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看看轻尘。不知昏迷了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绿色光芒从前方照耀过来，他摇了摇头站起来朝前面看去。
    前方，一条散发嫩绿色光芒的长河横亘在虚空中。光芒如水般柔和，缓缓流淌着。轻尘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踏在虚空中，脚下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砰-砰-！”
    轻尘用脚试着踩了踩，感觉就像踩在透明的水晶镜面上一样。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前探了探，手直接穿过一层水面似的光膜。缩回手，他沉吟一下，突然用力一拳打了过去。
    “嘭……！”拳头直接被反震了回来。想了想，轻尘慢慢地靠近光膜，缓缓穿了过去。
    回头看了一眼逐渐被雾霭遮蔽了的来路，他转过身来向前走去。
    “啊啊啊……！”
    突然一脚踏空失重，轻尘整个人直接朝着无尽深渊掉下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虚空中突然涌现一股托力将他下降的趋势减缓。
    他立马反应过来，猛地一提气，脚下相互一蹬，凌空借力展开步法一跃再跃飞上高空稳住了身体。
    好奇地感受和测试了一会虚空中淡淡的浮力后，他四处看了看。发现除了虚空就是黑暗，绿色的光河就是这片天地的唯一。
    他身影一动，带起一缕微风向光河飞去。随着越来越靠近绿色光河，周围的嫩绿色光点越来越多。它们如同迷路的萤火虫，在虚空中没有方向地扑腾，一不小心就撞在了轻尘身上。
    “原来，这压根不是什么河流，而是无数被封存或遗忘的记忆组成的记忆长河！”
    轻尘被眼前的发现惊住了，内心有如惊涛拍打震撼不已。
    他伸手拦住一颗较大的嫩绿色光点，凝神一看。眼前突然一阵恍惚。景色一变便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
    前方青山连绵，彷如女子眉黛。山下江中绿水远去，有如飘拂的烟罗轻纱。岸边长亭苔生，渡头沙掩，蔓草覆盖，一片荒芜。
    “长生哥，长生哥……”
    轻尘闻声回过头来，只见一身穿织锦散花水雾绿草长裙的妙龄少女，踉踉跄跄地追着一个身穿靛蓝布衣长衫、五官端正，脸上隐隐显露出一股刚毅的男子，满面焦急地喊着。
    被唤作长生的男子闻言转过身来，看着跌跌撞撞扑过来的妙龄女子心头一痛，连忙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将她拥在怀里。
    “长生哥，就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一起养儿育女、白头偕老，和和乐乐过完这一生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修仙寻求长生？”
    看着怀里哭成泪人的少女，长生心头一阵怜惜。伸手擦了擦女子的眼泪把她扶正，他脸色坚定地说道：
    “秀妹，虽然我也很想跟你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生。但我真的不能，我不忍看着你们在岁月中老去，然后一个个离我而去。就像我的父母，他们在我的陪伴中老去，在病痛的折磨中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
    我一定要寻找出一种可以长生的方法，让我身边的人能够永远告别死亡。我陈长生这一生，要么踏上仙路寻得长生大道，要么就化作仙道路上的枯骨，绝不能痛苦地老死在堂屋之下。秀妹，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来渡你。带你一起修仙寻求长生。”
    说着，狠心把女子一推，强忍着眼泪向岸边渡头走去。
    “长生哥……”
    女子无助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同样模糊的，还有他的背影。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别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注：宋·林逋词）
    芦苇深处，摇撸咿呀。一头戴草帽、身披蓑衣的舟子，慢慢地从芦苇中划着小船过来，歌声嘹亮飘散在悠悠江水中。
    陈长生头也不敢回，直接上船吩咐船夫远去。女子哭着哭着晕了过去，倒在嫩绿的草地上。
    画面一闪，陈长生来到一座巍巍高山下。山壁上写着“昆仑”两个鸟虫书文字，道韵流转。他抬头看了一眼，再转身向来处看了一眼。毅然上了山。
    陈长生由于天资超卓且道心坚韧，被道门道主破格收为徒弟传授无上妙法。而陈长生亦不负众望，十二年晋级人仙，五十年晋级仙王，短短六十余年取得了别人数千年的成就。
    时光荏苒，仿佛只是一瞬间却是百年已过。当初上昆仑求道的陈长生，而今正在闭关冲击仙帝。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在干扰他，让他无法突破最后一步。
    如此烦恼了一年，终于有一天，他忽然想起自己来此已有一百二十年！一百多年前的誓言，及被他封印起来的尘俗记忆突然都涌上心头。他回忆着回忆着，突然泪流满面。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长生殿，飞身出了昆仑山，向着记忆中的地方心慌慌遁去。
    青山依旧。江水长流。长亭苔生，渡口沙掩……一切依旧。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当年划船的人不见了，长亭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矮坟。坟前竖着一块碑，碑上刻着“陈长生之妻陆青秀之墓”，字迹歪歪区区、断断续续，似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了许多年一笔一笔刻下。墓碑上，还有淡淡的血痕。
    “啊啊啊……”
    陈长生呜咽着，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墓前。悲痛如同一柄巨锤不停地砸着他的心房。痛得他撕心裂肺、泪流满面，砸得他胸中一闷，一口血吐在墓碑上昏睡了过去。
    都说山里的天气多变，咋晴还阴。在山里再加上靠近江边，多风雨是常态。这不，才一会的功夫，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雨淋在长亭上，沿着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淋在江面上、芦苇里，打碎半江浮萍。雨还淋在孤零零的坟茔上，淋在墓碑的字上，淋在昏睡坟前的男子身上，把他淋醒了过来。
    陈长生缓缓地抬起了头，努力坐了起来。任由雨水滑过脸颊，他双手摩挲着墓碑。凄凄切切。
    许久、许久，雨停了、天黑了、月亮挂在了山的那边。终于，陈长生站起来了，他双手结印一按一抬，大地剧烈震动起来。
    坟墓方圆五米缓缓拔地而起。被他整个移进了空间装备里。手一挥，地面隆隆作响重又恢复了平整……
    画面至此再度一晃，陈长生回到了长生殿。这日，他终于一举突破最后一步进入帝境，如愿以偿地拥有了悠久的生命。只是他没有像以前每次突破那样兴高采烈。去跟师父、师兄们分享他的晋升的喜悦。
    陈长生一个人来到长生殿后院，来到一座泥土坟茔前，坐在了地上细细诉说着什么。
    这一说，就是三天三夜。说完，他把后院封存了起来，同时也把脑海的记忆封存了起来。被封存的记忆化作一缕嫩绿的光芒，飘向无尽的苍穹……
    画面如水波抖动，“嘭……”地一下碎裂开来，一同碎裂的还有嫩绿的光点。轻尘身躯一晃，重新回到了记忆长河中。
    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想着这个叫陈长生的仙帝的往事，心里一阵迷茫。他想起了桃源村，想起了孙寡妇和老孤独，还有灵巧儿、二嘎子、大虎、铁牛。他还想起了天心岛，想起了小竹，心里隐隐作痛。
    他迷茫地向前走着，惊飞一大片嫩绿光芒。一团灰蒙蒙的嫩绿光芒慌不择路直接撞在了他的眉心上，画面瞬间再度变幻。
    前方是一座耸立云端的巍巍高山，顶上有一十丈宽的平整地面，像是被人一剑削去峰尖、抹平而成。山的一侧。是被云雾遮蔽的深涧。
    山上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幢幢如盖。梧桐树一半盛开在山上，遮蔽了大半个山顶。一半盛开在深渊上，云雾缭绕其间。
    梧桐树下有一长方形石桌，桌上放着一把漆黑的古琴，琴额上刻着“绿绮”两个绿漆鸟虫书文字。
    锵锵——！
    一道嘹亮清脆的凤鸣声刺破苍穹，一只金光耀眼的凤鸟悠然自在地在天空翱翔了一阵，而后循着巨大的梧桐树旋转着飞了下来。落地时，化作一身披着金丝纱衣、穿着银霓织锦火纹长衫的年轻男子。
    嗷——！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龙吟声从深涧里破空而来。一条金光闪耀的五爪金龙升空而上，化作一风度翩翩的青衫年轻男子。
    “龙渊，你今天迟到了！”
    凤鸟化形的男子看见来人喜形于色，满面春风地迎上去。
    “哈哈，今天让你先来一步不好吗？天天都是我先到，就显得你不积极。”龙渊闻言爽朗地笑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睡过头了就是，还找借口。来吧，还是照旧，你弹琴我舞剑。”
    “好，就让我看看你的剑法有没进步。”龙渊闻言走到石桌前，手一挥涟漪震荡，绿绮发出阵阵轻微的颤音。
    “锵锵-铮铮-叮-咚——”
    龙渊手指翻飞，轻拢慢捻抹复挑，悠扬婉转的琴声时而如春风吹过麦田，时而如坚冰化作淙淙流水，时而如枯叶随风飞上苍穹旋转舞过……
    一边，凤仪手执一把红艳艳的长剑，随着琴声舞动起来。跳跃翻腾，刺、点、挑、掠、砍、劈、削，脚步时而从容，如闲庭散步；时而急促，如风驰云卷。
    “唳——！”
    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凤鸣应和着琴声，而后凤舞九天，剑光荧荧宛如天女散花。
    随着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凤仪背后出现一个浑身金光闪烁、火焰熊熊的凤鸟虚影。
    凤鸟展翅，剑羽铮铮与他出剑的节奏相合。红艳艳的长剑顿时喷射出一道道火焰剑罡。剑罡射在峭壁上，炸得山壁轰鸣、碎石纷飞。
    “铿——！”琴音戛然而止，剑光消失。
    “哈哈，恭喜你凤仪，这一招‘有凤来仪’终于练成了。”
    “还得谢谢龙渊你，不是你的琴声，我要练成这一招还得多花三五个月。你的琴功，已经达到引人入胜的境界了。”
    “是呀，到这一步了，可下一步造化境，却迟迟不得门道。”龙渊闻言叹了口气，脸色满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