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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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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檀从瀑布后的通道下了山, 她肩胛骨几乎被刺穿,失血过多,加上穿过瀑布的时候又沾了水,支撑着到了山下。
    风陵顶并不是一处独立的山脉, 它只是绵延山脉中最高的那一座。
    木檀刚从应无情那里接收了功力, 还不曾化为己用, 就跟人大战了一场。本来她和应无情的功法是同出一宗,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噬作用。但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己用就强行调用, 导致了现在应无情传给她的那股功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不听调息。
    先前那一战, 她被正派几大高手围攻,已经导致了体内内力紊乱,爆发功力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时, 她不顾一切地调动内力, 加剧了这种紊乱。
    木檀刚从密道中走出不久,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山洞。
    身侧传来暖意,她转过头一看,是一簇火苗。
    肩膀处传来钝痛,她低头一看,肩膀上绑着布条, 布条中间浸透出青色的汁液,显然是有人给她进行了包扎。
    她还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衣裳。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眼熟。
    体内的两股不能交融的内力此时也被梳顺, 平缓地流过她的四肢百骸。
    是谁救了她?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石洞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他穿着素色的衣袍, 没穿外袍, 头顶铮亮无发。
    “觉远!”木檀大惊。
    觉远见她醒来也并不惊讶,“木施主。”
    木檀死死地盯着他,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看这情况是觉远救了她,但是怎么可能呢,觉远这个秃驴恨不得杀掉所有风陵教中人,又怎么会救她?
    难不成是有别的阴谋?这个念头倏地在她脑海中升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
    觉远神色还是淡然中带着一丝悲悯,像尊行走的活菩萨。
    “木施主受伤过重,不要乱动的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木檀直白问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觉远用两句简短的话回答了她。
    木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若是前世,她还可能会相信,看清了觉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木檀怎么可能还会被他这副悲天悯人的外表所欺骗?
    说起她和觉远的恩怨,就要从前世说起了。
    前世没有发生终南派掌门被杀的事情,但是正派还是围剿了风陵顶,只不过那次他们并没有顺利地上山。
    木檀在山脚下遇到了这个觉远,当时她被正派人士堵了个正着,也是这个觉远出面救下了她。
    木檀本来是对臭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的,但是和觉远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觉远真的是男人中的一股清流,他无欲无求,悲天悯人,走路都要注意着脚底下,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
    这样的和尚在别人看来大概会觉得索然无味,但是对于木檀来说,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她不知道对觉远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让她不要再杀生,木檀从此就再也不杀人。
    觉远也并不在乎外界的看法,虽然有个风陵教的妖女跟在身边,别人只是会为难他,但是觉远从来没有说过要她离开的话。
    木檀只要跟在他身边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他的淡然和与世无争,也感染了她,仿佛世上的一切纷争都已经与她无关。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维持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风陵教杀了另一个大派掌门的独子,也从而引发了正派联合围剿风陵宫。
    她虽然跟在觉远身边,但是并没有忘记应无情的救命之恩,她选择回到了风陵顶。
    那次她奉命守住风陵顶。
    从来不会参加俗世纷争的觉远竟然也跟着来了。
    木檀一直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再也不杀人。
    那一次,应无情大开杀戒。正派节节败退,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应无情竟然莫名从天上摔了下来。应无情受伤,她是风陵宫天字堂堂主,理应守护风陵宫。
    只是她依然记得觉远的承诺,只伤人不杀人。
    但是风陵宫的武功都是教人怎么杀人的,她不杀人,就显露了颓势。
    风陵宫被逼到了墙角。
    应无情不知是怎么了,她莫名从空中掉落之后,就好像瘫痪了一样,一动不能动。眼看着风陵宫就要被正道吞噬,应无情将她毕生的功力全部都传给了木檀,就像这次一样。
    面对应无情委以重任,木檀最终还是破了自己的承诺。
    她不杀人,风陵宫数千教徒就会身死正派之手。
    她出手杀人之后,正派无人能挡。
    觉远就是在这时候出手的,他佛宗的功法本来就对风陵宫的功法有克制作用,加上木檀对他的留手,很快木檀就落了下风。
    他承诺木檀,若是她就此投降,他会劝正派的人放过风陵宫的人。
    木檀前世那一辈子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信任自己的亲姐姐,而是信任觉远。
    她放下了屠刀,觉远却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火光中,觉远在距离木檀十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木檀想起前世的事情,恨意在她眼中汹涌翻滚。
    “你不要妄想利用我什么,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等我伤势好了,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软留了他一条性命。
    没想到觉远睁开眼睛,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上回贫僧说要用贫僧的性命去换那两个施主的命,贫僧还活着,这承诺就一直算数,施主已经放过了那两位施主,贫僧的性命就交给木施主了,木施主什么时候要取走,便取走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觉远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有半点起伏。
    木檀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秃驴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了。
    “好啊,等我能动的时候,第一个就取你项上人头!”
    觉远没有再接话,神色祥和地坐着,双手合十,开始无声地念经。
    了灯是医药高手,作为他的亲传弟子的觉远当然也擅长此道。
    木檀感觉肩上的伤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样疼痛了。
    她开始支使觉远来。
    “觉远秃驴!觉远!”
    觉远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两分询问。
    “我饿了,你去给我抓一只山鸡来给我烤了吃。”
    木檀丝毫没有避讳他出家人的身份,张嘴就说自己要吃山鸡。
    他已经添了几回柴火,估算一下,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快黑了。
    大半天过去,木檀是该饿了。
    觉远站了起来,真的走出了山洞。
    半个时辰之后,觉远回来。
    他手上握着几个果子,走到木檀身边,将野果递给她。
    木檀一把抓住野果,朝洞口掷出去。
    没料到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不觉‘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好气道:“我让你去给我抓山鸡,你给我摘野果?我又不是和尚,不吃野果!”
    觉远摘回来的野果被她扔了出去,也并不生气,“贫僧是出家之人,不杀生。”
    木檀嘲讽道:“你说你出家之人不杀生,世间万物,什么不是生命?草不是生命吗?树不是生命吗?你吃的稻谷不是生命吗?你刚刚摘的果子不是生命吗?你说你不杀生,你怎么没饿死?”
    觉远心知自己不管说什么,她都能说一大堆道理出来反驳,干脆就闭口不言了。走到洞门处将她方才扔出去的果子捡了回来。
    他细心地在自己素色衣袍上将果子上沾上的泥土擦干净了,放到一旁,然后就不再理会木檀,自己打坐。
    “觉远秃驴!”木檀感觉自己满腔怒火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走到觉远身边。
    觉远仿佛没有觉察到她过来的动静一样,兀自闭眼打坐。
    木檀要是愿意,一伸手就能送觉远去西天见他的佛祖。
    但是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正派的人肯定不会放弃追杀她,她有伤在身,遇到这些人肯定无法轻易摆脱,觉远的医术放在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
    木檀还是倒回去,想着想让觉远将自己的伤治好再说。
    光线一点点地暗了下去,觉远捡拾的柴火已经快要烧完了。
    木檀饿得头眼发昏,瞪了入定的觉远一眼,还是走过去将他捡回来的野果捡起来吃了。
    ‘咔嚓’声顿时在山洞中响了起来,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若是站在山洞外面,就能看到远处巍峨的风陵顶上彻夜亮着火光,显然是正派还没有放弃搜寻她。
    那瀑布后面的通道十分隐秘,想来正派的人不会找到。那么觉远又是怎么遇上她将她救了的?
    木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觉远,他阖着双目,五官清秀,神色平和。
    他为何要救她?
    还不等木檀将这些问题想清楚,她躺在觉远割来的枯草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冰窖一般。她下意识死死地抓住了一片衣角。
    微弱的火光中,觉远跪坐在木檀身边。她满额头的冷汗,浑身还不是的颤栗。
    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手心沾染了一片濡湿。
    入手火热。
    她是发烧了。
    觉远微微蹙眉,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他转身出了山洞,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拧着他的外袍。
    外袍已经被打湿了,他将外袍叠好,放在木檀的额头上。
    木檀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迷糊中,她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热意从她的手心传入,这股热意缓缓地从她的手臂流入身体的其他部分,她顿时觉得寒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仿佛是隆冬户外的大雪中升起的一炉火焰,让人百般温暖。
    过了一个时辰,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没有方才那样烫手了,显然是已经安然度过了。
    觉远松了口气,起身要回去,一只手从他背后捏住了他的袍角。
    觉远扭头看去,只见火光中,木檀脸上满是悲戚,她口中喊了一声——
    “觉远,你混蛋!”
    觉远大怔。
    次日,木檀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们得尽快离开了,免得正派的人在风陵顶上搜不到人或者是发现了瀑布后的通道找过来。
    她没有想要觉远跟着她一起走,毕竟佛子觉远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的,他身边要是跟个女人,就好像她前世那样,不出几天就能传遍满江湖。
    可是没有想到觉远竟然默然地跟在她身边,似乎要跟着她一起走。
    “觉远,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这条命我暂且留着,你不要跟着我了。”
    觉远看了她一眼,道:“木施主身体没有复原,若是遇上了敌人,会很危险。”
    木檀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顿时一怔。随即她在心中冷嘲了一声,“木檀啊,你难道还要被这秃驴骗第二次吗?”
    木檀语气很不好道:“你要是跟在我身边,我才是真的危险了,你这光头秃驴身边跟个女人,你说别人注意力会不会放在我身上?”
    觉远倒是没有想过这个,他怔然过后,做出了决定,“那么,我易装跟着木施主吧。”
    “!”木檀越发肯定,这个觉远一定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才会这样执着,就连易装这样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随便你吧。”木檀能肯定的是他暂时不会对自己不利,否则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就是他杀掉自己的最好时机。
    两人到了风陵顶附近的城镇中,觉远在成衣店买了普通的衣裳,还买了一顶帽子。
    木檀也买了一顶帷帽,自己身上的衣裳满是血,也需要换一身。
    两人入住了一间客栈,换了衣服之后,就悄然离开了。
    而就在两人离开不久,风陵顶上的人也终于找到了瀑布后面的密道。
    之所以会怀疑有密道是因为有人想起之前风陵宫退进宫里的教徒全部都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显然是有一条密道或者密洞,人都藏了起来。
    掘地三尺一般地找,总算在两天之后,发现了瀑布后面的密道。
    可是等人追下山,人早就扬长而去了。
    因为木檀肩膀的伤还在初步愈合,她不能骑马,觉远就买了一辆马车,他充当马夫,两人离开了幽州,往姑苏赶去。
    这是木檀的要求。
    姑苏有风陵宫的分坛,现在风陵宫的总坛被人端了,宫主应无情也死了,应无情临死之前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她,还将宫主信物也给了她。
    木檀现在就是风陵宫的宫主,她需要将风陵宫逃出来的教徒重新集结起来,以图后计。
    应无情临死之前,要她发誓,帮她实现两个心愿,一个就是光复风陵宫,另一个就是杀掉李剑。
    至于这二十年应无情为何不自己去杀掉李剑,因为应无情的死,成了一个永远的未解之谜。
    五天后,两人赶到了姑苏,下榻了一家客栈。
    风陵宫的教徒联络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木檀出门的时候,都不让觉远跟着。
    之所以没有让觉远离开,是因为她肩膀上的伤迟迟不愈合,也不知是为什么。按理说来,她现在内功深厚,又有觉远替她疗伤,应该会好得很快才是。
    她有些怀疑是觉远暗中做手脚。本来觉远一心要跟着她就很说不通。
    她设法找到了姑苏分坛的人。
    逃出来的玄堂和地堂的人都分散了,姑苏现在没有多少人马,而是多半都是武功普通的教徒。
    光复风陵宫的这个任务,不是短时间嫩一蹴而就的。
    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先将剩下的人马给笼络起来,免得时间久了之后,她们听到应无情的死讯,真的以后风陵宫已经没了,树倒猢狲散,到时候,就真的会很麻烦了。
    将联系教徒的任务交给分坛坛主之后,木檀戴上了帷帽,出了分坛隐蔽的据点,往客栈方向走去。
    到半路的时候,她突然顿了顿脚步,随即脚步加快。
    她故意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倏地闪身不见。
    一个小乞丐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跟着跟着人就不见了,正疑惑,一侧倏地闪出一道人影。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扼住,随即她被一甩,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小巷一侧的墙壁。
    眼前的女人满眼戾气,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谁派你来的?”木檀喝问。
    那小乞丐差点翻白眼。
    木檀打量了她一眼。
    这个乞丐是装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装乞丐都装不像,虽然穿着破旧,但是脸上一点脏东西都没没有,白白净净,显然是伪装。
    因为脖子被用力掐住,她胡乱地扑扇着手臂,于事无补,舌头不自觉地外突,白眼一翻差点闭过气。
    木檀微微放松力道,冷喝道:“老实交代,否则…”
    她反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银针,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看着银针上面淬着的蓝光,被掐住的小姑娘脸色顿时大变。
    “我..我说,是铁坛主吩咐我跟着你的。”
    “你说铁香兰?”
    铁香兰正是她刚才会见的姑苏分坛的坛主,她已经跟铁香兰表明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铁香兰却派人跟踪她。
    木檀心神顿时一凛。
    毫无疑问,铁香兰已经投靠了正派了。
    她一把将跟踪者捏死,转身就朝分坛方向折返回去。
    回到分坛,她一一结果守卫,到了刚才和铁香兰会面的房间。
    她伸手推开门。
    “谁?”
    她走了进去,铁香兰正握着笔写着什么,见是她,脸色猝然变了一变,随即她将笔放好,不动声色地用石砚将她写的东西盖住,才迎了上来,疑惑问道:“宫主怎么去而复返?”
    木檀笑道:“我忘记一样东西了。”
    铁香兰有些疑惑,“忘记东西?方才宫主好像并没有带东西来啊。”
    一边说着,铁坛主还一边朝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怎么没有,我说有就有。”
    木檀朝书桌走了过去。铁香兰脸色又是一变,目光死死地锁着她。
    木檀好整以暇地走到了书桌前,看向那张被石砚压住的纸。
    有两排字露了出来,但是因为是竖向的格子,这两排字看不出里面的内容。
    “铁坛主这样有雅致?这个时候还勤练不缀?”说着,她伸手欲将石砚下的纸抽出来。
    “宫主!”
    木檀扭头看向她,铁香兰的脸色十分紧张,“这是我给舍弟写的家书,就不给宫主掌阅了。”她勉强笑了笑。
    木檀也跟着笑了笑,随即伸手就将纸从石砚下抽了出来。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透露自己的行踪。
    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房间里的空气陡然绷紧,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彻底地爆炸。
    木檀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伸手一只手,一阵气罡凭空出现在她的身遭,铁香兰手上的匕首根本就无法刺进一步。
    铁香兰顿时变了脸色。
    木檀扭头将纸上的内容都看了一遍,上面只有三列字,只是交代了自己的行踪,没有落款,没有亲启人的名讳,显然铁香兰还来不及将名讳写上去。
    “我记得,你入教已经十多年了。”木檀淡淡道。
    铁香兰没有说话。
    “连你也选择了背叛,那么…”木檀无奈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就送你一程吧!”
    她轻轻一挥手就将铁香兰握着匕首的手挥到一旁,一步跨出,下一瞬间就到了铁香兰的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扼住了她的咽喉。
    说起来,她和这个铁香兰并没有交情,只是她是入教最早的一批教徒,否则应无情也不会这样放心她,让她来驻守姑苏,担任分坛主。
    铁香兰仿佛不愿意相信自己在她手上脸挣扎都不能,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木檀仿佛要说什么。
    木檀则担心自己再耽误下去会暴露了行踪,不愿意再拖,一手握住了铁坛主握着匕首的手,强行将她的手掰弯,用力一推,铁香兰的眼睛蓦地瞪大,匕首已经没入了她的心脏。
    再次从分坛出来,身后没有了尾随的人。
    木檀几进背叛,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她没有回客栈。
    本来准备去马市买马,但等到了马市,她发现这里贩卖的都不是什么良驹,要么是老马,要么是干活的马。
    这种马跑不了远程,到半路会成为拖累。
    她最终还是劣中择优,选了一匹还尚可的马。她正和卖家谈价钱。
    就在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也出现在了马市。他挑挑选选,似乎也没有看中。
    他早就注意到了边上站着的木檀,虽然她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但是从高挑的身段上可以看出,这是个气质卓绝的美人。
    木檀透过黑纱,看着这个凑到自己跟前来的男人。
    他比她高一些,穿着看着不是寻常的料子,头戴冠,看着脸三十多岁。
    他相貌端正,一手背负于身后,脸上笑容可掬,笑问她,“姑娘可也是来买马的?”
    木檀见他一副俗世贵公子的样子,料想这人应该不是江湖人,凑上来问她兴许是个巧合。但是木檀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她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再穿黑色一群,而是换了一套素色的衣裙,她头上带着的帷帽也是粉色薄纱,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姑娘。
    那男子见她不吭声,也并不生气,还是温和笑道,“姑娘买马可是有急用?实不相瞒,我买马是有急用,我是做布料生意的商人,要从姑苏运布匹去永州,临到要走了,一匹马却突然发了急症,无法走了。我们要赶在城门落锁之前离开,否则就有可能赶不上交货的时间了。我看姑娘选的这匹马品相不错,其他的马可能跑不了太远的路。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将这匹马让与我?我愿出双倍的钱。”
    他懂鉴马,所以才会亲自来马市相看。
    这男子态度温和有礼,让人听了都会心生好感。
    木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有急用,我也有急用,这匹马不能让给你。”
    男子脸色闪过失望,“这样啊,那在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他走出两步,却又倒了回来,询问道:“姑娘,您买这马是要赶路吗?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的话,可以与我们同行,姑娘路上的花销都由我来出,在下实在是需要这匹马,不然也不敢麻烦姑娘了。”
    木檀沉默了一瞬,就在男子以为她不会同意的时候,她贝齿亲启,“可以。”
    男子顿时喜出望外。
    木檀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现在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要是骑马赶路,一定会将伤口重新迸裂。她正好需要马车,而且她要隐藏自己的行踪,跟着这男子的商队,就能一举两得。
    不过她也不太相信这个男子的一面之词,直到她跟着他去了一家布行,看到了布行外面的十来辆马车之后,才信了。
    他们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姑苏城。
    这商人姓宋,叫宋威。半个月前从永州出发,来姑苏采购布匹,好不容易来姑苏一趟,就当做是游山玩水,还带着家眷。
    宋威的家眷都待在一辆马车上,既然她跟着他们一道走,算是宋威的客人,宋威将伺候的下人都分到了一辆马车上,匀出一辆马车来单独给她。
    她算是客人,进了车队却没有去依礼去见宋威的夫人。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的礼节,她也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当然懂。但是她不耐烦去做,被宋威领到车队之后,就上了马车,再也没有下去过。
    宋威的夫人杨氏听说丈夫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十分不高兴。
    趁着宋威来跟她说木檀的时候,就道:“这个姑娘是夫君带回来的客人,于情于理,我作为主人都应该去见一见,以免失了礼数。”
    宋威虽然刚认识木檀,但是从寥寥几句话中,也觉察到了这个姑娘应该是个冷性情懵懂不知礼的,若是杨氏过去,说不定会惹得她不快,于是宋威笑道:“只是因为我借用了她买下的马,所以作为条件,她跟着我们走一程,她具体是去哪还没有告诉过我,就是结伴走一程的事,夫人不用太过在意,就随她去吧,只是将每天的吃食之类的送到即可。”
    听宋威这样说,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宋威走后,她身边的陪嫁丫鬟道:“这下夫人可以放心了。”
    杨氏反问没有那样乐观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车帘向外看去,“这一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个姑娘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从她的身段可以看出,容貌绝对不会差。
    丫鬟听出了她的担忧,道:“夫人不必担忧,这么多年,老爷身边就没有任何女人,夫人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这一路啊,还长着呢,这样闷着何时才到头?本来老爷就是为了让夫人开心,才带着夫人胡来游玩的。”
    “雪儿呢?”
    “奶娘带着的呢,应该是睡着了。”
    “让奶娘将雪儿抱来我在这里吧。”
    杨氏和宋威成亲多年,却只得了一个独生女儿。
    虽然是女儿,但夫妻俩都疼之入骨。
    本来时间是很宽裕的,但是他们的女儿宋雪却突然得了病,好不容易现在好了很多,眼看着交货的期限就快到了,这才急急地赶路。
    好在官道宽敞,赶了半夜的路,在一处宽敞的野外歇了。
    夜晚,听着外面守夜的下人轻轻地说话声,木檀睁着眼没有睡着。
    肩膀处火辣辣地疼。
    她已经将觉远包扎的药给扔了。
    她不由有些后悔,在姑苏的时候,应该去医馆开点药的,但是目前看来,只好等到了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再去看了。
    她不打算跟着他们一直到永州,但是要离姑苏远一些。
    她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天微微亮,车队再次出发。
    途径一处城镇。
    宋威要抱着女儿去找医馆看看,木檀也要去找医馆看看伤势。
    两人虽然没有约好,但是却在同一家医馆碰上了面。
    看到她,宋威有些惊讶。
    “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木檀并不知道他女儿生病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明白了过来。她嗯了一声。
    这家医馆并不大,里面只有两个大夫。
    其中一个年级略大的大夫给木檀看诊。
    而宋威则抱着女儿去了另一边。
    木檀轻轻地将自己受伤的情况说了。
    因为她手上的地方是肩胛骨,所以老大夫带着她进了内堂查看伤势。
    医者仁心,老大夫并不忌讳她姑娘的身份,查看了她的伤势之后,大夫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按理说,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受伤恢复应该是很快的,听她说已经七八天了,伤势也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实在是很奇怪。
    大夫分别开了两副药,一副内服一副外敷。
    她提着药走出药店的时候,宋威抱着女儿在外面等她。
    她微微一怔。
    宋威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药包,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主动询问,他怀中的宋雪儿却好奇地盯着她头上的帷帽,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戴着帽子啊?”
    若说木檀对世上的人还有一种不设防,那就是孩子。
    宋威的女儿看上去就也七八岁,模样生得秀丽,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水,看着人的时候叫人心生柔软。
    木檀顿了顿,才道:“因为姐姐生得丑,所以才要戴帽子。”
    她想,反正自己是魔教中人,魔教中人说谎可不是天经地义吗?
    宋雪儿趴在父亲的怀里,看着她笑道:“雪儿才不信呢。”
    童真的声音让木檀听了心情很好,她主动询问,“这孩子是哪里不舒服?”
    宋威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说话,连忙道:“雪儿不知道是什么了,前些天一直发烧拉肚子,在姑苏看了好些医生,总算好些了。”
    木檀哦了一声。
    宋雪却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一直问个不停。
    “姐姐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吗?娘跟雪儿说过天上有仙女姐姐。”
    “姐姐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好奇的时候。
    宋威见她问了太多,怕惹得木檀不满,连忙让她不要问了。
    “实在是对不住姑娘,雪儿太调皮了。”
    “没有,小姑娘很可爱。”
    木檀其实也不太擅长跟这种小孩子打交道,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单纯了,就算是木檀用自己是魔教中人,给自己撒谎找借口,心里都有一种不自在感。
    三人还没有走回车队休憩的地方,雪儿突然说自己想要上厕所。
    以为她生病拉肚子,想上厕所就必须立马上,此时他们正走在镇上的街道上,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给雪儿找茅房?
    宋威问道:“雪儿,还能不能憋一憋,很快就到客栈了。”
    雪儿点了点头,但是随即走了没两步,就又说自己想要上厕所。
    宋威看了两遍的商铺一眼,都是一些卖东西的,没有客栈。
    而此时,木檀却二话不说,从宋威手中将雪儿接了过来,没有挑选,直接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商铺。
    这是一家卖玉器的商铺。
    老板见有客人上门,热络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是想要买点什么?”
    宋威有些说不出口借茅房,木檀直接道:“你家茅房在哪里,借用一下。”
    她行走江湖惯了,已经是用自己最好的语气在说话了。
    店主见人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借用茅房的,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晦气。
    他立马沉下脸,“没有茅房,出去出去!”
    即使看到后面的宋威衣着还不俗,他也不想做这个生意了。真是的,哪里有人上门借用茅房的。
    “姐姐,我要憋不住了。”宋雪小声道。
    木檀一手将宋雪的脸按在自己的颈窝,一手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
    店主正想像赶苍蝇一样将人赶出去,一柄寒亮的匕首冰冷地贴在了他的喉间。
    木檀再次询问,“茅房在哪里?”
    她已经先礼后兵了。
    店主被她这个阵仗吓得双股颤颤,即使隔着面纱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一股寒意还是冲破了她的面纱,直直地扑向面门。
    “在…在后面。”
    木檀冷哼了一声,“带路!”
    店主不敢再多言,连忙带着她去了。
    宋威看着几人消失在了后门的布帘后,愣在原地还回不过神。
    他方才将木檀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她声音像是寒冰,身上一瞬间放出的凌厉,如隆冬里的冰凌从屋檐坠下,直直地重重地刺入人的心脏。
    宋雪上了茅房出来,店主白着脸跟在后面。
    木檀已经将匕首收了起来。
    出了玉器店,宋威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他行商多年,已经明白,这个姑娘不是普通人。
    也是,普通姑娘谁会去马市买马?
    车队继续上路。
    木檀将从药堂那里买来的药贴在了伤口处。
    她并没有主动请求让人给她煎药,但是宋威记得了她买的药,特意让丫鬟过来取了给她煎。
    虽然这些人可能不会谋害她,但是木檀还是不相信别人。
    她自己在夜晚休息的时候,去客栈的厨房煎药。
    只是这药喝了用处却不大,伤势还是没有要恢复的样子。
    这日,木檀将药煎好之后放凉了,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端起药正要喝,厨房门帘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木檀没有动,那人却立在门口愣了愣。
    是宋威。
    虽然同行了三四日,但这还是宋威第一次见到她帷帽下的真容。
    宋威本来就不相信她说的是因为丑才戴帽子,如今得见她的真容,果然不是。
    她不说倾国倾城,但是容貌秀丽,皮肤白皙,和她的声音一样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木檀其实也并不在乎他看到自己的容貌,她带着帷帽只是为了防止别人看到。
    “木…木姑娘。”
    在这几天,他们已经得知了她姓木。
    木檀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将药喝了,这才问道:“怎么了?”
    “雪儿又不好了,我要去请大夫,我夫人她急得六神无主的,我想请你帮个忙,去雪儿那守一会儿可以吗?”
    上一次,木檀表现出来的冷静让宋威记忆尤深,杨氏只是个普通妇人,宋威担心自己去请大夫之后,宋雪要是出什么意外,杨氏会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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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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