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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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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十七章 ·
    晚上,杨承斌坐在沙发中,深深地抽着烟,满脸凝重的神情,对着那盏落地台灯发怔。杨太太悄悄地注视着他,递了一杯热茶到他面前,不安地问了一句:
    “承斌,你有什么心事吗?”
    杨承斌看了太太一眼,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来。
    “这两天见到羽裳没有?”他问。
    “前两天她还来过的,怎么呢?”
    “她快乐吗?”
    杨太太沉默了一会儿。
    “不,我不觉得她快乐,”她低声说,“她很苍白,很消瘦,我本来以为她有孕了,但她说根本没有。”她望望杨承斌。“怎么呢?有什么事吗?”
    杨承斌重重地吐着烟雾。
    “你知道,今天世澈又到我办公厅找我,调了十万块的头寸,这一个月来,他前后已经调走三十几万了,他暗示羽裳用钱很凶,又说羽裳对他期望太高,希望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一样有本领。于是,他暗中把那贸易公司的几宗大生意都抢了过来,要自己私人成立一家贸易公司,那公司也怕他了,最近把他升任做经理,但他依然没有满足,到底成立了一个‘世界贸易公司’,他就为这公司来调头寸……”他抽了口烟,对杨太太笑了笑,“我知道我说了半天,你一定不了解是怎么回事,总之一句话,他把原来他工作的那家公司给吃掉了!”
    杨太太张大眼睛望着他。
    “这样说,世澈是自己在做老板了?”她问。
    “不错,他自己做了老板,但是,生意是从老公司里抢过来的,这是商业的细节,你也不必知道。只是,这样做有些心狠手辣,年轻人要强是件好事,如果不顾商业道德就未免有损阴骘,做人必须给自己留个退步,我怕他们会太过分了!”
    “你的意思是”杨太太犹豫地说,“你认为世澈因为要满足羽裳的野心,不得不心狠手辣地去做些不择手段的事?”
    “我想是的。”杨承斌抽着烟,注视着烟蒂上那点火光,“咱们的女儿,咱们也了解,她一直要强好胜,处处不让人的。少年夫妻,新婚燕尔,难免又恩爱,那世澈百般要讨太太欢喜,就不免做出些过分的事来!”
    “这个……”杨太太有些不安和焦躁,“我觉得不对!事情可能不像你所想的。”
    “为什么?”
    “羽裳对商业上的事可以说一窍不通……”
    “她不必通,她只要逼得世澈去做就行了!”
    “那么,你认为也是羽裳叫世澈来调款的吗?”
    “那倒不是,世澈坦白说,他是瞒着羽裳的,他除了跟我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能眼看着我的女儿和女婿负债,是不是?说出去连我的脸都丢了。”
    “那么,你觉得羽裳……”
    “太要强了!”杨承斌熄灭了烟蒂。“你必须劝劝她,世澈已是个肯上进的孩子了,别逼得他做出不顾商业道义的事来。”
    “我只怕羽裳知都不知道这些事呢!”杨太太烦恼地轻喊,“那孩子自从婚后,已经变了一个人了,别说要强,她连门都懒得出,还要什么强!我只怕这中间有些别的问题,世澈那孩子一向比较深沉,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夫妇间是不是真的要好,我上次隐约听到有人说,世澈近来经常出入酒家舞厅……”
    “啊哈!”杨承斌笑了起来,“谁的耳报神又那么快,这些话居然传到你耳朵里去了。我告诉你,太太,你别妇人家见识了,干他们贸易商那一行的,没有人不去酒家和舞厅的。前一阵子,世澈自己还对我说,每晚要去酒家应酬,使他烦得要死,每天如坐针毡,归心如箭,又直说担心羽裳一人在家烦闷……人家世澈并没有隐瞒去酒家的事实,你反而要多心了。我说,你实在是宠女儿宠得不像话了!她现在已经结婚成家,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该教教她做妻子的道理!”
    “她做了我二十一年的女儿,我连做女儿的道理都没教会她呢!”杨太太懊恼地说,“看样子,你们男人一条阵线,都是我们做女人的不好!我没教好女儿,她没做好妻子……”
    “哎呀,”杨承斌打断了太太的话,“你这是怎么了?和你讨论孩子们的事,你反而动了肝火!”
    “我不是动了肝火,”杨太太失笑了,“只怕你冤枉了羽裳!”
    “她那刁钻古怪的脾气,你还有不知道的吗?幸好世澈脾气好,要不然……”
    杨承斌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们夫妇的对话,杨承斌诧异地说:
    “是谁?这么晚了,现在几点钟了?”
    杨太太看看表。
    “十点半了。”
    “十点半还会有客人?”杨承斌诧异地看着门口。秀枝已赶着去开了大门,立即,像旋风一般,客厅的门被推开了,卷进了两个人来,却正是欧世澈和杨羽裳!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再看这小夫妻两个,欧世澈是面孔雪白,满面怒色,一反他素日笑嘻嘻的常态。那杨羽裳却眼泪汪汪,神情萧索,也大非昔日的飞扬跋扈可比。杨太太呆了,说:
    “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爸爸,妈,”欧世澈抢先叫,他自从和羽裳结婚以后,就改口叫杨氏夫妇做爸爸妈妈了。“我把羽裳带到你们面前来,请你们二老作个主!”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太太急急地说,“羽裳,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杨羽裳含泪站着,只是不语。
    “我来说吧!”欧世澈说,“今天一整天,羽裳都不在家,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回去,她反正不在家,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追问。晚上我推掉了应酬,回来想跟她出去玩玩,但是她还是不在家,也没电话交代一声,我等她吃饭等到八点多,这位小姑奶奶回来了,进门才两分钟,就对我提出来,你们猜她要做什么吧?”
    “准是静极思动,想出国去玩玩,是吗?”杨太太猜测地说,悄悄地看了看女儿,杨羽裳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脸上也没有表情,像个雕刻的石像。
    “她要离婚!”欧世澈大声说。
    “什么?”杨承斌和太太同时惊跳了起来,都不约而同地瞪视着羽裳。羽裳仍然呆呆地站着,不说也不动。
    “羽裳!”杨承斌开了口,“你也太胡闹了!”
    羽裳慢慢地抬起眼睛来,看了父亲一眼,她的眼光是哀哀欲绝的。
    “爸爸!”她轻声地叫,“我知道我不好,可是我没办法再和世澈生活下去!”
    “为什么?”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滑稽!”杨承斌勃然大怒了,“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婚姻吗?”
    “我选错了。”她低低地说。
    “选错了?”杨承斌气得发抖,“羽裳,你一生的胡闹,我都可以原谅。但是,婚姻可不是儿戏,什么叫选错了?你以为选丈夫和买衣裳一样,不满意还可以退货的吗?你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再说,世澈对你还不算好吗?为了你,他工作得像个驴子一样,为了你,他千方百计地赚钱供你享受,为了你,他到处筹款,到处奔波。你还不满意,你要怎样的丈夫才满意?”
    羽裳看了欧世澈一眼,呼吸逐渐地沉重了起来,她憋着气,很快地说:
    “为了我?是的,为了我,他用我父亲的钱买车子,为了我,他用我父亲的钱开公司,为了我,他用我父亲的钱吃喝嫖赌,为了我……”
    “哦,我知道了!”杨承斌打断了她,“你是因为知道我挪了钱给世澈,就伤了你的自尊了!你别糊涂了,羽裳,那些钱是我自愿调给世澈的,并不是他问我要的!刚刚创办一番事业,总有些艰苦,等他将来成功了,这钱他还可以还我!羽裳,你也别太要强了!我就只有你这样一个女儿,钱不给你们,还给谁呢?至于什么吃喝嫖赌的话,你又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就来吃飞醋了!世澈偶尔去去酒家,是我都知道的事,我刚刚还在跟你妈说呢,这是商场中避免不了的应酬,你如果是个懂事的孩子,就不该为了这个胡吵胡闹!”
    羽裳张大了泪水弥漫的眼睛,悲哀地看着父亲,无助地摇了摇头。
    “爸爸,你中他的毒已经中得太深了!”
    “爸,”欧世澈插了进来,“你听到羽裳的话吗?她以为我是什么?是条毒蛇?还是个骗子?爸,我早就说过,不能用您的钱买车子……”
    “别说了,世澈,”杨承斌阻止了欧世澈,慈祥地说,“我知道是羽裳误会了你。你也别生气,你和羽裳从认识到现在,也三四年了,当然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给我们惯坏了。你先心平气和,别意气用事,你一向懂事又聪明,别和羽裳一般见识。现在,你先回家去,让我们和羽裳谈谈,包管你,明天就没事了,怎样?”
    欧世澈看看羽裳,又看看杨承斌。
    “爸爸,我能单独和你说一两句话吗?”欧世澈问。
    “好的。”杨承斌带着欧世澈,走出客厅,站在花园里,欧世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
    “爸,你最好调查调查,这件事恐怕有幕后的主使者!羽裳有些天真不解事,您听她说的话,不知谁跟她胡说八道了!本来……”他长叹了一声,“娶一个百万富豪的女儿,就惹人猜忌,爸,您要是没有钱多好!”
    杨承斌安慰地拍了拍欧世澈的肩:
    “世澈,我了解你,你别生气,我一定好好地教训羽裳!”
    “您也别骂她吧!”欧世澈又急急地说,“我原不该带她来的,但她实在闹得我发火了……”
    “瞧你!”杨承斌笑了,“又气她,又不能不爱她,是不是?我告诉你,女人就常常让我们这些男人吃苦的,她们生来就是又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动物!”
    欧世澈苦笑了笑,又担忧地说:
    “爸爸,还有一件事”他吞吞吐吐地。
    “什么事呢?”
    “不是我怀疑羽裳,”他好痛苦似的说,“我怕她和那个姓俞的记者还藕断丝连呢!”
    “什么?”杨承斌吃惊了,“真的吗?”
    “我只怕她吵着离婚,这个才是主要原因呢!”他又叹口气,“假若羽裳真的这么嫌我……”
    “别胡说!”杨承斌轻叱着,“她只是不懂事,闹小孩脾气,你回家去吧,让我跟她谈,年纪轻轻的就闹离婚,这还得了?”
    “爸,您也别太为难她,不管她怎么胡闹,我还是……”欧世澈欲言又止,一副柔肠寸断的样子。
    “我了解!”他拍拍他的肩,“你去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明天,打包票还你一个听话的太太,好吧?”
    “谢谢您,爸。”欧世澈好脾气地说,“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杨承斌目送女婿离去,听到汽车开远了,他才折回客厅里来。一进门,就看到羽裳坐在沙发中,用双手紧抱着头,杨太太正在那儿苦口婆心地劝解着,羽裳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愿意听。
    “羽裳!”杨承斌严厉地喊,有些冒火了,“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杨羽裳抬起头来,哀恳地看着父亲。
    “爸爸,你别相信他的话,他是个魔鬼!”
    “胡说八道!”杨承斌怒叱着,“羽裳,你也应该长大了,已经结了婚,做了妻子,你怎么还这样糊涂?婚姻大事也如此轻松的吗?由着你高兴结就结?高兴离就离?当初你要嫁给欧世澈的时候,连几天都不愿耽误,吵着要嫁他,现在又吵着要离,你真是神经有问题了吗?以前,我们太宠你,才把你宠得如此无法无天,现在这件事,是怎么样也由不得你的,你还是好好地想想明白吧!”
    杨羽裳呆呆地看着父亲,眼泪慢慢地沿着她的面颊滚下来。忽然间,她从沙发上溜到地毯上,跪在杨承斌的面前了。她仰着脸,哀求地、诚恳地、一片真挚地说:
    “爸爸,我知道我一生任性而为,做了多少不合情理的事,你们伤透了脑筋,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孩子,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知道我一向游戏人生,胡作非为。但是,我从没有一次这样诚恳地求你们一件事,从没有这样认真、这样郑重地思考过,我求求你们答应我,求求你们帮助我,让我和欧世澈离婚吧!”
    杨承斌惊呆了,跑过去,他扶着羽裳的肩,愕然而焦灼地喊:
    “羽裳,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杨太太也吓坏了,从没有看到女儿如此卑屈,如此低声下气,从小,她就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孩子,别说下跪,她连弯弯腰都不肯的。看样子,她必然受了什么大委屈、大剌激。杨太太那母性的心灵震动了,扑过去,她一把拉住女儿,急急地喊:
    “有话好说呀,也别下跪呀!什么事值得你急成这样?那世澈到底怎么欺侮你了?你说!告诉妈!妈一定帮你出气!起来吧,别跪在那儿!”
    羽裳一手拉住母亲,一手拉住父亲,仍然跪着不肯起身,她泪如雨下地说:“我只是要离婚,我非离婚不可,你们如果疼我,就答应了我吧!”
    “咳!”杨承斌啼笑皆非,手足失措,“羽裳,离婚也要有个理由呀!他欺侮了你吗?”
    “他……他……”羽裳答不出来,欺侮了吗?是的,但是,这些“欺侮”如何说得清呢?如何能让那中毒已深的父亲明白呢?终于,她大声地叫,“他不爱我!”
    “是他不爱你,还是你不爱他?”杨承斌问得简短扼要而有力。
    “我们谁也不爱谁!”羽裳喊着。“爸爸!你还不了解吗?他为了你的钱而娶我,我为了和俞慕槐负气而嫁他,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好了!我知道问题的症结了!”杨承斌打断了女儿。“俞慕槐!都是为了那个俞慕槐,对吗?”他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你坦白说吧,你坚决要离婚,是不是为了俞票槐?不许撒谎,告诉我真话!”
    杨羽裳颤栗了,闭上眼睛,她凄然狂喊:
    “是为了他!是为了他!是为了他!我早就该嫁给他的!我疯了,才去嫁给欧世澈!一个人做错了,怎样才能重做?怎样才能?我必须重新来过!我必须!”
    杨承斌狠狠地一跺脚,气得脸色都变了。
    “羽裳,你简直莫名其妙!只有世澈那好脾气,才能容忍你,你已经结了婚,还和旧情人偷偷摸摸,如今居然敢提出离婚,你一生胡闹得还不够吗?到了今天还要给我找麻烦,我看,你不把我的脸丢尽了,你是不会安心的了!我告诉你,羽裳,以前什么事都依你,才会把你惯得这么无法无天,现在,我不会再惯你了,也不能再惯你了,否则,你必然弄得身败名裂!明天,你给我乖乖地回去当欧太太,休想再提一个字的离婚!假若那俞慕槐再来勾引你,我也会对付他!他报社的社长,和我还是老朋友呢,我非去质问他,他手下的记者,怎能如此卑鄙下流!”他转向了太太,“你管管你的好女儿吧!我都快被她气死了!”转过身子,他大踏步地走进卧室里去了。
    这儿,羽裳禁不住哭倒在地毯上。
    杨太太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看女儿哭得那样伤心,她鼻中也酸楚起来。羽裳抓住了母亲的手,哭着喊:
    “妈妈呀,妈妈,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教教我,做错的事情,怎样才能改正呀?妈妈?”
    “噢,羽裳,噢,可怜的孩子!”杨太太吸着鼻子,“我曾经一再告诉过你,婚姻是终身的事,不能儿戏呀!我一再告诉过你的!”
    羽裳坐起身子来,背靠在沙发上,她面色苍白,眼睛清亮,含着泪,她凄楚地说:
    “那么,这婚是离不掉的了?”
    “羽裳,”杨太太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坐在她对面,望着她,“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是俞慕槐,但是,听妈几句话吧,你现在已不是未嫁之身,即使你离了婚,再嫁给俞慕槐,你这次婚姻的阴影会一直存在在你们中间,男人都是器量狭窄的,不论他嘴里讲得多漂亮,他心中永不会忘记你曾背叛过他,那时,如你的婚姻再遇挫折,你将怎么办?再说,俞慕槐苦巴巴地挣到今天的地位,一个名记者,一个年纪轻轻的副采访主任,你如闹离婚嫁给他,世澈怎会干休?你难道想将俞慕槐的身份地位都毁之于一旦?真毁了他,你跟他在一起还会快乐吗?那慕槐也是个好强要胜的人哪!”
    羽裳呆坐着,一语不发。
    “说真的,羽裳,我并不像你父亲那样偏袒世澈,我也不认为他是个毫无缺陷的优秀青年,凭我的了解和判断,他是个野心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你要知道,他父亲就是个有名的棘手人物,他多少有些他父亲的遗传。现在,姑且不论他娶你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金钱,他绝无意于和你离婚却是事实,他又没有虐待你,又没有欺侮你——最起码,你拿不出他虐待你及欺侮你的证据,你凭什么理由和他离婚呢?何况,他父亲是有名的大律师,你怎么也翻不出他们的手心呀!”
    羽裳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仍然不语。
    “想想看吧,孩子。”杨太太怜惜地拭去了她的泪痕,恳挚地说,“我们女人,犯什么错都没关系,只有婚姻,却不能错!我们到底没有欧美国家那样开明,结婚离婚都不算一回事,在许多地方,我们的思想仍然保守得像几百年前一样。丈夫可以在外面寻花问柳,妻子只要和另外的男子散一次步就成了罪大恶极!羽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结婚之前,你可以交无数男友,结婚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羽裳弓起了膝,把头埋在膝上。
    “听我吧,羽裳,我疼你,不会害你。你已经嫁给世澈了,你就认了命吧!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远离那个俞慕槐,并不是为了你,你也该为慕槐着想啊!”
    羽裳震动了一下。
    “试试看,羽裳,”杨太太再说,“世澈虽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但也不是最坏的。野心,并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缺点。试试看,羽裳,试着去爱他。”
    “不可能,”羽裳的声音从膝上压抑地飘了出来,呜咽着,哭泣着,“永不可能!永不可能!”
    “但是,孩子,这婚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啊!”
    “我知道,是我自己选择的。”她的肩膀耸动,身子抽搐,“我要以一时的糊涂来换一生的痛苦!”
    “不是一生,羽裳,”杨太太流着泪说,“过一两年,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过一两年,那个俞慕槐也会找着他真正的对象,他会淡忘掉这一切。羽裳,你已经错了一次,不要一错再错吧!你父亲和欧家的力量加起来,足以毁掉俞慕槐整个的前途。羽裳,你不再是个孩子,别再意气用事了,仔细地想想吧!”
    “我懂了。”羽裳没有抬起头来,她的声音苍凉而空洞,“我早已知道这是一次徒劳的挣扎,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那么,明天乖乖地回家去,嗯?”
    “我能不回去吗?”她拾起头,凄然而笑,“家,那个家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她望着窗外,默然片刻,愣愣地说,“那儿有只海鸥,你看到吗?”
    “海鸥?怎会有海鸥?”那母亲糊涂了。
    “一只海鸱,一只孤独的海鸥,”她喃喃地自语,“当它飞累了,当它找不着落足点,它就掉进冰冷的大海里。”她带泪的眸子凝视着母亲,“你见过飞累了的海鸥吗?我就是。”
    杨太太瞪视着她,完全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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