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脸便秘的皇帝
秦韶华当下便说:“陛下,那大太监张咏私藏的财宝可是我发现的,没有我,你们也见不到这笔钱。我说捐给军费就捐给军费,而且要给齐王在凤凰城所带的驻军充军费,这个没得商量!”
又道:“秦云送给太后的财宝,都是他私下倒卖铁器给敌国获得的赃款。梁国冶铁技术不好,他卖铁器就是资敌!多少边关将士、多少边疆百姓惨死在梁国军人刀下,那些刀,有多少是秦云资助的?”
秦云拼命摆手反驳,无奈喉咙被伤了,喊不出来。
“之前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太后享用秦云的孝敬并没什么错,但是现在,明知道那些金银财宝都是边关子民血肉的情况下,敢问谁还能心安理得侵吞这些财宝?谁敢?”
秦韶华扫视众人,没有谁敢在此时应声。
秦韶华朗声骂道:“谁敢,谁就是在吃楚国百姓的肉,喝楚国将士的血!不把这些脏钱充到军费里去,帮助将士们杀敌复仇,请问它还能做什么?陛下您不如现在就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说法!”
斩钉截铁一席话,说得在场许多人热血翻涌。
是的。
百官之中是有许多贪腐之人,平日也在享用民脂民膏,但敢和敌国做买卖的毕竟只有秦云等胆大妄为的少数,大家心里还是有一个底线在的。
楚国和梁国虽然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但是梁国历来是游牧文化,冬天春天粮食不够了经常跑到楚国“打猎”,秋天的时候偶尔还会来楚国劫掠一番,抢粮食抢东西作为过冬的储备,梁国人美其名曰“添秋膘”。
两国不时在边境上发生冲突,偶尔消停几年,做一个睦邻友好的表象,然后梁国又会来挑衅,再次挑起战争。
所以齐王才会去北方。明明现在没有大仗可打,但是举国上下并不会有人觉得他此举怪异。因为北疆那是全国公认的血色边关,和东西南三疆完全不同。
北梁,是敌国。
通敌,是死罪。
秦云通敌捞的钱,当然要归还给军队,买马买刀剑买铠甲,让将士们全副武装去杀敌!
以老太师蔡烈为首,诸多朝臣脸上露出赞同之色。
从秦韶华闯进葬礼现场开始,她终于在此时此刻,赢得了大多数臣子的认同。不少人不再觉得她大逆不道,反而,觉得她正气凛然。
皇帝在秦韶华咄咄逼人的质问之下,在群臣变化的神色中,审时度势,终于不得不暂时低头。
“朕并未否定你的提议。只是朝廷做事自有规矩,那财宝怎样派人去取,取回来怎么兑换成军费,总都要有个章程,急不得。你这样质问朕是何意?难道以为朕是不关心边关将士的昏君吗?”
拿腔拿势的。
呵呵。秦韶华心道,您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陛下承诺就好。那么我作为楚国普通子民之一,替边关将士们多谢陛下慷慨了。”大庭广众懒得和他针锋相对地争辩,坐实军费一事就好。
不过秦韶华紧跟着问:“那么秦云通敌卖国、构陷忠臣之事,朝廷又要经过怎样的章程,多久才能有个结论呢?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何时才能给他定罪?”
人群中大理寺主官连忙往后躲。
心道你倒是会给本官挖坑,这是大理寺能定的罪吗?事关先皇体面,没有皇上点头谁敢给秦云定罪!
秦韶华怎会不知这个关窍,所以明面上问大理寺,其实眼睛一直盯着皇帝。大家彼此借着大理寺说事,不撕破脸就能把事情办好,当然是最轻松愉快的方式了。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回应道:“孰是孰非,朕方才已经说了,朕会责成有司彻查,一定给全天下一个交待。忠臣不容构陷,正气不容亵渎,奸佞小人不能容于天地!朕在母后灵前发誓,一定会秉公处理。若有人蒙蔽先帝圣听,朕一定严惩不贷,给皇爷爷正名以尽孝心。但若有人捏造事实污蔑清白之人,朕也一视同仁,天涯海角也要追杀到底,护我大楚尊严!”
语气是如此的激昂,态度是如此的正义。
段尚书立刻跪下,山呼万岁。
“有君如此,臣等之幸,天下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子稀稀拉拉跟着段尚书跪下。
还有不少人看着老太师蔡烈的脸色,暂未行动。
蔡烈拄着拐杖,皱纹纵横的脸上不怒自威,目光炯炯看了皇帝一眼,审视意味颇浓。
一眼之后,他才守礼躬身:“望陛下言行如一,秉公处置,勿使忠臣蒙冤。臣等在此谢过。”
他一带头,剩下那些臣子才跪的跪,鞠躬的鞠躬,对皇帝表示礼敬臣服之意。
卫国的长公主贺兰馨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将场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长公主妙目生波,轻轻在皇帝、蔡烈、段尚书等人脸上扫过,最后看住秦韶华,再次朝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感受到射来的目光,秦韶华斜斜抬眼一挑,并无兴趣,又垂了眼皮。
贺兰馨这女人是个真正的不速之客,来意不明,看起来颇有搅进大楚浑水的意思。她想干什么?回头叫人查一查好了。
那边厢皇帝也将众臣脸色看得清楚。
段尚书为首的一群是他的拥趸,荣华富贵系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群,则是他驾驭不了的部分,总是挡他的路。他们未必都是齐王的拥趸,但也实在碍眼。
若不是他们在,收拾齐王哪会这么费力!
偏偏他们老而不死,且多是武将,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楚国的江山安定,让他这个天子都深深忌惮。
烦透了!早晚干掉你们!
皇帝心中大恨不已,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反而一展袖子:“众卿平身,朕是天子,自然言行如一金口玉言,必不让诸位失望。”
秦韶华看着皇帝一脸便秘似的模样,心里冷笑。
他也就这么点儿装相的能耐了。
“陛下只要’言行如一’就好。”秦韶华重复一遍蔡太师的用词,又道,“威远侯昔日为国出征无数次,家中子弟更有许多殒命疆场,一门忠烈,还请陛下还他公道。大楚历代英魂,都看着陛下呢。”
皇帝心说你怎么还有话,没完了吗?
“朕说过,是非黑白需要核实,威远侯是否被构陷,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还要等有司……”
秦韶华才不理他怎么表态,驱动内力,轻松就盖过了皇帝的声音。
“陛下,我请你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世袭第四代威远侯,自七岁入军营、十四岁担任将领以来,率兵杀敌无数,战场上为国效命四十余载,身上刀剑之伤比拟蛛网,却从未叫苦叫累,从未给朝廷添过任何麻烦。朝廷无军费,他自带全军将士垦荒种田,朝廷无援军,他曾率千人死守一城三月之久,粮绝之日吃草根树皮,吃棉絮泥土,他从没抱怨过一句!”
“你也不要忘了,昔年先帝御驾亲征,陷入敌国伏兵围剿之中,情势危急,是我的大舅舅率轻骑千里驰援,以五百人之小队在敌国十万大军中杀出血路,将先帝救出重围,而他自己穿着龙袍举着龙旗吸引敌军主力,最后丧命于乱刀之下。那时候他才十九岁,他丢下的是刚刚怀孕的新婚妻子!”
“你更不要忘了,我大舅舅的遗腹子少年参军,随我外祖父南征北战,染血疆场,抗外敌平内虏,立功不知凡几!当年南人造反,多少将领征讨无功损兵折将,是他,夜入叛军主营,甘受叛军三刀六洞之刑,一路插着刀子流着血走到叛军主将跟前,这才获得对方信任,最后劝降成功,一夕解刀兵。可谁知,当年问罪之时,却有人说他勾通叛匪,早有反心!”
“还有我的二舅舅,三舅舅,四位姨父,我的十二位表哥们,哪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立过战功?还有凌家全族男丁,以及近支的姻亲,多少军将,多少忠良?全都在小人构陷之下,最后被抄家下狱,镣铐加身,游行街上受尽谩骂折辱,街口砍头时多少人拍手称快?那些骂他们的,为他们人头落地而轰然叫好的,全都是他们浴血疆场保护的大楚子民!”
“苍天在上,如果不给他们正名,天下人依旧会以为他们是乱臣贼子,依旧要在他们的身上踩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英烈如此下场,以后谁还会赤胆忠心保家卫国,谁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换大楚江山永固?皇帝陛下你好好想一想,兵者,国之利器。这利器是你亲手握着以稳固祖宗基业,还是递到别人手里让别人反过来杀你,如何权衡,想必你心中有数。”
“一时的权谋高低之争,只能换来暂时的表面安稳。陛下莫要顾虑重重难以决断,最后寒了所有真正为国的将士的心,得不偿失!”
秋风吹过,秦韶华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飘扬。
她一身黑色衣裤,武人打扮干净利落,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如一记重锤,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皇帝变色。贺兰馨变色。蔡烈和百官齐齐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