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3章 番外一千六十三 走马观杀人事件2
“你这么说虽然有些牵强,但确实也是一种可能性。”我先是点了点头觉得薛叙说得也不无道理,随后又感觉有点不对:“老薛,乌子虚赤身露体地被发现又怎么解释呢?”
我原以为这个问题会让薛叙愣一下,谁知道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说不定洞玄遭到攻击的时候正在沐浴,来不及穿衣服就慌忙逃走。”
听了薛叙这话我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瞎话张口就来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薛叙很严肃地摇了摇头:“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李想,现在走马观中完全能脱离嫌疑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昨天我们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可以互为不在场证明。事情的真相只能靠我们两个去发现,如果仅仅基于观里道士的一面之词进行推理,那无异于缘木求鱼,毕竟他们三个人和死去的洞微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本身的嫌疑就是最重的。”
“现在的线索太少了,还是要等警察介入调查,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说不定我们运气好,洞微在临死前抓了凶手一下,指甲里残留着凶手的血……”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从楼下传来。
“不好,看来又出事了。”薛叙的反应永远比我要快上半拍,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他就一个箭步冲到了门边,拉开门闩冲了出去。
我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跟着薛叙往楼下冲去。
被这声惨叫惊动的不只我们两个人,乌子虚、洞烛、洞妙也从各自的房间里冲出来,和我们两个人汇聚在一起向楼下的大厅奔去。
当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薛叙猛然停下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我一时间停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到薛叙的后背上。
“老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急刹车啊。”我忍不住开口抱怨,但下一秒钟大厅里残酷的情景就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洞机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头侧着,脸正好对着我们。一柄偃月刀从洞微的背部插入他的身体,长长的刀柄竖直朝天,如同旗杆一般。鲜血仍然不住地从刀锋插入的地方流出,在洞机身边汇聚成了一摊血泊。
暴风雪山庄模式!这是掠过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在与世隔绝的暴风雨山庄中,残忍嗜血的连环杀手将无助的住客一个个杀害……我摇了摇脑袋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警察马上就到了,更重要的是我身边就站着一个可靠的侦探。
乌子虚、洞烛和洞妙并不知道暴风雪山庄这个术语,但他们显然知道案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发生走马观里的是一桩连环杀人事件。洞烛和洞妙两个人更是身子发颤,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走马观道士就减员了一半,如果连环杀手的目标就是道士的话,下一个受害者极有可能是洞烛和洞妙中的一个。
我们走近洞机的尸体,他的脸扭曲着,一双眼睛并没有合上,上面写满了恐惧、震惊和痛苦。
近距离看到洞微的惨状,洞烛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洞微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师兄,是我害了你啊!”
薛叙忙上前将洞烛扶起来:“洞烛道长,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是不要触碰尸体、破坏现场,如果丢失了关键的证据,就再难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都怪我!平时用完午膳,锅碗瓢盆都是我洗刷的。今天洞机师兄看我中午在饭桌上受了委屈,就主动接过了洗碗的活计,让我和洞妙去楼上休息……如果我当时坚持留在膳堂里,洞机师兄说不定就不会遇害了!”洞烛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看着洞烛悲痛的样子,心中也很是辛酸,便在一旁宽慰他。
薛叙正要俯身检查一下尸体,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向警官你好。你们已经到走马观门口了?好的,我们这就过来开门。”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转头对洞妙道:“洞妙道长,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在就在道观门口,还要麻烦两位道长去开一下门,接待一下。”
这可能是洞妙和洞烛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两个人立刻就往道观大门赶去。乌子虚犹豫了一下,丢下句“我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跟着洞烛和洞妙一起走了。
我有些无奈,在普通人眼中警察要比薛叙这样的私家侦探靠谱多了。可能在整个走马观中,只有我和许荔枝两个人对薛叙的能力有信心。
不过乌子虚的离开并没有伤害到薛叙作为一个侦探的自尊心,他的观察依然细致入微,很快就有了发现。
在洞机的手边赫然有一个用血画的符号,因为地面上铺着深色的石砖,这个用血画成的符号并不清晰,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符号很简单,就是一点一横组成的“亠”。我学着薛叙的模样分析起来:“这一点点得很有力,体现了洞机心中的愤怒和仇恨,这一横比较短,而且尾巴上带着一点向下的勾。洞机写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才把这一横写成这样。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洞机在奄奄一息之际留下的死亡留言,只要能够破解这条留言,抓住凶手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说到这里,我又有些不自信地问薛叙,“老薛,怎么样?我分析得没错吧?”
薛叙并没有被我的科学论断折服,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研究起那柄插在洞机背上的偃月刀来。
我对他这种态度感到十分不满,但还没来得及表达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两个身穿警服的男子率先走了进来,乌子虚、洞烛和洞妙则跟在两个警察身后。
在这种恶劣天气来走马观确实是个苦差事,两位警官的衣服已经被淋得透湿,裤腿和鞋子满是泥泞。年长的那位警察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我们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这一路过来实在太艰难了。我叫向天,这位是王涛警官。”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向警官的视线在我和薛叙身上扫过:“请问你们两位哪一位是报案人薛叙。”
薛叙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向警官:“我就是报案人。”
向警官瞟了一眼名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看着薛叙:“莫非你就是薛记侦探事务所的薛叙薛侦探?”
薛叙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难道向警官和我曾经见过?”
“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薛侦探!”边上年纪较轻的王涛警官见薛叙点头立刻兴奋了起来,“你之前协助警方破获连环杀人案的事情已经在我们系统中传遍了。”
向天咳嗽了一声,瞪了王涛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激动,这才走向洞机的遗体。
“这就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尸体?薛侦探,你作为专业人士早上就应该把这个门厅封起来的。”向天一边在嘴里嘟哝,一边接过王涛从帆布包里掏出来的相机,咔擦咔擦地对着洞机的遗体拍了几张照片。
“早上发现的尸体不在这里,这具尸体是你们到走马观前十几分钟我们才发现的。”我听向天言语里有抱怨的意思,忙在一边向他解释。
“走马观里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吗?”边上的王涛警官听了我的话脸色都有些变了。这种连环杀人事件很是棘手,若是他们赶到以后走马观里再出现人员伤亡,他们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向天比王涛要老练上不少,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眉头稍微皱了下就开始检查尸体。他很快也发现了洞机留在地面上的“亠”字,嘴巴里咦了一声,忙把这个血字拍了下来。
“这把偃月刀是哪里来的?”拍了一堆照片后,向天才直起身子问道。
我之前就觉得这柄偃月刀看上去眼熟,大小和造型都与今天早上在走马观地宫中见到的那把十分相像。
“看样子有点像地宫里供奉着的神刀,可是地宫明明是锁着的,只有走马观的人才有钥匙。”洞妙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杀死洞机道长和洞微道长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他杀死洞微道长以后可以从他身上拿到了钥匙,地宫的锁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向警官,我和李想去地宫看看供奉着的偃月刀还在不在,你和王警官就去泽天殿勘验一下洞机道长的遗体吧。”薛叙开始在边上发号施令。
不过向天显然不吃薛叙那一套,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两个也有作案的嫌疑,不许擅自离开我的视线。”
“洞微道长和洞机道长死亡的时候,我和薛叙都在房间里休息,我们两个可以互相作证!”向天的态度让我有些恼怒,现在走马观中警力不足,我和薛叙完全可以成为警方的得力臂助。
“谁知道凶手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伙,如果你们两个共谋杀人的话,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向天毫不示弱地把我的话顶了回去,“好了,不要废话了。现在我们一起去泽天殿看看另一具尸体吧。”
我们一行人打着伞向泽天殿进发,我和薛叙缀在队伍的最后面。
“我说老薛,这个向警官好像对你有些看法啊。”我用胳膊肘顶了薛叙一下。
“这都是我协助警方破了那桩连环杀人案的后遗症。”薛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有些警察非常认同我的推理能力,也有一些人食古不化,认为我落了他们的面子,对我很有看法,时刻都想着要找回场子。我估计这位向警官就是后者。”
到了泽天殿后,两位警官又走了一遍拍照、记录的格式化流程。向天戴上手套检查了一下洞微身上的物品,发现理应随身携带的钥匙已经不翼而飞。这正印证了薛叙之前的判断,洞微的钥匙确实被凶手取走了。
从泽天殿出来后雨渐渐止住,我们踏着石板路向走马观深处的地宫进发。当我们经过龙舌岩的时候发现潘忠诚、赵梦熊和袁媛已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正围着一个酒精炉煮东西吃。
看到这大块朵硕的三个人,向天勃然大怒,转头质问薛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有三个人?薛侦探,为什么你之前不向我说明?”
薛叙眨了眨眼睛:“向警官,您之前可没问我啊,我这个戴罪之身可不敢在警官面前胡言乱语。”
向天哼了一声,一张脸顿时挂了下来。
洞妙见薛叙和向天之间的气氛有些僵,忙在边上打圆场:“这三位是在走马观露营的客人,客房里还住着一个姑娘,她有些发烧,所以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潘忠诚他们也看到我们当中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忙灭了炉火,向我们走过来。
“警察同志,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看到警察以后,潘忠诚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洞机道长遇害了。”洞妙涩着声音把这个噩耗告诉了潘忠诚。
听了洞妙的话,他们三个的脸色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潘忠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洞机道长也死在了泽天殿里了?”
向天并没有回答潘忠诚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道:“你们三个把今天下午的行踪交代一下。”
三个人一愣,随后潘忠诚干笑了两声:“看来警官是把我们当成嫌疑犯了。离开餐厅之后我们就到了营地,因为中午我们都没吃饭,所以我这个做领队的就煮了点玉米粥,和他们两个一起吃了。之前雨下得那么大,我们也不可能出去游玩,所以一直在帐篷里午睡。三点的闹钟响了,我们才醒过来。”
向天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往前走。谁知一路过来都很沉默的薛叙忽然开口问洞妙:“这里应该是前往地宫的必经之路吧?”
向天瞪了薛叙一眼,但并未出言阻止薛叙发文。我见状心中暗笑,看来这家伙应该是想从薛叙的问话里找一点思路。洞妙见向天不干涉,便开口回答薛叙的问题:“要去地宫,一定要经过龙舌岩。”
薛叙又转向袁媛、赵梦熊和潘忠诚:“你们午睡的时候有没有人经过龙舌岩往地宫方向去?”
袁媛和赵梦熊都摇了摇头。
我心中暗叹一声,这两个人的心也太大了一点,这种时候都敢在帐篷里睡得那么死,也不怕凶手摸进帐篷取了他们两个的性命。
潘忠诚则有些迟疑地答道:“我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过脚步声,只是我不敢确定这脚步声是不是我在做梦。”
王涛在一旁捧着记事本奋笔疾书,看他的模样好像生怕漏了一个字似的。我想他应该就是薛叙之前提到的两类警察中的前者。
在向警官的要求下,潘忠诚一行人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地宫。
地宫的大门上仍然挂着锁,洞妙上前把锁打开。当地宫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两名道士、薛叙、潘忠诚和我口中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今天早晨我们进入地宫的时候供奉在神龛中央的还是一套很有年代感的铠甲和偃月刀,可是现在不仅偃月刀不见了,就连那套铠甲也不翼而飞。此时此刻坐在神龛中央的是一个没有五官、服饰的泥人胚子。这个没有细节刻画的半成品泥塑坐在一堆肉身塑像中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向天、王涛、袁媛和赵梦熊还是第一次进入走马观的地宫,他们被地宫当中的诡异气氛所感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待向警官和王警官回过神来后,洞妙就像上午一般将这座地宫向他们介绍了一遍。
“这么说来,供奉在这里的铠甲和偃月刀应该是被凶手盗走了。”向警官沉吟了一会儿后开了金口,“小王,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盗走铠甲和偃月刀?”
“这套铠甲应该算是文物了吧。说不定凶手就是冲着这套铠甲来的,他杀了洞微道长就是为了拿到钥匙好进入地宫,结果盗走铠甲要离开的时候被洞机道长发现,便又恶向胆边生,干脆把洞机道长也杀了。”王涛没想到向警官会突然问他,抓了头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个答案。
“胡说八道,如果是偷钥匙,为什么要在泽天殿里整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果是盗卖文物,为什么那柄偃月刀会留在案发现场,而不是一并带走?凶手怎么会知道泽天山神像上的机关和这个地宫?”向天连珠炮一般喷出一大串问题,他这话虽然是对王涛说的,但是眼睛却一直往薛叙瞟。
我不由哂笑一声,向警官这家伙应该是没有一点头绪,所以才旁敲侧击地提出一大串问题,希望边上的薛叙忍不住开口给他一点提示。他也不想想就凭他之前对我们的那种态度,薛叙也绝对不会对他吐露一个字的。
然而让我大跌眼镜的是,面对向警官抛出来的不带饵的鱼钩,薛叙这条呆头鱼竟然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一口吞了钩子。
“因为仪式感。”他几乎没有迟疑地回答了向警官的问题,他见向天和王涛脸上都流露出迷惑的表情,便又向他们解释“在我看来,有些罪犯在行凶的时候会追求一种仪式感。这些罪犯在杀人的时候往往会通过特殊的凶器、行为和稀奇古怪的程序,用自己的精神世界来解释自己的犯罪行为,告诉自己他虽然也杀了人,但与一般的杀人犯完全不同。有时候凶手甚至会通过仪式感给自己一种强烈的自我暗示,产生一种替天行道的错觉。过去的许多案例里都出现过这种元素……”
“对,是仪式感。”向天生怕薛叙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忙开口打断薛叙的发言,“小王,赶紧把薛大侦探的话记下来。”
薛叙仍然意犹未尽:“从已有的情况来看,凶手不仅对走马观十分了解,而且在精神世界里和泽天山神有着特殊的联系。”
“难道说凶手有着通灵的能力?”我听他这么一说,心跳都加快了,如果凶手直接请泽天山神上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听我们这么一说,洞烛和洞妙的脸色也都发白了。
“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对泽天山神有着特殊的崇拜或者怨恨,总之是比较特殊的羁绊。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羁绊,凶手才两次让受害人死在泽天山神的偃月刀下。”
“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走马观的内鬼。”我脱口而出。
“李先生是在怀疑是我和洞烛动的手吗?”洞妙的眉毛拧成了两个小疙瘩,“下午我一直在洞烛的房间里和他下棋,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后来洞烛要下楼去烧开水,棋局才告一段落。他刚出房间才几十秒就发出了尖叫,这一点时间根本就不够杀人的。中午你还污蔑洞机师兄是凶手,结果下午洞机师兄就遇害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李先生请自重!”
我想不到洞妙的言辞会如此激烈,被他的话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这十几年来道观里只有五个道士,洞玄、洞微、洞机三位师兄都已经驾鹤西去,知道道观里机关的就只有我和洞妙两个。”洞烛对我之前发表的言论也很有意见。
“说不定杀人的就是泽天山神。”潘忠诚的声音幽幽地在我们耳朵里响起,“洞机和洞玄两位道长不够虔诚触怒了泽天山神,遭到了神罚。”
他越说越来劲,抬起手指着神龛中间的泥塑胚子胚继续往下讲:“泽天山神的神力附着在铠甲之上,这副铠甲就自己走出了地宫,用刀杀死了洞机道长,然后飘然而去,去找铠甲真正的主人了。”
这番话一出口,洞烛和洞妙两人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口中不住念着“无量天尊”。身处这么多肉身塑像中,气氛本来就已经够诡异的了,潘忠诚的话和洞烛、洞妙的表现无异于火上浇油,袁媛和赵梦熊这对小情侣已经瑟缩着搂在了一起。“你不要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泽天山神,这不过是封建迷信而已,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向警官口中一声暴喝,只不过他的举动更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来地宫的路上,王警官告诉我,洞机道长临死之前在地上画了一个亠。”潘忠诚像中了邪一般,完全无视向警官的喝止,脸上反倒掠起一丝笑容,他的脸在万年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诡秘,“大家想想,洞玄道长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个亠?”
“你的意思是杀人的是洞玄师兄?”洞烛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洞玄师兄已经死了七年了。当时封缸的时候我们还请了环峰村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观礼了!”
我则听到身边响起咯咯咯的声音,偏头一看,才发现乌子虚已经吓得牙关打战了。
“不错,杀人的就是洞玄道长。洞玄道长化身厉鬼重新回到走马观杀死了洞微和洞机。洞机道长在临死前看清楚了洞玄的面容,这才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写了一个亠,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啊!”乌子虚像是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氛围一般,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往地宫出口的方向跑去。他这一跑就像推到了多米诺骨牌,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先是潘忠诚拔腿就跑,袁媛和赵梦熊紧随其后,洞烛和洞妙两个道士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一边逃跑一边念着无量天尊。
我见负责降妖除魔的道士都跑了,也不敢再逗留,甩开我的大长腿就是一阵狂奔。
“跑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向天的声音不住地在我背后响起,但是他的脚步声一直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待逃出阴森恐怖的地宫后,我们一个个捧着肚子气喘吁吁。随即我就惊恐地发现薛叙不见了。
这家伙该不会在里面出事了吧?我的心陡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弯腰在路边捡了一块碎石,转身往地宫的方向走去。薛叙是事务所的台柱子,如果他出了意外事务所就算完了,那我又得喝西北风。一定要把他从地宫里救出来。
然而我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薛叙不紧不慢地沿着地宫的楼梯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手上的石块倒是一愣:“李想,你抓着块石头干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把握在手中的石块抛掉。
“李想啊,干我们这一行必须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然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吓疯的。”薛叙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一边抛给我一支香烟,“点根烟压压惊吧。”
王涛在一旁啧啧赞叹:“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薛侦探真是胆识过人啊。”
听到下属当着自己的面夸薛叙,向警官可能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忙开口打断了王涛的话,给大家布置了任务:“不管怎么说,现在走马观的文物丢失了。而且这套铠甲可能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重要证物,我们还是先在走马观中排查一下。”
在向天的安排下,我们九个人分成了三组,在走马观里展开了搜索。从三人一组的安排上来看向警官还是比较干练的,假如凶手只有一个,不管他分在哪一组都处于以一敌二的劣势,这样的安排保障了大家的安全。然而战术上的闪光点不能掩盖战略上的毫无建树。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搜索,三个小组汇聚在了泽天殿前,大家都是一无所获。
“看样子今晚上得住在山上了。”向警官抬头看了看天色,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晦暗,再过个十几分钟,天就完全黑了。暴雨刚刚止住,山路湿滑泥泞,又有一段山路被冲垮,现在摸黑下山确实太过危险。
王涛闻弦歌知雅意,马上就问洞妙:“道长,观里还有没有空房间能让我和向警官借助一晚?”
“现在洞机师兄和洞微师兄的房间倒是空着。不过他们今天刚走,现在住进去不太好。”洞妙想了想,“这样吧,王警官和向警官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住我的房间,我可以和洞烛在他的房间里挤一挤。”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潘忠诚他们就要回营地休息。向警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三个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才放他们走。待潘他们三个离开后,我们便也回膳堂去了。
洞机的尸体仍然躺在膳堂的地面上,没有两位警官的授意我们也不能贸贸然地把尸体搬出去。面对着洞机道长的尸体,洞烛没有心思做晚膳,便让我们各自回房嚼干粮。当然即便他做了我们几个也未必有胆子吃。
我和薛叙回房后就着白开水匆匆嚼了四五块饼干后就去许荔枝那里探病。给我们开了门后,许荔枝就病恹恹地躺回床上。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个下午,她的病情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薛叙见许荔枝的脸烧得红彤彤的,也有些紧张起来。不过他并不擅长伺候人,倒是在支使人这方面有点造诣,指挥着我冲了一杯阿司匹林泡腾片,扶起许荔枝合着退烧药喝了,又让我去备条湿毛巾敷在许荔枝额头上,每过二十分钟还得换一条。
在我忙得如同八爪鱼一般的时候,他却像一个没事人似的伫立在狭窄的窗户前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我一直忙到十二点多,许荔枝才沉沉睡去,我的身上都出了一层牛毛细汗。看着薛叙站在窗前发呆,我心里就窜起一团火:“老薛,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让我忙东忙西,你自己倒好,站在窗户前面装深沉凹造型。”
“李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难道希望我把精力浪费在体力劳动上?”薛叙转过头严肃地看着我,“这个案子能否水落石出全都要仰仗我了。”
他这副嘴脸让我有种想把他从窗户推出去的冲动。事实上如果窗户够大的话,我可能已经付诸行动了。
“我现在有一个猜想。”他显然没有猜到我的心理活动,仍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我说话,忍不住道:“老李,你不好奇我的猜想是什么吗?”“好奇,但我不问。问了也没用,你如果不肯告诉我,我问一百遍都没用。”我没好气地道,和他待了这么些日子,我已经开始熟悉他的脾气了。
见没法吊我的胃口,薛叙有些丧气。不过这回他没有继续藏着掖着:“我觉得之前潘忠诚在地宫里说得没错,洞玄可能真的是凶手。”
我噗嗤一笑:“老薛,你刚刚还宣称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怎么现在又开始和潘忠诚一样装神弄鬼了。”
薛叙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瞬间就醒悟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是乌子虚?”下午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就和薛叙探讨过乌子虚是否就是洞玄的问题。
薛叙点了点头:“没错,下午的时候你和我在一个房间,袁媛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许荔枝生病了,洞妙和洞烛又在下棋,能单独行动的只有乌子虚一个人,只有他具备作案的条件。”
“可是七年前洞玄去世封缸的时候有不少环峰村的村民见证,这点上洞妙和洞烛可不会说假话。”我想了想提出了异议。
“李想,你听说过假死吗?”
我点了点头,人假死的时候呼吸、心跳都十分微弱,几乎和死人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生命迹象,非专业人士很难分辨。但假死毕竟不是真的死亡,假死的人很有可能恢复意识,从假死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以前在《天方夜谭》做编辑的时候我就接到过不少以假死作为题材的恐怖稿件。
“我现在的猜测就是基于假死。虽然这个猜测过于天马行空,但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我所能想到的极致了。七年前洞玄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就开始辟谷。然而他并没有死亡,而是进入了假死的状态。走马观的道士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以为洞玄真的去世了,就为洞玄举行了封缸仪式。封缸后没几天,泽天山就发生山体滑坡。地宫的一堵墙和坐缸一起沿着山坡滑下。坐缸被泥石流裹挟着,顺着山坡一直冲到画山镇的地界。洞玄的运气还算不错,坐缸没有被泥石流掩埋,在坐缸的庇护下他也没有在泥石流中丧生。很快洞玄从假死状态中恢复了意识,最终破缸而出。虽然他的性命保住了,但是在山体滑坡的过程中他在坐缸里不断翻滚碰撞,大脑受到损伤,丧失了记忆。洞玄往山外走了一段路后体力不支倒在了路边,结果被热心的乡民所救。这也是洞玄被救的时候为什么赤身露体的原因。洞玄用乌子虚的名字生活了七年,这次终于有机会重回走马观。潜藏的记忆在走马观被唤醒,他记起了自己和走马观道士之间的仇恨,所以挥出了屠刀。”
薛叙一口气讲了一大串后,又倏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个推测不够严密,还有不少漏洞需要弥补。”
我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老薛你这个推测何止天马行空,简直是光怪陆离,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如果乌子虚真的就是洞玄的话,洞机在地上画的符号倒是能够解释了。”
“不管多难以置信,如果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的话,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李想,现在到了你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我挠了挠头,不明白薛叙要我唱哪出戏。
“你去看看乌子虚睡了没,如果没睡的话就和他促膝长谈一番,多问些和走马观有关的问题,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
我眉毛都挤成了八字:“这种脏活累活怎么都要我干,我感觉我要变成事务所的清道夫了。”
“我也是出于无奈。乌子虚知道我是名侦探,我一去,他就会有心理防线,要套出话来难上加难。你看上去憨厚老实、人畜无害,过去和他掏心窝地聊几句,他不提防之下说不定就会说漏嘴露出马脚。”
片刻之后我就站在了乌子虚的房间门口。我捏了捏藏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折叠水果刀,这是薛叙给我的防身利器,如果乌子虚突然暴起伤人,我的安危就要靠它了。
我鼓起勇气,敲了敲房门。没想到房门并没有从里面闩上,只是虚掩着。被我敲了两下后,房门竟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我见房间里的白炽灯亮着,便叫了一声乌先生,但房间里并没有回应。
我壮了壮胆子,将水果刀握在手上,一下把门推开就走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乌子虚已经不知所踪。
该不会是去谋害洞烛和洞妙了吧?我一个激灵,忙跑去敲洞烛的房门,一边敲门一边高喊着他们的名字。门很快就开了,门后面站着洞烛和洞妙,一个人手上拿着柄榔头,另一个人紧握着一把笤帚。
我见他们戒备的模样便放弃了进去的打算,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乌先生不见了。
听到外面的响动,薛叙、向天和王涛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李想?”向警官问我。
“乌子虚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涛浑身一震:“他该不会也遇害了吧?”
我和薛叙对视一眼,如果乌子虚遇害的话薛叙之前的推论就是错误的。
“赶紧出去找一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向警官焦急得双眼发红,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
“还是像之前那样分成几组去找吗?”王涛在一边问道。
薛叙摇了摇头:“我们对走马观的地形本来就不是特别熟悉,现在天又黑,还是不要分头行动的好。”
向警官也认同薛叙的看法,分头行动很有可能给凶手可趁之机,若是再出现人员伤亡,他也担待不起。
几分钟后,向天、王涛、薛叙和我便出了膳堂,向龙舌岩方向走去。这也是薛叙的建议,一方面可以看看潘忠诚他们营地有没有出事,另一方面也可以和潘忠诚会师,凝聚有生力量。本来洞烛和洞机两名道士也想一起出来,但是薛叙和向天认为洞烛和洞机还是留守在小楼里比较好,说不定乌子虚只是出去散步了,若是他过一会儿回来发现人都不见了,他非吓出毛病来不可。再者,洞烛和洞机留守小楼也可以保护一下卧病在床的许荔枝。如果乌子虚真的遇害,那就说明凶手的猎杀对象已经不再局限于走马观的道士,走马观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猎物,而因为生病没有多少抵抗能力的许荔枝可能是我们这些猎物中性价比最高的。我们四个人一路小跑,时不时地用电筒照一照路边,看看有没有人潜伏在那里。在惨白手电光的照射下,路边的杂草颜色有些失真,看上去如同塑胶做成的一般,这种感官上的错觉和一天累积下来的疲惫让我仿佛正在梦境中奔跑。
当我们抵达龙舌岩的时候,发现那两个帐篷都已经熄灯了,其中一个帐篷还传来阵阵的鼾声。
向警官接连喊了几声,鼾声才戛然而止,潘忠诚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左边的帐篷里钻出来。从右边帐篷里出来的袁媛和赵梦熊也眯缝着眼睛,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向警官,出什么事了?”潘忠诚从水壶里倒了点水在脸上抹了一把才稍稍清醒一些。
向天三言两语就把我发现乌子虚不见的情况告诉了潘忠诚。
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和洞微、洞机被谋杀相比,乌子虚失踪倒也算不上严重,毕竟人消失不见总比尸体出现在房间里要好多了。所以潘忠诚三人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只是一脸木然。
“你们三个应该都有手电吧?”待向天把情况介绍完了后,王涛对他们三个道,“赶紧拿上手电跟我们一起在观里找一下人。”
袁媛一脸的不情愿:“现在黑灯瞎火的上哪里去找?再说了,走马观那么大,如果乌子虚铁了心要和我们捉迷藏,那我们就算踏破铁鞋也不一定找得到。”可能因为美梦被打断,袁媛一肚子的起床气都写在了脸上。
“袁小姐,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作为一个临时组成的集体应当同舟共济。你将心比心,如果你被凶手掳走,我们一个个袖手旁观,没有人来搜救,你心里又是什么感觉?”王警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赵梦熊和潘忠诚也在边上劝了几句,袁媛这才不情愿地拿出电筒,加入了我们搜救的队伍。只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我们一行人在走马观里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乌子虚的影子。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潘忠诚在口里骂了一句。我虽然没有跟着他一起骂,但心里也有这种感觉。现在走马观中唯一没有搜索过的地方就是地宫了。今天傍晚时分走马观地宫中的恐怖氛围我还记忆犹新,现在又要过去,我打心底里有点抵触。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接下许荔枝和乌子虚的委托。本来这个点我应该舒舒服服地缩在被窝里看电影,而不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冒着生命危险找一个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在这个大家都有点打退堂鼓的时候,向警官和薛叙发挥了模范带头作用,他们两个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地宫所在的方向迈出了脚步。在领头羊的带动下,我们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地宫的大门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因为傍晚离开地宫的时候谁都没顾上锁门,出来以后洞烛和洞妙谁都不愿意回去锁们,所以现在大门虚掩着,开着一道窄缝,缝隙里隐约透出跳动的万年灯灯光。
因为紧张的缘故,我们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沉重起来,沉闷的脚步声在甬道里回响,一下下敲击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走进地宫后,我忍不住皱了皱眉,里面有一股熏人的味道,下午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种味道。地宫里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那种血腥的场景,除了万年灯灯芯上跳动的火苗外,地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只要没有发现乌子虚的尸体,他就应该还活着。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袁媛凄厉的叫声。
“小媛怎么了?”赵梦熊关切地问道。
袁媛一头扑进赵梦熊的怀中,口中的尖叫声仍然没有停止,一只手则抬起来指向神龛的一角。
我顺着袁媛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仿佛三九寒冬里被一桶冰水劈头淋下。只见在神龛最边缘的角落里,盘腿坐着一个男人,双目紧闭,双手放在膝头。这个人正是乌子虚,他现在的模样与神龛上的肉身塑像有些相仿,再加上他坐在神龛最边缘的阴暗角落里,所以我刚刚粗粗一眼扫过竟然没有发现他。
薛叙身子一动就迈步向前,向警官下意识地抬手要拦他:“薛先生,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他是我的委托人。”不等向天把话说完,薛叙就拨开了向警官挡着他的手,径自向盘腿坐着的乌子虚走去,我见状满是歉意地冲向警官和王警官笑了一下,连忙跟在薛叙身后。走近看了才发现在乌子虚下方摆着一个小盆,里面盛着燃烧过的炭。
向天拿出一双手套戴上,按了按乌子虚的脉搏,又翻开乌子虚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过了一会儿才长吁了一口气:“他已经死了。”
听到向天的结论,我心里直想骂娘。原来我就做好了乌子虚遇害的心理准备,可是当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时,才发现之前做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充分。这次来走马观非但没有完成委托,反倒把委托人的性命给丢了。这简直就是芝麻没捡着,反倒丢了个西瓜。等回杭州了,让我们怎么向许教授交待啊。
“初步检查以后,没有发现外伤。”向天说一句,王涛就在记事本上记一句。
“李想,你没感觉么?”薛叙走到我身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什么感觉?”我被他莫名其妙的发问弄得有些糊涂了。
“你没有发现么?乌子虚坐着的那个蒲团是洞玄的。”
经过薛叙这么一提醒,我猛然醒悟过来。他说得没错,之前过来的时候最角落的这个蒲团上供奉着的正是洞玄的牌位。难道说除了我和薛叙之外,凶手也猜到了乌子虚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和洞玄实际上就是同一个人,这才用乌子虚的尸体取代了蒲团上洞玄的牌位?除了我和薛叙外,走马观中难道还有第三个人有这种推理能力?我顿时陷入了沉思。正想着,向警官就挠着脑袋凑了过来:“薛侦探、李先生,我初步检查了一下,乌子虚身上并没有伤痕,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搏斗,他脸上的表情很安详,不像是被谋杀的。结合现场发现的炭盆,基本上可以确定乌先生是烧炭自杀的。”
“自杀?”我失声道。
薛叙却依然面若平湖,连语音语调都没有什么变化:“乌子虚死于烧炭这一点,我倒是认同向警官的看法。但是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毕竟要伪装成烧炭自杀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向警官干笑了两声:“我知道薛侦探接受了乌先生的委托,所以对乌先生的死格外上心。不过这次薛侦探失算了,这个案子现在应该可以盖棺定论了。”说着他招了招手,边上的王涛立刻几步走上前,他的手上还捏着几张白色的信笺。
“这是在乌子虚先生衬衫胸袋里找到的遗书,不对,应该说是洞玄道长的遗书更为合适。在这封遗书中,他不仅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自杀,更是交代了他接连谋杀洞微道长和洞机道长的犯罪事实。小王,你把遗书给大家读一遍吧。”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很抱歉这几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但是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薛先生、李先生、许小姐,这么多天来承蒙三位的照顾,如果不是你们带我回到走马观,我恐怕永远不会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事实上,在我回到走马观、走进泽天殿的那一瞬间,我就想起了自己是谁,因为我看到了小雪。她跪在泽天山神的脚下。就是那一瞬间,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小雪复仇。”
“我道号洞玄,二十多年前师父去世,我就接过了观主的位置,成为了走马观的主人。走马观向来有人祭的传统,我并没有选择改变而是让延续多年的人祭继续下去。每五年一次的人祭时间一到,环峰村的16至22岁的少女就要聚在一起抓阄决定谁充当这一次的祭品。被选中充当祭品的少女会被送到走马观中,被泽天山神手中那把偃月刀斩下头颅,用少女的鲜血平息泽天山神的杀意。血祭之后,我们就会将少女的形象做成泥塑跪像,让她永远侍奉在泽天山神之前。我主持的前两次祭祀还进行得比较顺利,可是到第三次祭祀的时候环峰村里找不到适龄的少女。因为没能按时举行人祭,那一年泽天山神频繁发怒,死在泽天山上的环峰村民就有五个。我们这五个走马观道士也战战兢兢的,生怕泽天山神降罪。毕竟不能及时举行祭祀我们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祭祀足足往后拖延了一年半。一年半以后我接到了小雪的来信。在信里她说想和他心仪的男生来走马观看看我。小雪是我的私生女。我在成为观主之前曾经下山游历过一段日子,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一段孽缘,这才有了小雪。小雪十三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去世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我碍于身份,很少下山看她,只是按时把钱汇过去。她想让我看看她的心上人也在情理之中,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
“很快,她就带着一个男生来到了走马观。说实话,我对那个小伙子也很满意。然而好梦从来最匆匆,转眼间我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洞机和洞微两个人到我的房间里找我,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他们告诉我已经套过小雪的话了,她今年20岁,正适合做泽天山神的祭品。我当时非常震怒,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女儿,让他们两个趁早打消这个主意。没想到他们抱着我的腿大哭,说什么环峰村的村民都把自己的女儿献祭给了泽天山神,我们是侍奉山神的神使,把自己的女儿献祭给山神又有什么不可以?我没想到他们两个已经疯魔到这种程度,狠狠地拒绝了他们。谁知道他们两个竟突然出手将我打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捆在了木板床上,嘴巴也被牢牢地堵住。”
“等到洞机和洞微再次进来的时候,他们扑通一下跪在我的床前祈求我的原谅,他们已经趁夜进行了人祭,而祭品就是我的女儿。当时我怒火攻心,眼前一黑,就晕厥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坐在一口坐缸中,对过往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们一定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把我封在坐缸中。坐缸又阴差阳错地被山体滑坡带到了山下。”
听王警官念到这里,我暗暗心惊,这几乎和薛叙的推测一模一样。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七年,直到命运指引着我回到走马观,我才回想起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我愿意相信这是泽天山神在让我复仇。所以我让洞微和洞机死在泽天山神的偃月刀下,让他们成为泽天山神的祭品,也好回报泽天山神对我的厚爱。现在我的仇恨已经泯灭,活着也已经没有什么乐趣。我想我作为走马观的观主,还是有资格回到地宫,在属于我的蒲团上体面地离开。无量天尊。”
这封遗书到这里戛然而止。薛叙从王涛的手里拿过遗书想要看看是否有疑点,我也忙把头凑过去。遗书上的字体和乌子虚日记本上的字酷肖,无疑是出自乌子虚之手。
向警官清了清嗓子,把我们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这才开口:“虽然遗书里没有说明具体的杀人手法,但是要推断起来并不难。第一夜待你们都睡下以后,洞玄就偷偷离开房间,悄悄靠近巡夜的洞微,用石头之类的钝器将洞微打晕过去,拖到泽天殿中用机关砍下了洞微的脑袋,盗走了洞微的钥匙。第二天中午他又趁着洞机在厨房洗碗的机会溜到地宫中,盗取了泥胚上的铠甲和偃月刀,换上铠甲和偃月刀回到大厅,在洞机的惊愕中一刀将他杀了,随后就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不过他没有想到,在临死前的瞬间洞机终于想起了洞玄的身份,并且用最后的力气在地板上写上了亠,向我们暗示凶手的身份。”“既然凶手洞玄已经畏罪自杀,这桩案子就算结了。我和王警官还有一些扫尾工作要做,各位都各自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和我回局里做一个笔录,你们就可以忘记走马观里的噩梦了。”向警官显然已经疲惫得很,他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张口打了一个哈欠。
潘忠诚、袁媛和赵梦熊从睡梦中被我们惊醒,显然还睡意朦胧,立刻用实际行动响应了向警官的建议,转身就要向门口走去。
此刻我的内心还未从乌子虚的死亡当中平复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跟着他们三个一起往外走,一转头却发现薛叙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知道委托人的自杀对薛叙的打击很大,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几句。
谁知道我的手碰到他的背时,他整个人就如同触了电一般浑身一震。
“不对!凶手不是乌子虚,而是另有其人!”薛叙的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本来已经要离开的三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向警官显然不希望事情在起波折,干笑了两声:“薛侦探,现在连凶手的遗书都已经发现了,作案过程交待得清清楚楚,这难道还会有假?”
“可能现在这么说有马后炮的嫌疑,但是乌子虚在遗书上所说的和我之前的推测基本符合。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把我的推理向大家公布就是因为其中有一点实在难以解释,那就是乌子虚的日记本。”
“日记本?什么日记本?”向天和王涛都是一愣。
薛叙将日记本的情况向两位警官做了简单的介绍后才继续往下说:“从日记的内容来看,这本日记本的主人应该是小雪男友的。如果乌子虚真的是洞玄的话,他随着山洪下山的时候应该身无片缕,又怎么会拿到这本日记本?我想走马观一众道士在封缸的时候总不会刻意把一本不属于洞玄的日记放进去吧?我原本以为洞玄会在他的遗书里做一个交代,谁知道还是略过不谈。”
听薛叙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有些奇怪,如果说乌子虚是小雪的男友,那他手里拿着这本日记还情有可原,可如果他是洞玄,那这本日记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他手中。
“薛侦探想必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看到自己的偶像就在眼前表演推理秀,年轻的王警官语气有些激动。
薛叙点了点头:“就是在刚才,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乌子虚根本和洞玄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是真凶找来的替罪羊。真正的杀人凶手用了李代桃僵之计,谋杀了乌子虚,伪造成自杀的样子,又留下遗书让乌子虚替自己顶罪,揽下所有的罪名,为走马观事件画上休止符。很遗憾,向警官和王警官非但没有识破凶手设下的圈套,反倒一头撞了进去。如果今天不是我在,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
“薛叙,你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切入正题!”薛叙后面的几句话显然让向警官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在一边开口催促薛叙。
薛叙却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事实上,从我们决定来走马观开始,我就感觉我们在被一双无形的手牵着走,一切都按照凶手已经写好的剧本在走,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洞机道长和洞微道长被杀而无能为力。现在这出恐怖剧的大幕已经落下,我仔细地回溯了整个剧情,这才发现了这双手的蛛丝马迹。”
“乌子虚先生的日记应该是这出大戏的楔子,如果不是因为这本日记上的几条记录,我们一行四人就不会来到走马观,乌先生就没有档期出演这场大戏。凶手让日记本如此重要的道具就这样虎头蛇尾的消失就是因为他想让人忽视掉这个破绽。手上拿着这本日记的肯定不是洞玄,既然乌子虚不是洞玄,那么这封遗书完全就是杜撰出来的,乌先生也不可能是自杀的。”
“可是乌先生的身上并没有和别人发生打斗的痕迹啊?乌先生虽然不算强壮,但是凶手要在不造成外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将他制服,让他老老实实地在这里打坐。”王警官有些疑惑。
“那是因为凶手使用了安眠药之类的药物。”薛叙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皱了皱眉头:“老薛,走马观里接连发生两起命案,我们连洞烛道长做的饭都不敢吃,乌先生又怎么会贸贸然地服下凶手给他的这种药物?”
“那要看这种药物是谁给他的了。如果药是你给他的,他当然不会吃,但如果换一个人,他就会老老实实地把药吃掉。”
难道说凶手是许荔枝?她应该是此刻走马观中乌子虚最信得过的人了。但潜意识告诉我这个答案是错的,如果凶手真的是许荔枝的话,薛叙按理应该会保持沉默,将错就错,而不会跳出来揭发许荔枝。不过薛叙这家伙有时就是不安常理出牌……
所幸薛叙这回并没有跟我们卖关子:“乌子虚先生失忆以后,生活圈子非常狭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我在脑子里排查了一下,觉得在走马观现在这种诡谲的环境中有可能让乌子虚服下他递过去的药物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为乌先生治疗失忆的许教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啊,许荔枝明明说了许教授出国去了!”
“那是因为荔枝也被骗了。除了你、我和荔枝三个人外,知道乌子虚要来走马观的只有许教授一个人。事实上,这次乌子虚的走马观之行也是许教授安排的,就连那本日记也是许教授给乌子虚的。如果不是荔枝硬是把我们两个带上,恐怕许教授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我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可是走马观的大门就只有两位警官到达的时候才打开过一次,我们也检查过几次,围墙上的玻璃片都完好无损,并没有人入侵的痕迹。”
“那是因为许教授在我们到达走马观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薛叙这句话一出口,向天、王涛和我的视线立刻就落到袁媛、赵梦熊和潘忠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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