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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嫁亲女太尉招猜疑 奔母丧因祸却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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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竹马亦枉然,钦定终身引事端。
    常道伴君如伴虎,将门从此祸连连。
    李存勖没有食言,定都洛阳后,便封李嗣源为太尉,管理天下兵马,兼中书令,受赐铁券丹书,又在洛阳东门外,营造了一座府邸作为太尉府,赏给李嗣源。一时恩宠有加,真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嗣源所保举的有功将领,都得到李存勖的重用。李从珂也被封卫州团练使。太尉府整日门庭若市,车马不断,其威仪仅次于皇宫。
    李嗣源并没有被眼前的荣华冲昏头脑,他时常想起李存颢临死时说的那些功高盖主的话,心里总是战战兢兢,怕引起李存勖的怀疑,几次向李存勖表示归隐之意,都被他所拒绝,诚恳地挽留道:“没有阿弟,朕焉能坐得天下。今百事待兴,阿弟怎忍弃朕于不顾,而独享安乐?存颢逆贼,临死还挑拨我们兄弟,朕若信不过阿弟,朝中还有谁可信?”李嗣源听后,很是感激皇上对他的信任,常对百官说:“当今皇上乃古往今来第一开明圣君,我等须尽职尽责,以保天下太平。”
    李存勖年轻时酷爱戏剧,终日与一些伶人厮混一起,为此曾遭晋王李克用多次训斥。以前戎马倥偬,少有闲暇,尚有所顾忌。今朝登了皇位,觉得四海升平,便无所忌惮了,在宫里专门养了一班伶人,有时高兴了,还要粉墨登场,过一把戏瘾,他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李天下”。
    有一次李存勖浓妆艳抹地扮上戏,很是自得,高声地用韵白念道:“李天下,李天下!”这时,一个名叫景进的伶人,竟跳起来冲着李存勖的脸颊就是两巴掌,把其他伶人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李存勖被突然的两掌打蒙了,迟疑一下问为何打他,景进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道:“皇上,天地万方,李(理)天下者只有一人,适才皇上却叫了两声,那人是谁呢?”李存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不仅没有处罚景进,并重重地厚赏了他。
    闲言少叙,石敬瑭自从被任为河东节度使后,很少去他的任所,一直住在洛阳。虽然他也握有兵权,但看到李嗣源如此被皇上信任,心里即羡慕,又嫉妒。可凭资历,论战功,他都难能与李嗣源比,只能设法与李嗣源交好方为上策。但又苦于没有机缘。为此他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想起李嗣源有一女儿,至今还待字闺中。于是,便托安重晦向李嗣源提亲。
    石敬瑭年龄并不很大,刚二十五岁,比李从珂长六岁,尚无婚娶。由于平时沉默少言,不苟言笑,看上去像个四十多岁的人。
    前文交代,大娘子曹氏曾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名叫李月娇,儿子名叫李从荣。月娇大从珂4岁,从荣小从珂4岁。如今女儿已经二十有三了。前几年兵荒马乱,东讨西杀,李嗣源无暇顾及儿女的婚事,误了月娇的青春。曹氏总是埋怨李嗣源“偏心”,只顾带从珂打仗立功,不管女儿的婚姻大事。
    这天,安重晦来到太尉府,见李嗣源还没下朝,就在书房里坐下吃茶。由于他是熟客,又是李嗣源的心腹之交,大夫人曹氏也不避讳,就陪安重晦说话。言谈中就把石敬瑭托他提亲之事,说给了大娘子曹夫人听了。曹氏听后,很是高兴。她很欣赏石敬瑭的沉默寡言,当然更看中他尊贵的身世,满口同意了这门亲事。并嘱咐安重晦道:“安大人,你与大将军情同手足,要好好劝说于他,莫要错失了这门亲事。”
    不一会儿,李嗣源下朝回来,见安重晦正在书房,很是高兴,立刻吩咐酒菜。曹氏答应一声,忙去找人安排。
    二人坐定后,安重晦探探身问道:“太尉,怎的今日散朝晚了,朝里可有大事?”
    李嗣源摇摇头道:“嗨!倒也无甚大事。今日朝会,一个名叫范延光的昭帝旧臣给皇上上书,要朝廷尽快开科取士,宣示正统,谁知皇上却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将他贬到卫州。谁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历朝历代选士不都是采用科选的法子吗,这也是祖制呀,可皇上……”
    “哈哈哈,这能怪谁?还不是怪那姓范的言语失当。太尉想,我朝延续大唐国祚,本身就气虚理短,此李非彼李呀。皇上最怕听到正统不正统的话,姓范的却以此说事,岂不是犯了皇上的大忌?”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怒火中烧。好了,不提朝政了,安大人怕是有半月不曾来过,今天怎么有空看我?”
    安重晦也不作答,向李嗣源拱手道:“太尉,重晦给您贺喜了。”
    李嗣源不明就里,言道:“安大人又在说笑了,嗣源已极尽荣耀,还有何喜?”
    “重晦欲成就太尉府一桩好因缘,岂不是喜?”
    李嗣源迟疑一下,试探地问道:“莫非是给珂儿保媒?珂儿的确也不小了,也该寻门亲事了。”
    “怪不得夫人说你偏心,总惦记着大相公,果然如此。令爱已二十有三了,如何不为她想想?”
    “哦,有劳安大人挂念,不知为哪位相公保媒的?”
    安重晦把石敬瑭要他提亲的事情说了,李嗣源却犹豫起来,半天没有说话。安重晦着急地问道:“太尉倒是说话呀!依在下看,这倒是一个好姻缘呀,石郎祖上,曾有恩于先王,又是贵族出身,深受先王及当今皇上的信赖。太尉想,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战功一般,却被皇上封为节度使,在我朝可有先例?石郎尚无婚娶,令爱也待字闺中,岂不是天作之合?”
    李嗣源沉思良久,忧心忡忡地说:“安大人有所不知,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当今皇上,与先王大为不同。我身为太尉,又主理朝政,今又与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联姻,皇上怎样想?朝中大臣又怎样想?恐引起朝野物议,导致君臣猜疑,安大人可曾想到这个后果?”
    “太尉过虑了。令爱待字闺中,满朝大臣谁人不晓,太尉可向皇上秉明,让皇上赐婚,谁还敢妄加评议。”
    他们二人正在商议此事,李从珂一脚踏进门来,说道:“父帅,姐姐非要我禀告父帅,她不愿嫁与石郎。”
    李嗣源怔住了,言道:“适才刚与安大人说起,你阿姐如何晓得?”
    “哦,是重晦给夫人说起此事的。”安重晦答道。
    “父帅,孩儿也不想让阿姐嫁给石郎。”李从珂坐下说。
    “哦,那是为何?”
    “孩儿以为,石郎百般皆好,就是为人阴损,让人捉摸不透……”
    “住口!”李嗣源白他一眼说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如何敢背后议论人。还不退下!”李从珂向李嗣源吐吐舌头,退下了。
    安重晦望着李从珂的背影道:“大相公率性天然,心口如一,倒是磊落呀。”
    “哦,对了,从珂一直给我提起,要我对安大人致谢,说汴梁一战,若不是安大人力保,怎能立此奇功?他还要当面致谢呢。”
    李嗣源提起汴梁之事,安重晦甚感心虚,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急忙说道:“不必如此,大相公鸿运高照,似有天助,造化非凡呀。不提此事了,还是说令爱的婚事吧。”
    “我明日进宫,先禀报太后,让太后给皇上说说。”
    “太尉千万不可先禀报太后,一定要先启奏皇上,不要让皇上认为太尉是在用太后压皇上,即使皇上同意,心里会好受吗?”
    李嗣源默默点点头。
    第二天虽没有朝会,李嗣源还是进宫专意向皇上禀报此事,在进宫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忐忑,不知皇上能否同意赐婚,万一碰个钉子,这脸面如何过得去?这到是小事,万一让皇上产生疑心,这可如何是好呀。
    他在殿外候了快一个时辰了,皇上还没有旨意召见,正打算离去,一个太监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嗣源道:“太尉,皇上有旨,让太尉到升平署见驾。”
    李嗣源听后,眉头不由皱了皱,知道皇上这会儿正与那群伶人厮混,他本不想去那里,但又不敢违逆皇上的旨意,不情愿地跟着那太监到了升平署。还没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乐声大作,传来阵阵萎靡之音,仔细听来,原来是伶人们正在齐声诵唱李存勖新近填写的一段曲子《歌头》,李嗣源屏息细听:
    赏芳春,暖风飘泊。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
    杏桃红,开繁萼。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
    夏云多,奇峰如削。纨扇动微凉,轻绡薄,梅雨霁,火云烁。
    临水槛,永日逃繁暑,泛觥酌。
    露华浓,冷高梧,凋万叶。一霎晚风,蝉声新雨歇。
    惜惜此光阴,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索。
    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
    且且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李嗣源听着这段辞藻华丽、萎靡不振的曲子,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叹口气,自语道:“这哪里像皇上的胸怀,分明是失意文人的感慨。”
    他刚要进门,只听得又一阵乐起,又从里面传出一阵更为低靡的歌声,李嗣源一听便知是李存勖所吟唱的:
    薄罗衫子金泥缝,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
    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拈弄。楚天云雨却相和,又入阳台梦。
    李嗣源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正欲转身离去,一个小太监从升平署里出来,见到李嗣源打个千道:“太尉大人,皇上等你多时了,请随我来。”
    李嗣源无奈地跟着太监进了升平署,见李存勖刚刚唱完,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品茶,一群伶人围坐在他身边极力逢迎着他适才所唱的曲子。那位叫景进的升平署总管竟然袒胸露背地坐在李存勖身边,毫无君臣之礼,李嗣源见罢,大为恼怒,怒目而视,刚打算训斥景进,李存勖却笑呵呵地道:“哦,嗣源兄弟呀,朕刚写的一首曲子,还过的去吗?给太尉看坐。”
    李嗣源勉强地笑了笑道:“皇上是知道的,臣不善此道,更不懂得皇上的如花妙笔。”李嗣源说完,狠狠地瞪了景进一眼,吓得景进急忙离开座位,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今日不是朝会,太尉进宫有何急事?”
    “这……”
    李嗣源见皇上问他,他倒不知如何回答了,一时怔在那里。
    李存勖笑了笑,对那些伶人、太监道:“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太监、伶人忙退了下去,李存勖转身和颜悦色地对李嗣源道:“嗣源兄弟不必如此,开开门我们是君臣,关住门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于是,李嗣源小心谨慎地将安重晦为石敬瑭保媒一事情禀报给皇上。
    李存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朕当是何事,原来朕的侄女有了人家,这可是大好事呀。这也怪朕不曾提前想起,这个大媒却让安重晦占了去,不然朕要亲自做这个媒了。”
    “谢皇上。”
    李存勖说完,当即从身上解下一只玉佩,笑着道:“真是天作之合呀,朕这个侄女也早该成婚了,怪朕未曾早日过问。这玉佩是父王所赠,今日就赐予侄女儿吧,以示祝贺。你告诉礼部,朕要亲自过府吃他们的喜酒。”
    李嗣源见皇上恩准了这门亲事,很是高兴,双手捧过那玉佩,跪下道:“老臣替小女感谢皇上的深恩。”
    “哪里话,你我本是兄弟,不必客气。今日朝中无事,兄弟不急着回去,陪朕权在这里玩耍一番如何?”李存勖用探询的口气问道。
    “这……”
    李存勖知道他不善此道,并不强求,仍笑着道:“哦,兄弟可自便。”
    皇上恩准的婚事,又有礼物相赠,等同于赐婚,谁敢违拗不从?
    李月娇闻知皇上准了他与石敬瑭的婚事,不仅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反而难过得大哭一场,哭得很是伤心。你道是为何?原来她一直暗暗喜欢他父亲认下的义子李从珂。自打从珂从平山到了晋阳后,两人便引以为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到成人。李从珂刚来晋阳时,常被人不齿,受人欺负,即是她母亲曹氏,也背后叫从珂“野种。”尚不解人意的李月娇却偏偏很喜欢这个敢作敢为的“弟弟”,处处护着他。每当从珂惹了事,受魏氏或母亲责罚时,她总是站在从珂一边,为他辩解。李嗣源虽然身为骑将,一年之中,有半年多在外征战,所得战利品,都分给有功将士,从不据为己有,所以家境也比较清贫。李从珂稍大一些,看出家里生活拮据,就按在平山乡间养成的习惯,背着家人到外面去捡马粪,捡石灰。偷偷存放在一个荒庙里。积攒多了,就卖给他人,买些粮蔬菜果,贴补家用。此事被姐姐知道后,就帮他一起去捡。街上的孩子们都嘲笑他俩,也常遭一些大孩子们的欺负,李从珂为了保护姐姐,常与那些孩子们打架,一人敢对付十几个孩子,几乎每次都要打的头破血流。那些孩子知道了阿三打架不要命,也就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了。李嗣源知道后,心里很是高兴,曾当着姐弟俩的面,开玩笑地对曹氏、魏氏说:“这俩孩子心性相投,相互照应,倒是很好的一对呀。”
    虽然是句玩笑话,女儿从此却上了心,对弟弟更是疼爱有加,从珂也很喜欢这个姐姐,只要一有空,就与姐姐在一起玩耍。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月娇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家闺秀,李从珂也成了一条英武潇洒的汉子,两性间那种天然的羞怯,使二人相互疏远了,但两颗情窦初开的心反而贴得更近。从珂每次随李嗣源出征回来,都要偷偷带一点战利品送给姐姐。每次出征时,姐姐都要向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家人们都忘了李嗣源说过的那句玩笑话,只有他们二人都还记得,但又不敢提及,只把这个儿时的向往,藏在心底。
    李从珂看到姐姐这般伤心,心里也跟着难受,便劝慰她道:“姐姐不要再哭了,父命难违,皇命更难违,还是认命吧。”
    李月娇泪眼汪汪地望着李从珂说道:“我的傻兄弟,你难道真不知姐姐的心?这些年了,姐姐心里只有阿弟一人,一直盼望着父亲能成全我们。等了这些年,却……”李月娇说不下去了,又嘤嘤地哭起来。李从珂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不是个滋味,半晌才唯唯诺诺地说:“弟弟知道姐姐的心,可我二人现在是姐弟,父帅待我若亲生,没有他老人家说话,我安敢向父帅提起?还是望姐姐认命吧,今后再不敢提起此事了。”李从珂说完,拿出自己的汗巾,递给李月娇;她没有接汗巾,不管不顾地扑在李从珂怀里,死命抱着他又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阿弟以后还想姐姐吗?不要忘了姐姐呀。”
    这对“小鸳鸯”就这样无果而终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李嗣源就把女儿嫁了出去。满朝大臣都向李嗣源、石敬瑭祝贺,连皇上都亲自过府,吃了他俩的喜酒,这样的恩荣绝无仅有。一番热闹,不在话下。
    却说皇上吃完喜酒,回到宫里,一些宫女太监要服侍他歇息,由于他心里高兴,没有回内宫,就摆驾到了升平署。那些伶人见皇上来了,急忙跪下问安。李存勖打发走那些宫女、太监,笑着对伶人们说道:“没有外人了,大家不要拘礼,都起来吧。”伶人们立刻都欢呼雀跃起来。一个年龄小点的伶人,上去就坐在李存勖的腿上,揪着他的胡须说:“皇上一上午到哪里去了,说好要过来给我过生日的,怎么还兴骗人。”
    李存勖笑着说:“朕今日去太尉府饮宴,很是有趣呀。你们可知道,太尉家的老姑娘总算嫁出去了,这丫头比小时俊俏多了,说起来还是朕的侄女儿呢。石郎哪里像是讨老婆,板着那张大驴脸,像是出殡。太尉与石郎更不像翁婿,一个称呼太尉,一个称呼将军,差点让朕笑出声来。若不是身边那些大臣们,朕恐怕今天要失仪了,哈哈哈……”
    李存勖说到这里,不禁纵情大笑,那些伶人们也跟着大笑起来。李存勖接着道:“做皇上真是太累呀,想笑、想哭又不敢当着臣子们的面。好不快活呀!还是与你们这些猴崽子在一起快活,想笑则笑,想玩便玩。我们尽快排一出《太尉嫁女》的新戏,戏耍他们一番,让太后也消遣消遣。少来些宾白,多几个科范,打诨的自然少不了。就按朕刚才说过的故事,我来饰石郎,你们谁来饰太尉?”伶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起来。
    那位叫景进的伶人对那天李嗣源的怒视一直耿耿于怀,一直盘算着要出了这口恶气,他见皇上这样说,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忽然跪在地上,严肃地说道:“陛下,排这样的戏,小人不敢奉诏,请陛下收回成命。”李存勖正在兴头上,见景进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很是不快,阴着脸问道:“却又为何呀?”景进环顾左右,欲言又止。李存勖知道他心里有话,便说:“这里没有别人,有话直说,不用回避。”
    自从景进打了李存勖两个耳光后,不仅没有治罪,却很受李存勖重用,把他擢升为升平署的总管。有皇上撑腰,他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竟然参起政来。但他极为聪明,从不直接参政,惯用隐语。这时,只见他磕个头,小心谨慎地说道:
    “陛下,《太尉嫁女》的结尾该如何收场,请陛下明示。”
    “这个……朕未曾想过,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收场?”
    “小人想到了两个收场,但不知陛下喜欢哪个。”
    “你说说看。”
    景进向前爬了爬说道:“太尉嫁女后,与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大人成了姻亲,一个在内主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在外拥有重兵。是让他们一心一意效忠皇上,共享富贵,皆大欢喜收场,还是让他们心生二志,相互勾结,谋逆篡位,落个悲剧收场呢?”
    “不要再说了!”李存勖断喝一声,吓得那些伶人心惊胆寒。李存勖冷静了一下,对景进说:“你问得好呀,看来是要好好斟酌一下了。你们都退下吧。”
    景进的那一番话,令李存勖大为震惊,觉得一股冷气从后背上冒出。他默默无语地摆驾回到兴圣宫,独自一人在坐在龙椅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景进那些隐语的内涵,越想越觉得可怕。
    “来人呀,宣薛王李存礼,申王李存渥进宫。”
    李存礼与李存渥都是李存勖的同胞兄弟,李存勖登基后都被封了王位,经过李存勖与这哥俩的一番密谋,三天后,李存勖下了一道上谕,宣称:
    “蕃汉总管李嗣源,协同先王及朕平定内乱,战功卓著。自参议中枢以来,晨菡万几,百事繁巨。曾数次上表欲辞去太尉、中书令两职,均为朕所不准。为体念老臣,准许其辞去太尉之职。钦此”
    虽然给李嗣源保留了中书令,但有些大事却不与他商议了。李嗣源十分清楚:皇上开始猜忌自己了。于是,就上表请求辞去中书令之职,李存勖没有接受。就这样剥夺了他的军权。
    十一月的洛阳,天气已经很凉了,料峭的秋风吹在脸上,像被人打了耳光一般生疼。李从珂骑着一匹快马,在十几个随从的陪伴下,沿着驿道,飞速地向洛阳奔来。
    他在卫州任上听说此事,很为义父担心,也加重了对患病母亲的挂念。前几日,他曾派人到洛阳家里探问此事,顺便了解一下母亲的病情,家里捎来口信说,义父一切尚好,母亲病情严重,并嘱他安于职守,千万不要擅自回洛阳,奏明皇上之后再回来探望母亲。李从珂接到这样的口信儿,心急火燎,怎还顾得李嗣源带给他的嘱咐,即刻打马向洛阳星夜赶来。
    魏氏自染病以来,一直时好时坏,不见痊愈,李嗣源先后给她请了许多郎中,都无济于事,天刚入冷,就病得不能起床了,加上李嗣源被皇上猜忌,剥夺了军权,心里更加着急,一时急火攻心就昏迷过去了,从那儿就落下病根,一昏迷就是几个时辰,不停的喊着从珂的小名。
    李从珂催马回到太尉府,来不及把马拴好,就急匆匆地来到母亲所住的院落。他一进门,就见许多人围在母亲床前,李嗣源坐在床头,握着魏氏的双手,眼睛红肿。魏氏面色蜡黄,双目微闭。李从珂失声痛哭起来,叫了一声“娘”就泣不成声了。
    李嗣源看到从珂回来了,吃了一惊,跺着脚说道:“孩儿呀,你不该回来呀,你是在闯祸呀!你可知擅离职守要承担何罪?速速回卫州,待为父明日奏明皇上,有旨意后再回来。”李从珂早哭得昏昏沉沉,把脖子一梗说道:“皇上难道不是父母所生?皇上难道就不要尽孝?”
    “给我住口,你这个畜生,竟敢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看我不打死你。”李嗣源顺手举起一把戒尺,就要打他,在一旁的李月娇赶忙拦住道:“父亲,弟弟是哭昏了头,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就饶了他吧。”这时,李从珂才看清石敬瑭和姐姐也在这里。石敬瑭还是那副阴阴沉沉的面孔,不冷不热地说:“当今皇上乃天下第一仁孝之君,从珂何出此言?”李月娇抢过他的话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敢情病得不是你母亲。”
    这时,魏氏艰难地睁开眼,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李从珂,脸上挤出点笑意,断断续续地说道:“孩儿,你、你不是在卫州吗?如何回来了?娘很好,没有事的,快回去吧。”
    “娘……”李从珂跪在母亲的床下哽咽着,魏氏拉着他的手说道:“孩儿,你不该回来呀,怎么不听你父帅的话,娘是怎么嘱……嘱咐你的,要好好帮你父帅,不要让人说咱娘俩的不是,你怎么……怎么就忘……忘了。记住娘说的话,你父帅正在遭人陷害,你……你要好好保护你父……”
    话还没有说完,魏氏一口气没有上来,脑袋一歪就撒手西去了。
    魏氏之死传到李存勖的耳里时,他正在升平署与那些伶人们排戏。当他听说李从珂昨晚擅自从卫州回来探望母亲,很是生气,对那个景进说道:“此事你怎么说?”景进把脸一沉,故意撇着嘴说道:“咱俩谁是皇上呀,这点小事还问我,真麻烦。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就随便说几句。按说母死儿奔丧,这也符合常理,不能为过。不过这回到是个稀罕事,儿子远在卫州,就能知道母亲病危,太尉府的消息传得真快呀。皇上,小的恭喜您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咱要发大财了。”
    李存勖听后,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这小猢狲,又想说什么?”
    “以后咱就不用修驿道、养驿马了,能省多少银子呀!以后再给什么团练使、节度使下旨意,给太尉府说声不就行了?您说咱得发多大的财?”景进故做认真地说。李存勖也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鼻子“哼”了一声道:
    “怕是没那么容易吧?好了,不提这事了,咱们接着练。”
    第二天,李从珂身带重孝,在李嗣源的陪同下,到宫里请罪来了。
    李存勖正与张承业和刚封为魏王的儿子李继岌,以及薛王李存礼、申王李存渥等几个近臣兄弟商议此事。这几位对李嗣源父子的显赫名声一直耿耿于怀,恨不得将他们父子赶尽杀绝。
    张承业看到他们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很是担心。向皇上进言道:“皇上,嗣源父子为先王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也为皇上扫平宇内,立有不世之功。若因此小事而重惩,恐失人心。前已褫夺其军权,这次就不要再降旨重责了。”张承业虽是宦官,但他是李克用的托孤重臣,又帮李存勖扫平了李克宁、李存颢的阴谋叛逆,所以,李存勖很是信任他。
    薛王李存礼不以为然地说:“张总管此话不妥。若是一般百姓,母死儿奔丧,那是尽孝。李从珂身负王命,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可闻母病重,擅离职守,这分明就是不忠。”
    “是呀父皇,叔父说得是,从珂不过是一捡来的贱种,非我族中之人,虽有些功劳,也是凭父皇谋略,我军的强悍。今日若不杀李从珂,父皇怎可威仪天下。”魏王李继岌恶狠狠地说道。
    张承业听到魏王这样说,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失望地摇着头,颤巍巍地说:“皇上,魏王所言,令人心寒呀。皇上还记得在汴梁城下说过的话吗,如今天下未定,北有耶律阿保机虎视眈眈,早有觊觎我中原之心;新降的梁将各怀心志,并未完全效忠皇上。前则皇上听从伶人之言,罢了大将军的太尉之职,皇上今日还要诛杀功臣么?臣恐先王的基业要毁于一旦呀,皇上……”张承业说完,哭着跪在李存勖跟前。李存勖阴森森看着跪在脚下的张承业,眼里流露出一股凶光,思索半晌才说:“总管请起,何以如此?朕何曾说要诛杀功臣?请总管放心,不过稍加惩戒而已,快快请起。”其实他们都不晓得皇上深藏不露的心术,他哪里在乎什么李从珂?战功赫赫的李嗣源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如果不借机夺了他所有的权利,再寻找什么理由不太容易了。他转身对太监吴有嗣道“宣他们进来吧。”
    “宣李嗣源、李从珂进殿——”
    李嗣源与李从珂一前一后进了大殿,行过礼后,李嗣源开口说道:“启奏皇上,卫州团练使李从珂,闻母病危,未曾禀告皇上,擅离职守,请皇上治罪。”李从珂跪着向前爬了几步道:“皇上,小臣已经知罪,请皇上处罚小臣。”
    李存勖感叹一声道:“咳,孝心可鉴日月,从珂何罪之有?赐坐。”
    李从珂没有想到皇上这就赦免了他的罪,怔怔地看着李存勖,李存勖接着说:“卫州团练使李从珂,为人淳厚,孝心可嘉,着内务府赠帑银五千两,厚葬其母,并追赠其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李从珂更是摸不到头脑了,傻傻地愣在那里。“从珂,还不快谢恩,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呀。”李继岌在一旁说。李从珂急忙磕头谢恩,李存勖笑呵呵地接受了他的谢恩。突然把脸一沉,对李嗣源说道:“阿弟,咱们沙陀人有个规矩,儿罪父过,圣人也说过:‘养不教,父之过’。从珂年幼无知,也就罢了,而你作为国家重臣,却教子无方,纵子毁坏国家法度,若不降罪,难为百官做出表率,还是先回去好好读几本书,闭门思过吧。”
    李从珂听罢,忙跪在地上,急切地说:“皇上,若说有罪,罪在小臣,与父帅无干呀,请皇上明查秋毫,莫使我父帅蒙冤呀。”
    “大胆,从珂不得放肆,你在跟皇上说话。”李继岌呵斥道。李嗣源忙跪着前行几步,打了李从珂一掌,说道:“从珂不得无礼,皇上,老臣教子不严,罪在老臣,臣一定谨遵皇上教诲,闭门思过,请皇上放心。”
    “好,那就退下吧。”
    李从珂不死心,还想说什么,张承业对他使个眼色,他只好无奈地跟着李嗣源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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