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里，薛国之中大大小小公族世家讨论最多的，就是无射郡中一个名叫江远的新晋贵族。
    原本大多数人并不认识江远，但是当听到凶名赫赫的尸神道和五鬼道相继被这个江远剿灭，一时间人们不由得对他好奇起来。
    随着好事之人的深挖，才发现这个江远胆大包天，他并不仅仅针对妖鬼，甚至还曾血洗无射城两大世家的势力，杀掉了不少人。
    胆敢这样做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做了之后还活到现在的，也就只有这个子爵江远。
    “我赌江远，活不过一个月！”有人笃定地说道。
    有人则表示不赞同：
    “知道最近妖族之中风头正盛的那个女妖依晴吗？听闻江远曾当过一段时间她的面首，所以鸣蛇一族已经明确表示支持江远。还有蓝家，迁徙了两万奴隶填充卫县人口。有着两方的支持，要杀江远恐怕很难。”
    “我还听到了一些小道传闻，”有人补充道，“听说王上准备晋升江远的爵位，将其由子爵升到伯爵，无射郡中将近三分之一十多个县的土地，都将成为江远的封地。”
    “所以说两大世家并不会杀江远，否则王上怎么打算册封一个将死之人？”
    “高层的事我们不能揣度，倒是我听南北过度的来客说过，蛊神峒已经注意到了江远和陆俊生混在一起。蛊神峒新任蛊王已经放出话来，谁要是包庇陆俊生，就是蛊神峒的敌人。”
    ……
    关于江远的传闻越演越烈，甚至从公族世家之中传到了凡人之中。
    星魔海中不少江远原先的下属，否已经开始商量启程前往卫县，投靠舵主。
    彭城之中的百姓，更是在茶余饭后纷纷议论，不知道彭县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江远的封地。
    卫城。
    随着麂栖村的幸存者迁入，和两万奴隶被蓝家送至，卫城这个如同鬼蜮的空城，也终于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首先最头痛的自然是粮食的问题，好在蓝家服务周到，随着奴隶而来的也有不少钱粮，节省一些的话足够支撑到农作物的收割时节。
    城中住房不成问题，大片的空房供人入住。在城外，同样也有着大量的农田供人耕种。
    随着阳县卫县残余妖鬼的不断清剿，这两个地方已经开始变得安全起来。
    卫县通向岐县的道路重新打通，商贩也开始来往于两地。
    就目前来说，城里的治安是个大问题。
    由于房屋住宅、粮食和田地都是凭空得来，使得这里的不少人并不珍惜。
    那两万奴隶成为平民之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财产。有的人对此感恩戴德，也有的人并不满足。
    在卫城之中，却已经开始出现了数个帮派，互相之间抢夺地盘和女人。
    不过好在担任家司马执掌军事的谢云，和担任家司寇一职掌管刑罚治安的银雀，已经从平民之中招募了一群青壮，组成了食邑的邑兵，开始镇压作乱的暴民。
    有这两个祧境的强者在，镇压的过程中倒是基本上遭遇不了什么抵抗。
    只不过银雀却似乎十分心软，除非穷凶极恶之徒才处以极刑，其余的人都是以教化为主。
    如此怀柔，明显不适用于如今的卫县，当下当以重典才能树立权威。
    不过银雀却似乎并没有改变自己政策的打算，也没有人管她。
    先前被安顿在岐县的齐禹行定人也都来到了卫县，齐禹行担任家司徒和家司空两个职位，负责赋税徒役和建筑重建之事。
    开始给城中平民安排劳役，以免他们无事可做而惹是生非。
    其中最为忙碌的要数陆俊生，他负责带着一帮书生日夜商讨和制定律法。
    卫县初定，县中各种情况十分复杂。所以完全套用别地的律法并不合适，必须要尽快有一套符合卫县情况的律法来让一切有法可依。
    所有人都在忙碌，而身为此地领主的江远，却成了最为清闲的一个。
    他早上在城头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等到饭点才开始返回临时府邸。
    随着江远返回，饭菜很快呈上，摆了满满一桌。
    但是坐在饭桌前的，却只有江远一个人。
    陆俊生等人都很忙，根本无暇同江远一起吃饭。
    江远刚抬起筷子，然后又放了下来。他叫来一个婢女询问：
    “林雨霖呢？”
    这个婢女是从彭城跟随江远而来，她叹息着说道：
    “神木大人还是和前几天一样，都一直缩在房间里面不见人，也不吃也不喝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接着哭……”
    说到这里，婢女的眼睛也有些发红，林雨霖的状态让她也很难受。
    江远明白，随着幽月公主香消玉殒，林雨霖失去了最为亲近的人，悲痛也是难免。
    他吩咐道：
    “随时热着饭菜，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得立刻送去。”
    婢女躬身说道：
    “老爷，奴婢们都一直交代厨房热着呢。”
    江远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站起身来：
    “还是我自己去看看吧。”
    幽月公主是为了帮自己而死，她的魂魄碎片还一直被陆俊生保管着。更何况江远曾答应过幽月公主，要好好照顾林雨霖。这个时候，也不能对那树妖放任不管。
    他出了客堂，一直来到后院。
    一只白色的巨犬满脸沮丧地趴在房间前，正是林雨霖养的馒头。直到江远到来，它才抬起头来叫了两声。
    走到门窗紧闭的房间外，江远敲了敲门：
    “是我。”
    屋内没有人回应，江远于是直接推门跨入。
    房间内的光线很暗，隐隐之中还有着一股霉味。
    树妖就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江远。
    江远来到床边坐下，手在林雨霖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答应过你姐姐，会将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了。天天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江远说完，林雨霖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回应。
    “不会死了吧？”江远心中一惊。
    他凑过脸朝着林雨霖的正面望去，却见到这个树妖眼睛一直在流泪，将枕头都已经打湿。
    江远犹豫了一下，用袖子开始为她擦去眼泪。
    “江远大哥……”林雨霖声音微弱地说道，“我的梦变了……”
    梦？是意识世界！
    江远眉头一皱，他早就叮嘱过林雨霖不可私自进入意识世界，然而她竟然没有听话。
    不过眼下也不是责罚她的时候，江远想了想，说道：
    “变成什么样了？这样吧，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吗？”
    林雨霖点了点头。
    于是江远也爬到了床上，他把树妖搂在怀中，林雨霖也充满依赖地抱住了江远。
    咬了咬牙，江远开始哼起了一首儿歌。
    过了一阵，林雨霖终于睡着，而那股独特的幽香也开始充斥江远的脑海之中。
    这是熟悉的感觉，将要进入林雨霖意识世界的前奏。
    他的脑袋忽然一空。
    紧跟着，江远猛地惊醒过来。
    他却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眼前，是那棵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巨树。江远随后猛地保持住警觉，这个地方邪魔的意识也能够来到。
    但很快，江远就明白过来林雨霖说的梦变了是什么意思。
    江远的意识世界充斥的是无边的黑暗和孤独。
    而林雨霖的意识世界，曾经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风景秀美的地方。
    但是如今，这里走向了另外一个反面。
    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犹如有无法散开的阴霾郁结。
    原先的淙淙溪水已经枯竭，干涸的溪底，趟着无数正在腐烂的死鱼。
    迤逦山脉变得光秃秃一片，只有满目灰褐色的岩石。上面的植被，都已经尽数枯萎。
    远处缘原先绿色农田和洁净城市，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沦为满目疮痍。
    枯黄腐坏的叶片在这个世界里到处飘荡，犹如坟头撒起的纸钱。
    林雨霖从巨树之中走了出来，她悲伤满目，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流淌。
    她来到江远面前，猛扑进江远怀中嘶声哭嚎起来。
    江远轻轻拍着林雨霖的背脊：
    “雨霖别这样，我已经吃掉了黑殪，为你姐姐报了仇。”
    林雨霖却依然哭着叫道：
    “我不管！我要幽月姐姐！我只要幽月姐姐！”
    江远叹了口气，那个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树妖，已经回不来了。
    这或许是一种成长，但是成长，向来是残酷的。
    断殇君虞从江远的身后站了出来，在江远的耳边低语：
    “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吃掉她！吃掉她后，我们能够窥视这个世界的奥秘！”
    江远扬起手肘，毫不客气地狠狠撞击在断殇君虞脸上。
    断殇君虞捂着鼻子，怪笑着退开。
    “我好累……”林雨霖将脸贴在江远的胸膛，“我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觉，睡很长很长的一觉。说不定我睡醒了，幽月姐姐就回来了……”
    江远沉默了一会，说道：
    “那我找个地方给你睡觉，能睡很长的时间不会被人打扰。”
    林雨霖伸出手紧紧抓着江远的衣襟：
    “那我要江远大哥陪着我，我怕我睡醒了，连江远大哥也不见了……还有馒头也要陪着我！幽月姐姐已经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们……”
    “好！”江远答应道，“我这就去为你找睡觉的地方。”
    林雨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江远的怀抱，她一边走一边回望江远，最后她完全融入了那颗巨树之中，消失不见。
    江远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推远，越飞越远，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床上的江远醒了过来，树妖林雨霖还在沉睡。
    卫城之中，不知何时已经响起了警钟之声，城中杂乱一片。
    房间的屋顶在瞬间湮灭消失，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盯住了江远，将他周围的时空都封锁。
    江远抬起头望向天穹，他知道两大世家的高手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