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毕成飞十分惋惜地说道:“学神的家特别有艺术气息,今年的派对也肯定很好玩,你不去太可惜了。”
陶溪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做题。
林钦禾的家吗?
他突然想起很久前做的一个梦,梦里林钦禾要带他回家,最后车却开到了桃溪湾,他邀请林钦禾去他家,但林钦禾转身走了,他在后面追了很久也没追上。
现在他追上了林钦禾,却并不想去林钦禾的家,因为那个家牵扯着一个他不想看到的人。
陶溪做了一会题,在接连算错几个式子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钦禾知道他生日在圣诞节吗?
他只是在很久前,在那个音乐厅里小声说过,但不知道当时林钦禾听到没,就算听到了还记不记得?
陶溪很不放心,决定等林钦禾回来后要和他说下,再约林钦禾明天晚上出去。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下午的课结束,林钦禾才从竞赛班回来,陶溪跟着林钦禾去食堂吃饭,路上他语气自然地对林钦禾说:
“看天气预报说,圣诞节可能要下雪。”
林钦禾“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什么也没想起来的样子。
陶溪一下子卡壳了,他生硬地转了个话题说起别的事,路过食堂旁边的奶茶店时,看到一个年轻女店员正在门口做活动,给经过的学生免费发心愿卡片,写了后可以挂在店里的圣诞树上。
领卡片的基本都是女生,但女店员见陶溪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卡片,又看他长得好看,便笑着往陶溪手里塞了一张心愿卡片。
陶溪对女店员说了声“谢谢”,他看着手里的卡片,还没怎么看清楚,卡片就被一只手拿走了。
陶溪去抢林钦禾手里的卡片,说:“这是给我的。”
林钦禾却直接将卡片放进口袋里,然后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走开几步到人少些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陶溪只好也停下脚步等林钦禾接电话,看到林钦禾皱了下眉,过了一会后沉声道:“我现在就过来。”
“怎么了?”陶溪问道,他觉得林钦禾刚才接电话时有一瞬神色是严肃的。
最近这段时间林钦禾好像忙了很多,经常出去接电话,有时候还会请半天的假,陶溪问过几次,林钦禾说是家里的事,他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林钦禾目光沉静,说:“没什么,我要去处理一点事。”
陶溪心里有些失落,他本来还想趁吃饭的时候跟林钦禾详细说下明天晚上的计划,看来只能在微信上说了。
他垂着目光,抿了下唇,伸出手摊开掌心,说:“那你把卡片还给我,我要去许个愿。”
林钦禾并没有拿出那张卡片,他轻轻握住陶溪的手,很快松开,低声道:
“今晚我陪你许生日愿望不好吗?”
陶溪猛地抬起眼睛看向林钦禾,看到他眼底有若有如无的笑意。
“你,你知道?”他睁圆眼睛,蓦地又提高了声音,“今晚?可我不是明天才生日吗?”
他都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下午学完画后,和林钦禾一起出去吃个饭,顺便过生日,正好避开林钦禾妈妈给杨多乐办的生日派对,这样林钦禾就不用为难了。
林钦禾声音有些无奈:“生日要过零点才有意义,十六岁的最后一分钟,十七岁的第一分钟,都很重要。”
陶溪愣怔地点了点头,好像跨年也是跨的零点,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那么生日也应该过零点,意味着崭新的一岁。
他又笑起来,眼睛亮如晚星:“对,过了今晚12点,我就和你一样大了!”
他要和林钦禾一样十七岁了。
林钦禾却较真地说道:“不,我还是比你大几个月。”
陶溪知道林钦禾生日在5月,觉得林钦禾计较这种事有点幼稚,但还是附和道:
“好好好,你比我大,你比我大。”
他说完看到林钦禾微挑了下眉,还“嗯”了一声。
“放学后我来接你。”林钦禾说。
陶溪用力点点头。
他看着林钦禾离开,一个人高兴地走进食堂,拿出卡刷了几道很贵的肉菜,满足地坐下来吃饭。
他一点都不羡慕杨多乐那个热闹非凡的生日派对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在他说出真相后的未来,他也会有这样的生日派对吗?
他不需要那么多朋友,也不需要那么贵的礼物,只想有一个蛋糕,小小一个就可以,有林钦禾,有妹妹,有爸爸和外公外婆,或许也可以有他的养父母,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等会还有一章明天的
第50章
咖啡厅包间里,苏芸将文件袋里的平板拿出来,对坐在对面的少年说道:
“知道当年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毕竟过去了十几年,宋新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一个了解的知情人,是村里一位老人,曾经当过产婆。”
宋新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私家侦探,自从前段时间林钦禾拜托她这件事后,她就雇了宋新,让宋新去了一趟清水县桃溪湾。
“老人一开始很戒备,宋新费了些功夫才让那位老人说出实情,都录制在了这个视频里。”?苏芸将平板上的视频点开,递到林钦禾面前。
林钦禾沉默地看着那个视频,没有很快地接过来。
他从没发现自己竟会这样懦弱,懦弱到好像没有勇气去证实这段时间让他每每想到都痛苦的猜测。
即使已经昭然若揭。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打开了平板上的视频。
视频是宋新在桃溪湾录制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堂屋里,用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讲述了十七年前的冬夜,发生在桃溪湾一户农家的旧事。
“那个画画的姑娘在我们村里住了大半年,一直住在陶家媳妇那里,两个人关系很好,巧的是两个人都怀着孩子,还同一天生,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陶家婆婆找我和村里的刘婆帮忙接生。”
“陶家媳妇生下的男孩不足月,刘婆当时就说这孩子可能不好养活,我记得清楚咧,这娃娃右手手腕上有一大块红斑,陶家媳妇和婆婆肯定不会搞错的。”
“唉,可惜画画的姑娘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大出血,我们把她往镇上的卫生室送,还没到她就没气了,我也是后来听说那个姑娘和孩子被家人接回去了。”
“但后来我发现陶家养的孩子右手上没有红斑,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怕自己记错,专门找刘婆问了一遍,她说她也记得陶家的孩子手上是有胎记的,我们才知道陶家人悄悄把两个孩子换了。”
“刘婆前些年走之前,和我说过好几次这个事,说心里不踏实,我也不踏实呐。”
“真是造孽,本该在城里长大的娃,在我们这个山疙瘩里长大,他妈妈在天上看着该有多难过。”
……
林钦禾关掉视频,闭了闭干涩发红的眼睛,手指颤抖着攥紧,指甲狠狠刻进掌心,用力到骨节发痛。
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设想过无数可能,也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过人性,可得知荒谬真相的此刻,他还是感到怒不可遏,强烈的恨意和愤怒如燎原大火,几乎要灼伤五脏六腑。
他对那一家人不可饶恕,对他们拙劣不堪的自私卑鄙无法饶恕。
对那两位目睹一切的老人无法饶恕,既然良心不安,为什么还是选择虚伪地沉默?
他甚至对自己身边这些人也无法饶恕,为什么这么多年,方家两位老人,杨争鸣,他的母亲罗徵音,这些看起来对方穗念念不忘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回到方穗最后生活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个被遗落的孩子?
但紧随盛怒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记忆像铺天盖地的大雪将他席卷淹没,每一片雪花都像锋利的尖刀,在他的心脏上绞磨。
“林同学,我能不能借你的笔记本抄一下?”
“不能。”
“……我,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说话,想和你成为……成为朋友。”
“不要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更不要利用杨多乐。”
“这是杨多乐爸爸带给他的礼物,他今天没来,你给他带回去吧。”
“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很想哭,但没地方哭,你满意了吗?”
“我的生日也在圣诞节。”
“如果有一天我也生病了,很疼很疼,你会来看我吗?”
“还记得你妈妈给你的那封十八岁的信吗?我想,她更希望你打开信时,已经成长为一个坚强乐观的大人。”
“林钦禾,我也会努力成为坚强乐观的大人。”
“如果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啊?”
……
那些被自己注意过又忽视了的细节,那些潜藏在笑容背后,努力压抑的痛苦不甘。
明明都有迹可循,早已埋下伏笔,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对自己也无法饶恕。
“钦禾?”?苏芸轻声唤道,目光担忧,她几乎有一种眼前少年要落泪的错觉。
林钦禾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滞涩,像被火炭堵住,仿佛每吸进一口气都会牵扯痛到发麻的心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用沉哑的声音问道:
“她没有说他是怎么长大的吗?”
苏芸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怎么还会不明白他对那个孩子的感情,轻叹口气:
“在那样的地方能怎样长大呢?”
命运本就是不公的,有人生来含着金汤匙,有人生来如草芥,可一颗本该闪闪发光的星星,被荒谬命运埋进井底泥泞,或许耗尽力气也只能就此寂寂无声,一生掩埋在尘埃里。
林钦禾何尝不知道,可他还是不敢,不敢去想这些年陶溪在那个家里过得好不好。
那些明知他不是亲生孩子的大人,有没有出于愧疚善待他?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他?下雨了会不会有人接他放学?他那么爱吃甜,会有人给他买糖吗?
过去每一年的圣诞节,会有人给他的陶溪买一个生日蛋糕吗?
人们或许可以当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父母,但永远只能当一次孩子,有些东西错过这辈子再也要不回来了。
门外隐隐传来欢快的圣诞歌曲,每年都是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曲调,但人们好像从来不会听腻,听了一年又一年。
林钦禾轻轻闭了闭眼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转身要走,却被苏芸叫住,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陈旧的皮夹,语速很快地说了另一件事:
“前几天陶坚辞职了,我专门去了一趟那家物业公司打听了下,听他同事说,前段时间陶坚经常出去,说是在赌博,输了不少钱,但没有找过同事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