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9章 番外一千六十九 游园惊梦2
“什么人!站住!”对面传来一声喝问。
“我是刘能,游园村的村长。”刘能站出来回答。
“原来是村长,大晚上的你跑什么呢?走,和我们一起去夹湖道看看。”对面笑道,随即手电光便从我们的脸上移开了。我这才看清楚对面站着七八个人,下午见到过的刘娘娘也站在人群中。
“老胡,你们总算来了啊!我们差点没被吓死。”刘能松了一口气。
边上的刘英俊低声向我介绍:“说话的是胡寒风,村里治保会的主任。”
“镇上的王警官和张警官也来了。大晚上的你们跑那么疯干嘛?撞到鬼了啊?”胡寒风问道。
“还真撞到鬼了,”我苦笑了一下,“一会儿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胡寒风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他打量了我几眼,眼珠子转了转,这才问刘能:“老刘,这小伙子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我怎么没见过?”
不等刘能向他介绍,对面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李先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听到这句话我吃了一惊,游园村怎么会有人认识我?难道我的知名度已经到了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地步了?随后我就看到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正是在走马观一案中出现过的警官王涛。
“这不是王警官吗?你不是在画水镇么,怎么跑这里来了?”虽然我在走马观和王涛警官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能在这里遇到他还是让我突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上次走马观的案子我也算立了个功,组织提了我半级,把我交流到这里来锻炼一下。”接着他又笑道:“既然你和薛侦探都来了,那不管多难的案子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耸了耸肩:“王警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次就我一个人来游园村,老薛有事去澳门了。”
“那也一样,那也一样,有李先生帮忙,我们警方也是如虎添翼啊。”王涛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我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见我和王涛警官那么熟稔的样子,那个胡寒风也就不再多问我的身份。我们四个人和大部队汇合以后,立刻就从狗熊变成了英雄,转身就带着王涛、胡寒风一行人向那棵歪脖子松树走去。
当靠近歪脖子松树的时候,王涛警官忽然抬起了手:“大家走路小心一点,不要把这些地面上留着的脚印踩坏了。咦?这里怎么有那么多脚印?”
“这里一共有五种脚印,其中四种是我们留下的,还有一个应该是死者留下的。”我一边向王涛解释,一边在心里暗暗自责,当时过来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地上脚印的事情,四个人就这么走了过去,现在地面上脚印交错纵横,还有不少重叠在了一起,搞不好就因为这个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还好王涛并没有因为这个责备我,他看了一眼那棵歪脖子松树后,便转过头问胡源:“尸体是你在这棵树下面发现的?”
胡源似乎是对这些身穿制服的人有些畏惧,不敢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涛边上的张警官立刻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他现在扮演的就是王涛曾经的角色,而王涛已经今非昔比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尸体现在去哪了?”王涛又问胡源。
胡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刚刚过来就发现尸体不见了。”
“这里真的发生命案了吗?”王涛警官的面孔变得严肃起来,“胡源,报假警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胡源被王涛这句话吓到了,忙道:“王警官,我可没有报假警啊!我真的看到了那个死人!”
“王警官,胡源应该不是在骗人。”我在一边为胡源说话,“你看这树皮上的擦痕再看看林子里那串脚印,其中必有蹊跷啊!”
在我的指点下,新来的这一彪人马很快就看到了童子林泥地上那串与成年人迥异的脚印。胡寒风这拨土生土长的游园村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镇里派出所过来的两位警官似乎不曾听过童子林的传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王涛直接迈开双腿,走进童子林靠近地上的脚印仔细查看起来。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又走回来问我:“李先生,这里怎么只有过来的脚印,没有回林子里去的脚印?”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王警官也发现了脚印中的异常之处。
我不想在故人王警官面前跌了面子,脑子立刻全速转动起来,想着薛叙若是处于我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这样做果然有效,我立刻就有了思路:“王警官,目前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两种。第一种,凶手是个孩子。他趁着死者坐在树干下休息的机会从童子林深处走出来,从背后偷袭死者,将他勒死在树干上,然后背着尸体爬上了这棵松树,像个人猿泰山那样攀着松树的枝桠带着尸体逃入了童子林深处。”
“这怎么可能。”胡寒风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胡源说了,靠在树干上的是个成年的男人,李先生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有那个力气背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在树枝上荡秋千么?”
我摇了摇头。
“就是嘛,连你都做不到,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胡寒风又补了我一刀。
“既然第一种可能性被排除了,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我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杀人的是童子林里的鬼魅。也只有鬼魅才有可能在杀人之后带着尸体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童子林闹鬼的传说早已经浸润在所有游园村村民的血脉中,我这个推测恰好就说在了他们的心坎上,一时间众人纷纷点头,只有王警官和张警官两个人对我的推测不以为然。
王警官眉头都拧了起来:“我们人民警察是不会采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沿着这些脚印往林子里走。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不知道他到哪里去,难道还弄不清楚他从哪里来吗?”
边上的胡寒风见王涛警官要进童子林,吓得脸都白了:“王警官,大晚上地进童子林不太合适啊。”接着,他便把关于童子林的鬼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涛,“王警官啊,平时我们这些游园村土生土长的村民都不敢贸贸然进入林子。就连给林子里的童子庙上香都要委托刘娘娘去做。现在天黑又下雨,童子林里阴气更重,我们没有丝毫防备就进去,怕是会出事啊。”
听胡寒风这么一说,张警官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怕了。那边王警官却依然很有担当:“若是老这么瞻前顾后的,这案子还怎么查?”说罢王警官就带头向童子林中走去。王涛这么一走,后面的张警官也不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去冒险而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边。
见两位警官都走进了童子林,我们这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村长刘能首先表态:“既然两位警官都进去了,我们总不能在外面干坐着吧。若是两位警官在林子里出了什么事,我们游园村也不好交代啊!反正有刘娘娘在,遇到什么妖魔鬼怪的还有个人照应。”
既然村长都这么发话了,我们也没什么别的意见,就跟在村长的身后一起走进了童子林。
童子林中要比外面的夹湖道还要阴暗上几分,我们借助着手电光缓缓地向前走去。很快,队伍就形成了两个梯队。第一梯队只有两个人,分别是王警官和刘警官,第二梯队则以刘娘娘为核心,其他人紧密团结在刘娘娘周围。地面上的脚印仍旧不断向前延伸,而我们则越走越心惊胆寒。
“奇怪,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前面应该就是童子庙了。”走着走着刘娘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听了刘娘娘这么一说,我心中更是恐惧。这童子庙听名字就知道里面供奉着的不是什么正神,极有可能是牛鬼蛇神的藏污纳垢之所。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就不可能再打退堂鼓了:要我一个人穿过童子林回去,我宁可和大部队一起闯一闯虎穴龙潭。
就这样沿着脚印追踪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前面突然出现一座小庙。
“这就是童子庙了!”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地面上的脚印到了童子庙的门口就戛然而止。看来这杀人凶手之前就是从这座庙里出来的。
“这里就是你们所说的童子庙吗?”王警官转过头问道。
刘娘娘点了点头。
王警官胆识过人,径自上前一把推开了庙门。
第二梯队也紧跟着王、张两位警官一起走进了童子庙。童子庙神龛上供奉着一尊神像,尺寸上要比寻常神像要小上一圈。只是塑像上的彩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让人分辨不出这尊神像本来的面貌。
童子庙的屋顶上还破了个洞,不停地有雨水漏进来。我们在庙里找了大约半个小时,并没有发现近期有人来过的痕迹。
“去童子庙外面看看,有没有其他脚印走过来。”王涛警官摆了摆手,我们就一起离开了童子庙,打着电筒绕着童子庙看了一圈。然而地上除了那一排从庙里面离开的小脚印外就再没有别的足迹了,也就是说杀人的那个孩子是凭空从这座庙里冒出来的。
这个结果就像是一个丢进人群的马蜂窝,让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立刻骚动起来。我想到下午在公路上看到的那个鬼影,已是双腿打颤。本来应当起到安抚人心作用的刘娘娘更是趁机在人群中搅风搅雨,提议给童子庙里的神像塑个金身,安抚一下庙里的小鬼。
如果这个时候有谁顶不住心理压力拔腿就跑,那一定会引发连锁反应,让所有的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逃跑,搞不好还会发生踩踏。
王警官也看到了这一点,他当机立断给整个事情做了定性:“看来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一次恶作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乡亲们就一起回去吧。至于是谁导演了这场恶作剧,我们一定会彻查并且严肃追究的!”
警官的话让躁动的人群稍稍安定了下来。王警官和张警官一个打头、一个压阵,终于指挥着我们这群乌合之众撤离了童子林。
回到刘能家里,我就把自己锁在给我准备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件事情绝不会像王涛说的那样是一个恶作剧。如果真的是恶作剧的话,王警官就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叮嘱刘能明天在村里做个摸排,看看有没有人失踪。
这个事件的每一处都透着蹊跷。我原来以为经过几次案件的锻炼以后,推理能力已经开始接近薛叙。但当我真正独立面对疑难的时候才发现我和薛叙的差距仍然很大。看来还是得借助薛叙的力量。这么一想,我就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三楼敲响了刘娇娇的房门。
很快门就开出了一条缝,里面站着只穿着一件睡裙的刘娇娇。她一脸警惕的看着我:“李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娇娇,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我挠了挠头,也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想要进入姑娘的闺房不太妥当。
“这样吧,你直接把笔记本拿下去就好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用。”说罢刘娇娇就把笔记本电脑从里面给我递了出来。我向她道了声谢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连上wifi打开进入了自己的电子邮箱。
看见邮箱里安然躺着的来自薛叙的一封回信,我感觉围绕了我一整天的乌烟瘴气都被清扫地一干二净。但待我兴奋地点开来看了之后,瞬间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回信里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我在心里痛骂了薛叙几句后,便把今天晚上的离奇事件写了下来。等我把一肚子的腌臜苦水吐完,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点了发送邮件后便倒到床上酣然入睡。
第二天早上,吃过刘婶准备的早餐后,刘能就离开了宅子。不知道他是到他承包的那片水域去侍弄他养殖的水产了还是按照王涛说的那样去村里摸排了。刘婶也闲不住,不知道拿着抹布擦到哪层哪间房去了,一楼的餐厅里顿时只剩下我和刘娇娇孤男寡女两个人。
“李想,你是侦探,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助,希望你能答应。”刘娇娇忽然眨巴着大眼睛对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自诩是一个有着侠肝义胆的人,面对这么个漂亮姑娘的请求,立刻不假思索的一口应了下来:“娇娇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行了。”“是这样的,李想,住在你隔壁的关老师已经连续四个晚上没有回来了。你知道,昨天晚上又出了那档子事,我有些担心他,所以想请你陪我一起去游园小学看一看。”
听刘娇娇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她不会喜欢上那个关老师了吧!不行我得试探一下。
于是我在脸上挤出一个干笑:“娇娇,你该不会是喜欢这个关老师,要不怎么会这么关心他?”
听我这么一问,刘娇娇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扭捏了一会儿,这才对我说:“李想,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他对关老师有些看法,如果被他知道了,我准没好果子吃。”
她的这般作态算是坐实了我之前的猜想。公子荒村遇红颜的美梦瞬间化为泡影,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
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刚刚我已经答应了刘娇娇,那从维护自身形象的角度出发,我也不能食言。
俗话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昨晚上的瓢泼大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停了,今天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明媚的阳光让我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我原来以为我要和刘娇娇一起沿着夹湖道走到游园小学去,没想到刘娇娇径直带着我走到了洋房前的浮桥边。沿着那座木桥走到尽头我这才发现,在洋房后边的湖面上,还藏着两艘电瓶船。
刘娇娇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微微一笑,向我解释:“我家的宅子在梦湖的南岸,学校靠近北岸,如果我们沿着夹湖道走过去的话,少说要半个小时,如果直接开电瓶船穿过梦湖的话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到游园小学了,还能避开童子林。”
经刘娇娇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便跟着她一起上了小船。
因为家里在梦湖上搞养殖的原因,刘娇娇对如何操控这电瓶船也是非常熟悉,电瓶船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破开梦湖的波浪向前进。
确实如刘娇娇所说的那样,不过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游园小学。
刘娇娇熟门熟路地带着我找到了关老师的办公室,看到这架势我就知道刘娇娇以前一定来过,这个猜测让我心里一阵绞痛。
出乎我们两个意料的是那张立着关曙光老师姓名牌的办公桌边并没有人坐着。
刘娇娇便向坐在边上办公桌的的一位女老师打听:“老师,您好,我们是关老师的朋友。请问关曙光老师现在是去上课了吗?”
没想到那个女老师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没联系过关老师吗?前两天他已经请过假了,这几天他都没有来学校啊。”
“什么?”刘娇娇惊呼道,“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啊。”
这次来游园小学找关曙光对刘娇娇而言绝对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回宅子的路上,我安慰着刘娇娇:“娇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关老师可能就是突然有急事赶回老家去,没来得及回去当面告诉你而已。”
“再怎么赶时间,给我打一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刘娇娇仍然闷闷不乐,“而且我这两天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也都没有回复过我。”
我正想再安慰她几句,突然就看到前面的水域中漂浮着一团黑色的类似水草的东西,正好挡在我们的电瓶船前进的方向上。我担心电瓶船的螺旋桨被这团水草缠住,便摸起搁在船上的一根长竹竿去拨那团水草。
这一拨吓得我差点把竹竿都扔到水里,那哪里是什么水草,分明是一具尸体。此刻这具尸体悬浮在水中,只有头顶露在水面上,其余的部分仍然泡在湖水当中,被我这么一拨弄,尸体滴溜溜地转了一下,露出了被湖水泡的浮肿的脸。
这样一来站在我边上的刘娇娇也看清楚了水下面的那具尸体,她口中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尽管我心里有些害怕,但仍然强自镇定下来,将刘娇娇挡在自己的身后,对方寸大乱的刘娇娇说道:“娇娇,不用怕,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人都死了,他难道还能跳上来打我们?”
刘娇娇颤着声音告诉我:“李想,水里的那具尸体,就是关老师的!”
一个小时后,接到我们报案的王警官和张警官又一次来到了梦湖湖畔,我和刘娇娇已经把电动船泊好,站在岸边等着两位警官。关曙光的尸体已经被我用竹竿勾着拖到了岸边。
很快,漂浮在水里的尸体就被警察喊来的捞尸人勾上了湖岸,我和刘娇娇一起,把发现尸体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两位警官。
王涛听了我们两个人的汇报后便问我:“李先生,你有什么看法?”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得出来他现在还没有从昨天晚上的奔波中恢复过来。
“王警官,昨天胡源在歪脖子松那边看到的尸体会不会就是关老师啊?”我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王警官却摇摇头:“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昨天胡源看到的尸体是被勒死在树干上的,而这具从水里面打捞上来的尸体脖子上并没有勒痕,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我初步判断他应该是落水溺死的。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等验尸结果出来才知道。”
我心里暗暗有些不爽,这个王警官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怎么就当着刘娇娇的面这么干脆利落地否定了我的推测?
王涛自然不知道此刻我的心理活动,他转身问一直在边上忙碌的张警官:“小张,和关老师的家人联系上没有?”
张警官摇了摇头:“王sir,还不知道死者家属的联系方式,我刚才已经和游园小学联系了,让他们把关曙光的档案调出来看一下。”
王涛点了点头:“有什么新的进展,就马上告诉我。”说着他又转过头对我说:“李先生,我们先回局子里了,等有什么新情况我再反馈给你。”
只是还没等他坐上警车,刘能便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王警官,等一下!”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我刚刚一听说你过来游园村,就马上赶过来了。王警官,你昨天晚上安排我做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因为我和王警官比较熟悉,又不是游园村的本地人,所以刘能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我,我立刻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刘村长,这是怎么个情况啊?”王涛问道。
跟在刘能身后的女人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抽抽噎噎地向王警官说明了情况。原来这个女人的老公是村里的裁缝,经常需要跑到外面去采买布匹备货。上礼拜她老公又离开了游园村外出备货。前面两天他还是按照以往惯常的规律,每天给她老婆打个电话报平安。但是从前天开始联系就断了,不仅不给他老婆打电话,就连老婆打过去的电话也都一直无人接听。
今天刘能摸排的时候,这个女人听说了昨晚胡源撞见尸体的事情后就开始嚎啕大哭,断定他老公在外面备货的时候被人害了,但是魂魄却放不下她,所以昨夜回到游园村来看她,这才被胡源看到,引发了一场骚乱。
王警官长叹了一口气,让这个女人上了警车,接到局子里做记录去了。
知道自己的心上人遭遇不幸溺死在湖中,刘娇娇的情绪非常低落。身为绅士的我,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只是在用午膳的时候柔声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就让她一个人留在客厅里静静,自己则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关曙光和昨天晚上胡源看到的那具尸体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两者出现的时间是那么地接近。我干脆从房间里找出纸笔,在书桌前面坐下,准备借助文字的力量,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探究一下关曙光和胡源看到的尸体之间的联系。
我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然而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面前的那张纸仍然是一片空白。我见自己想不出什么东西,便干脆打开刘娇娇的笔记本电脑,进入自己的邮箱,看看能不能从薛叙回复我的邮件里找到一点思路。
然而邮箱里空空如也,老薛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回我的邮件。百无聊赖之下,我干脆一个跟斗栽倒在床上,开始午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刘婶叫我用晚膳的敲门声响起,我才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
今天的晚餐只有我们四个人。刘娇娇的眼睛肿得和个桃子似的,下午应该痛哭过一场。她一言不发地吃着饭菜,看上去还没有从悲痛当中恢复过来。村长刘能对关曙光确实有些看法,曾经借住在他家的关曙光死了,他竟然也不说几句表示一下,只顾着在一边默默扒饭。刘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一时间饭桌上冷清无比,我不得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免得自己咀嚼的声音打破餐桌上的静谧。
“咚咚咚。”外面的木门上响起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该不会是又有人在哪个角落发现尸体了吧?
刘能放下手中的筷子,走过去打开门,一股凉风立刻窜进了屋子。
“您就是游园村的村长刘能刘先生吧?很高兴认识你,对于你在李想遭遇车祸后收留他的高尚行为,我表示十分的感谢和钦佩。”
一股熟悉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一般往我耳朵里钻。我激动地站起身,三步两步地穿过玄关,就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立在门口,脚边放着一个旅行袋,两只手捉着刘能的手上下摇晃个不停。
刘能显然被这个捉着自己握手的不速之客弄得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诶,这位先生,你是哪位?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老薛,你怎么来了?”我忙上去为刘能解围,“你不是应该在澳门比赛吗?”
“李想,看到你没缺胳膊少腿我就放心了。”薛叙见到我也很高兴,上来用力拍打着我的脊背,“我昨天晚上收到了你的邮件,对你说得那件湖滨出现尸体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所以直接搭乘晚上的班机飞回来,下了飞机就往游园村赶过来了。”
我一听顿时傻了眼:“老薛,那比赛怎么办?那可是我们两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啊!”
薛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李啊,看到你的邮件我心情激动,打牌的时候也就冲动了一点,一把全下,没想到输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也不要耿耿于怀了。”
事已至此,我除了接受现实外还能做什么呢?
刘能不愧是游园村第一好客的人,在听说薛叙还没有用过晚餐后立刻就让刘婶添了一碗饭。
刘娇娇听说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就是我报告文学中的名侦探,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她很郑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薛叙鞠了一个躬:“薛侦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你就是刘娇娇吧?李想在邮件里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你……”薛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在下面踢了一脚,他这才止住了这个话题,问刘娇娇:“刘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我想委托你调查关曙光老师的死亡,他……”
刘娇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能打断了:“娇娇,王警官不是说了吗,关曙光很有可能是淹死的,哪里有那么多事情需要调查,你就别给警方添乱了行不行?”
“淹死?关老师水性很差,连游泳都不会。我之前让他开家里的电瓶船去学校,他都以怕水为由拒绝了。一个对梦湖敬而远之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失足掉进梦湖淹死?我看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点么?那个关曙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看着咱家有点钱,他哪里会对你那么殷勤?”
我见这对父女眼看着就要闹僵,忙跳出来打圆场。然而我的圆场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刘娇娇把碗往桌子上一搁,站起来就噔噔蹬地跑上楼去了。
“我管教无方,让两位看笑话了。”刘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这位父亲,薛叙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一个劲地吃饭。
刘能本来要另外给薛叙安排房间,但被我婉言拒绝。我几天没见老薛,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今天晚上正好拉着他住一个房间来一个促膝长谈。
薛叙盘腿坐在床上,仔细听我把这些天来的经历说了一遍。
“老薛,我看这关曙光的死肯定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联系。”等将所有情况汇报完以后,我又补充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薛叙听了我的推测并未发表评论,只是站起身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又披到了身上。
“老薛,你这是干嘛?还要出去吗?”我疑惑地问道。
“李想,你带我去夹湖道那里看看。”
“有这个必要么?现在天都黑了。再说了,当时的情况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觉得薛叙有些小题大做了。
“有时候我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比你所能看到的要多上那么一点,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差距决定了我是名侦探,而你则是个二流水准的推理小说写手。”薛叙在用言语伤害我的时候总是那么不遗余力。
“是报告文学作家。”我愤愤地纠正了他的错误。
我和薛叙向刘婶借了两个手电筒,便一起出了门。现在已经入秋,游园村又紧邻着梦湖,湖上的夜风吹得我身上发寒。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尽管前往那棵歪脖子树的路我只在昨天晚上走过一次,不过我的记性还算不错,顺利地领着薛叙走到了夹湖道边上。
这个时间游园小学早已放学,学生和接送的家长都已经回家。放眼望去,整条夹湖道上就只有我和薛叙两个人而已。这样冷清的氛围加上湖面上吹来的凉风,我身上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薛叙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拿着手电筒往夹湖道一侧的童子林里乱晃,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老薛,你看见那棵歪脖子松树没?”我抬起手指了指那棵松树,对薛叙道,“昨晚上胡源发现的那具尸体就靠在那棵树下。”
薛叙听了我的话便径直向那棵松树走去,粗略地查看了一下地面上的脚印和松树树皮上的勒痕,微微点了点头后便又抬脚要往童子林里面走去。
我忙一把扯住薛叙:“老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这林子里闹鬼啊!”
“李想,你跟我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薛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畏惧,就好像完全没听说过闹鬼的传闻似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见薛叙说得那么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在他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树林。
因为白天雨已经止住,又阳光普照了一整天,所以林子里的泥地也已经干透,原来留在泥地上的童子脚印已因为干涸发生了扭曲形变,看上去更像是什么怪物留下来的足迹了。
老薛看着地上变形的脚印,脸上写满了遗憾:“脚印都变成这样了,到时候抓到真凶要比对的难度也大了,哎,要是我昨天晚上就在游园村就好了。”
正说着,一阵疾风刮过,童子林里顿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大作,就好像有无数鬼魅在黑暗里悄悄走动。
听到这声音我就头皮发麻:“老薛,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明天天亮了再来也不迟啊。”我总感觉手电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一双双眼睛正在窥视我和薛叙的一举一动。
“李想,都走到这里了你还想着打退堂鼓呐?”薛叙给我鼓劲,“晚上看了童子庙这个点就回去,老李你放心,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鬼怪,你只管跑就行了,我来垫后!”
薛叙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能继续跟着他循着足迹一路走到童子庙。薛叙和我先绕着童子庙转了一圈,童子庙周围只有我们昨夜留下的混乱足迹。
因为胡源遇尸这件事已经被王涛警官定性为恶作剧,所以童子足迹的发源地童子庙并没有被警方封锁起来,我们两个只一推门就进去了。
薛叙皱了皱眉头,显然童子庙的破败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待薛叙打着手电在阴森破败的童子庙里扫了一圈后,我才问他:“我说老薛,你有什么发现没有?这脚印该不会真的就是从这庙里凭空出现的吧?”一边说我一边偷眼打量了一下坐在神龛上的残破童子像,生怕这尊神像忽然活过来蹒跚地走下神龛,说不定他昨天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林子边缘将靠在树下休息的过路人残杀,然后才带着尸体倏然飞回童子庙,享用他亲手猎杀的飨食。
薛叙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那也未必,搞不好这座童子庙并不是这串足迹的起点,反倒是终点也不一定。”
听薛叙这么说我一愣:“老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昨天晚上真的有那么一桩谋杀案,那凶手也有可能将鞋子反过来固定在脚底,从歪脖子松树那走到童子庙。这样一来他留在地面上的脚印就会让人产生凶手是从童子庙里走出来的错觉。”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尸体为何消失了!凶手应该是背着尸体反拖着鞋子,一路逃到童子林深处!”
“不对,先不说一个孩子能不能背着一个成年人走上这么远,只看这一路过来的脚印深浅就知道脚印的主人没有负重。”薛叙摇了摇头,“现有的情况还是无法判断凶手究竟是从童子庙走到了夹湖道还是从夹湖道走到了童子庙。”说到这里,薛叙的脸上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唉,要是昨天晚上胡源的胆子再大上一点,在发现尸体的时候上去确认一下附近的脚印,我们现在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和薛叙一起出了童子庙,我有些敬畏地把庙门带上就想沿着原路返回,谁知道薛叙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忙在后边喊:“老薛,错了,是这边。”
“李想,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去童子林深处看看。”薛叙的语调轻松得像是在说去咖啡馆一般。
“老薛,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我有些发急,“看了童子庙就回去休息了。你今天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只有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全力以赴地破案,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总不会没听说过吧?”薛叙完全不提之前答应我的话,又开始对我进行洗脑,“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万里长征都只差最后一步了。”
说了几句后,他见我无动于衷,便抛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李想,要不这样吧,你累的话就先回去好了,我再往前走走,看一会儿就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恨的牙都痒了,这家伙是算准了我没胆子一个人穿过童子林走回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再看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我也就不再和他争执,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往童子林的更深处走去。
很快我就发现老薛并不是径直往前走的,而是以童子庙为圆心不断地兜着圈子,圈子越兜越大,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广阔。我终于醒悟过来,薛叙那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不过是伪装出来的,他现在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头绪。看这个架势,他是准备要在童子林里干上一个通宵了。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从背后把薛叙打晕背回刘能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薛叙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
这个叫声在这种密林里显得格外渗人,我被他吓得抖了一下,有些埋怨地道:“老薛,你没事一惊一乍地干嘛?”
“李想,你看那是什么。”薛叙一边说一边拿着电筒对着前面的树影晃了晃。
在惨白的手电光里,我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的一根树杈上似乎挂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像是一个鸟巢,又像是一个马蜂窝。
我和薛叙向前疾走了几步,很快就到了那根树杈下。这个距离我已经能看清楚那团黑影,这并不是什么鸟巢、马蜂窝,而是一顶黑色的假发。
“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一顶假发。”我有些诧异。
“老李,别管那么多了,你上去把假发取下来看看。”说罢薛叙将手电咬在口中,扎了个弓步,双手一托,示意我踩着他的手掌往上爬。
我也学着把手电筒叼在口中,在薛叙的手掌上一踩,借着他的一托之力,攀上了那根枝桠,将那顶假发抓在手中。随着我的动作,叼在口中的手电光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照。就在我想要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我的眼角猛然瞥见远处似乎有些异样。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控制着口中含着的手电向那处地方照去。
“啊!!”我发出一声怪叫,口中的手电筒立刻掉了下去,差点砸到在下面等着的薛叙的脑袋。
“李想,怎么了?”下面传来薛叙关切的声音。
“老薛,那边又有一具尸体!”我的身体颤抖得和筛糠似的,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一个多小时以后,接到报警的警察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具新发现的尸体边上。这个时候我和老薛已经在尸体边上好整以暇地抽了好几支烟。
“李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跑童子林里来了?尸体在哪呢?”为首的正是王涛警官,这两天他已经往游园村跑了好几趟了,这回又一路小跑着赶到童子林深处,额头上早已沁出了汗珠。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王涛的脚步忽然停滞住了,他已经认出了我身后倚着树干站着的薛叙。
“薛侦探……”看得出来再次看到薛叙,王涛内心已经激动地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薛叙似乎对这样的崇拜者已经习惯了,一张脸古井无波,轻轻将烟头在鞋底上碾灭,淡然地道:“王警官,我们还真是有缘啊,竟然这么快就再见了。”
“确实有缘,确实有缘。”王涛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薛侦探,不瞒你说,这两天游园村的事情把我搞得焦头烂额的,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你来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薛叙不去接他的话头,而是自顾自地讲:“从尸斑和尸僵的情况来看,这具尸体死了已经有两天了。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王警官你也看到了,凶手用那根绳子把他勒死在了树上。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另外这顶假发是我和李想在这附近的树上发现的,假发里还掺着几小撮红棕色的杂毛,你们可以带回警局看看具体是什么。”在王警官他们赶到之前,薛叙已经仔细地检查过了尸体,掌握了第一手的资料,只是我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抽空研究了一下那顶假发。
“又没有脚印?”王涛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怎么童子林里老发生这种咄咄怪事。”
“我已经查了天气预报了,昨天上午才开始下雨的,在此之前游园村这一带一直都是晴天。童子林里的地面干燥坚硬,自然不会留下脚印了。”薛叙为王涛分析。
“老薛,你这么说就太绝对了。之前那棵歪脖子松树边上不也没有离开的脚印么,说不定昨天晚上和今天晚上出现的这两具尸体都是童子庙里供奉的那个邪神干的。搞不好我们现在发现的尸体就是昨天晚上胡源在歪脖子树下发现的那具!”我并不认同薛叙的看法,忍不住出言反驳。
“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有这种可能。”薛叙并没有和我争论起来,反倒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边上的一个年轻警员被我们两个的这番对话说得脸色有些发白,他嗫喏了一下才开口问王涛:“王头,我们要不先把那个鬼庙给封了?”
“就你话多!”王涛瞪了那个年轻警员一眼,接着又转头对边上的张警官道:“小张,你把两位侦探的话好好记下来,这些都是老到的经验之谈。”不得不说,在面对手下警员的时候,王警官还是有一些威风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王涛走近尸体,拿着手电筒对着尸体的面部照了照后才有些惊讶地说道。
“王警官,这个死者似乎就是这张相片上的男人。”原本一言不发的张警官打量了尸体几眼后突然开了口。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记事本往前翻了几页,然后将本子递给了王涛。
王涛还想着借助我和老薛的力量破案,所以并没有阻止我和薛叙凑到边上偷眼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只见笔记本上的纸页上用回形针别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男子的半身像。尽管靠坐在树底下的男尸的脸孔已经有些肿胀变形,但眉眼确实和相片上的男人有几分相像。
“王警官,莫非这个男人你们之前就在留意了?”我忍不住问王涛。
“小张,你赶紧去找刘能,让他带下午那个大婶过来认认尸!”王涛先给小张警官布置了个任务。知道童子林的传说以后,张警官也不敢独自在童子林里走夜路,硬是拉了一个警员和他一块儿离开了。
“李想,你还记得下午我们一起在河边的时候,村长带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大姐过来么?”
我点了点头,随即立刻醒悟了过来:“王警官,难道说这具尸体真的是胡姐的老公的?”
“看照片确实有些像,不过具体还是要等胡姐过来看看。”说到这里王涛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胡姐也太可怜了,两人结婚才一年多,男人就没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王警官,下午李想他们在梦湖里发现的那具男尸有什么发现没有?”也不管我和王涛正在推测眼前尸体的身份,薛叙硬生生插进来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薛侦探说的是关曙光吧?”一听这个问题,王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我们原来以为关曙光是溺水而死的,结果把尸体带回局子里检查了以后才发现,关曙光的肺部虽然有少量积水,但真正的致命伤为脑后的钝器伤。”
“这么说关老师是被人杀害后抛尸梦湖的?”我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来之前刘娇娇的判断是正确的,关曙光的死确实透着蹊跷。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而且关曙光的身上除了脑后的钝器伤外并没有其他外伤。从这点上来看,我们推测他是在梦湖边被人从背后用钝器击打后脑然后落入水中死亡。”
“真是可惜了。”我摇了摇头,喟然叹息,“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出来,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真不知道关老师父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巨大的打击。”
听我这么一说,王涛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王警官?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薛叙立刻问道。
王涛点了点头:“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联系上他的家人,这个关曙光的身份有些问题,我甚至怀疑关曙光并不是他的真名。我之前让小张去游园小学查一下关曙光的档案,结果校方告诉我们关曙光只是他们的临聘教师,并不是正式教职工,所以档案并没有调过去,每个月的工资也不是打到他的银行卡里的,而是直接给他现金。我们在数据库里查了他的身份证信息,发现这张身份证也是伪造的,这个关曙光完完全全是个黑户。如果不是今天李想先生和刘娇娇小姐碰巧发现了他的尸体,恐怕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会注意到关曙光的生死。”
听了王涛的话,我心中疑窦更深,这个游园村又不是什么遍地黄金的淘金之地,关曙光隐藏真实身份到这个穷乡僻壤过来究竟为的是什么?总不会说真的是来学**做好事、支持乡村教育事业发展的吧?
“他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犯下了什么案子,这才逃亡到游园村来避风头的?”薛叙提出了一种可能。
不错,这个推测很有道理。我心里暗暗赞同薛叙的推测,关曙光披着人民教师的画皮,但真面目搞不好就是个为非作歹的江洋大盗,说不定边上的这个男人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王涛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我们在局里忙了一个下午,把关曙光的样貌和数据库里的网上追逃信息进行了比对,并没有能够匹配的。”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游园村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本来以为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挂职满一年就能回画山镇了,谁知道才来不久就出了那么多事。薛侦探,你可一定要帮我啊,不然我都没法向领导交代。”
“王警官,你放心,我已经接受了刘娇娇小姐的委托,一定会尽力而为,查清真相的。”薛叙拍了拍王涛的肩膀,安抚了一下他伤痕累累的心灵。
刘能和今天下午见过的胡姐很快就在张警官的带领下赶来了童子林。我们几个还来不及和胡姐说上一句,她就一眼看到了靠在树下的男人。
“老公啊!你这是怎么了啊!”只喊出这么一句,她就开始哭天抢地。哭喊了没几声,胡姐的身子就晃了晃,像是要昏过去了。若不是后面的张警官眼疾手快,及时伸手将胡姐搀住,恐怕她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看了这个场景,我哪里还不知道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个死去的男人就是胡姐的丈夫。
刘能在胡姐的人中上又是掐又是捏,折腾了几分钟后,胡姐才醒转过来。此刻她的情绪已经不像刚刚那样强烈,显然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丈夫被杀的事实,任由张警官扶着在边上低声啜泣。
“村长,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往童子林里跑一趟。”王涛有些歉疚地对刘能说道。
“王警官太客气了,真正辛苦的是你们才对。我是游园村的村长,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刘能说话也很客气。
王涛看胡姐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问话,就让张警官陪着胡姐回去,又让两名年轻警员对着胡姐丈夫的尸体卡擦卡擦拍了十几张照片后,将尸体装入装尸袋,并且把我和薛叙新发现的假发也一同装进塑胶袋。看他的架势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把尸体带回去验一下尸,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几位也回去休息吧。”王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两天他可累坏了,“村长,薛先生和李先生都是精于此道的侦探,如果他们要在村子里调查的话还请村长给他们行个方便。”
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名片递给了我和薛叙:“两位侦探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有什么需要警方配合的地方也不要客气,尽管直说。”
我和薛叙跟着刘能回到了湖滨的洋房里才发现刘婶和刘娇娇都没有睡下。她们两个因为刘能大晚上地被警察叫走,正提心吊胆地坐在客厅里等着。
见我们三个人回来,她们两个才松了口气。刘婶立刻站起来去给我们泡茶,刘娇娇则问刘能:“爸,警察这么晚还喊你过去,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刘能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坐:“这两个小伙子在童子林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裁缝店的老赵。”
“这个裁缝店老板寺外姓人?”我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之前听刘通说村里有规矩,女人不嫁外姓人啊。胡姐怎么会嫁给老赵的?”
刘婶端着一茶盘过来,正好听到我的话,便接过了我的话头:“那都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规矩了。老赵是差不多五年前来游园村开裁缝店的,不过说实话他的手艺一般,不过他从外面进的女装成衣还不错,样式时髦,价格又便宜,所以村里的女人都喜欢去他店里买衣服,他也靠着赚了点钱。老赵生活条件好了就想着讨个老婆,刘娘娘看他人老实、家里又还有几个闲钱,就帮他说了一门亲。唉,没想到小胡这才嫁过去一年多,这好日子就到了头成了个寡妇。”
想不到刘娘娘不仅是个神婆,还是个媒婆。“村长,关曙光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你家,我想你对他应该比较了解,所以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薛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后,又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怎么?难道关老师并不是溺水而死的?”刘能听薛叙这么一问,脸上满是惊讶。边上的刘娇娇则是又惊又喜,她知道既然薛叙问出这么个问题,就说明他愿意接受自己之前的委托了。
看来刘能还不知道关曙光被人抛尸和身份不明的事情。我便又向刘能转述了一遍从王涛警官那里听来的消息以及初步推断。
听了我的转述,刘能、刘娇娇和刘婶都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刘能最先回过神来:“我就知道这个关曙光不是个好东西!正经人怎么会这样隐姓埋名藏着掖着过日子!”
刘娇娇的一张俏脸变得煞白,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仪的男子竟然是这么一个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敢透露的人。
“村长,关曙光当初是由谁介绍到贵府来借住的?”薛叙问刘能。
“关曙光上门的那天我不在家里,是刘婶做主把他留下来的。如果那天我在的话,是决计不会让关曙光留下来的。”刘能说得斩钉截铁。
“没人介绍啊,就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刘婶开始了回忆,“那天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我还以为是刘哥回来了,就去给他开门。谁知道外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小伙子。他告诉我他是游园小学这学期新聘任的教师,谁知道游园小学的教工宿舍已经满了,校方就让他自行解决住宿问题。他听说游园村村长刘能最是好客,所以就找上门来,希望能暂时借住在这里。我看这小伙子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他又有游园小学的聘用书,再想到刘哥平素最是热心,肯定不会拒绝,就自作主张答应了下来……”说到后面刘婶的声音都变得轻了起来,看来这段时间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她可没有少被刘能责怪啊。
刘能接过刘婶的话头:“我回家以后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还吓了一跳。虽然这年轻人待人接物都挺有礼貌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我总感觉这家伙心术不正,和我谈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不过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我也不好拉下脸再把他给轰出去。毕竟他也是我们游园村的老师,教的都是我们游园村的娃娃,如果把他赶出去,我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谁知道娇娇这次请假回来后,这个混小子就像苍蝇见了蜜似得整天围着娇娇转,我都快被气死了。”
当着两个年轻男子的面被自己亲爹这么一顿说,刘娇娇显然感到有些尴尬,借口要睡觉了,和我们道了一声晚安后就溜上楼去了。
等刘娇娇离开后薛叙才继续问刘能:“关曙光平时行事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刘能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要说特别反常吧,也没有。不过他胆子倒是特别大,经常一个人到童子林里去散步,说是要呼吸什么新鲜空气。”
“是啊,是啊。”边上的刘婶也帮着腔,“一开始他还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去呢。我把童子林的传说告诉他以后,他还是一脸的无所谓,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童子林里的小鬼只会针对游园村的村民,不会来害他这个外来人的。村里的几个后生也被关老师带得开始往童子林里跑了。”
“这话怎么说?”我听了刘婶最后一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不是村里那几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后生,看关曙光这家伙在童子林里走了几天没出什么事后,嚷嚷着要练胆,也开始往童子林跑,村里的老人拦都拦不住啊。”刘能一阵唉声叹气,看来他口中的那几个混小子平日里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看这次关老师出事,很有可能就是触怒了童子林里住着的小鬼,被鬼上了身。”说到童子林里的鬼魅,刘婶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关老师对鬼神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出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情。我看这件事以后,村里的年轻人就不会没事找事再去童子林搞什么练胆了。”
薛叙显然不打算和刘能、刘婶就童子林闹鬼的事情继续深入探讨下去,他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关曙光来到游园村绝不会是来老老实实做一个乡村临聘教师的,必定另有所图。我甚至怀疑借宿村长家也早在他的计划当中,说不定游园小学教工宿舍人满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你是说什么游园小学教工宿舍没床位了是他编造出来的?”刘能一愣。
“你们有向游园小学确认过么?”薛叙反问道。
刘能和我一齐望向当时自作主张留下关曙光的刘婶。
刘婶慌乱地摇了摇头:“当时他就给我看了一下游园小学的聘书,我看他那么斯文,嘴巴又甜,哪里想得到他会在这种小事情上骗我。”
“看来明天还得去游园小学问一下。”薛叙思忖了一会儿,“如果说游园小学的教工宿舍并没有人满,那么这次关曙光来游园村的目的说不定就和这栋小洋房有关。”
刘能被薛叙这几句话说得一惊:“不会吧,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关曙光,和他无冤无仇的,干嘛突然找上我?”
“说不定关曙光之前在哪里见过娇娇,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就想出这么一招,想到未来的老丈人家里来打个前哨。让娇娇好好回忆一下说不定能响起关曙光这个人来。”我开始头脑风暴,为他们开拓思路。
“我只说和这座宅子有关,可没说和你们老刘家有关啊。”薛叙宽慰了刘能一句,“我之前听李想说了,这座洋房之前也不是你们家的,说不定关曙光和这栋宅子原来的主人之间有什么纠葛呢。好了,村长大人,你也别想太多了,多一点耐心,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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