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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3章 雪山飞狐(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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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又道:“我问你啊,怎地不答?”李文秀道:“有坏人追我,我逃到了这里。”那人道:“什么坏人?”李文秀道:“是许多汉人强盗。”那人道:“什么汉人强盗?叫什么名字?”李文秀道:“我不知道。他们从前是保镖的,到了回疆,便做了强盗。”那人道:“你是汉人吗?你叫什么名字?父亲是谁?师父是谁?”李文秀道:“我是汉人。我叫李文秀,我爹爹是白马李三,妈妈是金银小剑三娘子。我没师父。”那人“哦”的一声,道:“唔,原来金银小剑嫁了白马李三。你爹爹妈妈呢?”李文秀道:“都给那些强盗害死了。他们还要杀我。”
    那人“唔”了一声,道:“站起来!”李文秀站起身来。那人道:“转过身来。”李文秀慢慢转身,那人木杖的尖端离开了她后脑,一缩一伸,又点在她喉头。但他杖上并不使劲,只虚虚的点着。李文秀向他一看,心下很是诧异,听到那嘶哑冷酷的嗓音之时,料想背后这人定然十分的凶恶可怖,那知眼前这人却是个平平常常的老翁,身形瘦弱,形容枯槁,愁眉苦脸,身上穿的是汉人装束,衣帽都已破烂不堪。但他头发鬈曲,却又不大像汉人。
    李文秀道:“老伯伯,请问你尊姓大名?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客套话,是计爷爷在跟她讲故事时说过的,她便照着学了。那老人眼见李文秀容貌娇美,也大出意料之外,一怔之下,冷冷的道:“我没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的是汉语。他居然会说汉语,李文秀大为诧异。
    便在此时,远处蹄声隐隐响起。李文秀惊道:“强盗来啦,老伯伯,快躲起来。”
    那人道:“干么要躲?”李文秀道:“那些强盗恶得很,会害死你的。”那人冷冷的道:“你跟我素不相识,何必管我死活?”这时马蹄声更加近了。李文秀也不理他将杖尖点在自己喉头,一伸手便拉住他手臂,道:“老伯伯,咱们一起骑马快逃,再迟就来不及了。”
    那人将手一甩,要挣脱李文秀的手,那知他这一甩微弱无力,竟挣之不脱。李文秀奇道:“你有病么?我扶你上马。”说着双手托住他腰,将他送上了马鞍。这人瘦骨伶仃,虽是男子,身重却还不及骨肉停匀的李文秀,坐在鞍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摔下鞍来。李文秀跟着上马,坐在他身后扶着他,纵马向丛山之中进去。
    两人这一耽搁,只听得五骑马已驰进了山谷,五个强人的呼叱之声也隐约可闻。那人突然回头,喝道:“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安排了诡计,想骗我上当。”
    李文秀见他本来脸色憔悴,满脸病容,猛地转为狰狞可怖,眼中也射出凶光,不禁大为害怕,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没见过你,骗你上什么当?”那人厉声道:“你要骗我带你去高昌迷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口。
    这“高昌迷宫”四字,李文秀幼时随父母逃来回疆之时,曾听父母亲谈话中提过几次,但当时不解,并未特别在意,现在事隔十年,这老人又忽然说及,她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似乎曾听到人说过,茫然道:“高昌迷宫?那是什么啊?”老人见她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声音缓和一些,道:“你当真不知高昌迷宫?”
    李文秀摇头道:“不知道,啊,是了……”老人厉声问道:“是了什么?”李文秀道:“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妈妈逃来回疆,曾听他们说过‘高昌迷宫’。那是很好玩的地方么?”老人疾言厉色的问道:“你爹娘还说过什么?可不许瞒我。”李文秀凄然道:“但愿我能够多记得一些爹妈说过的话,便只一个字,也是好的。就可惜再也听不到他们声音了。老伯伯,我常常这样傻想,只要爹爹妈妈能活过来一次,让我再见上一眼。唉!只要爹妈活着,便天天不停的打我骂我,我也很快活啊。当然,他们永远不会打我的。”突然之间,她耳中似乎出现了苏鲁克狠打苏普的鞭子声,愤怒的斥骂声。
    那老人脸色稍转柔和,“嗯”了一声,突然又大声问:“你嫁了人没有?”李文秀红着脸摇了摇头。老人道:“这几年你跟谁住在一起?”李文秀道:“跟计爷爷。”老人道:“计爷爷?他多大年纪了?相貌怎样?”李文秀对白马道:“好马儿,强盗追来啦,快跑快跑。”心想:“在这紧急当儿,你老是问这些不相干的事干么?”但见他满脸疑云,终于还是说了:“计爷爷总有八十多岁了吧,他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纹,比你还老。他待我很好的。”老人道:“你在回疆又识得什么汉人?计爷爷家里还有什么人?”李文秀道:“计爷爷家里再没别人了。我连哈萨克人也不识得,别说汉人啦。”
    最后这两句话却是愤激之言,她想起了苏普和阿曼,心想虽识得他们,也等于不识。
    白马背上乘了两人,奔跑不快,后面五个强盗追得更加近了,只听得飕飕几声,三枝羽箭接连从身旁掠过。那些强盗想擒活口,并不想用箭射死她,这几箭只是威吓,要她停马。
    李文秀心想:“横竖我已决心和这五个恶贼同归于尽,就让这位伯伯独自逃生吧!”
    当即跃下地来,在马臀一拍,叫道:“白马,白马!快带了伯伯先逃!”老人一怔,没料到她心地如此仁善,竟会舍己助人,叫自己独自逃开,稍一犹豫,低声道:“接住我手里的针,小心别碰着针尖。”李文秀低头一看,只见他右手两根手指间挟着一枚细针,当下伸手指拿住了,却不明其意。老人道:“这针尖上沾了非常毒的毒药,那些强盗倘若捉住你,只要轻轻一下刺在他们身上,强盗就死了。”李文秀吃了一惊,适才早见到他手中持针,当时也没在意,看来先前这番对答倘若不满他意,他已将毒针刺在自己身上了。
    那老人催马快步而去。白马要停下来等李文秀,那老人提缰挥鞭,不让白马等候。
    五乘马驰近身来,团团将李文秀围在垓心。五个强人见到了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谁也没想到去追那老头儿了。
    五个强盗纷纷跳下马来,脸上都是狞笑。李文秀心中怦怦乱跳,暗想那老伯伯虽说这毒针能制人死命,但这样小小一枚针儿,如何挡得住眼前这五个凶横可怖的大汉,便算真能刺得死一人,可还有四个。还是一针刺死了自己吧,也免得遭强人的凌辱。只听得一人叫道:“好漂亮的妞儿!”便有两人向她扑了过来。
    左首一个汉子砰的一拳,将另一个汉子打翻在地,厉声道:“你跟我争么?”跟着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腰。李文秀慌乱之中,将针在他右臂一刺,大叫:“恶强盗,放开我。”那大汉呆呆的瞪着她,突然不动。摔在地下的汉子伸出双手,抱住李文秀小腿,使劲一拖,将她拉倒在地。李文秀左手撑拒,右手前伸,顺手一针刺入他胸膛。那大汉正在哈哈大笑,忽然间笑声中绝,张大了口,也是身形僵住,一动也不动了。
    李文秀爬起身来,抢着跃上一匹马的马背,纵马向山中逃去。余下三个强盗见那二人突然僵住,宛似中邪,都道给李文秀点中了穴道,心想这少女武功奇高,不敢追赶。
    这三人都不会点穴解穴,要带两个同伴去见首领,岂知一摸二人身子,竟在渐渐冰冷,再一探鼻息,已然气绝身死。
    三人大惊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个姓宋的较有见识,解开两人衣服看时,见一人手臂上有一块钱大黑印,黑印中有个细小针孔,另一人却是胸口有个黑印。他登时省悟:“这妞儿用针刺人,针上喂有剧毒。”一个姓全的道:“那就不怕!咱们远远的用暗青子打,不让这小贱人近身便是。”另一个强人姓云,说道:“知道了她的鬼手段,便不怕再着她道儿!”话是这么说,三人终究不敢急追,一面商量,一面提心吊胆的追进山谷。
    李文秀两针奏功,不禁又惊又喜,但也知其余三人必会发觉,只要有了防备,决不容自己再施毒针。纵马正逃之间,忽听得左首有人叫道:“到这儿来!”正是那老人的声音。
    李文秀急忙下马,听那声音从一个山洞中传出,当即奔进。那老人站在洞口,问:“怎么样?”李文秀道:“我……我刺中了两个……两个强盗,逃了出来。”老人道:“很好,咱们进去。”进洞后见山洞甚深,李文秀跟随在老人之后,那山洞越行越窄。
    行了数十丈,山洞豁然开朗,竟可容得一二百人。老人道:“咱们守住狭窄的入口之处,那三个强人便不敢进来。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文秀愁道:“可是咱们也走不出去了。这山洞里面另有通道么?”老人道:“通道是有的,不过终究通不到山外去。”
    李文秀想起适才之事,犹然心中惊怕,问道:“伯伯,那两个强盗给我一刺,忽然一动也不动了,难道当真死了么?”老人傲然道:“在我毒针之下,岂有活口留下?”
    李文秀伸过手去,将毒针递给他。老人伸手欲接,突然又缩回了手,道:“放在地下。”
    李文秀依言放下。老人道:“你退开三步。”李文秀觉得奇怪,便退了三步。那老人这才俯身拾起毒针,放入一个针筒。李文秀这才明白,原来他疑心很重,怕自己突然用毒针剌他。
    那老人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为什么刚才你让马给我,要我独自逃命?”李文秀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见你身上有病,怕强盗害你。”那老人身子晃了晃,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身上有……”说到这里,突然间满脸肌肉抽动,神情痛苦不堪,额头不住渗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来,又过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下滚来滚去,高声呻吟。
    李文秀只吓得手足无措,但见他身子弯成了弓形,手足痉挛,柔声道:“是背上痛得厉害么?”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敲击,又在他臂弯膝弯关节处推拿揉拍。老人痛楚渐减,点头示谢,过了一炷香时分,这才疼痛消失,站了起来,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李文秀道:“不知道。”老人道:“我是汉人,姓华名辉,江南人氏,江湖上人称‘一指震江南’的便是。”
    李文秀道:“唔,是华老伯伯。”华辉道:“你没听见过我的名头么?”言下微感失望,心想自己“一指震江南”华辉的名头当年轰动大江南北,武林中无人不知,但瞧李文秀的神情,竟毫无惊异的模样。
    李文秀道:“我爹爹妈妈一定知道你名字,我到回疆来时还只八岁,什么也不懂。”
    华辉脸色转愉,道:“那就是了。你……”一句话没说完,忽听洞外山道中有人说道:“定是躲在这儿,小心她毒针!”跟着脚步声响,三个人一步一停的进来。
    华辉忙取出一枚毒针,将针尾插入木杖的杖头,交了给她,指着进口之处,低声道:“等人进来后刺他背心,千万不可性急而刺他前胸。”
    李文秀心想:“这进口处如此狭窄,乘他进来时刺他前胸,不是易中得多么?”华辉见她脸有迟疑之色,说道:“生死存亡,在此一刻,你敢不听我的话么?”说话声音虽轻,语气却十分严峻。便在此时,只见进口处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伸了进来,急速挥动,护住了面门前胸,以防敌人偷袭,跟着便见一个黑影慢慢爬进。
    李文秀记着华辉的话,缩在一旁,丝毫不敢动弹。华辉冷冷道:“你看我手中是什么东西?”伸手虚扬。第二个跟着进来的人急叫:“云大哥,快退!”那姓云的一闪身,横刀身前,凝神瞧着华辉,防他发射暗器。华辉喝道:“刺他!”李文秀手起杖落,杖头在他背心上一点,毒针已入肌肤。那姓云的只觉背上微微一痛,似乎被蜜蜂刺了一下,大叫一声,就此僵毙。那姓全的紧随在后,见他又中毒针而死,只道是华辉手发毒针,只吓得魂飞天外,不及转身逃命,倒退着手脚齐施的爬了出去。
    华辉叹道:“倘若我武功不失,区区五个毛贼,何足道哉!”李文秀心想他外号“一指震江南”,自是武功极强,怎地见了五个小强盗,竟没法对付,说道:“华伯伯,你因为生病,因此武功施展不出,是么?”华辉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立过重誓,如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轻易动武。”李文秀“嗯”的一声,觉得他言不由衷,刚才明明说“倘若武功不失”,却又支吾掩饰,但他既不肯说,也就不便追问。
    华辉也察觉自己言语中有了破绽,当即岔开话头,说道:“我叫你刺他后心,你明白这中间的道理么?他攻进洞来,全神防备的是面前敌人,你不会武功,袭击他正面是不能得手的。我引得他凝神提防我,你在他背心一刺,自是应手而中。”李文秀点头道:“伯伯的计策很好。”华辉的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要摆布这样一个小毛贼,自是游刃有余。
    华辉从怀中取出一大块蜜瓜的瓜干,递给李文秀,道:“先吃一些。那两个毛贼再也不敢进来了,可是咱们也不能出去。待我想个计较,须得一举将两人杀了。要是只杀一人,余下那人必定逃去报讯,大队人马跟着赶来,可就棘手得很。”李文秀见他思虑周详,智谋丰富,反正自己决计想不出比他更高明的法子,那也不用多伤脑筋了,于是饱餐了一顿瓜干,靠在石壁上养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文秀突然闻到一阵焦臭,跟着便咳嗽起来。华辉道:“不好!毛贼用烟来薰!快堵住洞口!”李文秀捧起地下的沙土石块,堵塞进口之处,好在洞口甚小,一堵之下,涌进洞来的烟雾便大为减少,而且内洞甚大,烟雾吹进来之后,又从后洞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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