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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番外八百九十八 群青.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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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青·序章】
    远处的群峰连接着山岭,当清晨的第一轮红日从山腰处缓缓地升起,橘黄色的光耀瞬间与山脉的肩线柔和地切割出灰黑
    色的阴影,飞鸟带着沙哑的嘶叫声越过一座又一座森林,日光与山线所融合的交界处,光亮终于照耀过群峰连接着的山
    岭,通过三原色的反射光线而渐渐地在视网膜上所呈现的像,是冷冽又清晰的藏青色。
    我称之为,群青。【群青。雨林】
    犀利而冰凉的雨水随着不同的高度,透过厚厚的乌云层,重重地打在树叶枝丫上。
    即使此刻的噩梦,在它来临之前曾经有过片刻的宁静,然而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与暴雨吹个支离破碎,寒冷而微微
    颤抖的双肩,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无限扩大,响彻夜空。
    真实的背景:
    小学一年级。
    父母开始了他们的第一场官司。
    当时回忆里堆积的词汇,多半都和这件事有关。
    在简陋田字格本子上,我被大人们告知要写下“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等等。许多事情并不是朝自己所期望的那个方向
    去发展的,这是真理。开庭那天我没有去,躲在家里看柯南,毛利小五郎又在那里露出一幅色狼的样子哈哈大笑,旁边
    的柯南一直在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然而动画片本身的内容根本无从钻进脑袋里,可以说当时我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只知道那天,手心里不停地冒着冷汗。然后过了许久,记不得是谁回到家了,总之不是父亲。在房间里,隔着玻璃门
    ,大人们似乎压低了声音,但是不巧的是我还是可以依稀地,猜测地听到一些词句。“车门被撞坏了?”“一群流氓!
    ”“他们现在人在哪?”“我就说那个律师靠不住呀!”。电视机还开着,小兰在给柯南做饭吃。我盯着电视机的屏幕
    ,眼睛发酸,但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手掌抹了抹床单,感觉到些许湿润的微凉。
    那个时候的我,那个时候的我啊。
    已经开始面对这些在常人看起来似乎可以和“焦点访谈”挂上钩的家庭纠纷,比如,父母谈离婚,之类。
    当时手心里一直不停地冒冷汗,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紧张过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假使我当时在紧张,那么我
    又在紧张什么呢?一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害怕去面对父母离异这个现实吗?不可能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说一句实
    话,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幼小的孩子哭着拽着母亲的长裙下摆,说“妈妈不要走”这样的场景,在我身上一次都没有
    发生过。我甚至,都没有阻拦过。
    我是说,我甚至,都没有阻拦过他们分离。
    是的,从来都没有。好像冷血动物一样地,根本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
    念初中开始,父亲与祖母问过我不下数十遍同样的问题,他们说,“关于爸爸和妈妈要不要和好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是什么看法呢?”
    一直问我是怎么想的,是什么看法,这种话……
    我没有怎么想,也没有什么看法。这是真的。
    “我没什么想法。”我说,“其实我觉得他们在一起还是会吵个不停,干脆分开吧,或许对大家都好。”
    几乎每个听到或听过这句话的人,朋友亦或是亲戚,没有不被吓了一跳的。
    即使这样,我也一直坚信着我自己的判断,凭直觉,或是曾经眼见为实的场景,我相信我说的话,不会有错。
    现在的你们又能做得了什么。
    给了我什么,带走了什么,拥有了什么,毁灭了什么。
    有时候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会觉得很可笑,每本书里都会提到,“每一段爱情的开始都因为那时一时的冲动。”
    一时的冲动,多么滑稽又浪漫的理由。父亲母亲,当时是不是也是有过互相写信,或者周六约好一起去看《冰山上的来
    客》,那种土的掉渣的爱情套路呢。我想应该是有过的吧,至少现在从泛黄的相片上能够猜测到一些。
    因为彼此,都笑得很甜。
    那么,既然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为什么又将对方恨之入骨呢。真的,觉得可笑到了一定的程度。
    有一句古语是这样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么像现在这样互相憎恨着,彼此内心深处那颗仇恨的种子,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就种下了吧。不是自己给自己种下的,
    而是彼此给彼此种下的,带有毒刺的,且载满仇恨与痛苦的种子,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在内心发芽生长,最终变成了
    今天这个样子,早已不是将树枝砍去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仇恨带着痛苦,无限地扩散蔓延开来,雨水渗透进它们的根部,从而火上浇油地使本不该长大的枝叶又疯狂地成长起来
    ,一年,五年,十年过去,由一颗小小而不起眼的种子,而渐渐扩大崛起,形成一整片雨林。
    黑夜里无助的双手,像闪着亮点的星空伸去,被打湿的头发粘到了一起,双手抱臂,颤抖着双肩,蜷缩着膝盖坐在大树
    繁茂的枝叶下,雨水顺着叶子从脸颊滑落到了下颚,滴在刚好张开的手掌心里,再合起。
    感到些许湿润的微凉。【群青。鸟散】
    洁白而庞大的鸟群,扑扇着彼此的翅翼,飞翔在群山峻岭,其中因为抖动而掉落下的灰白色羽毛,轻轻地飞扬在飘满薄
    雾的空气中,之后缓缓下落。飞鸟悲壮的嚎叫声仿佛证明了这个世纪的开始,声波通过空气粒子,从而一阵又一阵地往
    返于山脉与瀑布之间,一声,再一声。
    真实的背景:
    初中二年级。
    与父亲的争吵,就像是已经有了火芯的爆竹,稍稍风吹草动就能够引起震耳的声响。
    然后就是在争吵过后的第二天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开门起来正好与父亲照面,昨晚内心堆积的怨恨还没有散去,
    我只是简单地举了一下手表示“哟”,然后在与父亲擦身而过的几乎零点零零零几秒之后,父亲用手中握着的毛巾抽了
    我一个耳光。
    当时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不得不马上捂了一下右脸颊,随后慢慢地回过头去。之后一连串的谩骂声毫无防备地灌进耳
    朵里来,难听的刺耳的伤自尊的,都有。祖母出来阻拦的时候,我已经趁着空当逃出家门去上学,只记得那一天过的稀
    里糊涂,傍晚回家一开门,瞥见书房里微白的灯光,隐约有椅子挪动的声响。
    我双手握着拳,半晌,才叫了一声,“爸……”
    当时心里是很不情愿的。
    就像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内心堆积的怨恨还没有散去。然而我很明白,如果当时不打招呼而擅自走进房间的话,这个家
    就会彻底毁灭。
    和父亲的关系似乎是在上了初中之后开始愈演愈烈的。
    至今为止还清楚地记得比较激烈的几次争吵,以至于到了动手的地步。
    然而现在在我看来,像是小学时候因撕破了语文课本而被责问,或是因数学考试只有七十上下而被训话这种在当时会吓
    得心跳加速的恐怖事件,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真正的恐怖事件,应该是在自认为‘长大’了之后才开始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处于叛逆期,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乖的人,基本上不可能给家里添什么麻烦,成绩除了数学
    也一直是处于‘还可以’的水平,写的文章还侥幸得过几次奖。至于家务扫除倒垃圾,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事情,自从出
    国了之后也学着做了起来。
    因为我时常会想,家里人也是很辛苦的,也要学着自己做一些事情好让他们省力一些。
    然而我总是觉得,在有些时候,在有些情况下,父亲并不是这样认为。
    我很庆幸他在国内的时候并不是像大多数的家长那样,给予我学习上的太多压力。
    没说过“你得给我考上个复旦附中什么的!”,因为他对这些学校的认知度还没有我多,坦白一点来说,甚至连‘这是
    重点高中吗’这种话也问得出来。
    也没说过“怎么又考这点分数!补课的时候你在干吗啊!”,比起让人头疼又没前途的理科来,他好像还是更希望我往
    他曾经的方向去发展,比如好好学英语,比如拿写好的文章去投投稿,比如翻译翻译外语报。
    假使,我一直在接触的,只是这样的父亲,那就真的会很开心。
    只可惜不是。
    有时候的父亲,在我眼里是非常可怕的。
    年龄一岁一岁地大上去,胆子也会大起来。之前战战兢兢地坐在木板凳上双手搓来搓去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我
    ,是一个即使知道后果会很严重,也会毫不犹豫地顶回去的女生。
    随后每次争吵的结果都不了了之,父亲通常都会在三两天之后买一些东西给我表示自己之前的行为的确有些过分,然后
    就这样平静了一阵子过后,又会有一场新的战争,不断地重复着这个模式,一遍又一遍。
    真的是很累了。
    厌倦这样无休止的争吵。
    很多次地注意到,在争吵的过程中,父亲伤人的话语里,多半都会提到我母亲,而且每次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同
    一个理由。当然所责骂的代名词的确都很不好听,我内心非常的不平,但又找不到什么恰当又有说服力的句子来作为冲
    击,只是任凭眼泪不住地掉下来。
    当时并不是因为父亲骂母亲而感到不平,而是因为在父亲眼里,我也许就是母亲的分身。【群青。风动】
    温和而透明的风向,顺着树杈指向的地方飘动浮游,吹起地面上刚刚冒出的茂绿枝芽。
    蒲公英柔软白色的羽绒飘散到山谷的各个角落,偶尔有花粉混杂在空气里,溢出淡淡的清香。
    躺在草地上把脸埋在草丛间,蟋蟀在身边吱吱地发出娇小的声响,这个时候吹过来的风带着早晨泥土的味道,交融渗透进脑海里。
    真实的背景:
    假期回到中国的第四天。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睡到了中午的时候才起来,找找好像也没有什么吃的,爸爸准备了些小黄鱼。
    然后转身从写字柜的第二层拿出一支香,走到书房里打开书柜,放到第三层上点燃起来。
    不知不觉磕了很多头,因为很久都没有来看爷爷了。
    “爷爷,我回来了。”我看着照片告诉他。
    爷爷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因为中风病倒。
    在医院里一共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年零四个月,虽然起初一直以为他可以健康地好起来,但当我接到奶奶打过来的电话时立马确认着另外一个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会去火葬场送他最后一程,然后入土为安也都是理所当然。
    我站在父亲的旁边一个小角落的位置慢慢地注视着爷爷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奶奶在不远的地方哭泣着呼喊他的名字。
    而所有关于爷爷的一切,都在这个时候化作一个小小的盒子,装载着一个人完整的一生。
    偶尔会听奶奶提起以前他们恋爱时候的事。
    虽然还是几十多年前的往事,但却让人无比羡慕他们所在的那个年代。
    比如会提到“第一次约会是在西湖旁边吃了一碗阳春面”,然后奶奶又会补充说“你爷爷还省给我吃咧”这样细小而温暖的往事。
    两个人是在医学院认识的。
    当时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没有选择去上大学,但她所毕业的那所女校知名度非常高,于是就推荐到医学院的化验科学习起来,之后的细节记得不完全,我猜想应该是因为工作分配的关系而调到了同一家医院,然后,交往起来。
    奶奶说当时爷爷家里条件算是很好的那一种,但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一直平淡地过着日子。
    翻着老照片就这样一直记录着他们完完全全的五十多年。
    结婚照拍的很简单。
    颜色是泛黄的那种黑白,靠直觉应该辨认的出来奶奶身上穿的小花袄是红色,梳着两条麻花辫子。
    爷爷留着的发型则是在当时看来可以说得上比较‘时髦’的那种‘飞机头’。
    第一个宝宝。
    二十多岁的爷爷和奶奶,抱着刚出生的爸爸站在老房子的门前拍下的照片。
    之后又生下了叔叔,比起我爸爸来叔叔好像看上去胖很多。
    “那是因为后来条件好了,吃的也营养了,”奶奶说,“我生你爸爸的时候啊,才九十几斤咧。”
    然后两个儿子分别念上大学,两个儿子结婚,两个儿子生下的孩子,我和我哥哥。
    这些冗长而细微的往事,都奇妙地通过照片与日记,活生生地记录在了这里。
    之后就很少再拍照了,尽管我总是和奶奶打趣说“其实您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可爱”,她也总是在出去旅游的时候躲开我们的镜头。
    以前全家总是挑节假日时出去旅游。去过很多地方,北京天津秦皇岛,南京杭州甚至上海。
    在爷爷病倒之前,奶奶都一直会陆陆续续肯去拍一些照片,但自从爷爷走了之后就没有了兴趣。
    失去了深爱的人之后,总觉得一切都变得枯燥无味起来了。
    奶奶,我懂的。
    其实也一直都在想尽办法让她觉得生活有趣些。
    试着和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日剧,告诉她哪个是长泽雅美,哪个是山下智久。
    偶尔也会一起打打牌,但我们擅长的牌术大多都停留在‘抽乌龟’,‘通五关’之类的。
    星期天的时候带着奶奶一起去人民广场吃东西,章鱼小丸子还有炒河粉什么的。
    所以情况也是慢慢慢慢,才这样好转起来。
    但每次如果一有提到爷爷的事情,比如他的照片,比如他生前说过的口头禅,比如他穿过的毛衣戴过的帽子。
    就是不知不觉地眼睛就红了,就是不知不觉地就想要哭,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尽管自己也不想这样软弱。
    最近在网上看见了一篇漫画叫做《爷爷变成了幽灵》。
    说是小男孩的爷爷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之后,总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与孙子为伴。
    小男孩就一直问爷爷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把好多好多好多的回忆都倒给爷爷听,但爷爷说不是。
    最后有一天爷爷静静地坐在小男孩身边,说他终于想起来了。
    “是我忘记跟你说再见啦。”
    就这样坐在电脑前面静静地哭了很久。
    是我忘记跟你说再见啦。
    原来是这样啊,爷爷。
    时不时地想要写信给爷爷,告诉他现在我和奶奶的情况都很好,但后来一想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爷爷肯定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们如果在厨房,他就是在客厅,我们如果是在卧室,他就是在后院。
    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尽管我们从来都没看见过他。
    一定是这样。
    偶尔有风抚过脸颊挑起我额前的头发,我扶着奶奶的肩膀站在这一片茂绿的花丛中,蜻蜓与蜜蜂飞舞在原野间形成壮丽而美好的景象,齐腰而柔软的稻草散发着麦香,天空中填充着光明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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