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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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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七章 ·
    接下来的日子,卫家的气氛完全变了。
    忽然间,这家庭就变得热闹起来了。每晚,琴声、歌声、吉他声,两对年轻人的笑语声,辩论声,叫闹声,甚至吵架声……都应有尽有。星期天,小坦克会呼啸而来,四个年轻人就都上了那令人担心万分的小车子,摇头咳嗽叹气浑身颤抖地闹上好半天,才跌跌冲冲地驶出去。事实上,凌康有辆很好的跑车——野马,性能极佳,几乎是全新的。凌康是家中的独子,父亲的事业做得很好,凌康在自己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大学毕业的礼物就是这辆野马。按道理,四个年轻人出去玩,怎样都该坐野马而不该坐坦克。但是,安公子坚称他的坦克“老当益壮”、“性能绝佳”,必要时还可以让大家运动运动(推车子),何况有“音乐效果”……反正安公子那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他那个人又要强,觉得坐野马是对他的“小坦克”一种莫大侮辱,他的歪理是:
    “这就好像一个女人,遇到富有体面的男朋友,就把原来那个已订终身的穷小子给甩了!”
    反正,大家拗不过他的歪理,而一向不大出门的巧眉,也完全附和安公子。
    “那个小车很好玩,它真的会唱歌,一路唱着走,唱累了,它还会停下来,叹口气再走。它有生命,真的,它是活的!它的歌也很好听呢!”
    于是,四个年轻人还为这小坦克作了一支歌,歌词是安公子和凌康的杰作,歌谱是巧眉写的,嫣然做的总整理,加上了吉他和弦。他们四个每次爬上车子,就会跟着那车子的“吭吭咔咔嘭嘭其其”一起唱起来: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飞过高山,飞过平地,
    老爷车一日奔行几万里!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又会唱歌,又会叹气,
    老爷车有情有意又有趣!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任重负远,履险如夷,
    老爷车勇往直前不犹豫!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有美同车,有情相聚,
    老爷车摇头摆尾真神气!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吭吭咔咔,嘭嘭其其……
    尾奏是在一连串“吭吭咔咔,膨嘭其其”中重复减弱直至无声。别看这四个人都二十几岁老大不小了,他们又唱又闹起来,就完全像四个孩子。兰婷和仰贤是太高兴太高兴了,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幸福。尤其是听到巧眉又笑又唱的时候,怎么会想到那双目失明的巧眉,也会被日光晒得红扑扑的,也会笑得滚到地毯上去,也会在狂喜中去拥抱每一个人,也会丢开她的《悲怆》,而在琴键上敲击下无数喜悦的音符。
    转眼间,秋天来了。
    这晚,天气变了,打下午开始,天空中就飘起毛毛细雨来,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度。晚上,四个年轻人在卫家相聚,都决定这晚不出去了。他们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嫣然亲自煮了一壶咖啡,她说喜欢闻咖啡那股香味,有温馨,有宁静,有家的气息。花园里有棵色蕉树,雨打芭蕉,簌簌瑟瑟,又很有中国人的诗意。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凌康情不自已地念着前人的句子。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色葡,又怨芭蕉!”嫣然笑着接下去。凌康也笑了,望着嫣然,他最近常想,如果当初嫣然不那么早把他带回家来,不让他见着巧眉,历史会改写。人生,每个偶然,都在改写着历史。
    “前人多事种芭蕉,”安公子冲口而出,“后人心绪太无聊!风风雨雨常常有,管它潇潇不潇潇!”
    “噢!”嫣然鼓掌,兴高彩烈。“骋远,”她由衷地说,“你就是这些小地方可爱!你思想敏捷,反应迅速,而且,你说得好!有时候,我就觉得中国古时的文人太酸了。仅仅一棵芭蕉,作了十万八千首诗。中国人喜欢色蕉和梧桐,还有雨!提到芭蕉是雨,提到梧桐也是雨,什么梧桐树,三更雨,空阶滴到明。什么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中国人有很好的联想力。”凌康插嘴,不大服气。“你不能否认古诗词中这种联想和隐喻非常含蓄动人。尤其他们用植物来比喻的时候。其实,岂止芭蕉和梧桐?任何植物,都可成诗。例如‘牡丹带露珍珠颗,佳人折向堂前过’,例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例如‘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例如‘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例如‘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例如‘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例如‘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例如……唉,实在太多了!什么牡丹、芙蓉、柳树、杨花、枫叶、桃李……全可以入诗,也全可以入画。”
    “你知道吗?凌康!”安公子慢吞吞地插嘴,“你很博学,听你把中国诗词倒背如流,让我觉得渺小起来了!明天我一定去猛k《唐诗三百首》!”
    “算了吧!”凌康席地而坐,半躺到地上去,他注视着安聘远。“安公子,别人说我博学,我会照单全收,因为我真的念过不少书。你呢?你说的话,我会认为你在讽刺我,那天你和嫣然谈哈姆生,谈散文小说,谈山林之神和《格拉齐耶拉》的比较,听得我眼睛都直了!”
    “啊呀!”嫣然伸手去拉巧眉。“巧眉,我们走吧!这两个男生彼此标榜得真肉麻,他们再恭维下去,我的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巧眉笑了。坐在地毯上,她把下巴放在膝头上,笑容满溢在眉端唇角。
    “哦,”巧眉说,“我喜欢听呀!他们说得那么好,我不懂诗,不懂文学。小时候,真该多念两年盲哑学校,妈妈就怕我受罪,请了家庭教师来家里教,等我一学了琴,就什么书都不太肯学了。听他们这样谈,我才知道我真学得太少太少了。”她轻轻叹口气。“听起来好美好美,那些诗词!”
    “巧眉,”安骋远定睛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需要了解诗,了解文学,你本身就是诗,本身就是文学!”
    “哦!”巧眉整个脸都发亮了。“别骗我,安公子,我会骄傲起来呢!我看不见自己,你怎么说,我会怎么相信!”
    “没骗你!”安聘远一本正经。“不信,你问凌康,她是诗吗?是文学吗?”
    “巧眉吗?”凌康叹息地说,“她不止是诗和文学,她是画,是歌,是音乐。”
    “嗯哼!”嫣然重重咳嗽。“巧眉,我走了。”她站起身子来。
    “你走到哪里去?”巧眉惊问。
    “这屋里又有诗,又有文学,又有画,又有歌和音乐,太挤了!这屋子挤得我都没地方呆了!所以,我走哩!走出去跟那个芭蕉一起淋淋雨吧!淋湿了,说不定身上也有点诗气了!可不是作诗的诗,是潮湿的湿!”
    大家都笑了起来。安骋远一把拉下嫣然来,嫣然站不稳,几乎滚进了他的怀里。安骋远就用手臂圈着她,看着她那红红的面颊,红红的唇,他差点想吻上去。嫣然挣扎了一下,他用力箍着她,他那手臂如此有力,又如此温暖,她也就放弃移动了,就这样半靠在他怀中。安骋远想着刚刚谈论的诗词,想着嫣然那调皮的“诗气”与“湿气”,忽然间,他大笑起来,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嫣然用手推着他。“你笑什么?”
    “笑一件事,”安公子边说边笑,越想越好笑。“不能说!”
    “怎么不能说?”巧眉仰着脸蛋,被他的笑感染得也一脸笑意。“说呀!什么事那么好笑?说呀,姐姐,你让他说嘛!”
    “不能说,不能说!”安公子笑着嚷,“不太雅!”
    “少卖关子。”凌康拍着他的肩。“有什么笑话,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反正你笑成这副德性样,也是憋不住会说的!快说吧!”
    “说!说!”嫣然催促着。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好笑,只是想起来很好笑。我念高中的时候,学校命令背白居易的《琵琶行》。我想你们对《琵琶行》里的句子都很熟。有天下课时大家争先恐后去上一号,站在那儿一大排,个个急着放水。我有个同学突然间大笑起来,我们问他笑什么,他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啊哈!你们要想象那场面,那……”他笑弯了腰,“那‘大珠小珠落玉盘’哪!”
    嫣然第一个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凌康跟着笑不可仰。巧眉虽对诗词不熟悉,这笑话却还能体会,就也笑了起来,一时间,满屋子笑声,笑得屋顶都快震动了,笑得那故意躲在卧室中的卫氏夫妇,也相对而笑。嫣然是越想越好笑,越想越好笑,她是一笑起来就会停不住的,她笑得滚到地上去了。安公子笑着去扶她,她把安公子一拉,安骋远也滚到地上去了。凌康揉着肚子,边笑边追问:
    “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我要去采访他,他真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嫣然更笑了。一面笑,一面用手捶着安聘远。
    “你访问吧!”她又笑又喘地说,“什么同学不同学哩!这种想象力,只有安公子才有!他呀,他……”她笑得说不出话来,拼命用手敲安骋远。
    “喂喂,”安骋远笑着抓住她的拳头,“别敲我了,敲死了你就没老公了!”
    嫣然涨红了脸,却仍然忍不住要笑。她转向凌康,笑着说,“你知道《儿女英雄传》?我们这位安公子因为被同学称为安公子,不知道此公子是好是坏,就捧着本《儿女英雄传》大念特念,这本《儿女英雄传》有一大特色,对……对……”她几乎笑得说不出来。“对尿尿最感兴趣。那安公子遇到强盗就‘湿哩!’可不是作诗的诗,是潮湿的湿……”
    “喂喂,”安公子直着脖子喊,“嫣然,你帮我那位同宗留点面子好不好!何况我的外号叫安公子。你把他的糗事保留一下,谈谈他中状元,上京救父,还有……嘻嘻,娶了一对美女的事吧!”
    “算了,你以为别人没看过《儿女英雄传》?至于那对美女,哈哈!书里还特别有一段,描写她们两个如何……唔,喂,如何……”
    “你也有说不出口的地方吗?”安骋远笑着接口,“我帮你说吧,描写两个女孩如何撒尿!”
    嫣然大笑。巧眉听呆了,疑惑地笑着说:
    “乱讲!”
    “真的,真的。”凌康接嘴,“确实有这么一段,而且还是尿在人家和尚的洗脸盆里,不但如此,咱们的安公子,以为是洗手水,居然还拿来洗了手了!”
    “该死!”安骋远大骂。“凌康,知道你书念得多,别卖弄了,到此为止吧!”他磨了磨牙齿,又加了句,“那个文康该杀头!原来名字里也有个康字儿!”
    “文康是谁?”巧眉天真地问。
    “是《儿女英雄传》的作者。”安骋远说。
    “真有这么好玩的书?”巧眉大感兴趣。“我不相信,你们编出来骗我的!”
    “绝对没骗你,”凌康说,“那安公子的宝事可多了!他第一次遇到十三妹,以为是女强盗,想把院子里的石磨抬进房间来顶住门,免得十三妹闯进来。可是石磨抬也抬不动,搬也搬不动,正伤脑筋,十三妹走过来,用个小拇指一挑,就把石磨挑起来啦,挑在手上问安公子,要放在什么地方?那安公子就傻了眼了!”
    “噢,”巧眉越听越有趣,“原来安公子的典故如此之多哇?太好听了!还有呢?还有呢?讲给我听……”
    “够了!够了!”安骋远一迭连声喊,“你们大家有完没完?我们能不能谈点儿别的!”
    “还不都是你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惹出来的!”嫣然说,躺在地毯上,瞅着安骋远只是笑。
    “你们讲给我听嘛,”巧眉伸手一抓,正好抓着安骋远的手,她轻轻摇撼他,讨好地,要求地,娇媚地仰着脸。“安公子,你讲给我听!”
    安骋远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巧眉抓错了人,没料到她真对他而来的。他不由自主地注视那张柔美无比的脸庞,感觉到那握着自己的小手柔软而细腻,他居然心跳了一下,而脸孔发烧了。
    “唔,”他哼着,“巧眉,那故事又臭又长,并不好听!”
    “好听!好听!”巧眉一个劲地点着头。“姐姐,你怎么从没有念过这本书给我听呀!”
    嫣然从地毯上坐了起来,看看巧眉,看看巧眉握住安骋远的那只手,看看安骋远那有些眩惑的眼睛,再看看凌康,凌康也注视着巧眉,笑意正悄悄从他唇边隐去。
    “哦,巧眉。”她笑着站起来,走过去,不经心似的把巧眉那只手握进了自己的手里。“我不能念《儿女英雄传》给你听,因为会给你一个错觉,那里面的安公子可不是我们面前这个。那个安公子最可恶的一件事,是一箭双雕地娶了张金凤和何玉凤,我对用情不专的故事最恨了……”
    “噢,别太主观!”安骋远恢复了他的谈笑风生。“一个男人同时爱两个女人是件很可能的事,也很自然的事。何况那是一夫多妻的时代……”
    “自然你的头!”嫣然口不择言,瞪着安骋远,对他肩膀一拳敲去。
    “本来就很自然,”安骋远笑着嚷,抓住嫣然的手。“假若不是凌康捷足先得,我会追你们姐妹两个!不盖你,谁叫你们姐妹集天地之精英,各有可爱处……”
    “安骋远!”嫣然拦在聘远面前,鼓着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在讲真心话吗?”
    安骋远笑了起来,把双手都放在嫣然的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你问的是哪一句?”他说,“你们姐妹都可爱,绝对是真心话,至于追两个……嗬!”他笑得爽朗,“安家祖传,有书为证!”
    “你……”嫣然一转头,看到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她张开嘴,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了下去。安骋远疼得直跳起来,甩着手满屋子乱跳,一边跳,一边唏唏呼呼地直抽气。巧眉不知发生了什么,紧张地仰着脸,紧张地倾听,紧张地追问:
    “什么事?什么事?”
    “没事!”凌康笑着握住巧眉的手,望着安骋远。“安公子练箭,射到自己了。”
    “练箭?”巧眉听不懂。
    “是啊,他以为他的箭术很好,想小小表演一下,一箭射两只燕子,结果,射到自己哩!”
    “说实话,”安骋远跳了回来,停在嫣然面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被咬一口,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怎办?”
    嫣然瞪他一眼,忽然转过身子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凌康,用双手抱着凌康的一只胳臂,脸颊几乎依偎到他的脸颊上去,她娇媚地笑着,吐气如兰:
    “凌康,”她温柔地说,“我们去琴房好吗?”
    凌康会过意来,他用手抚摩着嫣然的头发。
    “好啊!”他笑嘻嘻的,左手挽着巧眉,右手挽着嫣然。“我们三个去琴房,巧眉,你弹钢琴,嫣然弹吉他,我们来唱支《与我同行》。”
    “好呀!”巧眉热心地说,并没有了解到个中的微妙。“我们可以合唱!”
    他们三个真的往琴房走去,安公子大急,追在后面,直着脖子喊:
    “怎么了吗?我也加入,我也会唱歌!”
    “你一个人在客厅里唱吧!”嫣然说,“我们三个正好,加了你就多出一个。”
    “怎么会?怎么会?”安骋远用手抓脑袋。“你们又不是在演电视剧三人行!”
    “我们不是演三人行,”凌康回头对安骋远微笑。“我只是忽然发现了你安家祖传的功夫很有用,要借用一下,你知道我认识她们姐妹五年了,你才认识五个月,怎么说,你都该让一步,再见!”
    安聘远追上来,一把就抓住嫣然,把她从凌康胳膊中扳出来。他对嫣然一揖到地,再对凌康一揖到地。嫣然用手蒙住嘴,笑了。凌康扬扬眉毛,耸耸肩,也笑了。巧眉没看到安骋远打躬作揖的哑剧,听到他们都在笑,也就不明所以地跟着笑了。一面笑,一面说:
    “你们饶了安公子吧,他也没有什么大错,他就是这样爱开玩笑的嘛!来!”她伸手去拉安聘远,嫣然很快地接住了她这只手。顺势地,嫣然把安骋远也挽在胳膊中。他们一起往琴房走去,巧眉好脾气地在说,“我弹琴,你们一起唱歌。”
    于是,他们全体进了琴房。
    巧眉打开琴盖,坐了下来。立刻,那美妙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从她手底流泻而过,她的脸上燃烧着光彩,满脸的感情,满脸的喜悦和甜蜜。她敲击着琴键,让那活泼的音韵在夜色中跳跃。于是,嫣然忍不住拿起了她的吉他,和巧眉和着弦,姐妹二人,一个弹钢琴,一个弹吉他,声音配合得美妙无比。
    夜醉了。人醉了。然后,他们一起唱起歌来了:
    小雨细细飘过,
    晚风轻轻吹过,
    一对燕子双双,
    呢呢喃喃什么?
    不伴明窗独坐,
    不剩人儿一个,
    世上何来孤独,
    人间焉有寂寞?
    唱醉一帘秋色,
    唱醉万家灯火,
    日日深杯引满,
    夜夜放怀高歌,
    莫问为何痴狂?
    且喜无拘无锁!
    夜醉了,人醉了,欢乐的气息,从琴房蔓延出去!弥漫在整个秋夜里了。兰婷和仰贤在卧室中对望着。一对燕子双双,呢呢喃喃什么?兰婷双手紧握,只想握住这一帘秋色,只想掬牢这满屋幸福:她那一对女儿,正像一对燕子。不知怎的,她脑中浮起两句诗: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微雨燕双飞,似乎很美!飞向谁家?飞向幸福吧!飞向幸福吧!她祝福着,虔诚地祝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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