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番外一千六十 玩偶之家
杭金衢高速上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商务车在大货车中间灵敏地穿梭,不断向前。我双手握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向后飞掠而去的小山头。
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刘青山,他是《天方夜谭》杂志社的主编,我的顶头上司。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碧海夜叉事件之后,我在亲戚的介绍下进了《天方夜谭》杂志社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留着薛叙号码的手机被盗让我完全失去了薛叙的联系方式,这半年来他也没有试图联系过我。
我收回余光,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收到的那封请柬。我和他之所以踏上旅途,完全就是因为这封请柬。
尽管几天过去了,但请柬的内容我仍然一个字不差地记着:
送呈《天方夜谭》编辑部台企
谨订于二〇一四年公历十一月一日(星期六)
举行玩偶之家十周年庆典敬备筵席
恭请诸位编辑光临玩偶之家
东白老妪敬邀
请柬上的字并不是手写的,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铅字。一个个小方块整整齐齐地粘在红底烫金的请柬上,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寄送请柬的黄色信封里还附了一张纸条,上面说明了玩偶之家的具体位置。
我来《天方夜谭》编辑部实习不过才短短的半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难免有些吃惊,立刻就把请柬送呈主编刘青山,添油加醋地说明了请柬的诡异之处。
刘青山摊开请柬看了看,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小李,你有些大惊小怪了啊。我们这种主打悬疑推理的杂志收到这样的读者来信并不奇怪。”
我挠了挠头:“刘主编,你的意思是这封请柬是读者的恶作剧?”
刘青山摇了摇头:“不一定是恶作剧,说不定读者真的预订了筵席等着我们去。”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往下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推理论坛或者作家峰会的邀请函,你应该知道有些主办方就是神神叨叨。前两年有个峰会也玩这手,寄来了一封伪造成血书的邀请函。”
我正犹豫着该怎么接过刘青山的话茬,就听刘青山又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去一次吧,反正十一月一号是礼拜六,也不影响工作。”说着他又扫了一眼写着玩偶之家地址的纸条,抬眼接着道:“东白山,听上去也像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如果是恶作剧,我们就当是去度假了。”
听到刘青山口中蹦出“我们”这个词,我一愣:“刘主编,这次我也要去?”
刘青山点了点头:“恩,工作抓紧在这两天完成,大后天我们就出发。”
从杭州到东白山的路途不算长,两个多小时候我们就到了东白山山脚下,再往上就没有柏油路了,只有一条经过简单平整的石子路。我审视了一下路面,猛地一踩油门,商务车就沿着石子路向东白山上驶去。
就这样有些颠簸地开了四十多分钟,商务车又停了下来。
“小李,怎么了?”原本靠在我边上假寐的刘青山感觉到汽车停止了前进,便直起身子问道。
“再往前都是山路了,我们的车可开不上去。”我一摊手。
正当我们犹豫是否要把车重新开到山下停放的时候,前面的一棵老樟树后突然转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朝着我们挥动着手臂。
“小李,你下去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刘青山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我知道这趟出来鞍前马后的差使都落在我的肩上,便应了一声,推开门跳下了车。
中年男人见我下车也就放下了手臂,对着我喊道:“是来玩偶之家的客人吗?”
我点了点头,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他:“我们是《天方夜谭》杂志社来的,剩下的这段山路是要走上去的吧?”
中年男人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才答道:“是的,这山路太陡,车子开不上去。你们就停在这里吧。”说着他一侧身,往樟树后边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樟树后边有一块空地,空地上已经停了四五辆车。这里应该就是玩偶之家主人修的简易停车场吧,已经有人比我们早到了,看来那封请柬不是一个恶作剧了,我心里琢磨着。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就差你们了。”中年男人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把车停好,我带你们上去。
待车停好,我就自觉地拎起后备厢里的两个箱子,跟在刘青山的身后沿着山路向上走去,那个中年男人则走在最前面带路。
玩偶之家是一栋黑色砖石结构的别墅,藏在东白山深处,这里树木掩映,风景清幽,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只是离停车场实在有些远。我提着箱子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此刻已经出了一身的牛毛汗。
中年男人拉开别墅的大门示意我们进去。我待刘青山进去了才问中年男人道:“不知道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叫我福叔就行了。”
“福叔,我想请问一下这次玩偶之家请我们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不过是这里的帮工,收钱办事而已,东家要做什么我哪里会问那么多。”
虽然之前我就预料到从福叔这里问不到什么,但此刻真的一无所获我的心里仍然难免有些失落。
“小李,还在那里磨叽什么?”刘青山见我迟迟不跟上他的脚步,便有一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对我吼了一嗓子。
我冲福叔抱歉地笑了笑,便拎着箱子转过身,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刘主编。
别墅的门口铺设着三级木质阶梯,踩上去嘎吱作响。也许是听到了我们踩着阶梯的声音,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两位应该是《天方夜谭》杂志社的客人吧?欢迎欢迎!”说话的是一个模样干练的中年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眼镜,“自助餐已经开始了,快请进。”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发现不知不觉已经五点了,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一路奔波下来,我和刘青山的肚子确实饿了,便在中年女人的引导下进入别墅。
只是甫一进别墅我就被吓了一跳。玄关处赫然站着一个女人,和引领我们进来的中年女人一模一样。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们。刘青山也倒吸一口凉气。
中年女人见我们受到惊吓,忙一迭声地抱歉,同时向我们解释这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球体关节人偶。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一次仔细观察起立在玄关的人偶,这才发现她的皮肤的光泽显得有些不自然,但若是不细看一时间还真的难分真假。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逼真的娃娃,这个一定价值不菲吧?”刘青山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和人偶对视起来。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答道:“这个人偶并不是买来的,是小姐亲手做的。”
我闻言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家的小姐竟然这么心灵手巧。”
中年女人再不搭腔,沉默着带着我们穿过玄关,走到了客厅里。这家人的女儿一定是非常喜爱制作玩偶,客厅靠着墙立着许多玩偶,神态容貌各异,栩栩如生。被这么多玩偶注视着,我不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客厅的一面墙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子,大概有四平方米。镜子倒映着大厅里的宾客和人偶,显得幽远深邃。
中年女人之前提到的自助餐正在客厅中进行。除了我们《天方夜谭》杂志社的两个人外,受到玩偶之家邀请的还有四个人,都是最近几年颇为活跃的年轻推理作家,经常在我们杂志上发表小说,和刘青山颇为熟悉。
“这位是李敏迪,想象丰富,行文瑰丽,她写的《雷壑山庄杀人事件》曾经获得过推理大赛一等奖,在推理界引起过轰动。”随着刘青山的介绍,一位烫着一头大波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向我们点头致意。
他又向我们介绍一位鼻梁高挺、长着一张国字脸的男士:“这位是骆庭,写的是硬汉派推理,也有一批忠实的读者。”
“这位是我的本家,刘瑞刘小姐,写的古装推理很有特色。”我顺着刘青山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位留着平刘海、妆容精致的女人,嘴角还衔着一支烟。
刘瑞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听上去很是柔嫩:“以后还要请各位编辑多多关照。”
“这位我一定要重点介绍,”刘青山伸出手与一个年轻的男子用力握了握,“这位是薛叙,去年被评为二零一三年度最受欢迎推理作家。薛先生,以后可要多给我们杂志社供稿啊。”
“一定一定。”薛叙嘴唇一抿,露出一个微笑,随即便把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李想,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我看着薛叙,目瞪口呆。这个牌手兼职侦探的家伙什么时候又开始干推理小说写手的行当了?
我们在碧海夜叉号邮轮上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此刻重逢都感觉有说不完的话。所以我们两个人特意避开众人,坐到了靠墙的沙发上一边吃饭一边交谈。
“老薛,这半年你怎么不联系我?”我有些不满地质问。
“这半年来我所有的心思都扑在高坛市的连环杀人案上,所以没顾上和你联系。前些天才帮助警方把案子结了,要不然这次也来不了玩偶山庄。”
我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理解。高坛市的连环杀人案很是轰动,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了相关的报道,想不到薛叙也插手其中。
我们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后,话题很快就扯到了这次玩偶之家的邀请上。
“老薛,你看这次请我们来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什么作家峰会?”
薛叙正好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把餐盘往茶几上一搁,从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点上一根狠狠抽了一口,又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这才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李想,不瞒你说,到现在为止,这栋别墅的主人都还没有露过面。”
我听了不由愕然,这群人也太不靠谱了,连此间主人的面都没有见到竟然就在这里大吃大嚼,只是玩偶之家的主人把我们召集起来却又不露面,到底为了什么?
薛叙见我一脸沉思的模样,便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李想,你别这么忧心忡忡的。既来之则安之。那封故弄玄虚的请柬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意图,发请柬的人迟早会出现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客厅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客厅中的人纷纷停止交谈,等着钟声停止。大钟敲了六下后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客厅的门被推开了,之前引着我们进入客厅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跟着她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穿着雍容,颈间还挂着一枚翡翠挂坠。最后进来的是福叔。
穿着雍容的女人清了清嗓子,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这才开口:“各位来宾,欢迎你们来到玩偶之家。我想这栋别墅被叫做玩偶之家的原因各位现在应该很清楚了吧?我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也就是请柬上的东白老妪。当然那只是我给自己取的别号,你们平时叫我李夫人就行了。”
接着她又把一起进来的几人一一介绍给了我们。那位给我们开门的中年女人叫方姨,是李家重要的成员,身兼管家、家庭教师、保姆、保健医师数职;福叔是李家的司机和园丁,当然有什么重体力活他也会搭把手。“我还有一个女儿叫做李怡,也住在别墅里,她因为个人原因不方便与大家见面。”末了李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在座的各位不是活跃的推理写手就是推理杂志社的编辑,应该或多或少猜到我这次请你们过来并不是单纯的宴请,而是另有目的。”
听她说到这里,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那封请柬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现在李夫人要解答了,我倒是要看看从她的口中能蹦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答案。
不仅是我,客厅里坐着的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李夫人见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在座的诸位,除了《天方夜谭》的年轻编辑外,应该都对李麟这个名字很熟悉吧?”
李麟这两个字如同有魔力一般,让整个客厅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起来。就连薛叙听到这个名字后手都不受控制地一抖,把一小截烟灰抖在了烟灰缸外。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突然提起李麟?”骆庭首先沉不住气,大声质问道。
李夫人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忘了向各位说明了,我是李麟的母亲,”说到这里她眼睛眯缝起来,露出了回忆的表情,“小麟已经走了三年了。就在上个月,我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小麟藏在房间地板下面的日记。通过日记里的蛛丝马迹,我确信小麟是被人害死的,并且锁定了凶手的范围。为了找出凶手,我把所有可疑的人都请到了这里。”
“你是说,我们当中有一个杀人凶手?”听李夫人说到这里,刘瑞也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下连椅子都被带倒在了地上。
“不错,”李夫人的语调并没有因为刘瑞的激动反应而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这次我邀各位来玩偶之家,目的就是想借助诸位的力量,找出凶手。当然,我也不会白白占用诸位的时间,找出凶手的人可以获得五十万元人民币的酬谢。”
一石激起千层浪,客厅里顿时充满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另外,我想把这次调查的范围能局限在玩偶之家里,所以希望各位能避免和外界联系。请各位把手机都缴上来,这两天我会把手机都锁在保险箱里,到时候自然会完璧归赵。”
随着李夫人的话语,方姨提着一只布袋走了上来,示意我们把手机放进去。众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终究抵不过五十万奖金的诱惑,依次把手机放了进去。
待手机收齐后,李夫人一边从方姨手中接过布袋,一边对我们道:“今夜,各位舟车劳顿,还是先早点休息吧。方姨会为各位安排房间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询问方姨或者福叔。明天一早,我就会向大家展示小麟的日记,请大家抽丝剥茧。”说罢,她一转身径自沿着扶梯向楼上走去。这栋别墅一共三层,客厅、储藏室、厨房等功能性房间都设置在了第一层,第二层和第三层则都是客房。客房分布的格局与常见的宾馆有些类似:一条走廊两边整齐地分布着房间。
我们各自拣了一间房间住下。因为这里的房门上并没有标明房号,为了方便我们分辨房间,方姨把我们的名字分别写在六张纸卡上,然后一一挂在我们所住的房门上。每个楼层有六个房间,刘青山、福叔、骆庭、薛叙和我住在二楼,女士们则住在三层。
我推开房门,把箱子放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把自己整个人摔在了床上。只是头刚碰到枕头,我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件让人不那么畅快的东西。
在房间的角落里赫然立着一个女人,身上罩着一件风衣,披着一头长发,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再定睛一看,就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惟妙惟肖的玩偶。
被这么一个栩栩如生的玩偶盯着,我只觉得浑身难受,甚至有些毛骨悚然。我站起身搬起玩偶,把它塞到了边上的衣柜里。可是即便如此,我仍然感到房间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有如芒刺在背。
为了逃避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我干脆走出了房门,去找薛叙聊天。
找到了挂着写有薛叙名字卡片的房间,我抬手敲响房门。
“来了!”里面传来薛叙的声音,随后门就开了,门后露出了薛叙的脸,“李想,你还不休息啊?进来吧。”
一进去我就看到地板上躺着一个人偶,造型是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子,下半身已经被塞到了床底下,显然我敲门的时候薛叙正忙活到一半。
“也不知道这家的女主人是怎么想的,”薛叙见我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人偶,便忍不住向我抱怨,“在客房里放上这么一个人偶,如果遇到心理素质差的,非被吓出病来不可。咱们也别待在这里了,要不要去楼下坐着喝杯茶?”
我点了点头:“那最好,我刚好也有点事要请教你。”
我们两个一起下了楼。方姨正在客厅里收拾,见我们两个下来,便很快端出一壶碧螺春和两个茶盏搁在茶几上,接着便去厨房里忙碌了。
薛哲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抬头看向我:“李想,你刚刚说有事要向我请教,究竟是什么事?”
“李麟究竟是什么人?”我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严肃地问道。
“怎么?李想你也想要拿那五十万?”薛哲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抛给我一支,又自己点上了一支。
“老薛,我又不是瞎子。刚刚李夫人说出这个名字以后,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我倒不是为了那五十万,我就是想我们和杀人凶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太危险了。”说到这里,我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能把那五十万收入囊中,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其实,这次来的玩偶之家的客人都和李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你还没意识到这种联系而已。”薛叙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听了他的话我一愣,脱口问道:“我连李麟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我研一的时候,由《天方夜谭》杂志社牵头,同市的推理小说爱好者组织了一个同好会。李敏迪、骆庭、刘瑞、我还有李麟都是同好会里的骨干成员,经常凑在一起写点玩票性质的推理小说,当时推理同好会的会长就是刘青山。你是杂志社的现任编辑,和李麟多少也算有些关系。”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我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薛叙的说法,“那李麟究竟是怎么死的?”
“研二的时候,《天方夜谭》杂志社主办了一次推理小说大赛,我们这些推理同好会的骨干成员都是踊跃参加。我和其他几个都有所斩获,得了一些奖项,唯独平时大家公认的最佳作者李麟颗粒无收。”薛叙抬起手,狠狠地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评奖结果出来的第三天,警方就在钱塘江里发现了李麟的尸体。我们这些和他关系不错的会员也被警方叫去问过话,最后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自杀。没想到时隔多年,李麟的妈妈又会把我们召集起来,推翻……”
隔壁某个房间突然隐隐约约传来咣的一声清响,打断了薛叙正要说的话。
这个声音并不是从方姨正在忙碌的厨房里传来的,莫非此刻一楼还有别人?我和薛叙对视了一眼,同时从沙发上站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那是一扇墨绿色的门,紧紧贴着客厅的落地镜子。门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一个活过来的恐怖人偶?还是一具悬梁自尽的尸体?说不定刚刚的声音就是上吊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我的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心脏也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薛叙伸手握在门把手上一转一推,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我的咽喉。
墨绿色的门开了,里面虽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可怖的场景,却也让我目瞪口呆。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数以百计的人偶横七竖八地放置在房间里,或站或坐或躺,每个人偶各具情态,一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两个相同的。对面的墙上则嵌着一面镜子,倒映着房间里的人偶,让人偶的数量直接翻了一番,多到让人发指。
一个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一张工作台前,她的眉眼精致,乍一看还以为她也是精心制作的玩偶。工作台上放着一个已经成型的人偶,少女正专心致志地往上面画着什么。看来她应该就是李夫人的女儿,方姨之前提过别墅里的人偶都出自李夫人女儿之手。
“看来这里就是制作人偶的工作室。李想你看,从这里可以尽情地观察客厅里的客人然后进行创作。”薛叙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少女身前。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那里有一块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能将客厅里尽收眼底。
“看来客厅的镜子是用镀膜玻璃做成的,这块玻璃对客厅外的人来说是面镜子,对房间里的人来说却是透明的。李夫人为了打造这间人偶工作室,确实花了不少心思。”说到这里,薛叙的眼睛一亮,“李想,你看,她正在做你的人偶。”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少女手中正在制作的人偶与我有些酷肖。能从我和薛叙两个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人偶模特,我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小姐,你做一个人偶要多长的时间?”我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嗓音问道。我一直认为我低沉的嗓音听上去颇具吸引力。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少女仍然专注于手中的人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这让我大感尴尬。
“不管你说什么,小怡都不会搭理你的。”耳边突然传来方姨的声音,吓得我和薛叙差点跳起来。
“方姨,我们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只是听到这里有响动,以为进小偷了,这才来看看。”我忙对方姨说道。
薛叙却不屑于做解释这种于事无补的事情,而是开口问道:“方姨,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这话也问得太不客气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点自己的言辞。
还好方姨并不以为意:“小怡很小的时候就得了自闭症,一开始还会和我们零零星星地说几句话,后来就一直沉默不语,不管你问她什么,她都一言不发,而是全身心地扑在做人偶上。夫人一开始也到处找医生,但始终治不好,也只能随她去了。好了,你们两个赶紧出来吧,不要打扰小怡了。”
薛叙无奈地耸了耸肩,便和我一起退出了房间。
“唉,命运真是弄人,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竟然会罹患自闭症,实在是可惜了。”待方姨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走上楼梯后,我忍不住长叹一声。
“如果不是因为自闭症,她恐怕也不能长久地专注于制作人偶,技艺也不会那么精湛。李想,你就别再这里多愁善感了。漂亮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但能做出如此逼真的人偶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正说着,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声。那是方姨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声“快来人啊!”的叫喊,声音里饱含着恐惧。
等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叙已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沿着楼梯向上冲去。我也立刻迈开脚步,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我们循着声音一路跑到了三楼,就看到方姨站在走廊的尽头,一双眼睛鼓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一扇开着门的房间,双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手上端着的托盘和玻璃杯早已经掉落在地上,白色的牛奶洒了一地,沾湿了红褐色的地毯。
房间里到底有什么,竟然让方姨如此惊恐?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方姨身边,向房间里望去。
只见房间里面有一张欧式大床,床上靠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只是她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脖腔处留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殷红的鲜血从血洞里汩汩流出,洇湿了床单后又低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摊血洼,脖腔上方的墙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应该是断头的时候喷溅出来的。
我是推理悬疑杂志的编辑,平时在审稿过程中也见惯了写手对血腥和恐怖的描摹,可是真的到身临其境的时候,才发现这种血腥和恐怖带给人的视觉冲击绝对是文字无法描摹的。在无头尸体和血腥味的双重刺激下,我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忙转过头干呕起来。
薛叙也看到了房间里的尸体,眉头紧蹙,却并没有像我这样干呕,而是走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板上的血迹,凑到了尸体的旁边审视起来,接着他环视了一眼房间,又走到房间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检查起来。
在他检查的过程中,住在二楼的男人们也都冲了上来,他们也听到了方姨刚刚发出的呼喊声。而三楼的女客因为要换下身上睡衣的缘故,出现得最迟。
房间里炼狱般的恐怖场景震慑了他们的心神,几位女士更是立刻别过了头,不敢再看。
刘青山首先反应过来,他见薛叙正在房间里,忙喊道:“薛叙,你在里面干什么?别破坏了现场,赶紧出来。”接着他又对我吼道:“小李,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报警啊!”
我一摸口袋,想要掏出手机报警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手机已经交给了李夫人,忙问方姨:“我们的手机在哪里?”
此刻方姨已经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答道:“手……手机应该都被夫人收到保险柜里了,这个房间里有座机,可以打电话。”
薛叙本已走到门口,听方姨这么一说,便又转过身,走到书桌边上,掏出一张纸巾将手包住,这才拎起电话机的听筒。然而他并没有拨号,而是很快转过头道:“电话没有声音,应该是电话线被剪断了。我记得客厅里还有个电话机,我们下去看看。”刘青山放下了手中的听筒,转过头对大家说道:“这个电话机也不能用,看来别墅的电话线路都被破坏了。”
“现在该怎么办?”刘瑞显然被刚刚的场景吓得不轻,整个人都还在瑟缩着。
“既然没有办法通过电话报警,不如往山下的警察局走一趟吧?谁和我一起去?”骆庭豁然从沙发上站起,他倒是和他笔下的硬汉侦探有些相似,都是满腔的热血。
“没有用的。”一直沉默着的福叔立刻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们到齐以后,夫人就吩咐我让我在半山腰锯倒了四五棵大树,把车道堵得死死的,没有吊车可搬不开那些树。没有了汽车,我们徒步走下山起码要四五个小时。而且这东白山并不太平,晚上总有野猪和狼出没,徒步下山太过危险。”
“是啊,上个礼拜家里的保姆不听夫人的劝阻,硬是要晚上出去爬山锻炼身体,结果被狼叼走了,连尸首都找不到。”方姨也在一旁帮腔,“要下山也要等到天大亮了才行。”
“看来李夫人打算在案子结束前把我们一直留在这里。”骆庭苦笑了一下,又重新把自己摔进沙发。
尽管在座的多是些推理爱好者,平时对于什么谋杀啊、密室啊之类的都是侃侃而谈,可现在被困在发生断头凶案的山间别墅里,又无法求助于人民警察,大家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纸上谈兵在现实面前是那么地苍白可笑。
就在大家都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有人一跃而起,跳上了茶几。
“各位同仁!推理能力好比屠龙之术,虽然看上去很美,但在这个刑侦技术不断发展的时代却没有多少用武之地。虽然我们身负屠龙之术,却只能把满腹的才华用在闭门造车上,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最终能取得的成绩也不过是写出几册销量不错的推理小说而已。可是现在,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薛叙站在茶几上手舞足蹈,双眼中蕴藏着难以遏制的激动。
薛叙的逸兴遄飞与此刻客厅里惶惶不安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忍不住站起来道:“老薛,你出什么毛病了?这里可是刚刚发生一场凶残的命案啊!”
“不,李想,这不仅仅是一场命案,更是上天的给我们的机会。既然现在没有办法报警,我们不妨运用我们的脑细胞来解开谜团,找出凶手。这极有可能是我们当中某位成为名侦探的第一步。”他的双手在半空中用力地挥舞着,似乎手中握着一根指挥棒。
被他充满激情的演说所煽动,骆庭第一个起来响应:“薛叙说的不错,我们就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我就不信凭着我们这么多人的力量还找不出凶手!方姨,你说说发现尸体的经过。”
其他几人被这么一说,也振作起了精神,看向方姨。
“夫人睡眠不好,所以每天晚上八点左右我都要给她端一杯牛奶安神助睡眠,今天也不例外。但是我端着牛奶走到她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连着叫了她几声,却都没有人回答,所以我就伸手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了她……”方姨又想起了无头尸体的模样,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下去。
听了方姨的叙述,我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桩无头案并不是棘手的密室杀人。
“为了保护现场,我已经让方姨把李夫人房间的门锁上了。薛叙你是唯一进入过现场的人,你说说在房间里有什么发现吧。”曾经是推理同好会会长的刘青山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开始安排发言。不过我感觉得到,身为推理杂志主编的他对薛叙和骆庭的提议嗤之以鼻,不然他就会让我们重新进入房间勘察。
“李夫人断颈处的伤口非常平滑,她的头颅应该是被锋利的刀一刀劈下来的。不过她的头颅并没有留在房间里,像是被凶手带走了。房间里也没有留下血脚印之类的线索。我大概翻找了一下,也没有发现李麟的日记,应该是锁在保险箱里了——李夫人的房间里有一个嵌在墙壁里的保险箱,我们的手机应该也锁在里面。”
“我知道了,杀死李夫人的和当年害死李麟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刘瑞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说道,“他听说李夫人明天早上要公布李麟的日记,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就潜入了李夫人的房间,杀死了李夫人并且偷走了李麟的日记!”
“你是说凶手在我们中间?”李敏迪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着:福叔和方姨肯定不是凶手,他们若是要杀死李夫人早就可以动手了,完全没必要在我们到访的时候动手;至于坐在工作室里的小姐,我不认为一个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的自闭症患者会动手杀人,更何况她长得还那么甜美;别墅里剩下的就只有我们几个了,所以刘瑞的推理是正确的,凶手此刻就在我们这些访客当中。
“照你那么说,凶手只要带走日记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把李夫人的人头带走?”坐在刘瑞边上的刘青山反驳道,“我在想可能死的根本不是李夫人,凶手带走人头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骆庭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可不是身处推理小说之中,现在刑侦技术那么发达,血型、指纹、dna都能轻易地判断出死者的身份,凶手用这种方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更何况这里荒郊野岭的,要找个人做替死鬼哪有那么容易。我还是认可刘瑞的判断,凶手应该就在我们当中。”
刘青山还想开口和骆庭辩驳,却被薛叙挥手制止了:“我们循序渐进,先看看不在场证明吧。方姨,你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李夫人是什么时候?”
方姨回忆了一会儿才道:“七点的时候,我上楼问过夫人明天早餐准备些什么,那个时候她还好好地活着。”
听了方姨的话,李敏迪立刻说:“刘瑞和我都可以排除嫌疑了,我们从六点四十多就在她的房间里玩三国杀。”
我挠了挠头:“这段时间里我和老薛一直坐在楼下聊天,方姨也看到了。”
方姨又补充了一句:“小仪一直就坐在工作室里做人偶,她也不可能去害夫人的。”
薛叙望向骆庭。
骆庭想了想,说道:“那个时间段我在房间里洗澡。”
“有人和你一起洗吗?”薛叙严肃地问道。
骆庭摇了摇头。
“那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薛叙又转向刘青山。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骆庭和刘青山都与李麟很是熟悉,按照刘瑞的推论极有可能就是害死李麟和李夫人的凶手,我心里盘算着。
其他几人的脑子里也都转着和我差不多的想法,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客厅里的氛围也变得尴尬起来。
就在这时,刘瑞突然大声惊叫起来,指着我的身后。我的心陡然提了起来,猛地转过头,就看到那扇墨绿色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推开了,小仪悄无声息地从里面走出来,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自顾自地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不要怕,她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小姐。她这是要上楼去休息了,自闭症患者的作息是很规律的。”方姨忙在边上解释道。
“这幢别墅真是处处诡异,就不说那么多吓人的玩偶了,就连小姐也是这么神经兮兮的。”刘瑞恨恨地站了起来,“我先上楼休息了,你们自己玩推理游戏吧。”
骆庭有些愕然:“刘小姐,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同舟共济啊。”
刘瑞冷哼了一声:“凶手就在你们当中,与凶手携手破案,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也只有你们做得出来。”说罢她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刘瑞,等等我。我和你一起上去。”李敏迪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紧追着刘瑞向楼上跑去。
她们两个都有不在场证明,已经排除了凶手的嫌疑,彼此在一起倒是能有个照应。只是她们两个这么一走,本来客厅里本来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更加沉闷了。福叔和方姨都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骆庭和刘青山。
“这样吧,今天大家也都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记得都把门锁好了。”还是薛叙首先打破了沉默。
几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早已如坐针毡,可是又担心惹人怀疑,所以不敢开口提要走,现在既然薛叙开了口,大家也都顺水推舟,纷纷同意了薛叙的意见。
上楼的时候,我特意放慢了步伐,和薛叙走在最后。
“老薛,今晚就到这里为止了?”我压低了声音问道。
薛叙苦笑了一下:“看现在这个架势,今晚要想团结大家的力量是不可能了,不闹内讧已经算好的了。”
我一愣:“那还往不往下查了?”
“查,当然要查。”薛叙拍了拍我的肩膀,“李想,现在有勇气和魄力继续追查下去的只有我们两个了。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再大干一场。我有一种感觉,这件案子的真相就着落在我们身上了。”我们一起走进李敏迪的房间,刘青山、骆庭他们还是刚看到刘瑞的尸体,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歪在床上的刘瑞面试青紫,眼角还有两道血痕挂下,好像流着血泪一般,边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
“这,这是连环杀人事件吗?”刘青山看着这句死状诡异的尸体,口中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真的是推理小说中那种连环杀人事件,那事情就大条了,凶手说不定会一直杀下去,直到我们这些访客全都死于非命。
被刘青山一提醒,其他几人也意识到了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失控的边缘,一个个都面色大变,只有薛叙仍然处变不惊,声音不带波动地分析道:“各位,我刚刚已经初步检查了一下尸体。刘瑞她面色黯淡,手指甲发青,眼角和鼻下都有血迹,你们再看这里还有一摊带着血迹的呕吐物。这些都是砒霜中毒的迹象,所以我大胆推测,刘瑞是被砒霜毒死的。死因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下面就要来找一找凶手杀人的手法和动机。”
不知不觉间,薛叙已经变成了主持局面的人,其他人对这点似乎也没有异议。
薛叙见没有人搭腔,便转向李敏迪问道:“敏迪,刘瑞怎么会睡在你的房间里?”
“刘瑞的房间就在李夫人隔壁,她说隔壁有个死人总觉得瘆的慌,就想晚上和我一起睡,两个人也好有个伴。我想着李夫人出事的时候,刘瑞一直和我在一起,肯定不会是凶手就同意了。谁想到她竟然会死在我的房间里。”说这话的时候,李敏迪抽抽噎噎的,似乎随时都会喘不上气。
“你们晚上睡觉有没有把门反锁好?”薛叙又问道。
“反锁了,”李敏迪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在门背后顶了把椅子。”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我敲门时里面传来的挪动东西的声音应该就是李敏迪在搬开椅子。
“她来你房间以后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我开口问道,要想用砒霜这么快毒死一个人也只能走口服这条路了。
“没有,看到那么一具无头尸体,谁还有心思吃东西啊。我们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坐到床上了。”
薛叙走到床头柜边,低头审视了一下烟灰缸,又从里面拈起一个烟蒂,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些烟是谁抽的?”
“基本上都是刘瑞抽的。刘瑞因为谋杀案的事情有些惊恐又有些兴奋,她说难得遇到这样的素材要抓紧记录下来,所以一边抽烟一边在记事本上做记录。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点支香烟根本写不出东西来。我陪她抽了一根烟,感觉有些头昏恶心,就先躺下睡了。谁知道,半夜她突然把我摇醒,一脸痛苦地样子。我也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她就断气了。”说到这里,李敏迪似乎又回想起了刘瑞死亡的情景,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薛叙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这些烟是你的还是刘瑞的?”
“是我的,她过来的时候忘记带烟了,又不敢去自己的房间拿,就先用我的充数了。平时,她是不喜欢抽我这种烟的,嫌味道太淡了。”
薛叙叹了口气道:“敏迪,你要感谢刘瑞啊,如果不是她,死在这里的就是你了。我已经知道凶手下毒的手法了。”
“是香烟!”经过薛叙的提示,骆庭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
“不错,凶手事先就将砒霜粉末涂抹在香烟过滤嘴上。抽烟的时候将过滤嘴含在口中,自然就将砒霜吃了进去。敏迪抽了一根烟就觉得有些头晕恶心,那就是砒霜轻微中毒的症状。刘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么多烟过滤嘴上的砒霜累积在一起,要了她的命。”
“可是香烟不是随身携带的吧?凶手哪里来的机会把砒霜涂到过滤嘴上?”我忍不住质疑道。
“凶手有机会的。敏迪今天穿的是裙装,并没有口袋放香烟和打火机,所以分配好房间以后烟盒应该一直丢在房间里。”
李敏迪点了点头,默认了薛叙的推断,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一出门就会把门关上,凶手应该进不来才对。”
薛叙立刻转向方姨问道:“方姨,哪些人有房间的钥匙?”
“钥匙有两串,一串由我保管,另一串则放在夫人书桌的抽屉里。”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另一串钥匙已经不见了。福叔、方姨,你们不妨去李夫人的房间看看。”
过了两分多钟,他们就回来了。两个人脸色苍白,都不带丝毫血色,那个房间里的无头尸体显然给了他们足够的视觉冲击。
“钥匙不见了。”福叔颤着声音说道。
“这样看来,杀死李夫人和刘瑞的确实是同一个人。”我琢磨了一会儿分析道,“凶手杀死李夫人后,取走了日记和钥匙。然后趁着我们在大厅里讨论案情的机会又用钥匙打开了李敏迪的房间,在香烟过滤嘴上下了毒。”
“这么说,凶手并不在我们当中。”刘青山也振奋起来,“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客厅里,都没有机会下毒。不过这也说明,这栋别墅里还藏着一个隐形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我忍不住回忆起我之前做的那个梦,也许真的已经有人偶从黑暗中苏醒,变成了嗜食人类鲜血的侩子手。
“刘大主编,你似乎有意忽略点了什么。”骆庭的目光一闪,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骆庭,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刘青山的眉头拧了起来。
“你难道忘记了,六点四十多的时候李敏迪就在刘瑞的房间里和刘瑞玩三国杀?凶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杀死李夫人之后再潜入李敏迪无人的房间投毒。”
刘青山嘿然一笑:“我倒是忘了这点了,看来我们几个还是摆脱不了嫌疑啊。”
“刘青山,你这么急切地想让人觉得凶手另有其人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骆庭嘴角掠起一丝笑容。
“骆庭,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倒是你,拐弯抹角地把祸水往我身上引是什么意思?”骆庭接二连三的几句问话让刘青山有些恼怒,他的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
“刘青山,我一开始就有些怀疑你了。你有作案的时间,也有作案的动机。薛叙,你应该还记得吧,在去年的一次推理峰会上,刘青山捧着玫瑰当众向李敏迪告白,却被无情地拒绝。这件事情让刘青山颜面丢尽,在推理圈子里传为笑柄,刘青山你想必也一直怀恨在心吧。这次在这里遇到李敏迪也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我想不到刘青山和李敏迪之间还有那么一段纠葛,听得目瞪口呆。
“骆庭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刘青山的额头上已经暴起了青筋,“我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有头有脸?我看是道貌岸然吧。若是你现在就到警察局自首,说不定还能判得轻一点。”骆庭针锋相对。
其实我还是挺理解骆庭的做法的,现在身上有着谋杀嫌疑的只有他和刘青山两个人,早一点坐实另一个人的罪行,就是洗脱自己嫌疑的最快方法。
“不行,为了其他人的安全,我得把你捆起来,免得你再继续杀人。”说着,骆庭一跃而起,猛地向刘青山扑过去。
刘青山猝不及防之下被骆庭扑倒在地,口中叫道:“骆庭你疯了么?凶手另有其人啊!如果我被捆着,等遇到凶手我还哪有反抗之力!”
然而骆庭却丝毫不去理会刘青山的分辨,仍然和他扭打在一起。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发生在一瞬间。还没等我反映过来,又是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去,加入了战团,赫然是薛叙。
“薛叙,你这是干吗!”骆庭又惊又怒。
“骆庭,刘主编只是有嫌疑而已,但并不一定是凶犯。”薛叙一边说一边奋力想要拉开两人:“李想,福叔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我正要上前,却感到整个人被抱住了,转头一看却发现是福叔。
“小李,我觉得还是把他捆起来比较保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福叔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内讧真的开始了。混乱中,刘青山挣脱了骆庭的拉扯,站起身就往楼下狂奔而去。
“他跑了!”骆庭口中发一声喊,紧在后面,薛叙也跟着骆庭冲了下去,福叔这才把我放开。
只过了片刻,薛叙又跑了上来:“他们两个都跑到别墅外面去了。”
方姨听了大惊失色:“这个时候跑出去也不怕被狼叼走?如果遇到野猪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福叔,李想,我们趁着他们没跑远赶紧把他们找回来,外面实在太危险了。”薛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方姨、敏迪,你们也一起来吧,我们集体行动比较安全。”
没想到李敏迪却惊恐地叫道:“我不出去,外面太黑了!凶手要杀的是我,我要躲在房间里!”
我知道李敏迪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整个人的心神都已经被恐惧攫住,便出言劝道:“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太危险了,还不如和我们一起行动。”
李敏迪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不去!我不去!我把门锁上就是了!”
“你一个女人单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薛哲想了想,又转向我道:“李想,我们兵分两路,你留在这里陪着敏迪,我和其他人去找刘青山和骆庭。”
我点了点头。
“小心点。”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和其他人一起下楼。
李敏迪的房间里躺着刘瑞的尸体,我和李敏迪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
“去我的房间吧。”我提议道。李敏迪点了点头。
我关上房门,插上了插销将房门反锁住。看了看并不厚实的门,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将衣柜抬起,顶在了房门上。
“这样我们就安全了。”我转过头笑着对李敏迪说道。
李敏迪靠坐在床上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感到有些无趣,又不好意思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就搬了凳子坐在衣柜边上,同时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遗憾的是,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外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靠向了四,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天就亮了,这一整夜的噩梦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就在我百无聊赖之际,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外面传来的一丝响动。
“李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问李敏迪。
李敏迪坐直身体和我一起屏息凝神听了起来。那个声音果然没让我们失望,很快又响了起来。
“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不错,那是薛叙的声音。”我眉头微蹙,“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知道薛叙是一个自信的人,他这样急切地叫我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说不定他们此刻正在经历死亡的考验。
“要不你去看看吧。”李敏迪这个时候显得无比善解人意。
我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李敏迪道:“李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用担心,别墅里就我一个人,还怕有人杀我不成?我会把门锁好的。”
我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把衣柜搬开,打开了门。
“李小姐,若是有人敲门就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看,千万不要随便开门。”出门前我仍然有些不放心,对李敏迪也是千叮咛万嘱咐。
我拾级而下,跑到了客厅,此刻别墅的正门洞开着,冷风嗖嗖地灌进来吹得我打了几个寒战。我从茶几上拎起了一个细颈花瓶,握在手里挥舞了两下,觉得颇为趁手,便拎着花瓶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别墅,迈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此刻我已经听不到薛叙的呼喊,不过幸运的是出了别墅后只有一条向下的山路,薛叙他们肯定是沿着这条路追过去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行走在凌晨四点左右的荒山里,尽管月色皎洁,却仍然无法驱散山野的黑暗,山路两旁的树木如同魑魅魍魉一般,树丛的深处更是影影绰绰的,仿佛潜藏着凶恶的野兽。
我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猛然间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仿佛要将黑夜撕开一个口子。那是狼嚎声,我心头一阵冰冷,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方姨说得没错,这里真的有狼。
此刻我很想就此回头,跑回玩偶之家,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等着黎明的到来。但是一想到薛叙此刻可能遭遇的困境,我就没有办法停止我的脚步。如果因为我此刻的退缩让薛叙遇到了危险,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又抹黑往前走了几分钟,猛然间前面有一道光束射在我的眼睛。我一时间适应不了强光,被这道光束照得睁不开眼睛。
“什么人?”对面传来一声爆喝,是福叔的声音。
“是我,李想!”我一迭声地答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薛叙一行人总算没有遇到意外。
福叔关闭了电筒的爆闪功能,我这才看清楚对面过来的薛叙一行人,刘青山和骆庭也在里面,只不过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斗。
随后我耳边就响起了薛叙诧异的声音:“李想,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别墅里保护李敏迪么?”
我听薛叙诧异的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也感到有些讶异:“老薛,不是你把我叫出来的么?”说着便把我如何听到他叫我名字,又如何交待李敏迪躲在房间里,最后如何找到他们的经过讲了一变。
薛叙脸色大变:“这么说现在别墅里就只有李敏迪一个人了?”
“李怡也在房间里躺着呢。”我挠了挠头道。
“李想,你真是糊涂啊,我一直和福叔他们在一起,从来没回别墅叫过你,你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薛叙闻言跌足叹息,“现在只能期望李敏迪别稀里糊涂地把门打开。”说罢便带头迈开步子向别墅方向赶去。
听了他的话,我也是心里一紧,却又觉得莫名其妙,我之前听到的声音明明就是薛叙的。
我一路走来也不过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回去的路上有了电筒就更快了,仅仅过了七分钟,我们就看到了别墅。
别墅的大门仍然和我走的时候一样洞开着,我们一边走进别墅一边大声呼喊着李敏迪的名字,但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爬上了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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