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闻瑾一了，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么尴尬的情况。她躲在被子里，心头依旧没回过神来，这么多年，她把他所有侧面一一看清，唯独漏了这一层。
    “呼。”时简简呼了一口气，满肚子的焦躁不安也不知道要和谁说。
    在那之后她是隔了一段时间没去找闻瑾一的，她也搞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就像本来好好的平衡称被突然打破。
    可没想到，窦宇舒先来找她了。
    “简简。”窦宇舒不怀好意的笑笑，“阿一送你那件儿粉的呢？”
    “哦，在宿舍。”她尴尬的咳嗽几声，大概猜到了窦宇舒的来意。
    “阿一买的时候还有件蓝的，也不知道他放哪了。”窦宇舒似是无意间提起，嘴角却挂着笑。
    还有件蓝色？
    她脸一红。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窦宇舒来找她的那天下午，窦宇舒以一个局外人再加“长者”的姿态，给了时简简谆谆教导。
    说闻瑾一这个人怎么怎么好，对她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默默付出。其实不用他说，时简简又不是木头桩子，可是她之前一直觉得，这样的对待像是一种习惯，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习惯，也从来没多心觉得这里还掺杂着一种其他的...感情。
    大概是一周后，又见到闻瑾一。他的脸色很不好，站在东华师范门口，有些着急。时简简捏了捏衣服下摆，刚想装作一副自然的样子，却被他一把扯过，“回家。”
    她一愣，皱皱眉头，“啊？”
    “奶奶，快不行了。”闻瑾一黯了黯眸子，低声说道。
    她的心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
    奶奶本就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如从前。林秦和闻骁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儿，可这病说加重就加重，闻骁便急忙喊着闻瑾一回来。
    他坐在奶奶床头，“奶奶，我是阿一。”声音温柔，悲伤，“简简也回来了。”
    “哦，阿一啊。”夏清欢的声音微微颤抖，嘴角却咧着上扬了，“奶奶，奶奶眼睛看不清了。”
    时简简鼻子一酸，忍住不落泪。
    “奶奶。”她牵着夏清欢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喊，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留的更长一些。
    这是她和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接触生离死别。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像是周围的虫儿也暗暗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一声不响，门被推开，闻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进来。
    时简简扭头，明明，明明还是好好的，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不堪一击。
    “爷爷。”闻瑾一轻唤出声。
    “清欢啊。”闻封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直走到夏清欢窗前，伸出手去，像年轻时候，轻轻摸着她的白发，时简简不想去看闻封的眼睛，那里面藏着的，深深的，她要哭了。
    夏清欢睁开眼睛，虚弱的呼吸，“啊。”
    “你别怕，我，我过两天就来陪你。”闻封笑了，那一晃，让时简简以为这是几十年前。闻封初遇夏清欢的时候，单纯美好。她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伸手紧紧抓着闻瑾一的手腕。
    夏清欢也突然笑了，就像是眼睛突然啊清明了，看得清眼前的一切人与事物，“闻封。”两个字，字字清晰。
    “哎，我在。”闻封握着她的手。
    再然后，她的眼睛又慢慢合上了，可嘴角的笑意依然没有消失，奶奶走了，安安静静的去往另一个地方。
    爷爷也变得很安静，脸上没有悲伤，只是悄悄的坐在房子里，盯着窗外，不知是否听得见外面络绎不绝的声音。
    夏夜总是很短。
    蝉鸣的聒噪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闻瑾一。”她悄悄走近他。闻瑾一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低着头。
    他没有抬头。
    “阿一。”她很少这么叫他。
    闻瑾一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一言不发。
    她醒了醒鼻子，坐在他身旁，“奶奶现在很幸福。”
    “恩。”他从鼻子里发出这个字的声音。
    她的眼睛是红肿，可她也能看得出他眼角的泪光，她咬咬唇，故意笑了几声，拍拍自己的肩膀，“想哭，姐姐的肩膀给你靠。”
    他看着她，轻轻合上眼睛，身子微微倾倒，竟真的将他所有的悲伤靠在她的肩膀上，她感受到了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的肌肤轻轻的凉意传来，他，终究是哭了。
    她也不说话，任由他靠着。他是个男人，可他也是个孩子，失去奶奶，失去亲人的孩子。
    时简简在那一晚，又慢慢明白了一件事。她身旁的这个人，从小到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她一直以一种超越朋友，亲人一般的感觉在对待。
    奶奶的事情办完，回到学校也恰好到了期末考。
    “简简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季苏握了握时简简的手。
    时简简笑了笑，摇摇头。
    “不过，你到现在才告诉我闻瑾一给你表白的事情未免也太不够意思。”季苏鼓了鼓腮帮子，“我就说，我这双眼睛可出不了错，他看你的眼神，哎哟，都腻歪死了。”
    时简简愣了愣，“你从不和我说。”
    “你那粗神经，我和你说了你也当没听见。”季苏喝了一大口水，“你这反应真够慢的，这么多年了，哎，闻瑾一也这能忍得。”
    她低了低头，没有说话，脑子里却依旧思绪万分。
    “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你把班费弄丢了。”季苏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坐直。
    “恩，那我怎么会忘？”
    那次真的是，她好不容易受班长委托把刚收起来的班费往教室里带，就那么一点点距离，硬是把夹在书里的钱丢了。她当时真的快窘迫死了，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班主任也着急，说了她几句，小姑娘就站在墙角哭个没完。
    “后来有人找到了，送了过来，事情才算了了。”时简简想起来，还算自己命好，“怎么突然提这个？”
    季苏冲她眨眨眼。
    她心里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看着季苏的眼睛，不得已回过神来相信，“啊，那不会是...”
    “你以为丢了的钱那么好找。闻瑾一当时找到我问我班费是多少，后来就拿自己积攒的压岁钱帮你补上了那个洞。”她歪着头，啧啧道，“他不让我说，这么多年了，要是他一直隐藏着这感情不说，估计我也忘了这档子事儿。”
    时简简脑海里却再也听不进季苏的话。
    心头的感动无以复加，是他，原来，一直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