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地点也在竖店内部，这次要比当初姜绾去试镜《云梦泽》的时候，排场大得多。
    因为当时《云梦泽》拍摄选角是全程保密，现在《天极》正好相反，正在面向全国招募演员，毕竟，这部剧的制作实在太宏大了，就是制作方想保密也保密不了。
    也因此，哪怕黎渊说过姜绾已经基本确定为这部剧的女主角，只要“基本”这两个字作为前缀还在，无数人还是会趋之若鹜的赶来，拼一把。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万一，祝导看上自己了呢？
    一眼望过去，试镜大厅里都是长腿的帅哥美女。
    姜绾看见好几名熟悉的女演员，应该都是来试镜女主角林熙的，比如之前《晚露今夜白》里的女主角张诗雨，获得了这届玉像奖最佳女配的秋莹等人，全是颜值高演技好的实力派，此刻，她们看向姜绾的眼神透着几分复杂，互相打量着彼此。
    这个年轻的过分的新人，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新人了，不过半年时间，当初那个她们都不屑一顾的姜绾，竟然成了她们如今最大的对手。
    姜绾没有戴口罩，也没有化妆，一身简单低调的棒球服休闲长裤，可是存在感仍高的吓人，刚一走进试镜场地，就引来所有人侧目。
    “姜绾来了！”
    “没有化妆，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内定了吗？”
    姜绾神情不变，仿佛听不到周围的议论，淡定的站在一旁。
    “陈洛也来了，听说陈洛前几天在帝都的试镜特别成功。”
    “哎，男三号莫念那个角色戏份特别多啊，便宜他了。”
    她听到陈洛这个字眼，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到陈洛，应该是在里面的房间里。
    “等等——肖砚怎么来了？”一个演员惊讶的问道。
    周围的低声议论为之一静。
    肖砚？
    这部剧还吸引了多少演员试镜，一个姜绾不够，一个黎神还不够，现在还有肖砚？他们这些小演员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肖砚径直走到了姜绾面前，一身黑色仿唐装的深蓝色西装，头发稍微有些长，打理的盖住了一半的眉毛，气质有的沉郁清冷。
    “小绾绾，我是不是很守时？”
    肖砚一笑，刚刚营造出的沉郁气息都烟消云散了。
    姜绾看了一眼时间：“你已经来不及准备了，又赶着点来。”
    “什么？”
    话音刚落，副导演走出试镜的房间，看向肖砚：“肖砚，试镜男三号莫念，现在可以开始了。”
    副导演话说出来后，围观的演员神情各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惊讶。
    肖砚要试镜的是男三号？
    他们还以为他是来面试男二号花无岸的，可是，男三号不是说已经定为陈洛了吗？
    众人看过去，就见导演祝松柏旁边，立着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
    这下有好戏看了。
    祝松柏旁边的人，正是嘉世的男艺人陈洛。
    也是上一世，害死姜绾的三个人之一的陈洛。
    按理来说，陈洛面貌生的很是英俊，是那种既有男性刚硬，又糅杂着几分当下小女生最喜欢的邪魅的一张脸，比起肖砚的清隽俊秀，陈洛更符合男三号莫念亦正亦邪的气质。
    但是此刻这张脸黑如锅底，冰冷冷的盯着肖砚。
    一双狭长的眼眸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一样，让人感觉到不太舒服。
    姜绾垂下眼眸，目光看向别处，才能掩下眼底的恨意和厌恶。
    “呦，陈师哥，你好啊。”肖砚笑眯眯的对陈洛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仿佛很好的样子。
    只有肖砚知道，其实他和陈洛是同一批进公司的艺人，他比陈洛小两岁，两人都被称为当红小鲜肉，如今，肖砚凭借《蔷薇车站》提名了玉像奖视帝，虽然没有获奖，但是此时的身价比起之前已经翻了不知多少倍，也终于摆脱了偶像派的名声。
    陈洛则还在原地踏步，因此，两人除了在一个公司维持表面和平之外，本来关系就很不好。
    陈洛皮笑肉不笑的淡声回道：“肖师弟如今扶摇直上，怎么来试镜男三号了？”
    “陈师哥这句话说得就见外了，我对《天极》剧组仰慕已久，哪怕饰演男三号，我也感到荣幸，难道，陈师哥不觉得吗？”
    肖砚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陈洛表情微噎。
    他要是说别的反驳，是不是导演会认为自己嫌弃男三号的咖位？
    “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那么现在面试不用进房间了，肖砚，你直接在这里演就好，”副导演仿佛看不见这两人之间明里暗里的较劲儿，对于他们剧组来说，有竞争才有进步，有冲突才有热度嘛，他递给肖砚一页台词剧本，指了指，“祝导要求的，演这段。”
    肖砚接过剧本看了一眼，惊讶的抬起头看向祝松柏：“祝老，这段......需要人配合啊。”
    祝松柏穿着一身红铜色唐装，一头白发，身板硬朗，看向姜绾：“女主角在这儿呢，你们一起试镜就好了。”
    说着，副导演又把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剧本递给姜绾。
    姜绾翻看起来，心里明悟。
    她微微眯起双眸，看向肖砚和导演组。
    黎渊不在现场，祝松柏老导演在，远处角落里，藏着个戴帽子口罩的身影，一看就是尘瑟，尘瑟不用说，为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因为她演出了百里欢，对自己很有好感。
    至于祝导，之前姜绾自认为自己在晚宴上的表现，应该能够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祝导这是帮助自己“立威”。
    今天现场有这么多人来试镜女主角，凭什么自己就能内定？
    就看这场试镜自己表现的如何了，能不能让祝导喜欢其次，能不能让其他女演员信服，才是重点。
    这是祝松柏给自己的机会，当然也是挑战。
    一切还是靠实力说话。
    祝导见姜绾的目光望过来，也和蔼的对她点了点头。
    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是刚刚几个试镜女主角的女演员也很不错，姜绾要是真的想拿到女主角，还是得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周围的目光各异，姜绾挑了挑眉，她怎么没看见秦若桐啊，是今天早晨收视率经受的打击太大，今天直接放弃了吗？
    这段剧情，是女主角林熙和男三号莫念很重要的一场戏份。
    一场针锋相对的对手戏。
    姜绾看过许多遍《天极》的剧本，这部剧无比宏大，是一部古装权谋群像的大制作，故事线索深刻，人物关系复杂，内容极为丰富。
    《天极》以国家命名，故事发生在天极国。
    女主角林熙本是天极开国大族，簪缨世家阮家的嫡出大小姐，但是，阮家因功高盖主，被污蔑谋逆而满门抄斩，全族只有林熙一人存活，改名换姓，女扮男装的逃到了边关，成为一名女将军。
    和林熙一起逃到边关的，还有当时阮家支持的四皇子莫念。
    莫念被污蔑不是皇帝所出，本该处死，却在阮家人的帮助下存活一命，两人算青梅竹马，一起谋划，一起想为阮家平反，一起征战沙场。
    林熙在前期喜欢莫念，但莫念的心中一心只有权势和复仇。
    最终，林熙以女扮男装的将军身份重返朝堂，对莫念的所作所为逐渐失望，被男主角，也就是天极皇帝墨玦十年如一日的守护和深情打动，墨玦为阮家平反，林熙和墨玦一起开创了天极盛世，帝后一生一代一双人，流芳千古。
    莫念则为了权势，杀害残余的阮家人，派人追杀林熙的手下，还迎娶了邻国公主云星，意图借用邻国的势力造反。
    姜绾现在要演的这场戏，就是林熙在莫念与云星大婚当晚，孤身一人闯入王府，为自己被莫念害死的手下讨回公道，两人彻底反目成仇的一幕。
    没有服装，没有道具，姜绾和肖砚对视之后，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进入了状态。
    此时，她是一个愤怒到极点，失望到极点，却也为莫念的变化而万分悲哀的女人。
    姜绾微微眯起双眸，凝视着肖砚饰演的莫念，声音带着沙哑的杀意：“莫念，你今晚不该来的。”
    短短一句话，含着深刻的感情，又带着失望与恨意。
    今日，本来是莫念与云星成亲的日子，林熙的目的是杀人为阮家军报仇，而不是让云星难堪，因此才特意错开了两人拜堂成亲的时候。
    只是，此刻本该是在洞房花烛夜的莫念，还是出来了。
    她说着，扬起一只手，眼神似箭矢般直逼着肖砚的内心。
    对了！
    在场的观众见到姜绾的动作才想起来，这一幕中，林熙是拿着剑直指莫念的。
    她手里拿着的，是阮家的斩夜剑，现在直逼面前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子。
    “因为是你，我自然会来，”肖砚的身体笔直如松，眸底漆黑，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平静的说道，“知道你还活着，本王的心中十分欢喜。”
    姜绾冷笑道：“我会不会活着，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莫念，我被射中那晚，是你将我的亲兵调走的，对吧？”
    “是。”
    “洛阳，是你杀的，对吧？”
    “是。”
    面对姜绾的质问，肖砚毫不在意的承认，轻描淡写，仿佛杀了个人，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眼中没有丝毫悔意，只有对她化不开的温柔情意。
    这样一个看似温柔的人，也能被背地里派人对林熙的人赶尽杀绝。
    “为什么？”姜绾问道，声音越发沙哑，“莫念，阮家又有何处对不起你？”
    肖砚摇了摇头，俊秀的面容，漆黑的双眸幽深如海，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够让人感觉到这个角色内心多么的疯狂偏执。
    “阡阡，你知道阮国公临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说，要本王照顾你，保护你一辈子，可是阮家军在你的手里，你却被那个昏君墨玦蛊惑，对他俯首称臣，你让本王如何护着你？”
    “有些东西只有在我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林熙，你懂吗？”
    他的手死死攥紧，手背爆出青筋，面容仍旧那么阴郁，眼里满是戾气。
    这一刻，面对肖砚的一些人，忽然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艺人肖砚，还是那个疯狂的莫念。
    副导演目不转睛的看着肖砚细微的面部变化，忍不住拍了拍大腿，这个肖砚太让人惊喜了，以为是个偶像派，没想到演技如此好。
    祝松柏则更加认真的看着两人演戏，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察觉出来，肖砚能够这么快入戏，其实都是姜绾的功劳。
    她能够成就对手，带对手入戏！
    这是很多老戏骨都做不到的事情。
    就在祝松柏刚以为姜绾甘愿陪衬肖砚，成就肖砚演戏的时候，姜绾轻轻地摇头，眼中渗出浓郁刻骨的杀意，沉沉的盯着肖砚和陈洛，和所有人。
    一瞬间，饰演过莫念的陈洛浑身毛骨悚然。
    他甚至觉得，姜绾就是林熙，因为自己害死了她的手下，现在真的要杀了自己！
    她就是一个经历过尸山血海，战场拼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这样一个人，随便释放出一丝杀气，都能让人惊骇战栗。
    姜绾带动肖砚完全入戏，同时，自己占据着主导地位，每一句台词都清晰而冷酷，她的手却在颤抖。
    此刻，林熙的内心也是复杂而痛苦的。
    这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人现在却要刀剑相向，莫念已经让她作呕，让她觉得此人面目全非了，但他们曾经又那么深刻的彼此陪伴过。
    姜绾的眼中没有一丝泪水，却逼出几分真实的血丝。
    “我不懂，莫念，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懂过你。”
    “你若是真想要掌控阮家的势力，又想除掉阮家，不如除掉我。”
    “没了我，阮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短短三句话，她说的低沉喑哑，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的悲鸣。
    这一刻，林熙和莫念都“活了过来”。
    祝松柏浑浊的老眼迸发出精光。
    远处，尘瑟呆呆的看着姜绾和肖砚，眼里跳跃着不知名的光。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演什么，就是什么呢？
    她演百里欢，就是那个张扬冷艳的妖族之主，她演林熙，就是那个清傲内敛的女将军。
    这些都是他笔下的杰作，因为姜绾，她们都“活”了。
    姜绾是他见过，唯一一个在演技上能够和黎渊比肩的人，哪怕是陆珩之，也不能。
    “我怎么会对你出手，阡阡，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肖砚完全被姜绾带入戏，下意识的摇着头回答。
    姜绾刻意的加重语气：“莫念，我希望你记住，你我之间再见的那一面，一定是在战场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说完，毫不犹豫的收回手臂，做出一个收剑的动作，转身，凌冽如风。
    “林熙！”
    肖砚看着那背影，忽然咬破自己的舌尖，唇边溢出了一口鲜血，望着姜绾的背影嘶喊。
    他的双眸猩红，此时，姜绾已经演完了自己的戏份，只留下肖砚一个人，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良久，他的身体才缓慢平复下来。
    肖砚忽然回头，看向那个并不存在，但是实际上挂满大红灯笼的王府，唇角，勾起一抹缱眷深情的笑，喃喃自语：
    “星儿，我只有你了。”
    肖砚记得之前姜绾提醒自己的话：莫念对林熙是执念，对云星才是爱。
    【他以为自己爱着林熙，求而不得，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在蛊惑云星公主的时候，也被云星所蛊惑，被她单纯炙热的感情打动。】
    所以，他嘶吼着“林熙”两个字的时候，是吼出了不甘和愤懑，在回头，说出“星儿”二字的时候，则千回百转，深情而沉重。
    良久。
    祝松柏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才大梦初醒般的跟着一起鼓掌。
    陈洛瞪大了眼睛，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更加难看。
    半个月前，他在帝都，也演过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