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狡猾的像一只狐狸，他看出南山的汉将经验不足，夜班偷袭之后匆匆后撤，居然没有小心提防敌人有没有追上来。
    甚至，他的骑兵居然没有吹灭火把，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清晰可见，是肉眼可见的美妙猎物。
    张郃立刻率领骑兵出动，一路尾随追了上去，在前面的汉军毫无察觉，他们准备更换人马，再次袭扰魏军营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郃率部发动了猛攻！
    “杀，取那蜀将首级来！”
    马谡猝不及防，他万万没想到张郃居然会摸黑冲上来，顿时阵脚大乱，好在他早就不是刚去南海时那个眼高于顶的马谡，很快就稳住心神，
    他亲自握住环首刀，喝道：“别怕，敌军人少，正是我军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马谡料定张郃先头部队必然人少，他大声呼唤士兵冷静，那些悍不畏死的汉军士兵也毫不畏惧，在马谡的带领下一齐朝张郃扑来。
    负责袭扰工作的汉军人数不多，大多数都在营房内休息，张郃一开始大占上风，一波就突入了汉军本阵，可很快，他发现情况不对，那些睡眼朦胧的汉军听到外面喊杀，居然丝毫不乱，一点不像魏军被偷袭时那样惊慌失措。
    顶住了第一波猛攻之后，马谡居然能指挥汉军对张郃进行反包围，眼看敌军越来越多，张郃当机立断，自己断后，抓紧撤退。
    “兀那蜀将留下姓名，改日好用尔首祭旗！”
    “吾乃汉军大将马谡，有劳儁乂将军惦念了。”
    这场短兵相接没有持续多久，可马谡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说话都带了几分颤音，好在刚才他也拼命厮杀，气喘吁吁，也没让人听出他心里的恐惧。
    说实在，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刚才他一阵乱砍，一个人也没有砍伤，到差点被魏军合围一刀砍死，
    不过他悍不畏死的表现还是得到了众将的一致钦佩，之前那些感觉马参军太温若有点瞧不起他的士兵也投来钦佩的目光，对马谡多了几分信任。
    “呼……”
    不愧是张郃，居然如此厉害，如果他的人马再多一点，说不定今天晚上的夜袭就能直接攻破南山阵地，那替王平拖时间也无从谈起，
    马谡慢慢握紧满是大汉的拳头，心道老天保佑，让自己一定再多争取些时日。
    张郃虽然没能攻破南山营寨，却没有什么慌张，他从军多年，早就不会遇小胜而喜，遇小挫而衰，况且他今天晚上的斩获不小，起码让马谡绝对无法阻止起下一波袭扰，能安安稳稳回去睡一觉了。
    马谡……
    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马氏五常中最小的那个，在益州的名声不错，虽然没听说他上过战场，但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太让人惊奇。
    咦，他自称大将，难道他才是这支蜀军的主将？
    不对，主将怎么会囤在疑兵处？
    张郃潜意识里不肯相信板盾蛮出身的王平居然能统帅豪族出身的马谡，骑在马上的他望着远处的点点火光，慢慢陷入了沉思。
    “将军，那火光……好像是我们的营寨啊……”
    “废话，我们的营寨当然有火……我靠，不好，是敌袭，快点回去！”
    张郃欺负汉军缺少战马，这才是他敢这么嚣张安营扎寨的原因，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去偷袭南山汉军，在街亭的汉军居然也敢出城，以步兵进攻张郃的骑兵大营。
    “快！快赶回去！”
    王平本来想趁天蒙蒙亮的时候率军偷袭，一来那时候能见度不错，不用担心晚上出什么问题，二来那时候人正睡得香甜，若是被陡然惊醒，肯定没几分战斗力。
    第三张郃实在是太猖狂，他的大军还没到，他就敢依山下寨，显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平精谋善略，这种机会再抓不住他就是傻子了。
    他见马谡之前已经搅得张郃心绪不宁，当下立刻点齐三千人马，直接从正面朝张郃猛扑过去。
    运气不错的是，张郃正好不在营房，留守的魏军只有五百人，在缺乏坚固工事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和王平悍勇的大军进行正面对抗，
    才一个照面，王平就已经打穿了魏军匆匆组织起来的军阵，在起伏不断的哀嚎声中，他手持大刀如入无人之境，片刻间就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抢来一匹良马。
    “包围营寨，抢他们的马，烧他们的粮！”
    王平把火折扔进魏军的营寨，引起冲天火光，魏军已经抵挡不住，只能惨叫着四散而逃，匆匆赶回来的张郃见兵败如山倒，也毫无办法，只能在马上无力的甩甩鞭子，调转马头抓紧撤退。
    大意了！
    一千骑兵果然还是太少，没想到王平和马谡两人的配合竟如此默契娴熟，张郃感觉胸中血涌阵阵，他是大将，出师不利本就影响军心，但现在敌军强悍，他也只能先退再说。
    嘿，等着，等明天我的大军赶来，非要你好看不行。
    汉军缺马，就算取得大胜也很难把战果扩大，王平厮杀一夜，发现也只歼灭了区区三百魏军，这让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怪不得冠军侯对战马如此重视，南方水网密集，战马的优势不好发挥，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若是缺少马匹，真是被人吊起来打了。
    张郃的前锋部队没有带多少粮食，王平感觉这一仗打的不划算，他一边叫人去查探马谡那边的情况，一边叫部队抓紧回城休养。
    他有一种预感，张郃下一次来，就是铺天盖地的猛攻了。
    “干得好，我们守住了南山，击退了魏将张郃——可兄弟们，大家不要大意，张郃这次来救援陇西，一定带了海量的部队，
    接下来，每一场战斗都是死战，也许我们都会死在这，我马谡不能要求大家陪我一起死，但我能保证一件事——
    我绝不会抛下大家独生。”
    晨曦升起，马谡很是激动，他第一次作战获胜，更坚定了他死守下去的决心，
    一千人，守一座山，一个月的时间！
    虽然很难，但马谡决心已定，他想试试。
    “我最后再说一遍，家里的独子、伤员都可以离开了，趁着魏军还没来，先回街亭，
    留下的兄弟们，说不定明日就会都死在这。
    我马谡……”
    “将军您别说了！”一个士兵跳着脚大声叫道。
    他情绪激动，牵动了他脸上的几道刀疤，疼得他龇牙咧嘴，更是狰狞，
    马谡认得这个小兵叫王旭，之前在张郃的夜袭中悍不畏死护卫在自己身前，帮自己数次杀退蜂拥而至的魏军，真是一个勇士。
    王旭歪歪嘴，道：“将军您就别说了，当时在街亭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想好了，您出身豪族都愿意为了大汉死战到底，我们这些人自然也愿意！”
    “是啊！”另一个年长些的士兵插口道，“我打仗二十多年了，一直浑浑噩噩，只有在背嵬军中，我才知道自己只要战斗，就能给家人换来口粮和土地！”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纷纷道：“说的是，也只有咱们背嵬军才给黔首分田地了。”
    “岂止，要我说，这天下军旅，也只有咱们背嵬军才把小兵当人看。”
    王旭咧着嘴道：“冠军侯跟那些世家豪族的关系不好，俺们背嵬军以前的将军都是些兵将出身，只有幼常将军自己是世家豪族出来的。
    要是那些豪族都跟您一样，我们这些泥腿子可就有饭吃了。”
    马谡感觉自己的眼眶愈发湿润，若是几年前，他压根懒得跟这些粗鄙的武夫多谈，这些武夫想必也不会看得起自己这样的文弱书生。
    可现在，他们为了兴复大汉的宏图齐聚一堂，在这无名荒山上也能畅谈无忌，这比当年的高士文会更让人兴奋不已。
    事不宜迟，马谡率领众将开始抓紧修筑攻势，在王旭的建议下，他索性放弃了容易被人直接骑马冲上来的南山大道，全军开始往密林和小道撤退，
    这些战士中有不少是交州的农民，特别擅长挖山砍树，马谡也只有这时候才知道兵书上的据险而守原来有这么多的门道，靠山下扎营容易被对方的马队直接突击，靠山上稍微安全一点可又容易遭到火攻。
    这些东西他以前从没有想过，却依然敢跟人指点江山，谈笑风生，想来当年的自己怪不得很遭人嫌。
    他叹了口气，又举起锄头吃力地刨了几下，旁边的士兵嘻嘻笑着教马谡应该怎么拿锄头，怎么刨地，场面一时竟然特别温馨和谐，毫无大战之前的紧张感，恍惚间，马谡居然感觉这样的场面很是和煦温馨。
    这场决死战若是能胜，之后跟冠军侯说说当个屯将，似乎也比当参军有趣，若是能活着回到益州，一定要力劝兄长响应冠军侯的新政，
    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都来自于那些苦哈哈的黔首，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种，只要有一点点的恩泽，就愿意为关照他们的人竭尽心力。
    这些人，不该再受到折磨和委屈。
    马谡擦擦额上的汗珠，望着远处几乎看不见的街亭城楼，眼神变得愈发坚定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