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秦晚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后便是想回到父亲的墓碑前，将那束花扔掉，不允许它在秦国栋的坟墓前。
    “是我放的。”薄靳深承认了这件事情。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秦晚从手术台上离开，双眼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恢复视力的机会。
    向来不相信牛鬼蛇神的人，走到了秦国栋的面前，放下了那一束花。
    “晚晚的眼睛被人设计，手术才做完不久。如果你真的很爱她的话，请你保佑她。”
    这句话。只有薄靳深知道。
    “你来看他做什么？终于舍得在他的坟墓前忏悔吗？”
    秦晚冷冷瞥了一眼薄靳深，双眸却略微有些发红。
    或许是北风太冷，吹得她眼睛生疼。
    又或许是情绪太复杂。令她陷入了无尽的哀愁之中。
    “我不是忏悔。我对他，已经竭尽所能了。”
    “竭尽所能？”
    秦晚不明白薄靳深究竟有什么底气说这样的话，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过错，还是根本就没有心？
    但无论是哪一个回答，秦晚都不能接受。
    每一个答案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薄靳深。
    “晚晚，现在放下执念。还来得及。”
    “你认为这只是我的执念吗？”秦晚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做这一切都很可笑？”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情，去伤害无辜的人。”
    “薄靳深，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骂我让那么多人受伤，甚至离世。只有你不可以，你没有资格。”
    薄靳深只是淡淡地看着秦晚，丝毫没有动怒，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怜爱。
    “晚晚，我没有指责你。高柏是什么样的人，你其实并不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受骗，不是吗？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利用你的仇恨，来做这些事情。”
    “你现在用上帝视角看我有意思吗？你说我这些仇恨是为什么而来？”
    在秦晚眼里，薄靳深就是站在道德高地，无情地评价着她这次的行为。
    “你想要我怎么样？”薄靳深忽而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他们之间从未存在过的一个问题。
    听上去像是一句无奈时候的发泄，但是薄靳深此刻满脸严肃而正经：“我要怎么样，才能够让你停止这一切。不要再继续做这些事情了。晚晚，你明明可以活得更好，带着仇恨只会让你——”
    “我要你进监狱，要你好好感受失去自由是什么感觉。要你知道，绝望是什么滋味。”秦晚打断了薄靳深的话，咬字清楚，要他听懂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我要你失去你最看重的权势和地位，要你品尝灰暗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子。薄靳深。我要把你对我所作的一切，亲自感受一遍，要你知道我当初是多么痛苦，让你再也无法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秦晚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但是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她无限的情感。
    酸楚、仇恨。
    绝望、难过。
    恨意最足，令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人。
    薄靳深是从没有从高出跌落，所以才那么不近人情，觉得众生都应该在低俯在他的脚底下。对他俯首称臣。
    他不知道什么是绝望，那秦晚就要他品尝绝望的滋味。
    他不知道什么是失去，那秦晚就要他理解失去的痛苦。
    她要让薄靳深感受一遍自己当初的痛苦，要他进监狱里，为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情负责。
    即使名义不对，至少他的尊严已经被粉碎彻底了。
    这就是秦晚想要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薄靳深很平静地看着秦晚。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尤其是在秦晚情绪激动的时候，薄靳深也会被她点燃怒火，将对话变成争执。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秦晚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薄靳深，“我想应该也快了。”
    事情无法挽回，但是计划确实达到了原有的目的。
    就算她没有那这件事情做文章，从目前大家的反应来看，薄氏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候。
    众怒是最难平的。
    薄靳深就算再有本事。也无法做到一手遮天。
    “好，我知道了。”
    薄靳深看着秦晚，张开嘴巴。又是这么一句。
    秦晚多想控诉他，告诉他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的错误。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秦晚这才意识到，薄靳深没有撑伞。他站在雨中，浑身被雨水打湿。
    他奢侈的羊绒大衣上，全是冰冷的水珠。
    连往日里往后梳的头发，此刻也因为雨水贴在了他的面颊上。
    湿漉漉的。
    好像连带着他的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但秦晚并不心疼，她看着薄靳深，最终只说了一句：“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是看到你进了监狱。”
    “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会停止一切的计划，重新开始你自己的人生吗？”
    “你在监狱里过完你的下半辈子，就是我的复仇结果了。”
    秦晚没有直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这个回复已经让薄靳深知道，她会这样做的。
    至少。她会放弃自己的仇恨。
    “再见。”
    他们之间很少说“再见”这两个字，特别是在秦晚回到北城之后。
    每一个再见的背后，都可能隐含着再也不见的概率。
    秦晚转身，雨伞随之旋转，落了一地的水珠，溅到了她的裤脚处。
    薄靳深仍旧站在雨中。望着她的背影。
    她还是如多年前一样，习惯性地挺直着自己的背，看上去十分自信，却并不高傲。
    只不过她身上十分职场的着装打扮提醒着薄靳深，现在并不是多年前。
    什么时候能够感到时间的流逝呢？
    有的时候，仅仅只是书的一角，一张照片。
    或者消失的建筑物，突然出现的熟悉味道。
    而此刻，是秦晚的背影。
    一如往常，却又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
    薄靳深站在原地，而秦晚越走越远。
    多年来，好像都是如此。
    秦晚一直逃离，寻找着她期盼的自由。
    而薄靳深，则站在这里，等待着她某一刻能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