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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番外六百九十 川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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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费力睁眼,看到我的王爷他…他在哭,通红的眼睛里面有泪在打转,他的周身尽是血腥味,我勉强呼吸着,终于道:“王爷…我想回家。”
    程烨将我死死抱在怀里,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我衣不蔽体的身上,向外走去。
    下雨了,很大。程烨向前狂奔,用身体遮住我。我太累了,手已抓不住他的衣襟,径直掉下,他慌了,跪在一处破棚下,攥着我的手,我却无力在抬眼,不管他如何换我,我都无所反应。
    “江折川!你不许死!你敢有事本王杀了你!”平日那般骄傲的逸乐王爷,此刻却带着哭腔,活像个孩子。
    我不愿让他哭,他可是王爷啊。我只好睁眼看他,却看不清,我道:“王爷,我不会有事,我会永远陪着王爷,相信我。”
    “你一定不许有事,本王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你了。”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只剩下我了...原来我于他竟然这般重要吗?
    这次,我睡得很沉,梦里什么也没有。渴,渴的要生了火,我实在受不了,猜测身边应是有人,便道:“水……”
    果然有人应声,可水却是直接撬开了我的唇径直倒下,我被呛得几乎难以呼吸,不得不睁眼看到那个人竟是——林隐淑。我的瞳孔急剧收缩,从肠胃开始想呕吐。
    他没有对我怎样,只是威胁我,要我说出蝉衣是主谋,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怕他,又怕又恨,却又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我明白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但我又能怨的了谁?我...什么也没有。后来程烨一直守着我,如果不出府就一定不出。我们一直在朝阳苑呆着,直到我能下了地,他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我浑身都落了疤,双腿的病根也越发严重,就这样大概过了一年。
    起初我仍是怕的,害怕程烨离开,害怕见到生人,我变得消瘦无比,面容也暗淡无光。程烨却好似在赎罪,他亲自给我喂饭,用尽浑身解数让我开心。渐渐的我又健康起来了,甚至在补药的作用下,变得比以前还要健康。
    有一天夜里,下了雨。我向来便怕雨,可那一夜,却适逢程烨不在,我逼自己躺在床上,可眼前一遍一遍出现那晚的景象,折磨得我无法安眠。我用锦被裹住头,微微发抖。
    突然,窗子被猛地打开,一个黑影进来,直直躺在地上,好像受了伤。我吓坏了,下一秒便要叫出声,谁知那黑影却先出了声:“救我…拜托。”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身下的血混着雨水淌到了我脚下,我心之若我再不作为,这人可能会死。只好提着胆子先将窗户关上,那人好像没了知觉,我才敢跪下一点查看他的伤。那人一袭黑衣被雨水浸湿,腹下汩汩流着血,显然是剑刃所致。
    “我…我帮你找医师。”我好像只能这样做了。
    没想到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脚踝,道:“不…不能让人发现我,你帮我止血,我很快便走,拜托。”
    我咬了咬牙,把他上身衣服撕开,映入眼帘的是血肉模糊,左胸处有一个小小的刺青,好似是个字,已模糊不清了。我顾不得别的,找了金创药敷上,用干净的布片替他裹伤。那人的好像昏过去了,我想他穿成这样湿的衣服一定不好受,竟然帮了他便索性帮到底吧。
    扯下他的遮面,煞白的脸上汗珠密布,嘴唇也是骇人的白,我从未见过这个人。我替他更了衣,是程烨众多衣裳里极不起眼的一套。
    袖子擦去额上的汗,我只觉又倦又乏,也不顾外头的雨了,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翌日,我醒了,想到自己屋子里还有个陌生人不禁寒毛直竖,悄悄瞥向昨夜他躺过的地方,干干净净,似不像有人来过。
    地上没有一丝血水,甚至空气中也无一丝血腥气味。我有些讶异起身环视一周,所有的物件都按原位摆放着,就连窗户上也无半分痕迹。
    莫不是我昨夜做了梦?我这样想,便不再想这件事了。程烨两日后才回来,他说府里进了刺客想刺杀他,我才猛然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人,却没有告诉他。程烨又说梁朝越来越危险了,若不再有所作为,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还确定了一件事,白洵就是和顺大将军杜泽昭的幼时之友,他也曾放白洵出去过,两人果真关系不匪。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许白洵能助他保命。
    我不语,心知程烨也能说出这话,定是退无再退了。而要谋反的萧家之人之所以迟迟未出手,就是忌惮程烨手中的一支兵权,虽不足万,但装备必是精良上佳,各个皆为死士,也许仍有一搏之力。
    可到如今,程烨也没了保证吗?
    “本王会给你找活路,一一定会比跟着本王还好,探修,本王说了要护你一世,本王说到做到。”他拉着我的手,道。
    可是我的王爷啊,探修怎能够苟活?
    又过了两个月,又到了夏天。
    程烨要我帮他做一件事,若事成…
    我答应了。清清冷冷的檀香缭绕着,自雕了纹心兽的香炉中爬出,回旋在落苇轩中。屋内未燃烛火,仅一方沧月自墙缝投下一道苍白光芒。夜已过半,几缕薄云覆于星夜之上。
    我坐在桌前,桌上分明摆着两只茶盏,清茶早已凉透,我也没有要饮的意思。
    客未至,茶不可动。
    “吱——”窗子被极轻极缓地推开一条缝,我心下一惊,却未动弹半分,桌子被床幔挡住,从窗子看不到我的背影。
    一支小小迷香伸进屋子,我悄悄转头,他竟没被点燃,我一愣,看来,这人竟忘了。那人似是察觉了,应在翻找火折子,我缓缓踱步至窗前,看到了一个黑影,我心惊,怕的要死,可仍逼着自己沉下心。
    故作镇定道:“不必躲了,我早已候君多时。”
    火折子落了地,这人定是一颤。
    利刃反手横架,直指我的心房,寒光陡然,迎着月色,我看见他那一双眸子,极深邃,狼似的双眼,我忽然忆起,那个黑衣人!
    耳畔发丝带起,几乎轻扫在他颊上,扑面而来的肃杀凉气,挟着夜间盛开的夜来香。鼻尖猛然蒙上一层细密汗珠,原程烨让要我去引诱的,还是那个刺客。
    下一刻,剑锋生生偏了方向,划破我胸前衣襟,直直插入身旁的床榻中,半只衣袖也顺势而落,伤痕累累的臂膀进入了那人眼底,我双目决眦,眼中满是对死的恐惧。
    那人飞速夺了剑,便于我擦肩。向外走的那一刻终是顿了身,一对剑眉锁着,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扯过一旁的锦被甩在我身上,握剑的手也微微颤抖,似是为的掩饰什么般。猛然跨上窗子,他似乎微微转头,我始终盯着他。
    “不可杀。”那人竟迟疑道出三字,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我未回过神,径直躺下,一阵微风袭身,我竟觉得浑身发冷,原是涔涔汗液浸湿了我的衣襟,我仍是怕的。
    仅差一步…差一步我便要命丧于此,但程烨终究没算错,一眼误终身,是江惊画的本事。可他不知的是…我曾救过他。
    这便是萧家大公子,萧诩诰。
    仅那一对狼似的眸子便足以让我心悸许久,可我没曾想过,他竟会心软...果然他比我想象中的,比程烨算计中的还要近人情。
    程烨这一步太险,太急,他竟愿拿我的性命...也罢,若为他死,我也愿。可我错了。
    我原以为程烨只要我引诱一次萧诩诰,只要让他不杀我,便足矣。可没想到,程烨要我彻彻底底成为萧诩诰的枕边人。
    “我不去,惊画此生只为王爷。”我坚定的看着他。
    程烨呵笑一声,明明如此俊朗,可为何眼底却噙满了不屑,他道:“自你伤愈,我至今都没有碰过你一下,你竟不知是为何吗?我堂堂一朝王爷,为何要低下身子去要那贱民碰过的烂货,你自己想想,江惊画,你有多脏,你不明白吗?”
    “本王之所以好生待着你,好生将你养好,为的就是利用你啊。萧诩诰是什么人?只要你成了他的人,在他枕头边上吹风,那本王的性命岂不就保了?”他自我眼前走过,那样自信烨然,“江惊画,你就是江惊画,就是本王的一条狗,你从也是从,不从,也得从。”
    “...是。”我忘了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但那种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我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记得。
    我的王爷,若不是因为你,我早便死在那个寒冬里了;若不是因为你,我早该在暗娼馆便断了气;若不是因为你,我为何又那么拼命的想把身体养好;若不是因为你…可如今你的一番话,仅仅那样轻描淡写,却几乎将我整个生命击得支离破碎。
    那天我回了落苇轩,险些便意一锋利刃了了自己的命。但你告诉我,如果萧诩诰爱上我,你就能保住性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我不能死,如果死了谁还能护你?
    果然,萧诩诰爱上了我。或许是因为我的经历与他痛苦的前半生相似,也或许是他可怜我,他已经不能自己,完完全全落入了我们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给我,他看不出我对他的凉薄,他不知我对他的厌恶,他只是对我好,用尽浑身解数。
    程烨...我帮你,在你又一次把我折磨得半死,我终于看清楚了你的心,你根本不在乎我,你甚至享受凌辱我的每一个瞬间。
    我去了他的府上,他的府上没有程府奢华,没有程府的莺莺燕燕,他甚至没有你会令我开心。他只会笨拙地替我抚去乱发,在舞剑时故意做错动作摔倒,只搏我一笑。
    他不及你,我的王爷,他不及你会与我一同抚琴,不及你会至微地照顾我。
    可王爷...他的眼中仅我一人,他几乎把我当作他的一切去看待。
    他唤我折川,他将我为他做的一切微不足道的事都记在心里,他将我的一切都珍藏着他甚至没有碰过,就连揽一下我的肩,都会低头,都会见我没有异样再继续。
    王爷,你说伤害一个这样的人,该多狠心啊。
    他带我见过萧家的另外两个公子——萧诩胤和萧诩恪。我仿佛看见了,未来的龙颜,定是那个名讳为胤的少年。
    萧诩诰二十七岁了,他比王爷小六岁,我比王爷小十岁,可我为何觉得,他却比王爷你,更会照顾我。
    他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我。后来,我得到了萧诩诰的允许,出府去看你。我独自走进程府,无人拦我,这种感觉却陌生极了。我没有踏入朝阳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害怕弄脏了你的居所。
    我在窗外看,你正巧在床上坐着,左右都拦着两个我不认识的美人,我心下疼得难受,却不愿错过看你的每一眼。
    “王爷,人家听说您府上有位绝色江美人呢?”一个小倌说。
    你笑着摸摸他的头,眼里是我不曾见的宠溺,你说:“不过是个被人玩过的,在怎的绝色,哪有本王的卿衣绝色。”
    我听得出你语气中的轻蔑,我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眼泪。
    “本王素闻你好抚琴,特差人制了把上好的,专程刻了你的名字在上面。”你把琴递给那人,我自是一眼便了然了。
    与我的“厢情”,一模一样,就连刻字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我恍然明白了,什么专程差人?无非是随手找了一把琴罢了,哄人的玩物!可我...却珍视它良久!
    我不愿再看,转身向外跑去,我不知晓,你是否知道我来过,我也不再在意你了。
    程烨,你真令人恶心。
    府外萧诩诰一直站着,站在他的白鬃马旁,我的头埋在他肩上,再也抑制不了自己,哭得像个孩子。我只觉得疼,哪里都疼,回想你做过的事,恶心的想反胃。
    那天晚上,我砸了“厢情”,萧诩诰慌了,他知我一向爱琴如命,抱着我却不知该做什么。我向他笑笑,主动吻了他,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像极了你初次要我时的我自己。
    这个吻很长,很久。我探进他的衣领,触及他结实的胸膛,好似那上面还留着一道疤。我渐渐把他推倒在床上,他的全身都紧绷,似在隐忍着。
    我倾向,唇触及他每一寸肌肤。萧诩诰忽的盯着我,反身便把我压至身下。
    “折川,我看不得你皱眉。”他那极深邃的眼瞳望着我,满是忧虑,我却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了双颊绯红,鼻尖蒙汉的我自己,仅有我自己。
    “公子莫不是怕了?”我笑道。
    他的臂膀太温柔太温暖,我几乎全然沉沦。折扇被人拾起,一袭白衣踏入雪花中,踏入诰王府。
    “怎么是你?”我讶异地看着来人,不知是雪花覆上,还是那人真的白了头。
    “我知道你恨我。”那人开口,正是林隐淑。一年未见,他竟仿佛如度半生,面容憔悴,发丝斑驳,哪里还看得出那个名动四方的戏子?
    他塞进我手里的,是那个折扇,我几乎颤抖着打开,赫然入目的,竟是那鲜红血迹。我心下一颤,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王爷的情分,一点也不比你少。”他勾着唇看我,眼中写满了不屑,“所以我嫉妒你,凭什么你让王爷另眼相看,凭什么抢了我的位置,我就是要让你痛苦。”
    “我从来没见过谁像王爷爱你那样爱别人,你可把王爷给害苦了。他拼劲全力保护的你,竟也做了背叛者,与这个害死王爷的萧家苟同!你,怎么配得起王爷的爱?陪他到最后的,是我。”林隐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洋洋得意。
    他抬手指着我,眼神恨不能将我吞噬殆尽,他道:“王爷为你毁了兵符,为你毁了程府,为你毁了他自己!你...怎么配!他甚至为了不让你心中愧疚,愿意演一出又一出的戏给你看!现在想想,我对你做的事情太轻太轻,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没有你,王爷怎么可能会沦为阶下囚?江折川,你怎么配!”
    林隐淑似是疯魔了,死死抓住我的腕,力度大的与他一副骸骨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道:“知道王爷为什么毁了兵符吗?因为他觉得即使活下来,隐姓埋名,没有你,也不叫一生,也不叫活着!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他付出的他永远看不见?凭什么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凭什么他只愿意与你过一辈子!凭什么!...”
    萧诩诰冲进来,看他疯癫的样子,一掌便将他打到地上,将我护在身后。
    “呵,萧家的东西...江折川我告诉你,王爷说我穿白衣好看,我便穿了一辈子白衣,你呢?”林隐淑趴在地上看着我笑,蓬乱的头发更衬的他像个疯子。
    他突然爬起来,冲向萧诩诰,一把拔出他腰间的佩剑,横在自己脖颈,一手指着萧诩诰,大笑道:“你们萧家,害了王爷,我诅咒你们这辈子,下辈子,也永远都不会如愿,永远也被心爱之人背叛!”
    下一刻,血溅了出来,他倒下了。
    我凝视着他狰狞的面孔,竟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程烨他...究竟...
    失神,昏了去。“去看看他吧。”萧诩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向他一笑,道:“谁?”
    萧诩诰坐在我身边,将我的头靠在他身上,我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他道:“你已茶饭不思几日了,我知晓是为何,三日后便要行刑,去看看罢,只当是最后一面。”
    “亦禹,我不想你难过。”我沉默了一会,道。
    萧诩诰笑笑,摸了摸我的发,他明白我的意思,他总是这样,好的令人害怕。他明白我不爱他,也明白程烨在我心中是永远也无法抹去,无法替代的。但他不在乎,仍旧是对我好。
    大牢里阴森,仅靠几支火把照明,我冷得紧,萧诩诰便将自己的狐裘脱下披在我身上,他的手心很暖,紧紧牵着我。
    远远的,我便看见了他,一头墨发垂着,端端正正跪坐在牢中,不时咳嗽着,面色憔悴惨白。又是那双桃花眼,静静盯着地面,剧烈咳嗽,胸前起伏着,白色哈气一团又一团,程烨他...狼狈的令我陌生。
    我拉了一下萧诩诰的手,不愿再往前了,他以为我要独自前去,拍了拍我的肩,就要松手,我抱住他的臂摇了摇头。
    “我不愿与他交谈,就在此看一眼罢。“我道。
    他点头,在一旁陪着我。
    程烨,这个名字于我来说,竟变得如此陌生,他对我,现在又是怎样的存在呢?爱,我爱他,江折川这辈子都爱他程烨,可如今,我不再敢了,我不再拥有那样奋不顾身的勇气了。
    可是我仍然记得我的话,仍然记得林隐淑死前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样的我呢?
    俊朗的容貌,周身的气质与阴冷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我静默站着,冷眼看他。他不停咳嗽着,我心下似痛的滴血,可我救不了他,也帮不了他,我只能看着,再看他一眼。
    “三日后,斩首。”萧诩诰淡淡道。
    “也好,没那么疼。”我笑望他,然后迅速转头,抹去那滴泪。
    透过泪眼,看他,竟迷离之间恍然瞥见,程烨也转了头,视线方向,正是我所在之地。我一惊,猛的转身,不敢与他对视,拉着萧诩诰便快步向外走去。
    “探修!探修!”我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喊我,还有手上铁镣与铁栅相撞的刺耳声音,我却愈走愈快,仿佛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般。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赤脚的雪夜。
    “折川,你怕什么?”萧诩诰问我。
    我转身用力抱住他,泪眼婆娑的问他,我问他:“亦禹,如果我死了,你会做何?”
    他楞了,不知晓为何我会突然这样问他,却仍郑重思索后,一把将腰间的配剑拔出,寒光刺目,他道:“谨以此剑,了此残生。”
    我笑着摇头,按下他的剑刃,抬眼看他,道:“还记得我说过的江南流水吗?那儿也有冬天,只不过不是塞北这样凛冽,那儿的雪,细而软,温柔的只似一阵微风。亦禹,在那儿置间屋子吧,我喜欢那儿。”
    “好。”他看着我笑,我跳到他的背上,要他去带我买糖葫芦。
    那天,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在雪天供撑一把油纸伞,在湖面上敲冰块,在集市上购置小玩意儿,在塔顶看夜里的烟火,美好得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新帝登基,旧朝灭亡。人人都庆殷朝皇帝灭了那荒淫梁朝,人人都喜看荒淫逸乐王斩首,或许行刑的那一天,会人满为患。
    这天晚上,我在桌前坐了一晚。铜盘里的蜡烛只剩下灯芯了,我彻夜未眠,萧诩诰陪着我。
    我从一个古老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根玉簪,白玉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繁复饰物,仅簪上一片小小竹叶,这是我母亲的。我把它放到萧诩诰手中,我笑道:“我娘亲说,要把这个送给自己心仪的人,我这辈子成不了婚,亦禹,我把它送给你。”
    他好像很惊讶,视若珍宝一般将它拿在手心中反复的看,他极惊喜地看我,道:“折川,你可当真?”
    我点头。
    “折川,亦禹此生定不负你!”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亦禹...值得么?午时三刻,午门行斩。
    我骗萧诩诰说要吃莲花藕,他点头答应说,帮我去寻,可这雪天,哪有什么莲花?我从枕下拿出早在一月前便备好的鸩毒,选了一支最不起眼的酒杯,斟满了清酒,将鸩毒放进去。我知道萧诩诰的腰牌放在什么地方,也一同拿了它,向府外走去。
    我没有穿狐裘,甚至连鞋子也整整齐齐的摆在我床前,着一身血红色的纱衣,赤脚走进了雪天中。
    装载囚犯的牢车,暗律绕城一周。今儿虽下了大雪,可来围观的人依旧摩肩接踵。囚车往哪儿走,我便躲在人群中陪他一起走,身边引来不少目光,我不曾在意。
    车里的人,仍穿着那身我说过好看的玄衣,墨发遮脸,发顶尽是白雪。
    看见门前立着的断头台,刽子手好像等候多时了。他们把程烨赶出来,一脚便令他跪在邢台前,围观的人无一不拍手称快。
    我见过他很多种模样,唯独没有见过他阶下囚的样子。
    他抬头看过一周,唇角微微上扬。大雪迷蒙,我好像又看见了几年前在京都外,他策马笑谈的样子。
    刽子手把他按倒断头台上,还未落闸。我手中举着诰王爷腰牌,人群为我让开一条道,就连刑场上的官员也一并跪下,我不紧不慢地踏上刑场,本因寒冷,不断颤抖的身体,竟也不抖了。
    程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费力抬眼,目光与我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好似疯了,手指死死扣住邢台,指甲顿时迸出了血,他喊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滚啊!快滚!”
    “闭嘴。”我瞥他一眼,淡淡道,扬手一抛,将诰王爷腰牌扔到了那些官员面前,“我与他说几句话,别打扰我。”
    上前几步,我走至程烨面前,半跪在他面前,伸手轻轻触了触他的脸,我的指尖没有知觉,不知他是寒是暖。
    我向他笑笑,道:“王爷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没有嫁衣,只好穿了件红色的衣服,你看,好看吗?”
    程烨微张着唇,极其复杂的看我,眼角落下几粒冰茬子,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说不出话来。
    “王爷你别哭啊,你看,探修不是来陪你了吗?”我依旧笑着,泪却止不住在颊上淌着,“探修说过,若王爷死,之前的必是探修,王爷可还记得?”
    “江折川,你走,别做这种不值得的事,我不认识你,不记得。”程烨拼命向前伸手试图抓住我,却是徒劳的,只好盯着我。
    “嘘。”我是指轻点在床上,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伏下身,唇与他的唇相接,分不出寒暖,“探修从未食言。”
    端起酒杯,清酒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又看他一眼,笑得极开心,我说:“程烨,我一点都不后悔。”
    随后,一饮而尽,酒下肚好像身上又暖了些,我仍跪伏着,手轻轻抚着他的颊,耳边好似听不见了台下人的声音,只看见程烨大张着嘴仿佛在说些什么,可我听不见,只好朝着他笑。
    胃里疼极了,忽地一口热血便涌上喉头,顺着唇角下淌,我不愿让程烨看到这样的我,像抬手去擦,却无一丝力气,眼皮也沉重的像灌了铅,面前的他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一片漆黑。眼皮也沉重的像灌了铅,面前的他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一片漆黑。
    对不起,亦禹。对不起,江...惊画。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清楚的知道,这是无法自拔的爱,如果可以重来,我仍然不后悔。后记
    日出薄雾。
    园中的竹林又繁盛了些。我伸手摸了摸锋利的竹叶,拔出手中的剑,足尖点地,飞身踏上石桌,剑柄系着流苏,簌簌地响。
    寒光一闪,几片竹叶应声而落。
    晨间习武是我每日必做的事,只不过,我再也不必故意做错动作,再也听不见那声轻笑。
    今天的日光隐隐透过竹叶落下,斑驳交织在地面上,这一片修竹林,我视若珍宝。
    背后浸湿了衣衫,额前也有几缕碎发粘着。我将剑搁在石桌上,又看了一眼曾经他常伫的竹林前,决定回房,饮几口茶,便出府。
    “亦禹?”
    手搭在木门框上还未推开,隐约的唤声便撞入了我的耳窝,我浑身颤了一下却未回头,顷而笑着摇摇头。许久不曾出现幻觉了,怎么今日又有了呢?
    怕是多看了几眼竹林吧。
    我抬手推开门,半只脚还未踏进去。
    “亦禹!”
    分外清晰的声音,又携了几分惊喜。
    我下意识的回头,却在目光触及他时顷刻泪流满面。迎着日光,整个人都被镶嵌了一层金色,墨发未绾,一袭红衣,颌处有一分晶莹。
    我愣了,泪水将眼前氤氲的模糊一片,一步一停地走向他,袖口抹去脸上的泪,终于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看清的那个样貌。猛地伸手将面前的人带入怀中,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发间的气息,怀中的温暖,清晰地感知到,我不禁痴了,这不是假的。
    “折川...”
    不知隔了多久,我终于又唤出那三年不曾唤过的字眼。
    “你在等我?”他在我耳边轻轻道,那声音里分明满含笑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我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折川,折川,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折川,我好想你。”我语无伦次的说道,浑身都在发抖,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
    他笑了笑,在我颊上落下一吻,道:“那天雪好大,我差一点就找不到回来的路。”
    雪...?
    “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走了。”他替我抹去眼角的泪,是我未曾见过的开怀的笑,他的眼里不见一丝阴霾,干净的能滴出水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不停地抚上他的发,他的颊。一切都是真实的,指间传来的温度,几乎要我昏倒在地。
    三年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画面终于成了真!我永远忘不了他在我面前七窍流血的样子,看见完好无损的他,一时间,我竟不知再说什么好。
    我忙将他带进了屋中,打开衣柜的门,里面只挂着一件衣服,一件华美无比的嫁衣——金灿灿的绣线组成了一只飞舞的凤凰,大红绸缎在阳光洒射下波光粼粼。
    “折川,我找了全国上下最好的绣娘,给你做了这件嫁衣,你看,你喜欢吗?”我取下嫁衣,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到他面前,见他眼底的欣喜之意,顿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伸手抚上嫁衣,指尖微微颤抖,我隐约看见他眼中浮现的泪光。既而他抬头看我,抚上我下颌凌乱的胡须,眼中分明心疼不已。
    他道:“这三年,你可还好?”
    我憨笑着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从怀中取出一物,是根玉簪,我说:“好,我一直都好,你看这玉簪,我每日都带在身上,从未见过人。”
    他抿唇一笑,接过玉簪细细看了看,便引我坐下,绕道我身后,道:“我给你这簪子,是要你每日都绾发,看你这般凌乱的头发,准是又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铜镜落满了灰,看不清镜中的自己,我抬手用袖口抹掉厚厚的灰尘。镜中的他正拿着木头梳子,替我梳理着头发。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镜子是什么时候,仿佛他的到来,让这屋中死气沉沉的一切,都生动了起来。
    玉簪插在发髻上,看起来我也没有那般沧桑了。他打了水来,帮我擦净了面,拿着小剪子将我的胡须修剪干净。
    镜中的自己,几度又成了几年前的骁勇战将萧诩诰。
    只是眉宇间,再没了当年的锋锐。
    “你可知我为何回来?”他问我。
    “因为你就不曾离去过。”我看着他,道。
    他摇了摇头,复而又点了点头,他道:“亦禹,我们成婚吧。”
    恍惚间,我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成婚?
    是我曾经盼了半辈子的,从他离去的那天,我便再没动过这个想法。如今他回来了,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翩然若梦。
    直到他自屏风后走出,我看见一袭盛装的他,头戴凤冠,眼尾绯红,朝我轻笑。
    一滴泪划过眼角,滴在紧攥着的手上。
    “是我不好看吗?你怎的不说话?”他见我不语,怯怯地问我。
    “好看,世上再无何人能及折川这般。”我忙上前,轻轻牵起他的手,将他颊边的碎发挂在耳后,唇角只留着痴笑。这套嫁衣,我走遍了千山万水,记着他的尺寸,从凤冠盖头到翠玉鞋履,还好,都是合身的。无数夜里我都在梦中见过他着上,笑着给我斟酒。只是我梦中的他,不曾有亲眼见过的这般惊艳。
    “只是我...我不曾为我自己准备...”我有些局促不安,似是面对着眼前的他,又回到了曾经的那般。
    无论是什么样的他,都仿佛是自己不可触及的美好,在他面前,我永远是自惭形秽。我怕我拥有的所有一切,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罢了。
    他一声轻笑,将我的衣领折整齐,他道:“这有何事,我是与你成婚,又不是与衣裳成婚。”
    “对,对!”我忙不迭地点头,不由又将脊背挺得笔直。
    “你说你喜爱清净,我便把府中侍奉的下人全赶了出去,你瞧这片竹林我也好生照料着,你的房间我更是半分也不曾动过。”我牵着他的手,带他走遍了府邸。
    他曾经的房间没有落下半粒灰尘,我每日每日都去洒扫,怕的便是他万一回来,没有个好住处,准会不开心。
    就连从前盛着鸩毒的酒杯,也放在桌上。只不过,我拿蜡塞满了,酒杯里再也盛不了一滴酒。
    那天我陪他走遍了整个京城,随着人群,随着囚车,我远远的跟着他,不让他发觉,视线却也不离开他半分。我看着他赤脚薄衣踏进雪中,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我心口上。
    我看着他举着我的腰牌走上刑场,看着他一饮而尽杯中毒酒,看着他面色发青七窍流血。
    他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明白。
    可是如今,他仍旧回来了,回到我身边。
    程烨,最后赢的依旧是我。
    我与他说了这三年来我做的所有事,与他说了我在江南的宅子。他也答应我,过几日便随我一同去江南,看他记忆中的小桥流水。
    我想带他出府去看看,三年来京城的变化,可不似他所见的最后一面。
    可他不想。
    “未来的时日很多,今日便许我与你沉醉罢。”他伏在我怀中,我们二人坐在他从前房间的床上,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正似我们当年初见的落苇轩。
    日薄西山。
    几处炊烟升起,他与我一同做了许多菜,我取出一坛好酒,搁在桌上。
    我们的婚宴,只有我们两人。少了八抬大轿,少了十里红妆。他却说,我很早很早之前,便将这一切都给过他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牵着他的手,好似一放开,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梦了。
    一手拎起壶柄,一手按在壶盖上,衣袖轻搭在桌上,清酒便斟满了两只杯子。他将酒壶放下,一只酒杯递到我手中,一只自己端起。
    跳跃花烛下,映着他的颜,颊边飞霞,眼角眉梢都带了情字。
    他的臂绕过我的臂,两只酒杯在各自唇边,我们相视一笑,仰头便饮尽了。
    空杯盏掷于床下,一仰一覆。
    解下他发上系着的许婚之缨,他取来剪子,自己与我各剪下一缕头发,结在一起,红缨梳结,装进锦囊中。
    “你可要藏好了,你我二人如此便成了结发夫妻。”他把锦囊塞进我手中,朝我一笑。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搂过他,于他发间一吻。
    新婚之夜的那对花烛不可熄,我瞧他起身,剪去灯芯。看着烛火上下跳跃着,我的心底几分不安,腹中也有几分绞痛。
    他伏在我怀中,感受到那清晰的触感,我心下安稳不少。我身边的正是我的江折川,独独是我的江折川,我还有何怕呢?
    不管何时,只要最后是你,无论过程,无论我要经过多少个寒冬,多少个痛彻心扉,我依然义无反顾。
    自你三年前不告而别,这世间万物我已没了半分兴致,满心满眼剩下的全是你的身影。我走至何地,看见何种风光,唯独找不到你的踪迹。
    那一年,我几近疯魔。
    我不相信你死了,你一定去了哪里,你一定是要我再给你一些空间,让你去忘了那个人。那我等你,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
    折川,我好想你。
    折川,你能回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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