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极善于自欺欺人，而一旦所谓的谎言被戳穿，又会在真相面前极度热忱，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白菲菲是这样的典型。她的想念被丁沛的循循善诱强行撕开一个角后，更多的想念便不断地涌上心头。
    以至于，当周彦送来一堆她喜欢吃的食物时，她也没有办法提起任何兴趣。
    周彦看出她的低落，便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是不好吃？”
    “啊？不是不是。”白菲菲连忙否认道，并不想被周彦看出异常，“可能最近没有睡好吧，你也知道，医院的床太硬了，哎，还是家里好。”
    “那等你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周彦将白菲菲喜欢吃的冰淇淋递给她，“喏，你要的，只能吃一点点，剩下的，等你出院再补给你。”
    “嗯嗯。”有冰淇淋的存在，白菲菲总算拉回点思绪，“谢谢你啦。”
    白菲菲哪里想得到，随口找的一个借口，竟然会一语成谶。但她翻来覆去直到夜里十二点，依旧不能入睡时，她忽然觉得，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不管了，再不睡，明天就更得头疼了。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菲菲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梦的发生场景，是在熟悉的教室里。
    考试后，数学老师正发放着试卷，分数由高到低，被念到名字的同学，依次序走到讲台边。成绩高者，老师总报以笑脸；成绩中等者，老师面无表情；而成绩最次者，老师那怒气是清晰可见的。
    念了三分之二的名字，白菲菲依旧没有等到自己。看来，这次数学又考砸了。
    终于，白菲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分数，“白菲菲，39分。”老师不由分说，将卷子仍在她的脚下，高声怒斥，“你看你，一共对了六道选择题和三道填空题，你怎么这么笨，放学后，到办公室找我。”
    有同学的低笑声，但白菲菲分不清楚，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办公室里，白菲菲看不清楚数学老师的脸，但却能听清楚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复习？”
    “我布置的学习任务，有按时完成吗？”
    “你看看，这么简单都能错，你的脑子里都是水吗？”
    “把错题抄十遍，明天交给我。”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学生，真是气死我！”
    白菲菲不敢回任何一句话，只能低着头，默默听着老师的碎碎念。好不容易，半个小时过去，大概是口干舌燥，老师才网开一面，叫白菲菲回家。
    然而，刚走出教学楼，白菲菲便看到最令人意外的一幕：丁沛与丁当旁若无人地呆在篮球场边，正亲密地拥抱着。
    丁沛穿着出席宴会时才会穿的燕尾服，而丁当穿着与之匹配的晚礼服。远远看去，如同从晚会中走出的王子公主，郎才女貌，惹人嫉妒。
    从白菲菲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二人接吻的画面。夕阳下，丁当沉醉在爱情的滋润里，那身晚礼服，也透露着属于爱情的点点粉红。
    白菲菲心如刀绞，挣扎着从疼痛难忍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深夜，冷清的病房，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家属们的脚步声。原来……只是一场梦啊。可为什么只是一场梦，白菲菲依旧觉得难受呢？
    好想，听听他的声音……也没有仔细看几点，白菲菲在半梦半醒之间，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按下拨号键。
    丁沛被一串手机的震动声惊醒。好在，睡之前他将手机调成振动，偷偷地放在枕边，不然，这大半夜诡异的铃声，是一定会让家里鸡飞狗跳的。
    “喂？”丁沛闭着眼，意识涣散。
    “是我……”白菲菲怯生生地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丁沛瞬间醒了过来。印象里，这似乎是白菲菲的第一通电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丁沛看了一眼时间，竟然是两点五十三分。他有点慌，依白菲菲的性格，不太可能平白无故在深夜拨通电话，“告诉我，怎么了？”
    白菲菲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就……”
    白菲菲越是吞吞吐吐，丁沛越是着急，“快说，怎么了？”
    “我……”白菲菲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如实相告，“我做噩梦了。”
    丁沛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病情朝更坏的方向发展。“你吓我一跳，那你说说看吧，做什么噩梦了？是梦见被猛兽追着咬吗？”
    “不是……”白菲菲小声地回答道，“那个……对不起啊，大半夜把你吵醒了……要不我还是挂了吧，你继续睡。”
    “等等。”丁沛又气又好笑，看来，刚才她是在不完全清醒的状态里打的电话。“你把我吵醒了，什么也不说，就要挂电话，你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唔……”许是躺着的缘故，白菲菲的声音变得又软又糯，还有一点儿小女孩儿的特征，“我……我梦见被老师批评了。”
    “那就是你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梦见老师。”他简单地分析着原因，只是，她的声音真好听，丁沛忍不住想多聊一会儿，“不过，只是这样吗？”
    “……”片刻的沉默，印证了丁沛的猜测。
    “我猜猜，你还梦见什么了。”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丁沛忍不住玩性大发，“是梦见我了吗？梦见我和你一起在病房住着？”
    “猜对一半……”又被丁沛猜中心事，白菲菲很是无奈。大概，他就是那种肚子里的蛔虫吧，索性，也不加隐瞒，“我梦见你和丁当在一块儿了。”
    这次，轮到丁沛沉默。听见这句话，他当真是又惊又喜。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她能梦见自己，那平日里，定也是有在想着。至于梦见丁当……“菲菲，梦里，你有什么感受呢？有没有特别不舒服？”
    “有……”在丁沛面前，白菲菲是瞒不住什么的。
    “我算算啊。”丁沛在听筒里摆出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你平日里一定是喜欢吃一种味道有点独特，颜色有点偏黑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的。”
    “是什么？”似乎是道脑筋急转弯的题，但白菲菲的脑回路并没有这么多道弯，自然是猜不到丁沛的答案。
    “你啊……”丁沛故意拖长音调，像逗小孩子那样，慢吞吞地说出答案，“你吃醋啦！”
    “你讨厌！”白菲菲仿佛是有意避开这个答案，不等说再见，便直接挂了电话。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就像是最珍爱的日记被人看到那般，惶恐不安。
    真的……是这样吗？
    下一秒，白菲菲收到丁沛的微信消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菲菲，我很高兴。”
    “凭我对菲菲的了解，你和她肯定是有戏的。”前些日，小黄鸭的话言犹在耳。如今看来，小黄鸭应该是看出端倪，才会有如此结论吧。
    这一夜，失眠的人数是成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