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餐厅正对着一扇落地窗，今天是晴夜，能看到外面应季鲜花簌簌的影子。
    晚餐进行过半，佣人上了小盅汤，父女俩简单地聊起来。
    “昨天是我不对。”邵宴道：“宝贝，我不该把你锁起来。”
    餐厅只他们两个人，邵宴给坤玉倒果汁，语气温和：
    “我原本心想只要你房间有一点点动静，就上来给你开门。毕竟我就坐在楼下，不会让你出什么事情。”
    坤玉点头，专注于拿西芹蘸牧场酱吃。筷尖轻轻接触餐盘，做爸爸的人还在耐心地垫台阶，试图跟女儿道歉：“后面想想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何必吵成那样，对不对？”
    他道：“这次念瑶的事……”
    “Daddy？”
    坤玉捏着筷子打断他，眼神很干净：“今天的菜很好吃，不说她好不好。”
    邵宴立即摆手，表示不说了。他望着女儿，慢慢抿了口红酒。
    往日都问的，今天怎么也不问了？
    ……问他现在有没有又和谁在一起，是不是谈了新的女伴，昨晚是否住在家里云云。
    那他就可以顺势说没有，这样就不算他自夸开始为邵坤玉守身，只是父女间一次合适融洽的聊天而已。
    果然很多事不是他装没发生就能当做没发生。话已经说出去，吵到激动时分，什么都掩不住。她知道了，他也知道了，避开最紧要的事聊生活，任何话题都显得捉襟见肘。
    邵宴低低叹了口气。
    坤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稍有些心软。她不是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孩子，没想要爸爸这样反反复复地求和讨好。
    她只是希望他别揪着昨天的事不放了，别再提，永远别再谈起。
    这是很过分的愿望吗？有人杀父之仇都能放下，她不过是取消恋父，算不得天理不容。
    坤玉重捏好筷子，安安心心低头吃饭。
    “……最近天气总是降温，没办法光腿穿裙子。”
    她还是心软，随便找了个话题，慢慢道：“我不想去学校了，叁月下旬开学，我想先去那里看看。”
    邵宴嗯了声：“最近公司没什么事情，我陪你去。”
    坤玉不禁皱眉。
    她又不是不能自理的小朋友，陪她去干什么？且什么事都已经摊开了说清了明白了，他既然已经拒绝、不要，要做缩头乌龟，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思？做个十好爸爸，对她真想要的置若罔闻，又有什么意思？
    身为父亲，陪孩子旅行散心其实也说得过去，可坤玉最厌烦邵宴明明心里有鬼，还要亡羊补牢，努力把自己往“正道”上驱赶。
    她笑笑：“好啊，那订套房，一张床的。”
    邵宴没说话，心平气和地给她盛汤，过一会儿才道：
    “你这么大了，还和爸爸睡，羞不羞？”
    邵坤玉啜了几口，突然把汤勺摔进碗里。
    她吃不下去了。
    那声音清晰又巨大，暴力，野蛮。邵宴的表情变得很冷淡。
    “吃饭是能这样子的吗，”他道：“邵坤玉，我是这么教你的？”
    坤玉没反应。她抬起头撑着脸，软塌塌地做了一个更没有教养，更大胆的动作。
    少女掂着筷子探手，微微屈背倾身，用筷尖戳向男人下唇唇中。那里看起来很软，淡淡的肉色。她戳了戳，微微施力按下去。
    邵宴短暂呆滞过后，逐渐面无表情。男人紧紧捏住碗沿，手背青筋暴起。
    到这里一切仍未结束。
    无法判断邵坤玉究竟何意，她的眼神并不轻佻，也不憎恨。她只是看着邵宴，将筷尖从男人下唇轻轻抵进去，抵开齿关，慢吞吞地、没什么技巧地搅了搅他的舌头。
    荒唐在当邵宴的目光落在邵坤玉嘴唇上时，相隔半张餐桌的距离，他的气突然消了。
    男人动了动，幅度微弱到忽略不计的地步。他表情淡淡地吮了下筷尖，服软般地垂下眼睛。
    由一根筷子牵引的微妙吸力里，他未看她，悄无声息沉默，或者说勾引。
    不说话，两人都不讲话，对刚才半分钟里发声的事不进行任何注解或声明。
    可惜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邵宴心里泛起一阵不堪的失落，手指如梦方醒地自碗侧松开。身前对面，坤玉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径直顺着扶梯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