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巧谏
夜幕初降,一道圣旨将罗紫衫宣到皇宫。
华灯初上,皇宫内宫阁殿宇错落有序,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随着太监的指引,罗紫衫走进乾元殿。她心中忐忑,并不晓得皇上此时召见是为何事。微微抬眼,殿内只有一个老人,心事重重的坐在卧榻上,身前一张方形桌子,桌上摆着各式的菜肴,老人只是看着,没有动的意思。
那老人当然是皇上,明显苍老的皇上。
罗紫衫上前深深施礼:“臣文章参见皇上。”
“免礼,过来坐,陪朕用膳吧。”皇上为她摆好碗筷。
“皇上召臣只是用膳?”罗紫衫小心询问。
“还能为什么,朕只想有个人陪着用膳、聊聊天,不知怎么想到你了。刚回京还没有休息好吧?”
“没关系,陪皇上用膳这是臣的福气。”罗紫衫带着几分拘谨在桌子侧面坐下。
“不用拘束,今天不谈公事,只谈私事。”皇上亲自斟上两杯酒:“朕知你不善饮酒,这酒是不醉人的,喝两杯不碍事。”
罗紫衫急忙接过,陪着皇上共饮,果然酒的味道特别,不是很辣,但很香。
“看看这些菜喜欢那样就多吃些。”
罗紫衫拿起银箸,目光一扫桌上的精美菜肴,忽的心一动。这些菜每一样都是太子特别爱吃的,皇上为何叫人做这些太子爱吃的菜,难道有何因由?她试着品尝,到底是宫中御厨手艺更高,同样的菜味道却比汉阳官驿做的更好更可口。
“皇上,这些菜堪称色味香俱全,味道好极,怎么您不吃呢?”
“这些菜都是太子爱吃的,朕每天都要做一两道尝尝。明天是他二十四岁生日,朕特意叫人做了一桌给他送去,可是却被退回。”皇上难抑心中愁闷,深深叹着气:“为什么要这样呢,朕毕竟是他父皇啊?”
罗紫衫闻听不由放下银箸:“太子殿下岂可如此过分,为臣为子,都不可以抗拒皇上的心意。”
皇上一声苦笑:“这算什么,他对我心有成见,抗拒岂止一次。你年纪小,入朝时间不长,不会知道太多。”
罗紫衫端过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道:“皇上,他为何对您心有成见,为什么您不解释?”
皇上喝着酒道:“因为辛家,因为朕宠爱辛贵妃,给了辛家无上的荣誉和权利。他不明白朕的心思,他从不肯听朕的解释。”
“皇上,那是太子殿下年轻气盛,他只看到您对贵妃和齐王以及辛家的无限恩宠,却不能了解您对他的感情,种种的事端令他感受不到父亲的亲情,还有他从小失去母亲,在太后的宠溺下性格过于偏激才导致父子不和,恕臣之言,皇上和太子都有过错和责任。”
皇上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好像知道的并不少?”
罗紫衫点头:“殿下到江城游玩,臣有幸与他相识,也很投缘,他对臣讲了许多,譬如、他带兵出征,皇上给了半数以上的老弱病残军士……”皇上闻听,不禁皱起眉头,面色变得沉重。
罗紫衫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接着问道:“太子虽然凯旋但那次战争是经历九死一生,前胸离心不过一寸的伤疤历历在目。臣很想知道皇上为何这样,皇上是何心思?”
“这、将是朕心头永远的痛,知道他一定恨朕。”皇上没有发怒,一杯酒一饮而尽,痛惜道:“朕耳软心活,朕昏庸,朕无能!”
罗紫衫急忙站起,不安的道:“皇上这是何意?”
“朕是听信别人的挑拨,一时恼怒,险些铸成大错。他九死一生朕岂能不知,朕的心很痛,睡梦中常常梦到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朕还是狠着心没有过问,甚至不想见到他,朕自己都觉得矛盾。”皇上双眸发红,又是一杯酒下肚,一声苦笑道:“你说,朕很无情是不是?”
“臣曾经认为皇上无情,可是臣错了,皇上有情,只是没有处理好身边的各种感情。”
皇上放下酒杯,不解的看着他。
“皇上,一般人会认为您对太子无情,太子也这样认为,甚至您自己也怀疑自己,可是臣认为您对太子不止有情,而且过于纵容。太子养成骄横、放荡不羁的性格不是太后一人的宠溺,更有皇上的份。试想,自古臣守君刚抗拒则为不忠,子守父刚违逆则为不孝,而太子殿下不论为臣、为子却屡屡犯上,多次对皇上不敬,而皇上从没有严加责罚惩处,皇上心底是顾念父子之情,而实际反倒滋长他强硬的脾气,由于他心中有结,他根本体会不到皇上的心意。”
皇上沉默,半晌无语。
“皇上,您和太子感情不和,恕臣言出无礼,虽与太子的性情有关,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您的公私不分。”
“有话直说,朕绝不怪罪。”
“是!太子殿下辅政安邦尽心竭力,他对皇上、对朝廷、对百姓可谓忠心耿耿,他的才能与功绩也是天下有目共睹,可是皇上对他虽有依赖却没有足够的信任,皇上信任的是太师辛伯泰。”
皇上一愣,一双眼睛顿时紧盯着他,罗紫衫的话深深触痛了他,另他的心强烈一震。
“皇上,臣很多事并不明白,但是臣知道皇上心里有三个人,孝者是母,敬者是师,亲者贵妃,臣想提醒皇上,这是私情。处理朝政、治理天下维护律法不应受感情左右,怀公正无私之心才能醒目明心,使人心悦诚服,否则自然易出偏差,要天下人非议气愤难平,轻则会引来种种误会,重则则是祸患无穷。”
“你说的天下人首屈一指的是太子吧?”
罗紫衫轻垂下头答道:“是!”
皇上一阵沉思,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没错,朕的确是被感情左右,朕只觉亏欠贵妃,朕想不惜一切的补偿她,为了她可以为辛家做一切,以至公私不分,处理朝政也受感情牵绊常听片面之词,却完全忽视了太子和贤臣们的正确主张和谏言,导致父子离心不和,是朕错了。”
“皇上有错,太子也有错,他没有为臣的忠谏,也没有为子的劝言,他不该屡屡犯上一味冲撞,使父子误会加深。”罗紫衫跪倒在地:“皇上,臣恳请您不要在纵容太子殿下,应给他该得的惩罚,让他深刻反省必有所悟。”
皇上忽哈哈一笑起身,有人搀扶下了软榻。瞧着罗紫衫道:“文章,你如此年少胆量却大得超人,居然要朕惩罚太子,言外之意,朕处事不公不明一样要反省其身是么?”
罗紫衫垂下头:“臣不敢妄言。”
“还不敢?你刚才所言都是妄言。”皇上面带笑容道:“不过,朕很是喜欢,是你让朕知道我们父子心结所在,更让朕知道错在何处。如今朝廷敢直言朕和太子过错的唯有你一人,文章,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是皇上海纳百川,心胸宽广,臣才敢直言。”
“起来!”皇上搀起他,对他道:“朕会反省,不过,朕把太子交给你,给你十天时间,督促他反省,十天之后,朕要他精神饱满的上朝。”
“是!臣一定完成圣命。”
罗紫衫陪着皇上用罢晚膳才离开乾元殿,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对皇上的日后是否有影响,但知道皇上的心已经被触动,她期盼,皇上会有所改变,在朝廷危机之际分出善恶忠奸,他不在糊涂。
胡总管亲自执着宫灯将她送出,对面两个人缓缓并肩走来,其中一人是王英,身边是一位艳妆的女子。
罗紫衫怔了一下,顿从二人的神态举止料到那女子的身份,她止住足步。
王英瞧见她亦是一愣,停下脚步。身边女子诧道:“怎么了?”
罗紫衫稳稳心神走上前,含笑道:“听说七师弟三天前完婚,我却无缘参加婚礼,正想着明天补送一份厚礼呢。”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这位就是我的新婚夫人盈盈,我们要去永泉宫探望贵妃。”
罗紫衫依然带笑,瞧着辛盈盈对王英道:“七师弟当了官却失了礼节,又好似忽视了兄弟的亲情,难道不能为你的新婚夫人引见我这个师兄?你们不该给我见礼么?”
“这……”王英看看罗紫衫身后的胡总管,只好对辛盈盈道:“夫人,这是我二师兄文章,新任御史大人。”
辛盈盈不苟言笑,不屑的轻轻施礼。抬首,罗紫衫却以擦肩而去,留下的是深深烙在王英心头那毫无留恋的、充满鄙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