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笑蓉这次不管孙绮兰和吕清洪怎么闹，拉住许瑛就跑，正好赶上快塞满的电梯。
    母女俩互看一眼，同时叹了口气。电梯里人满为患，她们俩也不好说什么。
    楼层到了，许瑛带着吕笑蓉前往病房。
    刚进病房，她就呆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苍老的白发老人。尽管上次见到他，他已经相比从前衰老了许多。可这回他的面目依然让人心惊，时间的刀斧在他脸上雕刻，脸上的肉萎缩掉了，眼窝深深塌陷。
    才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已经像花甲之年了。
    吕清平正在睡觉，许瑛拉着吕笑蓉走到门外。
    母女俩走到楼梯间。
    “乖女儿，你干嘛答应吕清洪？”
    “妈，他都拿报恩来逼我了，我能不借吗？”
    “哎呀！他们知道你的钱好借，会彻底粘过来的。吕清洪这回说你要报恩，下回他缺钱了又跟你说报恩，你怎么办？这回没推掉，下回你能推得掉？”
    “妈，你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你说，什么办法？”
    吕笑蓉只是想让她妈妈放心，嘴上应着，其实还没相处办法。
    许瑛一看她那样就知道了，正要多训几句，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喂。”
    “是。怎么了？”
    “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许瑛朝她说：“你爸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先过去看，等会儿来教训你！”
    吕笑蓉逃过一劫，和妈妈匆匆忙忙赶回病房。
    病房里，吕清平醒来了，医生正在等她们。
    吕笑蓉问医生：“医生，我是他女儿，他怎么样？”
    “g省流感。再发烧下去，可能会发展成肺炎，到时就麻烦了。”医生和她们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吕清平开口打破沉默：“蓉蓉，你来了。”他脸上的欣喜带着卑微。
    “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了就好。许瑛，多谢你了。大哥都和我说了，你帮我付的钱。”
    “不用谢我，我是帮蓉蓉垫付的。”许瑛也无话可谈。
    吕笑蓉想了一下：“爸，我待会儿雇个护工来照顾你，有事你就让护工去做，自己安心养病。住院费我会解决的，不用担心。”
    “好啊，谢谢你。”
    “爸，你哪里……难受吗？”话出了口，她才发现问候没有那么难。
    吕清平摇摇头。
    吕笑蓉说：“那我就去找护工了，有事你就按铃叫护士。”
    说罢，吕笑蓉和许瑛一起离开病房。
    吕笑蓉抬手擦擦泪，找到护士台去问护工。
    临时要找护工是不太好找的，价钱好商量，最怕的是遇到一个人品不好的，会让老人受委屈。可现在，病房已经住满病人，护工正是紧缺的时候。
    她从护士那儿要来护工的联系方式，打过去一问，人手不足。
    吕笑蓉打给楚云淮，简单讲了下事情经过。楚云淮应下了。
    在等护工的途中，母女俩再次走到楼梯间里。
    她们都没有急着说什么。
    “我之前见到过他一次，在游乐园里。”
    许瑛诧异：“怎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
    “那个女人远走高飞了。他靠捡垃圾为生。上次见到他，他就看起来很老了。”
    “女儿啊，虽然这么说很残忍，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说你爸自作自受，而是既然知道因果轮回，那就要心存敬畏。人这一辈子，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都要有数啊。”
    “嗯。”
    “妈，你会觉得我无情吗？特别是他看起来这么可怜。”
    “乖女儿，妈妈怎么会觉得你无情呢？就算你不用工作，有时间来照顾他，可是他毕竟害得你那么小就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这一切我们娘俩一起扛过来的，我会不懂你吗？”
    吕笑蓉靠在妈妈肩头，妈妈抱住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闭上眼，一滴泪滑过。
    这不是伤心，而是彻底的和解。她总算能与自己的过去和解，被背叛的亲情经历了失望、割裂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成为了缓和的由头。这不是妥协，而是放下。
    他们都离开过去太久太久了，他们的生活已经在不同的轨道上各自走了那么久。她和她妈妈都活得好好的，没有溺毙在被背叛的痛苦中，这就已经要感谢上苍了。
    是时候放下了。
    护工到位以后，吕笑蓉和许瑛在旁边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那之后，吕笑蓉只有偶尔来看几次。他醒时，她都不进去，只在病房外偷看。等到他睡了，她再悄悄进去看一眼。
    等她走后，护工对吕清平说她来过。吕清平点点头。
    半个月后，吕清平的健康彻底恢复，他独自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吕清洪后来找上吕笑蓉要她借钱，吕笑蓉才想起自己答应过这事。
    她问：“大伯需要多少钱？”
    “五十万。”
    “五十万？”吕笑蓉惊愕，“大伯，嫁女儿需要这么多钱？”
    吕清洪咬牙坚持：“是啊。蓉蓉你还没嫁人，不知道嫁个女儿要贴多少嫁妆……”
    眼看他又要长篇大论，吕笑蓉赶忙打断：“大伯！五十万我没有。”
    吕清洪张嘴就要反驳，吕笑蓉按住他。
    “我真的没有。你要是缺钱，我把祖传的那个黄花梨衣柜送给你，但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借钱，也别用救我爸一命来要挟我。”
    “那衣柜你不是换了吗？”
    “后来有钱了又买回来了，毕竟是祖传的，有纪念意义。”吕笑蓉看他一副迟疑的样子，决定再给他加把火，“大伯，大伯母以前到我家点名要看那衣柜你忘了？既然伯母喜欢，你们也缺钱，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们，亲戚之间也不必要说什么借了。那是海南黄花梨，那么大一个老柜子，至少值几十万呢。”
    吕清洪眼睛一亮，答应了。
    这事就这么了了，至于后续如何吕笑蓉也不再关注。
    对她而言，衣柜是一个改变命运的象征。可是原来的家仍然不可避免地破裂了，衣柜留着也只能提醒她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