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厂卫逼供手法
何当归和陆江北对视片刻,何当归还是觉得怒气充溢于胸间,恨声大骂道:“你们锦衣卫都是皇帝的走狗,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当年杀宰相胡惟庸一家,连他三岁的养女也不放过,我夫君救她有什么错,你又凭什么拿住我当饵捉他!实话告诉你,他也是大有来头的人,就算你引来他也未必有本事制住他,就算你真的捉住他,也绝对不敢办他!”
陆江北点点头说:“我也猜到了,他潜伏三年无影无踪,一出手却这般凌厉,断然不是普通角色。我也猜想过,他是否跟你有什么关联,只因那一日,他只瞧了一眼你的小像,便立刻锐气尽失,满目缠绵悱恻之意。从常理上来讲,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女子的小像如此反应,不管刻得有多美……他果然不同凡响,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猿猴,勇剽若豹螭,好一位翩翩佳少年,原来他是你的心上人,呵,也算配得过了。”
“没错!”何当归大叫道,“我就是为了他而来找你们要寒毒解药,你们将我扣住也没用,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做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该死的锦衣卫,该死的朱权,为什么将我带到白沙山庄来,我很讨厌这个地方!饮马镇的水域这半年都有暗涌,我诅咒你们的船一出航就漏水,诅咒你们全都变成水鬼!啊——呀!这个冰窖里有鬼,有鬼!”
喊完这些话,她耗尽了全部力气,斜斜倒在床榻边,然后开始无声地流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将所有的秘密都喊了出来?她到底在喊些什么啊!她为什么突然间怒气萦怀,怎么挥都挥不散,有一种想要杀尽天下人的狂躁?
陆江北双臂抱胸,远远地俯视着她,分析说:“其实最让我怀疑的,就是他不打别人,专门冲着段少一人来,似乎不是为了偷袭我们的‘占山岗’,而是一大早起床心情不爽,专门泄愤来的。这点实在耐人寻味,现在想来,怕是你二人为段少或别的什么原因而吵了架,他就来拿段少出气,结果带着伤回去,你才又来为他寻解药。他究竟是什么人?”
何当归控制不住地张开口,“孟瑄”的名字在舌边滚动两下,下一刻就要吐出来,她悔恨无极,既恨自己逞能跑来招惹锦衣卫这帮人,自以为是地觉得他们个个都像傻子一样好糊弄,结果最后发现傻兮兮的是自己,又恨孟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跟锦衣卫干架,锦衣卫是皇帝的人,整个天下的山河草木都是姓朱的,他到底要跟锦衣卫抢什么山岗啊?!你把我赔进去了你知不知道,孟瑄!
心念电转之间,她的眼光瞄到,枕头下边有刻着自己小像的匕首,露出小半截刀柄。连刀鞘都没套着,寒光闪闪的刀身上,一个拇指大的小何当归冲她嘻嘻笑。她心头涌出些灰败之意,自己还能活着回扬州吗?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要死于锦衣卫之手,被刑讯逼供至死,可她如何甘心就这样死……鼻端有异香出现,味道熟悉得仿佛就在昨天,难道说,逼迫她的人是,他?
口中的“孟瑄”二字再也咬不住,说出来只要一瞬息,何当归当机立断,手握上刀柄,锋刃往雪颈上抹去。手起刀落,只在瞬间,比开口说两个字更快。
“哧”地声响在冰室中掠过,可能是刀刃隔开肌肤的声音,抑或者是鲜血喷溅出身体时的声音,其实是一种很悦耳的带着质感的声音。
总之,下一个瞬间,一道血线抛洒出来,落在床畔的寒冰池中。
陆江北远远站在十几丈外,不料竟有这样的变故,面色急变,飞身扑过来,可变故已然发生,飞得再快也是枉然一场空。
“啊——”
他暴喝一声扑到近前,单手抬着何当归的后颈将她扶起来,匆匆检查一阵后并不见任何伤口或血迹,心中疑惑着什么,又似明白了什么。不及多想,他先抬手封了她双臂的穴道,让她不能动弹半分,口中匆匆解释说:“我只是顺水推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你万不可萌生死念,否则死的绝不止你一人。”
“啪!”
玉手中的匕首落在冰面上,发出类似金属相撞的声音,滚落两圈,刻着何当归小像的一面翻转朝向上面,还是稚嫩的怯怯的笑。而床上的那一位却面色惨白若冰雪,唇瓣颤动两下,明明陆江北没有封她的哑穴,可她的声音却被冻结在满满一肺腑的寒气中。果然是他。为什么是他。他怎么样了。
陆江北焦虑地回身,抓瞎地在寒冰池中四顾,口中呼唤:“出来吧,你伤得怎么样?还能显形吗,老高?”
没有人回答,冰窖死寂一片。只有何当归和陆江北二人沉重的喘息声。
何当归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在面颊上结冰,显形?莫非是隐身术?上一世就曾有所耳闻,东瀛人的遁术和忍术奇妙之至,与中原各大派系的武功均大不相同。没想到,世上真的有能隐形的人,更没想到,段晓楼短短两年,就练成了这样厉害的本事。
陆江北蹙眉等待了半晌,一声声从自己鼻腔中喷出的粗重声响,落在自己的耳朵中,满心都是悔恨,为何如此操之过急,可恶。
“啪。”
寒冰池的地上出现了一滴血迹,圆而红,在冰面上蒸出一点热气,昭示了那名隐身人所在的位置,将何当归与陆江北的目光双双吸引过去。然后,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描描画画,先用一支饱吸了清水,只带一点墨迹的毛笔勾勒出一个人物的大致轮廓,然后再用墨汁浓稠些的素针小狼毫画出细部内容,再往其中填色。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盏茶时分,然后,一个站着的冰面人出现在两名观众的眼中。滴血的,是握成了拳头的右手。面具下的一双眼睛仿佛藏着毒针,落在对面二人的身上,悚然可怖。
与此同时,陆江北和何当归双双愣住了。陆江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人非是高绝,而是段晓楼。而何当归不可置信的是,段晓楼竟会露出这般怨毒的眼神,而且看的人是她!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传,她从来都没相信过半个字,直到此刻,周身都暴露在他怨恨的目光中,她还是不可置信。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段晓楼率先发飙了,冲着陆江北嘶吼道:“你疯了吗?!为什么把刀放在那里!你为何把刀留给她?”
“对不起,我一时疏忽了。”陆江北焦急地走上前,要察看段晓楼的伤处,口中道,“这玄铁匕首吹毛断发,你伤得怎样,手筋没断吧,给我瞧瞧。”走到近前,两人别扭了几下,陆江北终于获得了查看权,打开那只血淋淋的拳头细看。
段晓楼还是吃人一样瞪视着他,恨声道:“你竟然留给她一把匕首?还放在她枕下!你真疏忽还是假疏忽?平日怎不见你如此大意?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陆江北扣着他的脉门,将他半强迫式地押去药柜前,一面胡乱翻找出一瓶金创药,一面担忧地说:“小指的筋断了,你切莫乱动,一下都不能动,待我去山庄里给你找续断膏,啊?晓楼?”他抬头确认段晓楼的神智是否还正常,是否还能将他跟床上人摆在同一间屋子里一炷香的时间。但见对方往日漆黑如墨玉的眼珠,此刻魔障出了道道涡旋,几欲噬人一般。
陆江北在心中叹息一声,再回头瞧一眼惊得说不出话的何当归,然后在回头之间,出其不意地抬指封了段晓楼的四处大穴,扶着他倚着药柜坐在地上,叮嘱道:“不要冲穴,也千万别乱动,我去一去便回,切切等我回来,什么都等我回来再说,行不行?”
段晓楼丢给他一个吃人的眼神,不肯开口应他一声,只当对面那人是自己的首号仇人。急得陆江北拱手作揖说:“我真忘了匕首的事了,之前拿银针给她,随手就搁那儿了,我绝对不想她死,我……”他长吁一气,摊着手说,“事实上,我完全没料到隐形的人会是你。一听何当归说冰窖中有第三人在场,又见她的心神明显是被人操控住了,我以为是高绝在用‘那个法子’于暗中向她逼供,我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段少,你什么时候冲破九重天,练成这套功法的?初四那天,被那小子追着打的时候,你可还没……”
话至此处,他收声不再多言,当着何当归的面揭段少的短,回头他肯定没好果子吃。陆江北连连摇头,抬手抹一把不存在的汗水,却只摸到一张冷冰冰的面具。每次他们一受伤,就集体戴上这种有着疗伤功效的面具,一则是为了尽快伤愈复原,二则是可以掩盖表情掩饰情绪。事实上,他们喜欢面具的第二个作用,胜过第一个主要用途。
点住了床上和药柜边的两个人,陆江北心道,真是一场无妄之灾,何当归睡了五天五夜都安然无恙,顺风顺水,而她一醒过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故,看来“红颜祸水”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一件很有道理的事。假如没有何当归的存在,那现在世上至少有五个男人,睡觉阖眼的时候能踏实一些……
陆江北留下一句:“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了,慢慢谈吧,我片刻就回。”说完奔出冰窖大门,绿影骤然冲入头上方的水域中,箭鱼一跃,杳然无踪。
只剩两个人的冰室内,何当归和段晓楼都没被剥夺去说话的权利,可二人都没立刻开始交谈。何当归双眼只看段晓楼的受伤的手,段晓楼无甚表情地看着何当归的脸,两个各看各的,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只被陆江北禁锢住双臂的何当归,在床上像鱼儿样挣动了两下,爬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药柜边上,埋头察看段晓楼的手伤。
伤口从左向右划开,横亘在掌心中,最深处是小指下方的切口,筋脉断开一些,虽然上了一层金创药,可还是渗血不止。她看得连连皱眉,想要为那只手疗伤,奈何自己的双臂不能动弹分毫,唉……
然后突然间,段晓楼在她的后脑勺上发问:“你是为了保护他吗?为了他连你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凭什么能得你如此对待?他将你抛下多少日子不管!你在这儿为他死了,他能为你做些什么?”
何当归抬起头,近距离地看着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轻轻道:“你清瘦了不少,段大人,日饮食得无衰乎?”
段晓楼咬牙瞪了她片刻,方自冷冷一笑道:“都两年过去了再问,不嫌太晚了吗?假如真的因为你而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如今整整两年过去,早就没有命在了——你问得有点迟了,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