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南城内。
    许烨披上外套，从指挥部中走了出来，不知为什么，他今夜总是有点心神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干脆出来透透气。
    他是目前驻守邱南的第三十六集团军的军长。
    第三十六集团军下辖两个步兵师，一个装甲师以及一个高炮旅，人数共计四万一千三百余人。
    这个数目放在云国所有集团军中并不算多，但用来守卫一座城，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自从戎国在边境处搞小动作开始，许烨就奉命带领部队赶到邱南，大致一算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作为最接近战场的指挥官，许烨非常清楚局势究竟紧张到了怎样的程度。
    这一仗，迟早是要打起来的。
    戎国不会收手，云国也不可能将邱南拱手相让。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小规模的冲突愈演愈烈，不断有一些武装分子制造混乱，虽然从他们的服装上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是戎国部队的证据。
    但现在邱南城外只有你戎国一方的部队，不是你还能是谁。
    鉴于己方的兵力处于劣势，许烨选择了固守城池。
    这当然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主动开战给对方留下把柄。
    自古以来都有一种说法叫做师出有名。
    别管战争到底谁对谁错，先给自己找个出兵的理由，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小摩擦可以，一旦涉及两国的全面开战，在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谁都不敢轻易做决定。
    尽管如此，每天两边都会有新的伤亡产生。
    许烨一方属于防守反击，损失要稍微小一点，但架不住日积月累，也快损失近一千的人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打仗嘛，总是会死人的。
    许烨虽然心疼，却无可奈何。
    他当然没有傻乎乎地将所有兵力都集结在一座城里死守，当年江青玄给所有将领做过示范，在邱南城的东西两侧三公里处各自修筑一座营寨，分兵驻守。
    两座营寨和主城互为掎角之势，彼此策应，能起到牵制敌军的作用。
    眼下，城中只留下一个步兵师和一个高炮旅。
    许烨甚至觉得，靠着手上的这四万人马，只要戎国不增兵，他能一直守下去。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许烨感觉内心的烦躁消退了不少，正打算回屋睡觉，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轰！”
    城南亮起火光。
    警报声乍起，响彻邱南上空。
    敌袭！
    有警卫冲上前来：“报告，敌人开始进攻了！”
    这么突然，许烨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侦察连呢？”
    “还没回来。”
    “通知一营二营，先给我顶上去，一定要把敌人给我挡在城外。”
    “是！”警卫心知没有时间可耽搁，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当许烨登上城南的防御工事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敌人的炮弹落在阵地上，溅起巨大的灰尘，爆炸处附近的士兵自然无法幸免，就此长眠。
    “军长，这里危险，快回去！”二营的副营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是他愿意消耗力气，而是不大声吼对方根本听不见。
    “不要管我，继续战斗！”许烨同样大声回应。
    城内的士兵早就集结完毕，分成几个批次替换下激战中的一营和二营。
    又是一声炮响，落点正好就在距许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警卫眼疾手快，将其扑倒。
    “轰！”
    灰尘铺天盖地。
    许烨爬起身，晃了晃脑袋，逐渐缓过劲来。
    一个士兵被炮弹炸飞，正好摔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坚毅的脸庞沾满了泥土，混着血水，整个右臂都没了。
    “兄弟，醒醒！”许烨用手拍着士兵的脸，企图将其唤醒。
    警卫抖落身上的灰尘，按住他的胳膊。
    许烨转过头，看到警卫抿着嘴，冲着他连连摇头。
    这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每一处都在上演类似的一幕，极度惨烈。
    敌军的阵容后方出现了混乱，许烨知道那是另外两支部队赶来支援了。
    局势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糟糕。
    戎国军队的进攻节奏忽然加快，所有人发了疯一般朝第三十六军的阵地发起了冲锋。
    许烨收拾好心情，当即下令：“这是最后一波攻势，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
    很明显援军的骚扰起了作用，至少打乱了敌人的计划，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冲锋，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许烨能断定敌人是在孤注一掷，能攻下则万事大吉，如果攻不下，便会立刻收兵。
    然而事情就当真那么简单吗？
    “咻！”
    许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自头顶上空响起。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让人的耳朵瞬间处于短暂的失聪状态。
    火焰腾空。
    “唐宾呢？让他把飞机给我打下来！”
    唐宾是高炮旅的旅长。
    许烨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问题，那就是邱南没有空军部队。
    制空权在一场战役中的作用，那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唐宾能把敌机全部轰下来，否则这一仗，将会非常难打。
    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当年江青玄的厉害之处。
    自己手握四万精兵，依旧被对方六万人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取胜的关键，许烨找不到。
    敌机的轰炸一刻都不曾停止，给云国一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防御阵地一点一点地失守，被戎国部队逐步蚕食。
    “高炮旅呢？都他姥姥的连开炮都不会了吗？”许烨在警卫的掩护下撤到后方，忍不住爆粗口。
    敌机轰炸了这么久，自己这边居然连一发炮弹都没打出去。
    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一个通讯兵火急火燎地狂奔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报、报告，副旅长蔡中升造反，杀了唐旅长，带着高炮旅投敌了。”
    如同五雷轰顶。
    许烨只感觉眼前一黑。
    投敌了！
    “蔡中升！”许烨双目充血，恨得都快把牙齿咬碎了。
    军人最憎恨的，就是叛徒。
    城外，赶来支援的两个师被戎国部队团团围住，寸步难行，无论发动多少次的突围，都被逼退。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坚决不会给他们同城内军队配合的机会，为此即便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在所不惜。
    防御阵地已经被彻底攻破了，敌军一窝蜂地涌入城中。
    接下来，就是巷战了。
    从这一刻起，第三十六集团军完全失去了作为防守方的优势，最多就占着点儿熟悉城市道路格局的便宜，在各自为战的巷战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军长，撤吧！”警卫劝道。
    “撤？”许烨露出一个惨笑：“往哪撤？邱南是西南边境的第一道门户，我把大门给丢了，还有什么脸回去？”
    众人无言。
    “传令下去，想逃命的立刻从北面离开朝鞍岭方向撤退，我不会怪他们，”许烨慢慢地直起身子，给手枪换好弹匣：“剩下那些不怕死的，就跟着我去会会戎国的兔崽子们。”
    话音落下，许烨迈开脚步，走向战场。
    在他身后，一众将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选择跟了上去。
    尽管对接下来的战斗有心理准备，当巷战正式展开时，惨烈程度还是超出了许烨的想象。
    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一个人后退。
    想染指西南边境？
    可以。
    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许烨一脚踹倒敌人，双手反转，枪口朝下，将刺刀扎进对手的心脏。
    “军长，小心！”
    身后的警卫大吼一声，扑到许烨身前。
    “砰。”
    枪声响起。
    警卫的胸前溅起一束血花。
    “彬子！”许烨赶紧拖着他躲到一旁的柱子后。
    可无论他怎么摇晃，彬子都死死闭着双眼，没有反应。
    他尽到了一个警卫的职责，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是为自己的首长挡下一颗子弹。
    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围了上来，没急着杀许烨，活捉敌军军长，这份功劳可不小。
    “沙蝎。”许烨冷冷开口。
    戎国第二特种部队，名气丝毫不亚于天暮，没想到戎国为了拿下邱南居然动用了他们，这六个人应该是一个小队。
    “跟我们回去吧，许军长。”为首的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云国话，满脸笑意。
    “想活捉我？”许烨眼神中尽是嘲讽：“你配吗？”
    只见许烨突然暴起，冲向说话的那个家伙。
    后者恼羞成怒，心知这人是不可能活着带回去了，倒也干脆，枪口前指，喷出一束火焰。
    许烨的身形猛地停住，大量的鲜血从他的伤口涌出，然后缓缓倒地。
    巷战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傍晚才结束，鞍岭的部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前去增援，却在半途被戎国部队阻住。
    第三十六集团军自军长而下，除去投敌的高炮旅，全员牺牲，无一生还。
    没有一个人选择丢下战友独自逃命。
    邱南失守的消息立刻传遍云国，在和平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戎国终于是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云国积极应战，陆续调兵增援西南边境。
    鞍岭，成了各方势力的目光汇聚之地，这座城的归属权，决定了城后方的西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是否会燃起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