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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1章 番外一千八十一 风语玫瑰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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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中最热的时节,空气中浮动的燥热使得骑士们体表源源不断地蒸出汗液,密实的甲胄内部早已是一片闷热的潮湿。即便这样,骑士们并未动一动自己头上的尖嘴盔,让那早已发烫的遮面金属罩子抬高一点,放进一丝微风。
    “望他的灵魂,和已亡诸信者的灵魂,赖天父之仁慈,息止安所。“
    “息止安所。”骑士们机械般应和着,麻木而疲惫。
    温热的液体顺着年轻骑士的脸颊滚落,咸咸的,却不是汗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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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境边缘,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庄,一夜之间竟完全断去了生息,连带着数里之内生灵枯朽,化作一片死地。然而据边防哨所的通灵神棍们透过云端苍鹰之眼观察到的情形,村中并无异样,甚至路上还有村民缓缓走动。正当大家以为万事大吉准备舒一口气的时候,神棍之中一个鸡皮鹤发的老爷子却哐当一屁股坐倒在地,由着那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老脸上横生的皱纹唰唰地滚落下来,口中喃喃道:
    “血……血雾升腾,白日行尸,要完,这是要完啊……”
    语毕,这位兢兢业业数十载的圣耀城大通灵师咕噜呒噜咕老神棍两眼一翻不省人事,至今昏睡未醒。
    没时间等宫廷法师们慢慢查阅古籍解析事因了。即便是加持了自律书记的法师们一天不过能阅览数百册古籍,而圣耀城这许多年来所藏何止数十万?何况即便查阅了古籍,也未必能了解缘由,然而以村庄为中心,生命的禁区越张越大,虽然势头不甚明显,但长此以往终究是个祸患。
    于是,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这么落在了这只光荣的先遣骑士小队头上,清晨的第一缕光芒还未照亮大地的时候,兰瑟、莫拉克、咖维恩、加雷斯、达戈尼特,这批新生代圣光骑士团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新兵蛋子们从不同的被窝里被同一个“力大无穷脸上还缠着绷带的变态”不由分说地揪了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扔到了教区中心空旷的主教堂里。
    “啊?什么?怎么了?我怎么在这了?哇哇哇!!我刚才梦到有个变态把我绑架了!在哪?嗯?你在哪?让所向无敌的达戈尼特大人来战胜你!”刚才还在打鼾的骑士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并迅速开始对着空气手舞足蹈。
    “闭嘴,达戈尼特,你很吵。”
    “莫拉克?你怎么也在……噗哈哈哈,你看看你这身老土的睡衣哈哈哈,是你奶奶穿剩下给你的吗哈哈哈哈……我前列腺液都要笑出来了哈哈哈……”
    “但是达戈,你那小丑一般的睡袍简直比莫拉克还没品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咖维恩?喂我说你怎么全身裸着?又偷偷摸上哪家小姐的床了?”
    “两厢情愿,情种的事,能叫偷么?”
    “咖维恩,你这种习惯真的不好,为什么不能专一一些呢?”一个有些稚嫩的声线插入了对话。
    “哦,加雷斯,我的朋友,容许我再一次地纠正你小小的错误,多情并不是罪过,美丽的女士们有需要,而我恰恰能满足这个需要,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顺其自然的事情么?还是说,你要我违背骑士的礼仪,残忍地拒绝女士们对我的呼唤?”
    “这……”
    “来吧加雷斯,瞧瞧你这俊俏的小脸,不知道多少女孩想把它据为己有呢,仅仅让莱恩丝一个人占着,对其他女孩而言是何等的不公啊~”
    “莱,莱恩丝小姐是特殊的,我不能……
    “好的好的,就此打住。”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跃下,笔挺地站在中间。
    “咖维恩,你和多位女士们的好事已经被她们丈夫知道了,教会的声誉严重受损,再不收敛点恐怕我只能关你一年的禁闭。”
    “卧槽兰瑟有话好说你别……”
    “莫拉克,你最好换一套睡衣,或者至少清洗一下,骑士寮因为你这件睡衣的异味整体睡眠质量下降了三十七个百分点。”
    “但是并没有人觉得不满啊。”莫拉克耸了耸肩。
    “莫拉克,或许你的武力可以让绝大部分骑士闭上嘴,但这对我无效,即便你拿着那杆枪也一样。”兰瑟眯起了眼睛。
    莫拉克识趣地住了嘴。
    “哈哈哈真不愧是兰瑟寮长啊,不过话说回来你那身睡衣又是怎么回事?你睡着了也穿得这么笔挺?”
    “达戈尼特,”
    穿着小丑睡衣的骑士住了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或许你觉得你用剑击盾的样子很帅,但其实真的很滑稽,现在一般市民都知道‘丑角达戈尼特’这个名号,这很影响骑士团的形象所以,”
    “今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什……么……”达戈尼特双膝一软。
    “那么,加雷斯。”被点名的骑士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你和莱恩丝现在还好么?”兰瑟的声线变得温柔了一些。
    “哦,我们还好,莱恩丝小姐她,现在,嗯……我们已经……”加雷斯小脸红了起来。
    “然而莱恩丝小姐的妹妹,我是说,琳妮特小姐,她……一直不认同我们……”
    “加雷斯。”兰瑟满面微笑,握住他的双手。
    “要相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小小的误解,假以时日,琳妮特小姐肯定会认识到你高尚的品格,从而彻彻底底认同你们的,我由衷地……”
    “得了吧兰瑟,你根本不懂……”咖维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怎么讲?”
    “琳妮特一直对加雷斯有意思啊,眼看着他们两个好上了,她能认同么?唉,也就你和加雷斯这种木头脑袋看不出来了吧。加雷斯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兰瑟你别的事情上像老狐狸那样狡猾,怎么一到这方面就迟钝得像头树懒?白瞎了你这张脸了简直。你要是人不这么混蛋的话我还真想开导开导你……”
    “所以加雷斯,”咖维恩语气一转,化作绕指柔。
    “琳妮特小姐陷入了如此的痛苦之中,身为骑士,不,身为天使忠实的信徒,你难道就不想拯救她么?你难道,要放任她陷入妒火之中,被灼烧的灵魂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
    “我……”
    “然而你是有福的,要拯救琳妮特小姐,这并不难,要让你和莱恩丝小姐的恋情受到祝福,这并不难,你只要雨露均沾……”
    “够了!咖维恩,看来你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反省的意思,恐怕我只能关你的禁闭了。”
    “禁闭!哼!我好怕啊!有什么大不了,反正……”
    “反正你和禁闭室的女看守很熟,完全可以继续厮混是不是?”
    “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既然不怕禁闭,那你怕不怕两柄没开刃的快剑一下,一下地撞击在你倒数第三根肋骨上的感觉?”兰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恶魔!混账!性冷淡!”咖维恩撕心裂肺地尖叫。
    “对违纪骑士施以必要的肉体惩戒是寮长的合法权利,以及,**!无耻!肉欲奴!”
    “¥%@#@!¥@”
    “*&;;;;;;;)*)(*)(&;;;;;;;)”
    眼看着两人的骂战渐渐进入了没人能听懂的阶段。
    “呜啊……”穿着小丑睡衣的达戈尼特伸了个懒腰。
    “话说你们谁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到这的……”
    “被什么人拽过来的吧,力气大得出奇,我竟然完全无法反抗。”
    “我记得脸上还缠着绷带……”
    “变态……”
    “你们是在说我吗?”
    啪!礼堂的灯烛瞬间一排排亮了起来,忏悔间的旧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慢悠悠地踱出一人。
    瞬间,所有人僵在了原地,兰瑟揪住了咖维恩,正要揍下去的拳头却不自觉地悬在了半空中。
    时间停顿了那么一秒钟,然后——
    “力大无穷脸上还缠着绷带的变态来了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我警告你啊再过来我就……我就自杀!”
    “终于出现了么你这变态,干就干啊谁怕谁!正面上我啊啊啊啊!!!!”
    “卧槽莫拉克你发疯就发疯干什么把这身臭皮摔我脸上?”
    “大家不要慌先列开平衡阵型,他的弱点在腋下……我说了不要慌!别在那鬼叫了达戈尼特!还有莫拉克你……咖维恩!你想趁乱潜逃么!可恶,给我——回来!”
    “唔额……竟然……踩我高贵的脸……兰瑟,你给我记住……”
    “妈妈我想回家……”
    危机当前,英勇的骑士们却深陷内乱。
    “嗤~真是不像样啊,这就是您挑选的骑士么,主教大人?”不知何时,扎着一双漂亮的小马尾的女仆蹲在讲坛的边缘,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各位骑士。
    主教大人?
    一脸茫然的骑士们再次望向满头绷带的怪人,除了正一脸玩味地端详着女仆的咖维恩。
    “变态”灵巧地解下了头上一圈圈的绷带。
    “哎呀讨厌啦大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身着十字黑袍一脸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不是主教又是谁?
    兰瑟神色严肃,抽出堵住达戈尼特的嘴的拳头,松开刚才还像野牛一样不断挣扎着的莫拉克,抬起踩在咖维恩脸上的脚,缓步走上前去,单膝跪倒低下高傲的头颅。
    “万分抱歉,主教大人,如此不体面的情形实在有辱骑士团的荣耀,在下辩无可辩,望主教大人责罚!”
    精致的小皮靴践踏在骑士的头顶,兰瑟却依旧屈膝低着头,毫无反抗的意思。
    “责罚?嗯?你就这么想被凌辱吗?倒是个可塑之才啊~主教大人,要不你把他赐给我当奴隶玩玩?”
    “哎呀哎呀,小菲洛,这个就恕我不能同意啦,兰瑟还有任务在身,想要奴隶的话,你看我怎么样?”主教笑眯眯地询问道。
    “死妹控……”菲洛一下子涨红了脸,回过身去摆弄着女仆装的下摆。
    主教笑的更开心了。
    “啊,刚才说到哪了?任务,哦对,任务”
    主教收敛了一下神情,清了清嗓子。
    “南境边缘那座村子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由于我们教区离得最近,总教区决定从我们这里集结一支五人小队,前去探一下情况,当然,只需探知情况即可,不需深入缠斗。由于时间比较赶,说不得只好惊扰了诸位的睡眠,希望没有伤到诸位……”
    “伤倒是没有,各位精神上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说来惭愧,连在下也……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是主教,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却是不知主教大人竟有如此膂力,在下敬服。”
    “哦?不是,你们误会了。”主教笑了起来。
    “我方才只是想和诸位开个玩笑,真正把诸位带过来的,另有其人。”
    “什么?”
    骑士们大眼瞪小眼。
    不是主教,那就是说,“力大无穷脸上还缠着绷带的变态”确有其人?那么他现在还在暗中潜伏着,窥伺着,说不准那天晚上又会在你熟睡之时摸上你的床,用那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你……
    一念之此,骑士们面如死灰。
    “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圣光骑士团新生一代中的佼佼者,这次任务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期待诸位首战的表现咯~”
    “哦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一件事。”
    骑士们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总教区派来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作为队长带领诸位同行。”
    了不得的大人物?年轻的骑士们脑海中纷纷浮现出自己奉为偶像的那些强大无匹的骑士们,方才低落的士气一扫而空。
    “会是加拉哈德先生么?”
    “高文爵士?”
    “难·道·会·是……兰斯洛特大人?”
    骑士们已经坐立不安了,强行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思索着一会见到偶像时的措辞。
    只见主教不慌不忙地朝着一旁的女仆点了点头。
    “喂……别跟我说她就是……”
    “队长是这么漂亮的小姐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咯。”
    “如果这是总教区的意思,在下无话可说……”
    然而女仆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灵巧地往旁边一让,屈起身子施了一礼。
    骑士们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全身覆甲的身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肩头扛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骑枪。
    不是加拉哈德先生,不是高文爵士,更不是兰斯洛特大人,年轻的骑士中甚至没有一个人认得出这身装扮。
    总教区的圣光骑士中,能称上大人物的不在少数,然而被少年们奉为偶像的,其实也只有那其中最为传奇的几个名字。
    炽热的心情似乎被泼上了一盆凉水,变得不冷不热。
    这就是……现实么……
    也是,传说级的骑士哪里是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轻易就能结识的。
    不过也好吧,既然是总教区的骑士,应该也是位令人敬佩的强者。
    还是脚踏实地地执行好这次任务吧……
    是啊,总是别想那些有的没得。
    然而主教却显得格外激动,一扫原先淡然的态度,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古怪了。
    “诸位!”方才还笑嘻嘻的年轻主教突然收敛了笑容,换上一脸狂热的神情,按住胸口向前迈了一步。
    “诸位!请容许我满怀着至高的崇敬与爱意向诸位介绍!圣耀城的晨曦之星,炽天使最为宠爱的灵魂,卡瑞妲殿下,降临于此!”
    卡瑞妲?是哪个世家来着……想不起来啊。
    等下,似乎有些耳熟?
    主教刚才说到炽天使?
    喂,等一下,等一下,难道是……难道会是……竟然会是?这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你们认识几个卡瑞妲啊……
    “难道是,炽圣女,卡瑞妲殿下?”兰瑟谨慎地询问。
    全身覆甲的身形微微点了点头。
    兰瑟把目光投向主教,主教慈祥地点了点头。兰瑟又把目光投向菲洛,小女仆扬着脸,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总教区是经过怎样的考虑才把身为最高位天使代言的炽圣女派过来,兰瑟不知道;如果炽圣女在队中伤了一根寒毛,会有怎样残酷的未来等待着自己,兰瑟不知道;在队伍里已经有了四个,好吧是三个(愿天父保佑纯洁的加雷斯)种种意义上都很混账的骑士的情况下,该怎么让整个队伍紧紧团结在炽圣女殿下的周围,兰瑟更是不知道,他甚至认为这种事根本无法实现。
    兰瑟叹了口气,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人生竟是如此的艰难。“咖维恩。”
    “怎么?”
    “你懂的吧……”
    “我懂。”
    “你懂什么?”
    “我懂我要是胆敢对炽圣女出手的话你就会把我的小咖维恩捆起来绑在马尾巴上遛弯也许你没意识到不过这话你已经重复了十七遍了啊十七遍!”
    看着仍狐疑地盯着自己看的兰瑟,咖维恩摊开手叹了口气。
    “兰瑟他,没事吧?看上去好像压力很大的样子。”加雷斯怯生生地问道。
    “有事也是他自找的。”咖维恩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一面趁着兰瑟为难莫拉克的时候,目光掠过前面飞奔着的高大的独角兽背上端坐着的炽圣女,锁在了坐在炽圣女身后蜷着腿斜斜地坐着四处望风景的小女仆身上。
    说得好像我真会出手似的……我又不是白痴……
    咖维恩风流成性,却也不会鲁莽到分不清什么人可以下手,什么人不能下手,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四处拈花惹草至今却也没惹出什么太大的麻烦。不过虽然不能下手,只是想想的话却也不是不行,事实上刚得知那副盔甲里面是现任炽圣女的时候,他也着实遐想了一阵,厚实的盔甲包裹着的是怎样曼妙的一具胴体?遮面的金属罩后面是怎样绝美的一张脸蛋?呼吸之间弥漫的是怎样的芬芳?然而这幅盔甲种种意义上实在太过无懈可击,厚实的板甲完全覆盖了身体的曲线,由于炽圣女自打一出生便充盈着信仰之力,圣灵赐予的真实之视远超肉眼的性能,因此为了减少防御死角,连面甲都是完全封死的,那柄骑枪散发出锈迹的味道,完全遮盖了身体自然散发出的气味。看不出曲线,窥不见容貌,听不见声音,连体香也完全嗅不到,对着这么一个铁罐头,咖维恩不论如何发挥他充沛的想象力也是毫无建树。
    也许炽圣女当真风华绝代,不过对咖维恩来说,吃不到的东西远不如伸伸手就能够到的野果美味。咖维恩盯着小女仆,一振手中的缰绳,舔了舔嘴唇,想象着恣意驰骋的快感。
    南境地界实在广阔,即便是从离村子最近的教区出发,一行人天刚蒙蒙亮就开出城门,一路马不停蹄地狂奔了一整天,直到星辰渐渐缀满了天穹也只是刚走过了一半的路程。
    “不行了我!”达戈尼特突然怪叫了一声,惊得众人俱是一愣。
    “怎么了?”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兰瑟有些不耐烦。
    “我想……”达戈尼特小声咕哝到。
    “什么?”
    “我想……”似乎在忌惮些什么,达戈尼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
    “你到底是怎么回——”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哼哼唧唧哼哼唧唧个什么!**被啃了啊?”小女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疾驰的独角兽背上,叉着腰指着面有难色的达戈尼特朗声骂道,并且毫不忌讳地吐出了代表男性特征的词汇。
    “诶!走了一整天了你们这群人难道没有一个想小解的么?!”脸红成了一颗条老番茄的达戈尼特气急败坏地问道。
    “身为骑士就该有钢铁般的身躯!就算膀胱也应当是钢铁的材质!”
    “在马背上解决了。”
    “啧,英俊如我怎么会有小解这么不雅的举动。”
    “那个……我有好好控制水分摄入的……”
    “看什么看?竟然想问一位淑女怎么小解么?”
    然而炽圣女却拍了拍独角兽的脖颈,疾驰中的坐骑就这么稳稳地停了下来,众人也急忙勒紧缰绳,停住坐下狂奔中的骏马。
    “殿下?”
    “好吧,算你们走运。殿下说了,诸位行进一天多有些劳累,于此稍加整顿,三更次后再行启程。小解骑士,你可以去小解了。”
    众目睽睽之下,可怜的达戈尼特一张老脸已经红成了酱紫色,却也只得小声咒骂了一句,拴好马匹匆匆忙忙地跑去放包袱。
    看着达戈尼特渐渐消失在灌木丛中的身影,兰瑟摇了摇头,解下鞍上拴着的干粮默默地啃了几口,多少感觉有些缓过劲来了。一整天的全速行军说不疲劳是假的,况且他行军之余还要时刻提防着周边环境,以及队伍里不安分的骑士们随时可能会有的出格举动,刚毅如兰瑟,也感到了疲乏。环顾四周,加雷斯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叠小小的羊皮纸,用炭笔仔细地写着什么,也许是给恋人的信吧。莫拉克凭借着奇迹般的平衡感四仰八叉稳稳地歪倒在马背上,头盔也不摘,就这么睡了过去,粗犷的鼾声震得兰瑟薄薄的面甲颤动起来,借着小女仆生起的火堆,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随着鼾声的节奏缓慢地一起一伏。咖维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帮着小女仆生火添柴,此刻又是和小女仆一起坐在火堆旁,一面伸手烤火,一面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如果是平时,兰瑟也许会上去把他批判一番,但此时,既然看上去咖维恩对于小女仆更感兴趣而不是她的主人,兰瑟觉得,这已经足够让人庆幸了。
    兰瑟移开了视线。
    高大的独角兽浑身散发着纯白的微光,和它背上的主人一起,呆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炽圣女就这么静静地端坐着,微微仰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观察着天际的繁星,那柄古朴的骑枪被随意地握在手中。
    莫名地,兰瑟感到喉头一阵干涩,大脑嗡地一声几乎要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就这么呆呆地盯着那柔光中的背影看着,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很多年以后,圣光骑士团最后的传奇,炽之圣骑与智之戍卫终于还是放下了所有的新仇旧恨,年迈的老骑士站在废墟上,偶然间忆起这段年少时代莫名的情绪波动时,那位曾经风流不羁的袍泽只是有些惋惜地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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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戈尼特有些着急,理由很简单,他解不开裤子了。
    为了方便骑士们方便,圣耀城制式的骑士轻甲都是有着独特的设计的,只需解开一个简易而轻巧的机关,便可扯出一个足以供你方便的小巧开口。而此时,憋尿憋到痉挛的达戈尼特却死活解不开这小扣,手似乎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平时随手解开的小机关此时拼死了也解不开。
    难道真的要小解在自己裤子里了么?紧要时刻,达戈尼特反而冷静了下来,不,我现在已经背负了“小解骑士”的恶名(此处省略对于炽圣女座下的乖巧可爱的小女仆的若干不雅的问候),难道还要多出一个“自溺骑士”的名号?不,赌上达戈尼特的名号,绝对不允许!一念至此,达戈尼特抽出身后的小匕首,对准胯间的小机关,心一横,眼一闭,划了下去。
    “啊~~~~~~~”达戈尼特长长地舒了口气。
    温热的液体冲刷而下,给予了植被来年的生长中必须的养分,达戈尼特沉浸在这释放的快感中,眼角微垂,不禁有些失神了。
    “啪嗒”
    呼~~~达戈尼特舒畅地打了个激灵,沉浸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满足之中。
    “啪嗒”
    达戈尼特摸着被割烂的衣甲下摆,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微风轻拂,下体感到一阵冰凉。
    “啪嗒”
    达戈尼特打了个寒战,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动静,慢慢回头望去。
    与此同时,数丈开外的兰瑟忽然间感到浑身一阵冰凉,猛地睁开眼睛。
    有什么不对劲。
    兰瑟迅速地四下张望着,加雷斯借着火堆的光芒,默默地写着情话,莫拉克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背上,舒服地咂了咂嘴,咖维恩坐在火堆边,眉飞色舞地和一旁的小女仆说着什么,炽圣女依旧端坐在洁白的独角兽上,兰瑟强迫自己从炽圣女身上挪开视线。
    眼前的情形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下一个瞬间,兰瑟发现了。
    火堆。
    明明是南境盛夏的时节,他们却在生火取暖。
    兰瑟下意识地喘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化作白茫茫的水汽。圣耀城成熟的骑士训练体系能教会你许多东西,教义、祈祷、武技、生存技能,乃至如何获得他人的喜爱。然而有些东西还是只能从实战中才能得到锻炼,比如说,在零距离面对一个爬满了蛆虫的腐尸时应当如何保持心情平静。
    空荡荡的眼眶中黑黢黢的虫子爬进爬出,冰冷腐臭的呼吸迎面扑来,然而达戈尼特甚至还未回过神来,手还在扶着裤裆,脑子里有一半的空间还在思考着怎么处理裤裆上的破洞。
    噌——
    腐尸蜡黄的指甲离他的眼睛还有一丝的距离时,脑袋就这么窜到了空中,裂成了两半,紫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腥臭而冰冷的液体淋了达戈尼特一头一脸。
    达戈尼特一愣神,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没事吧,达戈尼特?”兰瑟甩掉了双剑上的血液,顾不得擦去头上的冷汗,匆忙从怀中掏出被祝福过的圣水,仔细地滴在了裂开的头颅里正试图愈合的脑液中,腐尸这才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渐渐丧失了活力。
    方才他意识到事情不对时首先想到了落单的达戈尼特,情急之下一路飞奔而来刚好看到意图偷袭的腐尸,又刚好在偷袭得手前的一瞬间出手取了腐尸的头颅。
    如果晚了哪怕那么一刹那……
    达戈尼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看着地上的一滩狼藉,哇地一声干呕了起来,一面发出了类似啜泣的滑稽声音。
    “没时间给你哭了,达戈尼特。”兰瑟冷冷地说道。
    “拿起你的剑,趁更多的尸鬼围上来之前赶紧和大家汇合。”
    趁着达戈尼特哭丧着脸取下背上背着的小圆盾,兰瑟转过脸去捂住了嘴,生生咽回去了刚要吐出的东西,甩了甩头,试图忘掉那湿漉漉的脑液。
    尸鬼的出现多是与死灵魔法有着扯不清白的关系,既然有死灵魔法的出现,那基本上就不是制造一两具尸鬼就能停下来的事情。虽然攻击者意图不明,但如果只是尸鬼这种程度的话,圣水,祈祷过的符文圣剑,都能造成可观的伤害,再不济,大家撑到天亮,再多的尸鬼也会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飞灰。兰瑟这么想着,逐渐稳定了心神。
    所幸刚才奔出营地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甚至无意中把熟睡中的莫拉克从马上撞了下来,因此返回来的兰瑟并未看到有任何人被偷袭,相反,大家正抄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咖维恩双手握剑沉声问道,完全没有往常放浪随性的样子。
    “兰瑟。”
    “哪个兰瑟?”
    “知道你上个月调戏未婚少女二十三次,和已婚妇女偷情十一次其中五次在醉银匠旅馆三次在城郊静谧之林两次在骑士寮禁闭室一次在主教堂忏悔间,酌情考虑后并未上报而是动用私刑处理的圣光骑士团南边境教区第七十九任骑士寮长兰瑟。”
    莫拉克与加雷斯放下了武器,不约而同地扭过脸去。
    啪!小女仆狠狠甩了咖维恩一巴掌。
    “没错,这个兰瑟是真的……”咖维恩捂着微微隆起的脸颊含糊不清地说道。
    “刚才有个尸鬼差点杀了达戈尼特,这边又是怎么回事?”兰瑟问道。
    “额……加雷斯,要不你来说吧。”咖维恩躲躲闪闪地不敢去看兰瑟的眼睛。
    “嗯,事情大概是这样,突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炽圣女殿下,正当大家判断不出来哪个是真的的时候,其中一个炽圣女殿下把头盔摘了下来,然后……然后……”
    “然后咖维恩这个白痴不知道怎么就精虫上脑一口咬定摘了头盔的才是炽圣女殿下,竟然试图攻击真正的殿下,然而殿下不愧是殿下,一出手就取了冒牌殿下的脑袋。”莫拉克接过话茬,指了指地上正在迅速腐烂的一具无头尸。
    “我就说嘛,真正的炽圣女殿下当然得是个强劲的武者才对头,那个冒牌货小娘们的一张嫩脸也配?”莫拉克双眼放光,对于武技强大的骑士,莫拉克从来不吝溢美之词(只要没有兰瑟这样的性格缺陷的话)。
    全身覆甲的炽圣女扭过头来,又低下头去,虽然不明不白地就多了个帅气的狂热崇拜者,她似乎并不是很为此感到开心。
    化形魔?还是配合了摄魂术的死灵魔法?
    兰瑟脑子一阵乱,他对魔法的了解并不多,碰上这种事情只能从自己看过的几本书中得到的模糊印象里推测出稍微合理一些的答案。
    如果队里有魔法师就好了……
    第一次是尸鬼,之后紧接着又是化形,对方显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么想着,兰瑟注意到脚下的土地似乎有些不安分,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要蹦出来。
    “加雷斯,离破晓还有几个更次?”
    “差不多两个……”
    突然,众人脚下的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兰瑟一个趔趄,再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冲着咖维恩扑了过去。兰瑟心中一紧,却发现脚腕已被紧紧攥住,一个干瘪的脑袋从土中缓缓探出来,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兰瑟。
    没有多余的迟疑,兰瑟对准头颅重重地踏了下去,反手抽出腰间宽刃插入地面稳了稳身形。
    “竟然想碰到我高贵的身体?疯了吧你们?”循声望去,咖维恩已经砍翻了向他扑过去的尸鬼,然而紧紧皱着眉头,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似乎随时会吐出来。
    兰瑟松了口气,打算去摸怀里的圣水,然而脚下破破烂烂的尸鬼已经开始化为灰烬。
    光芒,细碎的光芒装点了骑士们的甲胄与兵刃,众人回头望时,炽圣女将紧握着的骑枪插入地表,盔甲的缝隙,以及古朴的枪身上众人之前以为是锈迹的暗红色纹路此时正迸射着刺眼的白光,在她的正对面,小女仆紧闭着双眼,飞速地吟唱着什么,仿佛整个人浸在在水中一般,小巧柔顺的双马尾随意地飘在空中,随着她的吟唱,纯白的光芒似乎有了生命,有了脉动,在众人身周的地面摩挲着,祝福内心纯洁的骑士,净化早已死去的不洁。
    兰瑟望了望身旁的袍泽们,他知道他们此刻也是一样的想法,信仰之力充盈着整个身躯,驱散了疲倦,带来了勇气,就连一向胆子不是很大的达戈尼特此时也显得自然了许多,甚至又开始用长剑猛击着圆盾,向周围的敌人宣战。
    大地在颤动,炽白圣光的照耀下,不死生物纷纷抬起了腐朽的头颅,它们知道,在那圣光庇佑之下的,是充满着旺盛生命力的灵魂,是盛宴,是至高的美味,渴求着灵魂的躯壳嘶吼了起来,空荡荡的眼眶中泛起幽蓝色的光晕。
    “拔剑。”兰瑟平静地说道。
    宽刃,重剑,巨枪,刺剑,圆盾,各式兵刃上祷文回应着主人们的心意,发出细微的轰鸣。
    “列阵。”兰瑟的声音似乎依旧那么平静。
    五位骑士围成圆环,护住中间闪耀着的二人。
    望着黑暗中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幽蓝色,骑士们心中没有丝毫犹疑。“畏惧”这个情感,似乎在圣光亮起的一刹那,被从他们身上强制剥离了。
    “进攻。”兰瑟低吼着,平静的声音下,身躯因兴奋而颤抖起来。兰瑟已经不记得自己放倒了多少不死生物,几乎只是凭借着本能,一剑一剑挥出,精准地击中不死生物的关节,脏器,大脑,宽刃的圣剑上铭刻的纹路被强大的信仰之力所盈满,增幅,成为了对抗不死生物的猛毒。
    是的,也许用猛毒这个词来比喻圣光多少有些不妥,然而剑刃几乎毫不费力地切开不死生物虬结的肌体,创口再无法迅速复原,稍有碰到脑液,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渗透到整个身躯,将这不死的肉体化作尘土。
    兰瑟对死灵魔法不甚了解,对于圣光的理解,也只是停留在教义的层面上,所以此刻,见识了被强大信仰之力激发出的圣光对不死生物产生的破坏力,兰瑟心中的震惊甚至压过了对于炽圣女强大信仰之力的感动。
    猛毒,除了这个词汇,兰瑟想不出更恰当的形容。
    七个人不眠不休地奋战了整整两个更次,直到破晓的晨光点亮了天际。
    “大家坚持住!一直撑到日出那些家伙就完蛋了!”兰瑟把剑从一头噬尸犬的巨口中拔出,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由于不死生物几乎被消灭殆尽,它们所散发出的寒气也所剩无几,盛夏的暖意也已经回了七七八八。
    “日出?为什么要等到日出?”莫拉克已经杀红了眼,一人高的巨枪被他拆做两截握在双手上,大喝一声跳出了炽圣女信仰之力充盈的领域,冲向余下最后一小波不死生物聚集的区域。
    “莫拉克,快回来!”加雷斯最先回过神来。
    这就是欺凌弱者的快感么?
    面对着眼前散发着尸臭的不死生物,莫拉克无意识地翘起了嘴角,径直迎了上去。尸妖无声地咆哮着伸出白骨森森的爪子抓向他的脸,莫拉克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噬尸犬狂吠着扑了上去,莫拉克风一般地转了个身,讥讽地看着对方摔了个嘴啃泥。
    “简直像慢动作一样。你们就这点能耐?”
    扑哧!
    手中半截巨枪无刃的一端狠狠戳进尸妖的头骨,枪身残余的圣光无法给予瞬时的消亡,在延迟的死亡体验中,尸妖痛苦地在空中疯狂挣扎起来,白森森的下颌骨已经张到了脱臼,如果它能发声,此刻一定在拼命尖叫。
    “你们不是不死么?你们不是不死么?!啊,对了,对了。虽然不死,还是会痛的对吧?”
    莫拉克狞笑着扭动枪身,故意扩大了创口,另一只手卯足了劲,狠狠揍飞了回身扑上来的噬尸犬。
    “很痛,是不是?”
    “老子就是喜欢看你们吃痛的样子。”
    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火力全开的莫拉克仿佛刚上过机油的绞肉机一般,疯狂而精准地挥舞着被拆解开的巨枪,不死生物的骨骼肌肉或是被整齐地切开,或是被粗暴地砸烂,最后脑壳最薄弱的地方被轻易凿穿,整个身躯在圣光中化为灰烬。
    十余只各类不死生物,顷刻间化为一片尘埃。
    莫拉克从正在消失的尸鬼脑壳中抽出了枪刃,反手猛地向后砸去,一阵清脆的撞击声过后,两截枪身再次连在了一起,身后两人高的缝合兽轰然倒地。
    莫拉克伸了个懒腰,顺手从缝合兽身上抽出了那柄巨枪。
    “我说什么来着,很简单吧?”
    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照在莫拉克半边脸上,细密的汗珠折射出的光晕。
    阳光有些刺眼。莫拉克眨了眨眼睛,刚从一夜的紧张战斗中缓过劲来,一时间感到有些精神恍惚。
    以至于当一只冰冷而坚硬的爪子扣住他的头顶时,有那么一瞬间,莫拉克只是呆呆地看着那背光中有些模糊的,有些庞大的影子,来不及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紧张、恐惧的机能完全停止了工作。
    “噌”
    冰冷的金属贴着莫拉克的头皮呼啸而过,莫拉克感到那几乎要将自己头颅捏碎的巨力刹那间消失了,腐臭的黑绿色浆液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迫近死亡的恐惧直到此时才瞬间爆发出来,莫拉克感到一阵恶寒透体。明明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浑身却不停地流着冷汗。混合着身上死物残液的腐臭味,两腿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想吐出点什么。然而当他低下头时,却看到了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从一个噩梦中坠入另一个噩梦中的景象。
    阳光的照耀下,不死生物裂开的头颅在不断蠕动着,伸出许多细小的触手,拉扯着四散的尸骸碎片。
    如果说不死生物是一种罪恶象征的话,那么此刻罪恶就在那最耀眼最醒目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绽放着,丝毫没有忌惮,仿佛罪恶的存在从来就是可以这么的合理,这么的光明正大。
    澄澈的液体淅沥沥地洒下,愈合中的尸骸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剧烈地抽搐了起来,疯狂地加快了恢复速度,然而越来越多的尸骸碎片在一片嘶嘶声中化作一白茫茫的水汽,不一会,整个尸骸从干瘪了下来,醒目的猩红色渐渐变成不起眼的土褐色,丧失了全部的活力。
    “这是……不死生物吧?”片刻后,加雷斯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竭尽全力地表现出冷静的样子,声音中明显的颤抖却暴露了一切。
    不死生物在阳光下存活,甚至重生,这诡异的所见完全颠覆了骑士们对世界认知。
    “‘不死生物会本能地畏惧阳光,从而加速身体衰弱’我记得,书上应该是这么写的才对。”兰瑟面色严峻地将装着圣水的瓶子收入怀中。
    是的,这便是一般人一直以来对不死生物的认知。
    出现了眼前这种事,骑士们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又预示了什么。他们仅仅能感觉到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而具体如何糟糕,却又说不上来。
    一时间众人再次沉默了下去,诡异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这件事非比寻常,得尽快和总教区取得联系……炽圣女大人?”
    女仆诧异地看着抬起手臂的炽圣女。
    “菲洛,用你最快的速度去南境教区跟那个妹控混蛋说一下情况,他自有和总教区联络的手段。”
    “那炽圣女大人您……”
    “我和骑士们去村子看看是否能做些什么。事态紧急,我们恐怕没那个功夫等总教区决策。”
    “但是您……”
    “还不快去。”
    “是,殿下……”
    小女仆咬着嘴唇默默退下,身形一闪,化作残像渐渐消失了。
    “恕在下愚钝。不死生物扩张速度如此之快,且竟不惧阳光,这的确是谁也未曾想到的事,但敌方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前往,会不会……有失妥当?”
    咖维恩有些惊讶地看了兰瑟一眼,接着更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竟然在瑟瑟发抖。
    炽圣女转过脸来正对着他,磨得精光的面盔在朝阳下射出细碎的光,刺得兰瑟有些睁不开眼。
    “牧首大人说,我此行不宜过多言语。”整个头部包裹在盔甲之中,炽圣女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在下绝无不敬之意,只是……不想让同袍们无谓牺牲。”兰瑟艰难地说完。
    骑士们目瞪口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要是不幸目睹过兰瑟真正战斗姿态的人,绝不会认为兰瑟怕死。那么冒着僭越了不知多少级的犯上重罪说出这些话的兰瑟,并不是在担心自身的安危,这个骑士寮最恐怖的男人此刻正尽其所能地试图保护他的同袍。
    炽圣女盯着兰瑟看了片刻。
    “从通灵师侦测到异常开始到现在,不过数天时间,死灵的踪迹已经不知不觉行进了一半的路程,甚至越过了南境边防线。而从主教区做出决策到派兵护卫南境,怕是要等上十余天了。人类是会疲累的,对付昼伏夜出的死灵,南境边防军或许能有充足的时间休养,保持战力,而对于这种部分白天黑夜永不疲劳地进攻的死灵们,你认为他们能抵抗多久?最坏的情况,在主教区援助到来之前的数天内,从地底钻出的死灵将有足够的时间把整个边境教区变为一座鬼城。”
    众人心中俱是一紧。
    “我们能够延续至今,的确少不了鲜血与牺牲。边境教区本就是我们与魔物之间的缓冲地带,历史上整座教区不止一次地消失过,又被重建。只是,我希望在我的时代能少一些这样悲伤的事发生。如果能先一步找出施术者,干扰施法,或许边境教区就能逃脱这必灭的命运。”
    炽圣女翻身骑上了独角兽,向骑士们摆了摆手。
    “不想来的话就撤退吧,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然而兰瑟却策马跟了上去,抽出剑,郑重地端在胸前。
    “这本来就是计划外的行动,你们不用为此负责的,不必为难自己。”
    “您似乎误会了什么,炽圣女殿下。”年轻的骑士脸上绽开微笑。
    “无意冒犯,但想守护的心情,我们是更胜于您的,边境教区是我们的家乡。”
    兰瑟调转马头高举长剑。
    “为了南境的家人们!”
    咖维恩笑了笑,懒散地抽出背上重剑,双手平举于胸前。
    “为了美丽的女士们。”
    莫拉克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沉甸甸的巨枪。
    “为了干挺他丫的死灵法师!”
    加雷斯郑重地拔出腰间的细剑。
    “为了守护莱恩丝小姐!以及……额……以及琳妮特小姐……”
    信仰之力消散了一些,达戈尼特的脑子稍微有些清醒了过来。
    这么就决定了?这帮家伙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怪物吗?为什么要去啊?你们不怕死吗难道?万一我们干不过怎么办?万一我们都会死怎么办?你们……
    达戈尼特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都别看我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哟哟哟达戈尼特,别强撑着啊,炽圣女大人发话了,不去也是可以的哦~”
    “闭嘴莫拉克!我都说我去了!谁……谁强撑着了?本大爷可是很强的我告诉你!”
    “达戈,我代表你妹妹向你致意~”
    “咖维恩我警告你别对我妹出手……”
    “太好了达戈尼特!我们可以并肩战斗了!”
    “哈哈哈我会罩着你的小加雷斯。”
    “达戈尼特!此刻我在你身上看见了真正的骑士之魂!”
    “额,别……你对我期望这么高我怕啊兰瑟。”
    看着嬉笑打闹着的骑士们,炽圣女微微低下了头,五颗追随着她的年轻而炽热的灵魂化作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牧首大人,我还是坚信我在做着正确的事情。但是,我到底该怎么办……当俊朗帅气的圣光骑士们身着清一色的亮银甲胄,骑着清一色的高头白马,左手托盔,右手执剑,缓缓开出城门时,城中少女们疯狂的尖叫声远远盖过了其他市民们的欢呼声,鲜艳的花瓣从他们头顶上方缓缓落下,骑士不经意的一个回眸,便能引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真羡慕啊,年纪轻轻的就得到牧首大人的垂青,去总教区进修了。”
    “听说了吗?这几个年轻人在炽圣女殿下的带领下击退了吸血鬼大君呢!”
    “喂喂!那不是兰瑟和莫拉克吗?可恶啊咖维恩这混蛋怎么也在里面。”
    “咖维恩好歹手上有两下子,达戈尼特这才是莫名其妙。”
    “哈哈哈看他紧张的样子……喂,小姑娘你别挤啊!卫兵!卫兵!拦住她!”
    人群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迅捷地窜了出来,眨眼间冲到了衣着光鲜的骑士小队的最前头,一把揪住了领头骑士的脚腕。
    “兰瑟!你说啊!加雷斯到底在哪里!”
    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她的声音并不明显。
    骑士们微低着头,缓缓前行着,仿佛她并不存在。
    “兰瑟!兰瑟!回答我!你以为带着面罩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你这伪君子!懦夫!你不是队长吗?为什么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看着我!!!”
    骑士们微低着头,缓缓前行着,仿佛她并不存在。
    “兰瑟,你……你或许能骗得了姐姐,但你骗不了我!”少女一路抓着骑士的脚腕,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加雷斯他死了!对不对!!你说啊!!!你说啊!!!!”
    然而骑士们依旧保持着不急不徐的步调。身后,卫兵也逐渐拢了过来。
    少女气急,使尽力气猛蹬着骑士的脚攀了上去,抓住薄薄的面罩一把扯了下来。
    那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脸。鲜红的肌肉裸露在外,血液顺着肌肉的纹理一丝丝往下淌着,污了纯白光鲜的甲胄,皮肤似乎被强行扯掉了,就像少女刚才扯掉的面罩一样。
    骑士终于转过了脸,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吐出含混不清的字眼。
    少女的眼睛渐渐睁大,泛红的眼眶中,清澈的液体打着转。
    卫兵终于抓住了少女,把她拉出了骑士的队伍,然而少女手中死死地抓着面罩,不论卫兵怎么扯,也是不肯松手。骑士挥了挥手,卫兵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小脑袋。围观的女孩们也纷纷议论着,要不要也大着胆子上去扯几件纪念品。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是骑士小队的达戈尼特竟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下马来。
    “那些孩子,以后会怎样呢?”
    少女单手托腮,柔软的嘴唇带起一丝笑意。强风吹起柔顺的发丝,透过五彩的琉璃窗,她俯视着沉浸在一片欢腾氛围中的小城。
    “义者贯彻正义,愚者追随欲望,恋人舍弃灵魂,隐者们终归尘土。血池上双手反绑的倒吊人?哈,管它呢~”
    少女转过身来,背着透过十字的琉璃窗的金色阳光,裸露的肌肤反射着零碎的柔光。她有着鲜红的嘴唇,赤亮的眸子,姣好得令人窒息的容貌,与身上精致的女仆装束既相称,又不称。
    “您脸色不太好看哦,炽圣女殿下?”
    少女微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达戈尼特!”
    骑士挥舞着似乎越来越重巨剑,英俊的面容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达戈尼特!!”
    骑士高举沉甸甸的长枪招架着,巨力重压之下厚实的肌肉迸开一个又一个创口。
    “达戈……尼特!!!”
    骑士吃力地闪躲着,手中剑刃已断,三头巨大的狼人随时可能把他撕成碎片。
    达戈尼特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剑和盾丢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我在这里干什么?
    达戈尼特茫然地看着眼前成群的魔物,与那逐渐被魔物淹没的几个身影。
    我是不是该去帮帮他们?
    没可能的吧,面对这么多魔物。怎么可能有胜算呢?是啊,怎么可能有胜算呢?
    这不怪我啊,是你们自己蠢啊,没有任何调查就冲过来,变成这样子难道还要让我负责吗?
    视野中,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逐渐变得清晰。与之一同清晰的,还有他手上生擒着的,身着盔甲的少女。
    达戈尼特侧过头去,不敢去看男人的脸。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扭了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达戈尼特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
    男人哈哈笑着,松开了手,达戈尼特感到一只脚重重地踏在自己的头上,扭动了几下,似乎想踩得更舒适些。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男人长长的尖牙,看见失去意识的少女毫无防备的脖颈。
    强光一闪,男人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什么东西滚落在旁边,达戈尼特试着望去,看到的是小女仆失去生气的眼眸。达戈尼特立刻紧闭了眼,颤抖地缩了缩身体,几乎是趴在了地上。
    有什么人在怒吼着,有什么人在哀嚎着,金属撞击的声音一路接近,却戛然而止。
    无比熟悉的声音在痛苦地呻吟着。
    达戈尼特睁开了眼。
    加雷斯蜷缩地站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直直盯着男人手中一跳一跳的,冒着热气的物体,一手擅抖着伸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加雷斯?
    眼中,鼻中,透明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淌下。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没有错,不是我,不……是,不怪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转过视线,盯着他看。达戈尼特浑身颤抖着,想要去摸自己的剑,却被男人踩住,脚尖一抖,甩了出去。
    男人凑了过来,对着他的耳畔。
    “回去,告诉你们卑微的王,不要触犯高贵的茨密西家族。”
    达戈尼特抱起圆盾疯狂向后窜去,男人再次笑了起来。
    “这个女孩是不错的玩物,我收下了。还有你,你的表演能逗我笑。所以,这次暂且放过你们人类……”
    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达戈尼特瞪着双眼,却是什么也听不清。
    你的表演能逗我笑。
    有生以来第一次,达戈尼特如此清晰地品尝到到被羞辱的感觉。
    为什么你能笑得出来啊?
    他看了看徒劳地捂着胸口,迅速虚弱下去的加雷斯。他看了看躺在自己脚边,只有一部分身体的小女仆。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慢到足够达戈尼特把迄今为止的人生事无巨细地回忆一编。
    啊,我一定是已经活得不想再活了。
    达戈尼特架起盾,摆好冲锋的姿态。
    他看不见远处早已扔掉武器,徒手撕扯着狼人内脏的兰瑟,看不见一旁咆哮着揍翻巨人的莫拉克,看不见挥舞巨剑疯狂旋转着的,满脸是血的咖维恩,甚至几乎看不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只有一片黑暗的视野中,达戈尼特扯着嗓子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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