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密室的贵公子
周夫人和众夫人都呆住了,推荐返魂丹的大夫是被人收买的?收买他们的是药师堂的掌柜,还是……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薄想头。”何当归微笑道,“事实究竟是否是这样,也是见仁见智的事,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周夫人你的饮食里有许多相克的菜蔬。你是不是常常混着吃免肉芹菜虾肉水果?”
周夫人连忙点头称是,何当归告诉她:“这些东西一同食用有毒,还会脱发,夫人你的心肺都出了问题,跟饮食不当也有关系,因为肺主皮毛,所以你的头发才会挂不住头皮。如果你常年都这么吃的话,那做饭的厨子给你请平安脉的大夫,这些人都不对头,他们应该早发现了才对。”
一根银针在耳穴下针,出来时,针尖变成深青色,何当归告诉周夫人,这是慢性毒药的一种,中毒至少有十年了。周夫人双眼发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围观者默默无语,这种事情在后宅太普遍了,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做不出来。十有八九是那些妾室害了周夫人。
最后,何当归话锋一转,又说:“可以肯定,夫人你的心疾是日积月累劳累而成,吃药不对症状所以越来越重,而不是先天体弱的问题,更不会祸延两位周小姐和周公子,所以夫人不必过分忧虑。他们如果没有类似的严重症状,我就不为他们诊脉了。”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用意是拆穿周夫人刚才的小谎言,为了求诊而编谎话说全家都有病。旁观者拖着长长的“哦”声,对周夫人的同情心消失了。
周小姐也在一旁,听了何当归的话,冷哼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稀罕让你看病呢。”她心想,她娘的病反正已经开出药方了,用普通药铺有卖的梅花点舌丹就能治好,她也不用再对大夫客气了。这个郡主,她看着十分碍眼。
周夫人宠惯了女儿的,见女儿当众无礼,都不肯说女儿两句。何当归面上是淡淡的笑,不知为何,这笑让周夫人有点坐不住,匆匆告辞了。
周夫人一走,一大群夫人涌上来,拉起袖子,露出丰腴的凝脂小臂,要让何当归给号脉,翡翠银镯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何当归向众人歉意地笑了笑,又匆匆交代了薄荷山楂两句,然后就突然敏捷地跳过凉亭栏杆,踩着小池塘的水飞走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不是吧,她不光是女神医,还会那种武林高手才会的轻功?!
有一些动歪心思,甚至想绑架她的人,见了这一幕,歹心也减了两分。这个清宁郡主看上去非常有主见,不是那种抓走恐吓一番,她就会乖乖听话,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薄荷的声音甘冽如水果,她朗声说:“各位夫人请听我说,我家郡主一向有悬壶济世之心,不过她的医术也不是十分精湛,目前还在读医书药经提高中。她怕看诊的次数太多,会出现不少误诊,所以决定单日学医,双日看诊,为两名病患免费诊病和开方,请各位有看诊需要的夫人来奴婢这儿留个名儿,算是提前预约。”
求别人办事,当然是要依着别人的规则走。当下,所有的夫人都上来登记,还领到了一个写着看诊的日期的纸片。可都基本排到一个月开外了,少不得要耐心等待。
话说回来,她们之中没有几个人生病,刚才都是因为对神医存着好奇心,还想要那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可现在神医出来给周夫人看病,揭开了她的神秘面纱,原来她只是一个能对症下药的高明大夫,而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医。这就让求诊的人理智多了。
几十名夫人领到了纸片就走了,一场节宴从早晨进行到黄昏才结束,下人们开始撤席。
这时候,山楂跑到外间客人饮茶的地方,给了一个小丫头二十个钱,让她去跟那位周夫人再传个话。小丫头记清了话的内容,欢欢喜喜地接钱走了。
这间茶室是给等软轿的夫人们歇脚之所,现在就周夫人一个人静坐喝茶,心里还惦记着能骗何当归去周府的方法。她生过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国色天香,定给孟家庶子孟宸当正妻;小女儿出落得比大女儿更美,一心一意地恋着世子孟瑛,如果能撮合了这门亲事,等两个女儿都嫁进孟府后,她这个当娘的,在周府就无人不敬了。
她唯一操心的是她的儿子,如今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周公子,并不是周家的嫡子,而是一对下人仆妇的儿子。
当年她连生两胎都是女儿,在婆家的地位岌岌可危,第三胎是个男孩儿,她以为是她的运气到了,谁知生出来就是个腿有残疾的婴儿。不得已,她偷偷要走陪房媳妇的小儿子养,过几年又将小儿的爹娘都害死,剪除了后顾之忧。如今,她的亲生儿子年方十四,也住在周府里,不过却被她关在密室里,十几年不见天日。她一直遍访名医,悄悄带进密室给儿子治腿,可一直没有起色。
那个清宁郡主,年纪轻轻就医术大好,最难得的是,她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名医气派,让病人不自觉地产生信任。如果能想个办法把她哄去密室……
“夫人,还要添茶吗?”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走过来,出声打断周夫人的思绪。
周夫人挥挥手:“不需要,你下去。”
小丫头不走,福身一礼说:“刚才七奶奶那儿的山楂姐姐特意传话给夫人,奴婢是来回禀的。”
“传话给我?”周夫人皱眉。
小丫头点头道:“山楂姐姐说,一来,这个病涉及到夫人你的隐私,不便当众说出;二来,夫人你走的太急,郡主想说也没机会。”
“什么事?”周夫人皱眉。
“您的病无药可医,最长还有三月之命。”小丫头说。
周夫人大惊,她只有三个月的命了?怎么会这样?清宁郡主不是说,她的病只吃一两银子一瓶的点舌丹就能好了!
“夫人您这个病拖了已十几年,错过了医机,连郡主也无能为力了。”小丫头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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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何当归和青儿双双歇在竹园里。因为床上有一条防色狼的珠帘,何当归恐青儿耻笑于她,于是拉了她去别的寝房,一张床上同睡,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宿的话。
原来,那一日江上的风波漩涡卷翻了周菁兰的船,让她和徐四娘都落了水,岂料她们两个极有运气,凫在水面上,抱着浮木得了命,被过往的船只给救了。过几日,周菁兰她们就听说,王府被寻仇的人找上了,府中许多妃子,包括谢王妃在内,全都死得惨不忍睹。而那一次被王爷派出去做事的妃嫔,除了她之外,竟没有一个存命的。
周菁兰又怕,又存了疑心,一时也不敢回大宁王府,那艘救她的船行到扬州,她就下了船,去了扬州关府。关府老爷夫人见了这个被他们抛弃的大女儿,又是惭愧,又是喜欢,就留她在府里住下。
周菁兰刚给宁王生过一个儿子,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在外逗留一段时间之后会被王府拒之门外。反之,她心里影影绰绰觉得王府里的那些女人的死,跟宁王脱不了干系,她有些害怕,所以拖延着不肯回大宁。
这时,关筠也回了关府。这一对长相酷似的姐妹花,乍一交谈,倒十分投缘,因为她们对何当归都有一段刻骨恨意。后来两人一商量,就来了京城,在周府住下。那个向何当归求医的周夫人的家,跟周菁兰的娘家周家,两家正好是族亲。
有一日,青儿急急火火向那些选秀女落选的小姐打听,怎样才能万无一失的落选,被徐四娘听到。徐四娘和周菁兰就合演一出双簧,让青儿“偷听”到她们两个的谈话,教了青儿一个用植物茎叶黏汁毁容的办法。青儿头脑一热就照做了,不知周菁兰她们暗地里抓住了什么把柄,又打算拿那个把柄做什么。
如今的何当归缺失了前世的记忆,不记得她被周菁兰害得多惨,所以对周菁兰跟路人差不多。她安慰青儿说,老皇帝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对女人还能有什么想头?可能这次的选秀没从前那么严格,就算逃选也不会受到惩罚。
青儿听后渐渐宽了心,二人在一室夜来香的芬芳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直到鸡鸣天白的时候才睡着,晌午才起床。
青儿醒后就去泡何当归为她准备的美容汤浴,是在柏炀柏的驻颜汤的基础上改良的方子。何当归洗漱之后就召来熠彤,问昨天罗家的那件事有什么后续发展。
熠彤回道:“昨天宴上,小的照吩咐从土里钻到蓝凤凰的裙角下,悄悄往她的腿上绑了一把短刀,后来奶奶拆穿了她,她当众喊出罗川乌的名字,同行的又有一个彭家的姨娘,她们想不承认也不行了。”
何当归微微一笑,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原本我也不想多跟罗府计较,可他们做的事太牙碜了点儿。纵使我娘在三清观大火中‘去了’,她到底也是罗家的女儿,从没做过对不起罗家的事,现在他们为了救自己,拿脏水泼在我娘身上,冤枉她生女儿之后跟别人乱换。一旦坐实了这个罪名,不要说我娘的清名尽毁,就是一向没有瓜葛的京城何家,也要为当年的事讨公道。对了,何家现在有什么反应?”
熠彤从袖中取出一张小传单递给何当归,这种传单是青儿和她名下的一家“报社”的杰作,那家报社有八十狗仔队,专门跟踪京城的贵公子和贵妇,撰写他们的风流韵事,印成小报后每天早晨沿街售卖,十个钱一张八卦新闻,在京城很受欢迎,每天都卖得供不应求。
何当归结果传单一瞧,头条新闻就是,何家药师堂昨晚被人围攻,将店面给砸了,今天到现在都没开张!
今天早晨有不少达官贵人请了太医院中的权威大夫,当众鉴定了药师堂出产的“返魂丹”和“知命膏”,最后证明这些药虽然有补身的作用,但长期服用会产生很大的依赖性,因为里面有少量的罂粟壳成分,当时有止痛作用,过后却埋下了隐患。
最重要的是,这两种药只适合一部分风湿关节痛的病人吃,像心火旺盛阴虚肾虚的人,吃了只会病上加病。而在过去十几年里,许多大小药铺的掌柜伙计,全都向人称赞说,“返魂丹”是一种可以长期拿来养身子的好药,有条件吃的人应该终身吃此药!
经过何当归昨天一番批判,那些听信传言而长期服药的达官贵人们对“返魂丹”产生了不信任,把那些传颂“返魂丹”的人抓来一拷打盘问,才知道,果然像何当归说的那样,他们全都被何家的药师堂给收买了,夸大其词地宣传了很多年!
现在,何家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再买他家的药,还将他家的店面给砸了,如果没有意外,药师堂的这块牌子马上就要被摘下来了。
何当归读完传单,平静地递还给熠彤,问:“你公正地说一句,这件事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毕竟,何家人什么都还没做,我却因为担心他们会拿‘换女儿’的事大做文章,先下手为强了。是我的心胸太狭隘了吗?”
熠彤当然向着何当归说话,就像他向着七爷说话时一样,主子杀人放火也是有理的。他恭敬道:“奶奶绝对没做错,要怪就怪罗家!那何家一旦听说‘换女儿’的事,在罗家的基础上加一把火,提供出几个假的目击证人来,那将会非常麻烦。而且,罗家已经不行了,何家找上的将会是孟家,还会置你于两难的境地,这些都是可以想见的。”
何当归低头啜一口西湖龙井,心头变得跟这茶汤一样清明,对啊,她只是“收回”了母亲带给何家的一场无边富贵。仅此而已,她又何须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