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已经很久不再做梦。
    很多年前，她总是一个人在半夜醒来，一身的冷汗，梦中的情节历历在目。
    或者是梦见白天看过的恐怖电影，或者梦见从弟弟柳燃那里听到的鬼故事，或者梦见年幼时看过的灵异综艺节目。一直听得最多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谁要去思量这些恐怖吓人的事情啊。
    明明都没有特意去想起，它们还是这样奔入梦中，嚣张跋扈。
    昨天，前天，大前天晚上她也是噩梦惊醒，不过无关鬼怪异灵，她是梦见陆屿，陆屿离开了自己。
    用手抹眼睛，湿漉漉一片。
    但是，梦境的最开始是幸福的模样——
    梦里她和陆屿已经交往一年有余，异地相恋的爱情，陆屿在圣梓林，她在巴黎，大部分时间只能靠着网络书信联系，双休日时候陆屿会来巴黎看她。梦里的他们处于甜甜蜜蜜的热恋时期。陆屿一直在她身边，陆屿画画，陆屿陪她逛街，陆屿一直牵着她的手。
    如此美好。
    可是即使是梦境也不曾一直是美好圆满的情景。
    柳溪那些关于陆屿的梦境全部是支离破碎不得善终的结局。美好的最后，回回都是陆屿不告而别。或者对面过来，视而不见。
    梦里的柳溪总是在后面大声呼叫他的名字，但是即使叫破喉咙他也头也不回只顾自己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她想追想赶上去拉住他，可是偏偏双腿像钉了钉子怎么也动不了，再后来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走远然后消失不见。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
    柳溪被惊醒以后想要给陆屿打电话，但是她不能，陆屿那日说的话还在耳畔回想——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不要白费力气。
    为什么？柳溪问。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就是原因。陆屿说。
    一直以为在现实里不得圆满的故事在梦里便可以圆满。
    柳溪想想后来的梦境，也许自己太想陆屿，所以才会梦见自己给在梦醒十分给陆屿打电话——夜里十二点，凌晨两三点，天明时分，这些时段，最容易梦醒，梦醒来以后，柳溪第一个想找的人都是陆屿。梦里的柳溪给陆屿打电话，很小声的哭。
    梦里的柳溪说：“陆屿，我梦见你不见了。”
    “陆屿，怎么办，又梦见你，走掉了。”
    “陆屿，你会在吧？一直在？”
    每次都是相同的句式相同的语气。
    梦里的陆屿是现实中柳溪不曾也不可能见过的样子，他那么温柔那么贴心：“我在，当然在，我会一直在。”
    “怎么又做这样的梦啊？什么都不要多想，我会在。”
    “快点睡吧，我一直都在呢。”
    “别担心，我会守着你，永远都不离开。”
    陆屿每次都是这样宠溺的语气，“我怎么可能不在，我一直都在啊。”
    在梦里——
    醒来以后的时间，柳溪很难再睡着，于是，陆屿也不会再睡。他就陪着她一起聊天，说很多的事情。说的最多的是关于从前的一起留学的光景和现下的愿景。最开始的时候是陆屿说很多的话，再过一会，就是柳溪像个欢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陆屿总是会笑话她，说道：“又没有人跟你抢话头，这么激动做什么？”柳溪就稍稍停下来，“这不能怪我，我就是很喜欢和你说话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也这样无声息地溜走了，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新的一天有这样到来了。“吶，你今天又没有好好休息呢。挂了吧？”柳溪问电话那头的人。
    “再不睡觉就真的会挂了。上午的课我就不去了，下午要练习画人体啊。不去不行。不然还是可以继续陪着你的。”陆屿说。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你要是再迟到的话，我可是罪孽深重哟。”柳溪一个劲儿傻笑。
    “那个……你今天上午不是也要去上翻译课吗？”陆屿在电话那头好心提醒。
    “啊！是的，我差点忘记了。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柳溪本来还有些疲惫，但是陆屿这一句话硬是将她硬生生给敲醒了！这是班主任老师的课，要是迟到可就麻烦了。这位老师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严师，上次班上有个同学迟到，她硬是让她把上周学习的课文给背诵了一遍。班上同学背地里都感叹命途多舛，来到异国他乡竟然还是落在一个有初中管理情结的老师手中，这怎么不让人唏嘘感叹啊。真是的……
    “我真想收回我之前说的话……”柳溪一遍整理床铺一边收拾东西。
    “哪一句？”陆屿问。这丫头又开始像个小女人一样絮絮叨叨了，他想。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罪孽深重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哪……”柳溪一只手捣鼓了半天被子还是歪歪斜斜地，索性把被子摊平。就这样放着吧。心里预计着早自习老师会不会也来视察。真心觉得好麻烦啊，不过还好陆屿在。
    “嗯。那就是两个罪人。我也在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把？”陆屿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他真的好想笑，又怕惹柳溪生气，就拼命忍住了。嘴唇咬得生疼。不过到底自制力不够好，陆屿还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哈哈哈，罪人，这话说的……我是觉悟太高了吗？”
    “……”柳溪拿着洗脸盆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速度去洗漱吧，我的大小姐。我就上床睡觉，早安，晚安，一起咯。”陆屿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轻声对柳溪说。
    “嗯。好好休息吧。记得要想我一定要想我。”柳溪说。
    “嗯，要不你记得提醒我把你刻录进我的梦里？”陆屿开玩笑地回道。
    “陆屿笨蛋。”柳溪知道他是在逗她开心，没好气地说。
    “知道啦，我会想你的。”
    “不过，中午十二点我还是会叫你的。”
    ……
    她在梦里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醒了。
    原来呀，求而不得的人即使在梦里也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