你什么意思。”织雅警觉地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的大脑从酒精里清醒过来。他直觉感到这个人的奇怪,或者说危险。但又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昔犹的表情看上去很善良,但他知道越是面善就越是深藏不露。这种人最可怕。“我的意思是——”他轻轻地、残忍地说,“你认为,她会一边偷偷喜欢着李萱颐,一边和你恋爱——她能这样忍多久?特别是,被你发现了这件事以后。”昔犹的眼睛里有一点狡黠的光芒,不同于聪慧幼童那种天真的机灵,他的眼神虽然被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但总给人感觉他是一个躲在幕后、冷笑着看别人愚昧过活的人。就像他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别人一样,让人很不安心。秦织雅忽然有点害怕。他微微垂下眉,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好看的阴影。“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咬着嘴唇问。昔犹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失望,微微撅起嘴,不满地说:“本来还以为你不会问这种蠢问题呢。和蓝呆这么久也没变聪明些吗?——我能知道,就是说明我在时刻监视着你们嘛……你难道不觉得,你们刚分手我就来找你,这不可能是巧合吗?”织雅一惊。倒不是因为昔犹嘲笑了他,只是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聪明,很会算计人。像他这样单纯的人碰上昔犹这种人也只有吃亏的份了。昔犹见他不自在,连忙又笑了开来,笑容明媚如同阳光。“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帮、我?”他下意识地重复。只觉得脑子迟钝得转不动。“嗯,帮你。”昔犹微笑,“帮你得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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