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有过几次万众瞩目的经历，点香成功时，他让世人知道，剑宗出了一个年轻人，一个有潜力，有未来的年轻人。
    并且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他对得起那些为他失去生命的人。
    那一次万众瞩目，是一种荣光。
    今天他再次感受到无数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不过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是荣光，还是众人的鄙视。
    在鄙视的目光中，有一些不同的眼神。
    昂哥的疑惑，小瓜的紧张，以及文悔的关切。
    “怎么会这样？”昂哥想不通，穆凡杀了世子，被带进凤阳王府内，为什么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按照正常情况，穆凡应该被折麽得近乎死亡，早已没了人样，与畜生无异。
    可他眼前的穆凡双目炯炯，生龙活虎，面色红润，根本没有一点受过刑的样子。
    这不符合常理，昂哥想不明白。
    小瓜不知道昂哥的想法，他望着刑场上的刽子手，手心全是汗。
    刽子手手里拿的不是环首大刀，而是一把小匕首。
    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他听军营里的人讲过，刑场上，小刀比大刀恐怖百倍。
    小瓜希望穆凡能安然渡过难关，假如跨不过这个坎，他希望穆凡能走得痛快，少受一点苦。
    文悔的身体挺得笔直，他抬头看着刑台上的穆凡，忍不住笑了。
    穆凡发现文悔的身影，也忍不住笑了。
    时过境迁，变化太大，甚至让人啼笑皆非。
    文悔带领难民造过反，攻过城，后来被朝廷派遣大军剿灭了。
    朝廷为了警告世人，特意搞了场盛大的处刑，颇有些仪式的感觉。
    当时穆凡正打算去落雪山脉，碰到朝廷处死文悔。
    今日仍是刑场，刑场中仍有他和文悔二人。不过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上一次是文悔在台上，穆凡在台下。这一次穆凡在台上，文悔到了台下。
    穆凡环视周围，处刑台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有的是各大势力的耳目，有的是闻讯赶来的百姓，还有保护他的文悔。
    百姓们照例朝他身上丢东西，像烂蔬菜呀，臭到不能吃到鸡蛋等等。
    让他们丢完好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他们还得靠这些东西果腹。
    他们并不麻木，只是没有了解真相的途径。
    赵轩经营西北多年，对西北的掌控力很强。他在西北培养了大量的喉舌，通过这些喉舌编造各种各样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千变万化，但最核心的东西相同：凤阳王赵轩是抵御他国入侵的英雄。
    谎言重复千万遍都能变成事实，更何况凤阳王确实多次抵御外敌。
    赵轩英勇的故事在大街小巷中流传，久而久之，便凝聚了人心，影响百姓。
    百姓不是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是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到真相。
    当穆凡杀了世子，杀了他们的英雄凤阳王的亲骨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应该是被唾弃的人。
    穆凡的头上挂着几片烂菜叶，身上臭烘烘的。
    他感觉很无奈，但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个过场，他演完这场戏，仍然是点香者，是叶峰的二弟子。
    穆凡看着台下激愤的百姓，忽然又想明白了很多事。
    这个天下，百姓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可以成为游民，可以成为暴民，可以成为匪徒，却很难改变大势。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和林桑儿混进难民中，愤怒的难民们一股脑把欺压他们的暴徒打残打死无数。
    穆凡若有所思，突然他笑出声来，引得无数人侧目。
    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他们不清楚穆凡笑的原因。
    这里是刑场，他马上要死了，可他却能没理由的笑出声来。
    果然，与众不同的叶峰教出来的徒弟也与众不同。
    监斩官沉声道：“大胆晏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穆凡笑道：“以前有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我有心改变，但什么都做不了。今天，就在这里，就在此时，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艰难的站起身来，平视着监斩官，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不能杀我。”
    “这个人疯了吧？是不是吓傻了。”台下有人说道。
    “恐怕是吓傻了，你想一想，马上就要行刑了，谁能不怕？”另一个人说道。
    “哎，谁叫他杀了世子，活该千刀万剐！”
    刑台下传来沸沸扬扬的声音，穆凡对此置之不理，充耳不闻。
    监斩官看到穆凡平静的眼神，心底突然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穆凡平静的眼神中含有一种奇怪的情绪，那种情绪包涵着强烈的自信。
    他在看监斩官时，就像在看一只臭虫。
    人会怕人，但会怕臭虫吗？
    两个叶峰步入人群中，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假的。
    他们眼中都露出赞许的神情，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刑台上的监斩官回过神来，他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恼怒，“来人呢，把他给我按在地上，立即行刑！”
    穆凡没等刽子手动手，他先跪在地上。
    这一来二去的反差，落到所有人眼里。众人满头雾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回事。
    刽子手擦了擦匕首，还没开始动刀子，突然听到有人喊道：“王爷有令，将晏青带回凤阳王府。”
    那人手里拿着赵轩的手令，他远远的亮出手令，救了穆凡一命。
    刑台下的众人又是一愣，更看不懂台上的变化。
    穆凡笑着起身，面向监斩官说道：“你杀不了我。”
    监斩官似乎预料到什么，他突然持剑冲向穆凡，想将穆凡杀死。
    一切都乱了套，所有人都不按套路出牌。
    犯人不像犯人，监斩官不像监斩官。
    手握赵轩手令的传令兵看到监斩官对穆凡动手，连忙出手阻止。
    在来之前，他接到凤阳王的命令，一定要将穆凡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一旦穆凡出现任何闪失，传令兵要拿命来换。
    监斩官死了，死在自己人手里。
    穆凡站在处刑台上神情自若，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以及解不开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