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即使是提出这个问题的姜绾，也不知道。
    傅淮琛的手机响起叮咚一声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在公司会议上分外清晰。
    他毫不避讳的当着所有手下的面打开手机，看到姜绾发的微博之后，垂了垂眸子，然后，当众......走神了。
    会议室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里猜测着是什么人能够让总裁在会议上分心，一个个神情微妙。
    贺诚：我愚蠢的员工们啊，这都已经两百八十九章了，你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许久，傅淮琛用自己的小号，在微博下面回复了一句话，然后关掉手机：“会议继续。”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回复被顶上了热评第一。
    【我家小朋友超可爱qwq：黑暗很可怕，但是，它总有结束的时候，然后就是黎明。】
    网络上，因为姜绾和傅淮琛小号的这两句话，引来了无数网友的深思。
    江晚已经去世了一年半，当初的一切才真相大白，她本不是抑郁症自杀的，但是难道那些网络暴力就不算数了吗？现在这样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难道韩亦判处死刑，就能够换回江晚年轻的生命吗？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谁先到来。
    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珍惜现在的生命。
    这件事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虽然没有姜绾和陆珩之被姜芷雪撞车的热度大，但是其中带来的无数人对娱乐圈的思考，极为深刻。
    最终，警方公布了这件事的结果。
    前嘉世经纪人韩亦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
    韩灵萱属于从犯，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隐瞒犯罪事实长达一年半，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陈洛同样属于从犯，但他在韩亦被抓后居然企图飞去米国逃逸，不到三天就被警方在南省一个小城的机场抓获，情节恶劣，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江晚在帝都墓园的墓碑前，再一次摆满了白色的玫瑰和雏菊，是江晚的粉丝自发进行的。
    知道真相的陆珩之亲自去监狱，看了一眼韩亦。
    他曾猜测过江晚到底是怎么死的，因为怕姜绾难过，一直没有问，却从没有想到害死她的人是韩亦，
    韩亦见到陆珩之，眼神麻木，对他重复的说一句话。
    “姜绾，就是江晚，珩之，你知道吗，姜绾就是江晚。”
    这样的韩亦，他的恨都被磨没了，至少，阿晚还活着。
    就在陆珩之起身要离开的时候，韩亦忽然叫住了他。
    “珩之，你能去看一眼灵萱吗？”
    “就一眼，灵萱她，也爱了你许多年。”
    隔着探监的双层玻璃，陆珩之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悯，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没有一丝温度。
    “那她的爱，未免也太过廉价。”
    韩亦恳求：“珩之，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能看一眼灵萱？为什么？当初有江晚，后面，你明明已经和江晚分手了，现在灵萱已经心如死灰，你能不能心软一些，为什么不能看看她......”
    陆珩之站起身，温润如玉的面容，声音却冷的像冰川河流，每一个字，都如同清冷到极点的音符，敲击在韩亦的耳畔：“因为我的心里，已有最难忘。”
    同一时间，宋唯溪正在《天极》剧组拍戏，知道了韩亦的事情后，她失神了许久，然后放弃了一上午的拍摄，给姜绾发了一条信息。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绾绾，你还有我。】
    姜绾收到消息后，正盯着微博上那个叫做“我家小朋友超可爱qwq”的id发呆。
    这么嘤嘤嘤的昵称，头像还是自己拍《交换人生》时候的照片，点开微博，都是转发和点赞自己的微博官博日常，看起来像是一位自己普通的老粉，但是她总觉得，这个id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看到宋唯溪的信息，再看一眼这个“我家小朋友超可爱qwq”，心情都变好了。
    很久之后，姜绾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id熟悉，因为，她在傅淮琛的手机上，见到过这个账号！
    当然，傅淮琛坚决不承认自己用过这么娘炮的小号。
    *
    “你们知道吗，徐导，徐秋寒宣布回国内拍摄电影了。”
    “据说还是民国题材，这两天正在竖店那边试镜呢。”
    “民国题材？咱们公司姜绾，这两个月来一直在练习唱京剧吗，不会是在为徐秋寒的电影做准备吧？”
    “听说了吗，秦影后也要去试镜徐导的新电影呢。”
    “秦若桐可是戏曲班子出身的啊，而且，她当年和徐导不是合作过吗，看来这次女主角铁定她没得跑了......”
    “那又如何，秦若桐和徐导合作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而且她都多少年没唱过戏了，基本功都丢了吧，我更看好绾绾。”
    “可是姜绾从来没拍摄过电影，还是个新人啊。”
    “当初姜绾拍《蔷薇车站》的时候，也是个新人。”
    ......
    姜绾和往常一样走进公司，今天却听到许多低声议论。
    “喏，今天上午徐秋寒回国，百年难遇的发了一条微博宣传自己的新电影《画堂春》，还告诉大家是民国题材，欢迎各路演员踊跃试镜，现在整个电影圈子都轰动了，绾绾，你确定他说定你当女主角了？”
    何斩一边拿着平板给姜绾看，一边无奈的说。
    “确定......吧，他和傅淮琛的父亲是故交，而且觉得我形象符合女主角杜相思。”姜绾挑了挑眉，翻看起这条微博，评论倒是不多，就一百多条，徐秋寒在内地知名度这么低？
    “这评论有点少哈。”
    “妹，你仔细看看。”何斩浑身一抖，手指点了点平板。
    姜绾仔细一看，发现徐秋寒设置的是仅关注或互关用户可评论。
    徐秋寒的微博一共关注了三百多人，一大半是明星，现在评论区有一百多条留言，也就是说，评论的，都是明星。
    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艺人，现在一个个的就差列队欢迎了。
    【肖砚v：徐导您好，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您肯定认识陆珩之陆影帝吧，我就是小陆珩之，我是看着您的电影长大的，我觉得我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而且我长得帅演技好，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我。（图片）】
    姜绾看见肖砚的留言，抽了抽嘴角。
    肖砚这是疯了吗，毛遂自荐到这种地步，连“小陆珩之”都拿出来做宣传了，还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陆珩之v：欢迎。】
    【秦若桐v：欢迎徐导回国，明天我就去咱们剧组试镜。】
    【宋唯溪v：欢迎徐导回国，楼上在，我就不去了。】
    【秦若桐v：宋唯溪你什么意思？】
    【宋唯溪v：我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
    【秦若桐v：宋影后的个人素质呢？】
    【宋唯溪v：个人素质只对人生效。】
    两个影后又在徐秋寒的微博下面开始了娱乐圈经常见到，甚至已经有点看腻了的微博互喷环节。
    “徐导的确说让我当女主角，只是，如果后面有更适合角色的演员，他肯定会为了电影换角。”
    姜绾津津有味的看着宋唯溪和秦若桐互撕，不管什么时候，她们两个只要同时出现，媒体就不愁没有新闻可以写。
    “那眼下怎么办？今天的课还上吗？”
    姜绾已经学了两个月的京剧青衣，最近每天都是京剧课。
    姜绾一甩袖子，带出一句戏腔：“自然是，去找场子了。”
    “再不去我的角色被抢了怎么办，我现在就去试镜，让徐秋寒直接定下杜相思。”
    何斩比了个ok的手势：“那你做好准备，我马上去安排。”
    半个小时后，《画堂春》片场。
    姜绾看着片场正在等待试镜的明星，默默咂舌。
    这哪里是试镜现场啊，明明就是是明星年会。
    远处那个穿着黑色马褂做大佬装扮的，是老影帝徐林礼，他身旁穿着一身银色西装的中年帅哥，是华艺的老戏骨刘帆平。
    那边那个一身长袍，留着中分的年轻男子，是嘉世的一线影星程子晟，再往前看，肖砚穿着一身唐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文质彬彬，一副民国时期读书人的模样，姜绾仅看一眼，就知道他是来试镜男二号唐苼的。
    她还看见了在《天极》里饰演小林熙的kitty舒月，舒月也看见姜绾，一路小跑着扑到了她的怀里。
    “绾姐姐，我好想你呀。”
    说着，舒月吧嗒一声，亲了姜绾一口。
    没等姜绾问，她就倒豆子似的说：“绾绾，我是来饰演四儿的，你看我可爱嘛？”
    姜绾打量了她一眼，四儿就是女主角杜相思小时候的名字。
    “可爱是够可爱了，但是有一点点圆润......”四儿小时候悲惨可怜，舒月这张圆圆的小脸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舒月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呜呜呜，绾姐姐你怎么和臭经纪人一样说我胖啊，我减肥还不行嘛。”
    姜绾把舒月从自己的身上抱下去，发现已经有试镜的人注意到她了，导演助理亲自过来跟姜绾打招呼：“姜小姐，徐导说了，您来了之后先看一遍剧本，然后就可以直接开始试镜，不用等人。”
    徐秋寒相中了姜绾的颜值，这是给她的优惠。
    姜绾点了点头，拿起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剧本，又看了一遍。
    打印成册子的剧本不厚，但是已经被翻的边角皱起，被姜绾拿透明胶粘住了角，助理还看见了一些蓝色的勾画。
    助理默默点了点头。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还懂得努力，而且，还懂得尊重剧本，的确是个好苗子。
    《画堂春》是一部民国题材的电影，主线就是民国时期一代名伶杜相思的一生。
    远处的试镜现场，播放着戏剧《桃花扇》，声音清冷悲凉，仿佛要将人带入那繁华而落寞的旧社会。
    民国元年，伴随着大清被革命家推翻，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吃的杜家，生下了第六个孩子，是个男孩儿。
    杜老二看着怀里的男婴，喜不胜收，再瞥了一眼自己脚边上长得过分漂亮，却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心里有了算计。
    小姑娘在杜家排行第四，大家都叫她四儿，一头乌黑的秀发，圆脸，眉眼清秀分明。
    ——杜老二早就怀疑自己的四女儿不是亲闺女了，他长得这样子，老婆的样子也没多好看，怎么能生出这么个漂亮的跟话本里狐狸精似的玩意儿？如今有了儿子，这闺女，就更不值钱了。
    杜老二弯腰，问四儿：“四儿，你想吃糖吗？爸爸带你去上海滩吃糖。”
    四儿今年不过九岁，她一向惧怕自己的父亲，慌忙摇了摇头：“四儿不想去上海滩，四儿想照顾小弟弟。”
    杜老二的脸顿时黑了下去，轻轻放下怀中的男婴，一把拎起四儿的衣领，面目狰狞：“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去年，大上海一家戏剧院的班主说过四儿生的好相貌，是唱戏的好材料。
    当天夜里，杜老二瞒着妻子，连夜将四儿送到了一家叫“画堂”的戏剧社里，四儿被父亲逼着签了卖身契，用四块银元，换了自己的半生。
    杜父笑眯眯的拍了拍四儿的脑袋，乐的合不拢嘴：“四儿，跟着班主好好学唱戏，唱好了，爹和娘来看你。”
    说完，杜父就离开了戏班子。
    任由四儿再怎么哭喊，杜父都没有看她一眼。
    戏剧社的班主是个妙龄女子，大家都唤她“红姨”，唱的角色是京剧花旦，红姨有一次看见了四儿在偷偷抹眼泪，就问她：“可是想父亲？”
    四儿眼里都是泪水，却不哭，轻轻的回答：“不想，就想娘。”
    红姨叹了口气，于是说：“四儿，红姨给你起个艺名，就叫相思吧，名儿里带相思，以后都不再害相思苦，好好唱戏，戏里，其实也有着乾坤。”
    红姨影响了杜相思的一生，但是一直到红姨被日军残忍杀害，相思都不知道红姨的真实名字。
    那时候她才知道，红姨竟然是一名我党安插在大上海的潜伏者，十年如一日，她教杜相思唱戏，写字，她严厉貌美，她伟大而渺小，红姨最后对相思说：没有国，哪来的家。
    杜相思十七岁时候已经是名满上海滩的大青衣，遇见了一个叫慕真的商人儿子，两人情投意合，慕真说要给相思赎身，换取了相思的信任，那是相思第一次反抗红姨的上台安排，她说，她以后再也不出台演出。
    慕真却引来了日本人，原来，他根本就是日军间谍。
    红姨死了，戏班子的大师兄为了杀慕真也死了，相思成了戏班子的班主，她发誓要为红姨报仇，用自己一双柔媚的双眸，见证了上海滩的沉浮岁月。
    她周游在上流社会，遇见了一位穷苦潦倒的学生唐苼，唐苼心怀天下，他告诉相思，要想救当今中国，唯有从精神上开放，唯有变法图强。
    相思爱上了这个志向远大的青年，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唐苼。
    几年后，从北平回来，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革命战士的唐苼，怀着对相思的思念和爱，揣着几十枚大洋，千里迢迢赶到画堂戏剧社要为相思赎身，却正好看见相思对上海滩大军阀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样子。
    相思心里明白，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要做的，是让唐苼放下自己，专心变法，专心学习。
    相思羞辱唐苼就是个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让唐苼愤怒的离开了自己。
    相思二十四岁那年，唐苼被选举为革命代表，杜相思则在那天嫁给上海军阀阎禄，成了阎禄的第四房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