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嫁
(一)
段磬从桌上倒了热茶,送到帐子边,长臂一展,直接送进去:“喝吧。”
“我起不来。”邢苑老实答道。
全身都散架了一样,能说话已经是奇迹。
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让段磬唤了简妈进来。
帐子已经被掀开来。
幸好,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
段磬的眼角还是重重跳了一下,压着没多嘴多舌,一条手臂托住她的后脑勺。
听得邢苑丝丝吸冷气,他的手指熟练地在她后脑勺一摸。
不得了,至少有三个以上的血包。
软软的,随时要破的样子。
段磬差些不冷静,强忍住怒火,生怕再吓着她:“先把水喝了。”
邢苑很乖觉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
段磬放下杯子又道:“我帮你看看后脑的伤。”
“疼。”
“疼更要看。”
这个女人,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吗,在青衣侯那样乖张的性子底下,也不至于弄得这样狼狈不堪。
怎么才一转眼没见着,好端端个人,差点都支离破碎了。
姚仵作到底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犯得着奸淫不成,还要杀人灭口!
这个混蛋!
身为州衙的人,真正是知法犯法,追溯个罪加一等,方能解恨。
段磬心里头好似大黄四蹄飞踏,兜着圈子没命地跑,脸上还要做出不动声色的神情。
“疼,疼。”
手指才按上去,邢苑肩膀一缩,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
“没事的,外伤,我给你送良药过来。”
“你很想知道我同姚鲁明是如何相识的吧?”
“姚鲁明?他不是叫姚千钧吗?”
“原来,他连名字都换了。”
邢苑很平静,让段磬在床头坐了,她慢慢说。
那是,她十四岁时的第一次嫁人。
母亲病故,缠绵病榻之前一年多,将家中仅有的钱都花尽,还欠了很多的债。
她扶着母亲的遗体,哭得眼睛都肿成线。
父亲在旁边唉声叹气,拿过事先准备下的草席,预备将母亲卷起来下葬。
邢苑死死拦在母亲身边:“爹,不能用草席,老人家说,用了草席,娘亲到了地下也要过苦日子的,爹,给娘买口棺材好不好,好不好?”
父亲没有说话,那样实诚的汉子,在门边蹲下来,闷着头,没有再说过半个字。
家中要是还能凑出一点钱,也不至于会断了药的。
再转过头时,却没再见到邢苑的身影。
她一直跑,一直跑,冲到棺材店铺门前,猛地跪下来,连着磕了十多个响头,求老板开开恩,赊一口棺材给母亲下葬。
棺材铺老板冷着一张脸,出来轰人,每个都不花钱来讨一件,开铺子的都去喝西北风。
邢苑不死心,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路人见了都不忍心,偶尔有人扔了两文钱过来。
老板实在看不过去,走出去,给她指了条“明路”。
是不是做什么都愿意?
邢苑已经不下了,咬着嘴唇,低声道,不做那不干净的生计。
老板点点头,让她去三里外的铜头村,找一个姓姚的风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