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鸡毛
秦收上党后王龁部守之,百姓欲复耕,粮籽种缺,青壮劳力缺,只多老弱妇幼,愁坏了上党募妇。秦卒知上党地多、寡妇多,就在上党强娶寡妇安家,出钱买粮籽菜种,出力耕地复产,王龁虽知,却不约束。
上党寡妇虽恨秦人,但也无力抗拒强娶,为了养活老幼,生存下去,也就委屈了仇恨。日久生情,当夏收、秋收连续丰产后,一家人也就喜话丰年,其乐融融。
上党的许多地名、村名的都换了与战争有关的新名,如康营、谷口、围城、箭头、卸甲院、三甲、赵庄、徘徊、秦垒、赵垒、营防岭、空仓岭、白起台、骷髅山、将军岭、廉颇屯、赵庄、马村、杀头、哭头、死谷、杀马滩、抛尸滩、骷髅庙、白骨沟、血沟、丹朱岭,小仓河、大仓河、丹河。
长平坊间风传赵括为骷髅王,民户立庙祭之,又传其正妻夏白亦死于长平,为白骨夫人,庙中又塑骷髅王及白骨夫人像享香火祭祀。
长平人皆以见尸骨如堆,头颅似山而嗟叹,但更多的是他们看不见的丑恶与黑暗被丹河水冲走了。
逢鬼节祭日,上党处处烧纸冒烟。
开沟挖渠,常露白骨层层相叠,引得妇人落泪,男人嗟叹,孩子惊悚。
上党河中多人骨,百姓养成了不吃鱼的习俗。
秦人成了家主,上党妇人却在上党黄豆饼中多了烹制程序。
先地中割豆禾,谓之地咒。
再置干豆禾于日下曝晒数日,谓之天罚。
再置于场上以连杆捶干豆枝得豆粒,谓之人杀。
再置豆粒于水中泡后去皮,谓之剥皮。
再置于锅中爆炒,谓之火烧。
再置于石臼中捣碎,谓之碎骨。
再置于砧板上摊开捶碾压平,谓之践踏。
再用刀具分成小豆饼,谓之分尸。
再置小块饼于纱上沥水至半干,谓之沥血。
再置半干小块饼于油锅中翻炸,谓之油炸。
又置蒜、姜、酱等辛料在石臼捣成浆料,谓之碎脑。
再置油炸小块饼于蒸笼内,抺上浆料,蒸后,其状如肉,汁多厚嫩,味美如饴。
此豆饼即是上党名吃'白起肉',后人又据此去豆渣留豆汁,并以盐卤点豆汁成豆腐。
长平人又做长平水席,又名“十大碗”,因道道菜离不开汤水,吃一道换一道,像流水一般,且件件是汤菜各半,用来祭奠长平之战死者,后成风俗,丧席必办水席。
上党女人安定的日子才三年,秦人的孩子还在地上爬,赵、魏、楚、韩又打回上党郡,秦军死了,上党女人就又成了寡妇。
韩国收复上党以后,大量的韩军又在上党安家了。
韩人的孩子才会爬,赵军又来了。
赵人的孩子才会爬,秦人又来了。
秦人的孩子还没出世,赵人又来了。
秦赵在上党一打又是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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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稷远谋,夏不败北归,沿路秦军皆闭营,只是苦了遭兵灾的河东百姓。
自古胡人从北南下,胡人从南北上了,防不胜防,也防不住,河东青壮一年内被征了两拨役兵,多是老弱妇儒幼病残在秋后守家,赵北胡骑掠食北上,还冼劫了些毫无戒备和城墙破损的县城镇邑,不敢跨渡口掠食上郡,就一直祸害河东百姓北归,当夏不败回到云中时,赵北胡骑的队伍由三万五千多暴涨到近十五万人,胡骑除掠食外,从河东掳走十多万多青壮女子及两三万孩子,五万多头大小牲畜。
河东百姓中,有的人在不屈的抗争中殁命,也有的人无力抗争选择了承受,也有人在抗争中取得胜利,河东百姓被抢了粮,吃糠咽菜扛一扛、出去乞讨跑一跑,等来年庄稼有个好收成。抗争的或不抗争的都死了些人,也被掳走了一些人,生活还在继续,苦难也还在继续。
河东郡守王稽在赵北胡骑兵灾过后,捧着秦王稷的王令,从上郡运来些赈灾的粮食,召回安抚流民,又给河东百姓免役三年,粮税也从十成抽三改为十成抽一,河东百姓感动得热泪盈眶,跪谢秦王大恩。
秦王是恩人,胡人是仇人。
夏部落接纳了赵军胡骑劫掠的十多万河东女人,两三万孩子,数十年后,皮肤、像貌、个头都已经改变了模样的夏部落,成为了草原的霸主,打破了赵北耕、牧的平衡,也打破了草原大漠的平衡,夏部落击东胡,逐月氏,败北胡,收西域,吹响了统一草原各部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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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二五七年九月
白起不死,诸候不乐。
杜邮,秦王稷派使者赐剑命其自刎,使者献鹿脯美酒与剑,使者正是赵括。
赵括说道:“武安君,鹿脯可比长平的干羓好嚼,你名扬千古得好死,我遗臭万年得好活,各得所需,何必嗟叹?”
白起说道:“马服子,你是怎么揽了局?”
赵括说道:“你在长平杀俘时,我正与秦王稷在河内把酒言欢。”
白起说道:“人皆言我人屠,又岂知七国纷争,日日有冲突,月月有小战,年年有中战,十年一大战,若天下归一,再无战乱,又为天下省多少人命?”
赵括从怀中摸出一个粟米锅盔,递给白起,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锅盔,多吃菜,少喝酒,别为杀人找借口。啥天下归一,国家意志,英雄情怀,不就是这个又难啃又难下咽的锅盔闹的,就穷呗!我告诉你,草原北胡连这粟米锅盔都没有,比西秦更穷!”
白起说道:“草原又穷,又有很多马,还好有长城。”
赵括说道:“瞎操心,吃肉、喝酒。”
白起说道:“大秦难得有国力、有雄王、有名将,三者缺一,天下难平。”
赵括说道:“我家里有个三合一的,啥都不缺,就是才三岁,你是看不到了,到时候我给你坟上烧篇信简吧。”
白起说道:“我不是个善良的人,你还不如我,我不信。”
赵括说道:“我儿赵政,也是赢姓赵氏的子孙,老祖宗是没意见,也不知道历代秦王高不高兴?”
白起听罢,狂笑不止,此刻,所有的忿怨,一切的不甘心,都烟消云散了。
赵括缀了一口酒,欲把剑拿开。
白起以手按剑,说道:“当年我初闻你死于乱箭,也是你此刻这般心情。”
赵括说道:“咸阳上雒商山,是个风景秀丽,是活人清养的好地方,但上党长平谷口村骷髅庙踏道下也欠一颗供人踩踏的头颅。”
白起说道:“可我得去帮你问问那些老秦王们,让你的儿子赵正做秦王一统天下,有没有意见?然后托梦告诉你。至于头颅归宿,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亦我心愿也。”
白起说完,饮酒摔杯,自刎身亡,赵括斩其首,葬其身于杜邮东岗。
赵括取其首级回长平,埋置于谷口骷髅庙前,踏道之下,事毕,赵括说道:“武安君,你令多少人身首异处,这就是我把你身子葬在杜邮,而把你首级葬在长平的原因。
你一直以为你是对的,那是你没有去过草原,没有放过羊群。你不知道放羊的道理,牧民是羊越多越好,最好全草原的羊都是自家的,因为羊多好褥羊毛啊,而且不怕羊掉队,也不心疼狼来叼羊啊,也不用辛苦赶羊逐水草啊!但若是羊群少一些,就生怕羊走丢了,也怕狼来叼羊啊!也勤快的赶羊逐水草啊。
虽说天下没有不褥羊毛的牧民,也没有不被牧民褥羊毛的羊,可是你知道么?
如果牧民可以不顾羊的死活拼命养羊褥羊毛,过度放牧,最终草原上的草被啃坏了,不能及时发芽返绿,草根被破坏,不但羊会死去,牧民不但褥不着羊毛,还会滋生沙漠蝗虫,还会频烦爆发令牧民十室九空的瘟疫[肺鼠疫]。
武安君,时间将证明是你错了。
而我现在,将延续你的错误越走越远,可笑吧?我之前要竭尽全力阻止的,我今后要竭尽全力去推动。
羊看牧民永远是错的,牧民看羊也永远是错的,错与对得看是羊还是牧民。
又或许,万事万物并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永无休止的毁灭和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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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二五一年
秦王稷死。
公元前二五o年
秦王柱死。
公元前二五o年九月
赵都,邯郸,赵府,早食
赵政已经九岁,饭桌上,赵政的食木案上放着主食粟米锅盔,赵玉[子楚或吕不伟之女,夏眉都不肯定:)]、赵兴[赵牧之子]的食木案上放着主食白米饭和白面馍。从小到大一贯如此,赵政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啃食着自己的锅盔。
赵母盯嘱赵政不要忘了练习雕刻和学习黄老道法,谨记'一日无墨笔枯死,三日不雕刀锈蚀',赵政一边啃食锅盔一边点头。
冯去疾[冯亭之子]和尉缭[赵括弟子]在书房内收整简籍,他们是赵政的老师,将同赵政一起去秦国。
一个时辰后,
秦将王煎来到赵府,他奉命来接夏眉、赵政归国。
赵政用手指着大桌上的一块三尺见方、尚未雕完的玉石,对王煎说:“将军帮我把这个带上,要妥善护好,那可是我的江山。”
王煎看着赵政尚未完成的玉琢江山,整快有翠有白有黄有红,中间黄玉高高凸起,已经琢成,正是天下之脊上党,黄色上党的东边血色凹处,正是长平。
王煎感慨万千。
王煎只注意了中间,却没发现玉琢江山最红的地方是北边大河侧的山南草原。
夏睫带着女儿赵玉与夏眉母子同往秦国,前往咸阳上雒商山。赵括在商山起屋建阁,坐落于黄石坳,可谓雾阁云窗,缥渺入画,环青峙碧,苍翠万状,烟岚变态,是蔚为奇观的人间仙境,松岩、桂林、梅坞、荷塘、鹿坪皆是修身养性的福地。
赵括弃名姓,携家人居黄石坳,黄石阁,交友论学,又常游历四方,人皆不知其名姓,只称其′黄石公'。
(完)
下一部:《秦宫魅影》
公元前二五o年
赵政归秦
公元前二四七年
赵政被立为太子
公元前二四七年
秦王子楚死
赵政登基为秦王
公元前二二一年,六国毕,四海一。
诸臣议改王号为帝号,秦王政自改号:始皇。人称:秦始皇。
左相:李斯
右相:冯去疾
武安侯:马兴(赵兴)
尉缭(因其察觉赵政身份恐受其害远遁不知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