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二十岁左右，乍一看挺稚嫩的，仔细一看比乍一看更显得稚嫩。才能和志向暂且不论，权力欲望是有的，这在他几年前就要结婚便看得出来。这年过去了，皇子都有了，执行力也挺不错的。
    穆凡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在头顶。这是北华将军拜见皇帝的标准礼仪，他做的标准，一举一动可圈可点。
    皇帝陛下站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景象，似乎在沉思。他站了老久，就是不开口，凭空生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穆凡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背影，他觉得有点熟悉。哦，想起来了，自己故作高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姿势。自从做了百里山的老大，他对权力就尊敬不起来了。看着别人故作高深的样子，联想到自己的种种，竟有一种小小的羞耻感。
    过了一会儿，年轻的皇帝转过了身，时间点和穆凡的差不多，穆凡的羞耻感更大了。
    “擅自调动军队是重罪，你可知？”
    穆凡道：“知道。”
    “为何还要这么做？”
    穆凡道：“战机不可失。”
    “所以你就敢无视朝廷法度？”
    穆凡道：“臣死罪。”
    固定的问答模式，他比较熟悉，这时候该认死罪了。
    年轻的皇帝一拂衣袖，“起来吧。”
    穆凡瞪大眼睛，“陛下！”
    “你也是一心为公，这次朕会尽力救你。”年轻的皇帝刚强中带着一点无奈，情绪把控的很好。
    穆凡道：“只怕林帅不肯放过我。”
    “林帅与你有过节，他要杀你，但……你是朝廷的可塑之才，朕保你！”
    “陛下之恩末将永生难忘！”穆凡的脸涨得通红，他握着拳头，用最大的力气，却发出很微弱的声音，“那林帅本是顾命大臣，先帝托他照顾陛下。哪成想林帅狼子野心，不念先帝遗德，反而恩将仇报。末将实力弱小，不能和林帅抗衡，但只要陛下有令，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挥了挥手，“林帅若能有你一成忠心，我北华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先退下吧，虽然朕不想承认，但林帅在朝廷内权势滔天，气焰嚣张，朕要救你，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没等穆凡回应，他朝窗外喊了一声，“来人，送夜将军回去休息。”
    穆凡搬家了，皇帝挺大方，赐给他一座新的庄园。庄园位于西京城西的繁华街区，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人们称这条街巷为“长安”。这个名字的起源已经不可考了，不知是街巷里的人起的名字，求长安太平，还是街巷外的人因羡慕起的名称。
    云垂城的事还在如火如荼的上演，皇帝革了他的职，派别人镇守云垂的同时，也派遣一支军队过去增援，增援人数不多，不到三万人。这些人在战场上可谓杯水车薪，他们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不过他们带着粮草过去了。
    有粮心里就不慌，有城就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据点。云垂城的将领只固守，不出击，问题应该不大。哪怕是西疆的援军来了，短期也攻不下云垂。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就像穆凡，不久前还在前线思考如何消灭妖族大军，此刻就在新家的床上躺成大字型。
    他摸着下巴上的疤痕，疤痕隐隐作痛。想着对妖族和对西疆的战争结束之后，朝堂内会掀起怎样的风云。外战结束，硝烟却永远不会停止。
    穆凡回京的消息逐渐散开了，他被革职的消息也传的人尽皆知。没办法，他太年轻了，年纪轻轻便做上三品将官，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他和席雯之间的故事至今仍在街巷中流传，所以很多人都想知道他的下场。
    是毁灭，还是浴火重生……
    众人眼中故事的进展是这样，可真正的故事很少这么发展。
    皇帝一边革了穆凡的职，另一面赐给穆凡一座新的庄园，并且这个庄园在长安街，要保穆凡的心思很明确。众人把视线投到林帅身上，想知道林帅究竟会不会落下屠刀。
    穆凡躺着躺着睡着了，这大床好软。
    林府，一座殿宇内部，几个人围成一圈，个个面色凝重，似乎在为什么发愁。
    “那个夜巡真的挺像叶峰的弟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他在几人中年纪最大，乃白鹿书院的山长，名唤白义成。
    旁边的老者应和道：“没错，是挺像，以前他是个小人物时，没注意到，现在突然跳出来，的确太像了。”
    林帅道：“如果是他，他不去十万大山，来北华作甚？”
    两个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林帅又道：“不可不防，总之就是怪，十万大山的头敢到北华做将军，哼，不通。”
    白义成道：“这事……要不要与玄门通气？”
    另一个老者道：“不妥。”
    “我同意简老的看法。”林帅道。
    白义成道：“林元帅想怎么处理？”
    林帅道：“先查，查个水落石出，确定身份之后再做决定。”
    “所以……我们暂时不收拾夜巡了？”被林帅称为“简老”的人说道。
    简老名唤简明，是林帅的心腹，时常为林帅出谋划策。
    林帅道：“暂时不收拾了，擅自调动军队是大忌，这一局我们不能白让，按照该有的程序责难，不要他的命就行，哈哈……让他吃点苦头，也让小皇帝不要乱跳。”
    简明道：“可以。”
    白义成道：“小皇帝最近跳的越来越欢。”
    林帅笑道：“让他跳呗，大争之世，想着靠皇帝那一套收拾我，他太小看我了。”
    简明道：“林帅得多多小心才是。”
    “知道吗？那些人为什么会输？”林帅没说那些人是谁，简明和白义成知道“那些人”是之前的权臣。
    白义成问道：“为何？”
    林帅笑了笑，“因为他们不敢掀桌子，他们不敢，我敢！”
    白义成的手吓得一哆嗦，他趁机抖了抖袖子，掩饰自己的失态。这种失态全落到林帅和简明眼中。
    简明道：“林帅还是少说这种话为妙。”
    “桌子当然不能随便掀，现在我占优，不过皇帝天生就是名义上的老大……让我很吃亏。给他十几、二十几年时间，这个规则下，我真不一定能赢过他。”林帅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