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当无事发生一样，做了管理者。
    那天下午，我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四肢骨头悉数折断。
    我被诸多人抓住。
    连带着杀害军人的罪名，我会在两天后被执行死刑。
    萨丽来看我了。
    ·
    “没事吧。”她平淡地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冷静地问道。
    “未来有些事情，说出来也许就成了定局。”萨丽从包袱中掏出她手打的毛衣，递给我，“所以不告诉你，也许就能改变那个结果。”
    “谢了。”我接过毛衣。
    “哦对了，还有一个东西。”她把背挎着的水壶递给我。
    “干什么？”
    “这是我家后溪打的水，你爸爸他们没有在那儿投毒。”
    “为什么他们要投毒？”
    “这儿是重要据点，你爸爸他们想占领这儿，假意在战场上败退，其实是想让我爸爸卸下戒备，然后投毒，一举拿下这儿。”萨丽说，“他们投毒的时间是一天后，也是我不得不先用草药毒害父亲的原因。”
    “嗯，谢了。”我接过她递来的水壶。
    “去把这个情报告诉监狱头儿，我再去通知你爸爸叫他们不要贸然行动。事后我再跟所有人说明情况，我们再回到当初的日子。”萨丽抓紧我的手，“将功补过，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眼睛澄清透明起来，没了之前的雾气。
    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倒像一个女孩。
    是啊，这才是萨丽啊。
    没有什么预知未来，也没有这么多破事。
    她是一个阔绰人家的孩子，爱天真，爱笑。
    不会因为未来的诸多破事而患得患失。
    不会把毛衣拆了又织，织了又拆。
    我们会一起度过无数个午后时光……
    她可以像我的导师，亦或者担当起像我母亲一样的角色。
    没有纷争，不也是我心中所幻想的那处圣地吗？
    我们再一起回去……
    总大门被打开了。
    阳光很刺眼。
    “探监时间到，小姐还请回。”
    “等等，把这件事告诉希尔，让她这几天在你们家住，就当做开学时她对我善意的谢礼。”再萨丽走之前，我说道。
    萨丽走了，空寂的牢房里有一处小窗，低低地吹进冷风。
    起毛的毛衣没有派上用处……
    偶尔飘过一片雪，落在鼻尖，又悄无声息地化作水。
    ·
    现在心中还有怒火吗？我想大概是没了。
    我已经十倍奉还给当初欺侮我的人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真的不想回到当初吗？
    曾少收我一个铜板的卖早餐的夫妇。
    对我关爱有加的校长爷爷。
    以及，希尔……
    倘若我现在出狱。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她会喜欢上我？
    是啊，她曾说她讨厌我的软弱。
    但我现在已经有了能力……
    也许吧。
    但这样的事，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在发生……
    自己也许还能跟萨丽写写画画，在府宅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要我开口。
    一切怨恨，一切不满都可以终结。
    只是，我早已没有了愤怒。
    我记起来了，我在萨丽眼中，那条黎明之路下，远方的自己是何模样。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我所追求的，我所希望的。
    “总有人会……”
    是啊，总有人会。
    为了自己所得到的，与那一天所失去的达到对等。
    为了不再重演这幕，自己打从内心讨厌的一幕剧再次上演。
    为了自己那个，曾经自己喜欢的女孩。
    哪怕献出生命。
    ·
    一天后的午后，萨丽来接我了。
    她边为我打开牢房里的锁链，边说：
    “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么？”
    “我会继承我爸爸的事业。”我对她说道。
    “你爸爸在外面等你。”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洒进牢狱里。
    我面朝阳光，自然而然便把背影投给了萨丽。
    隐隐约约地，我理解了身后的目光带着的，诸多复杂的感情。
    一如那个夜晚我所见到的。
    她在朝圣。
    ·
    我向他伸出手。
    “不要走。”我捂住嘴。
    我的泪汩汩地流。
    他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这条大河中，总有人会……
    便是如此残酷。
    自己也只能旁观。
    我看到了，未来的，他的模样……
    好在他没听到，信步踏出了牢狱。
    他要去赴他的使命了。
    我也该去做些什么了。
    做些什么好呢。
    隐约记得那个男孩告诉自己可以写写画画。
    我是没艺术细胞。
    但我可以写。
    把整个，我所见到的，过去与未来全都记载下来。
    有人会需要它。
    我在未来看到了需要它的人。
    因此，这个做法，绝对是有意义的。
    ·
    现在局势非常紧张。
    即便这样，我还是不想放弃。
    我仍然会记起，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童年时代。
    记起诸多事情。
    譬如那片麦田，譬如立下的誓言。
    只是过往人的脸早已记不清了。
    只是希望，自己能改变些什么。
    不要让悲剧重演。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错的呢？
    ·
    萨丽坐在轮椅上小憩。
    自那以后过去了三十年。
    小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府宅被重新翻修了几次，后花园的花的品种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小镇上多了些机器乐声，令人惊奇的是，它竟然是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发出来的。
    最近那些玩意儿很是火热了。
    三十年了，还是不曾习惯。
    午后少了一段教男孩做题的时光。
    后花园也少了那个男孩追逐蝴蝶的身影。
    一切都是那么不自然。
    “你是不是喜欢我。”
    倘若现在那个男孩还在的话，萨丽照着他的口吻复述一遍，他俩一定都会哈哈大笑吧。
    笑声中，他也一定能理解，那时他没有听进去的话。
    依旧记得，那一天向他递出草药。
    在牢房给他送水。
    一切都是那么历历在目。
    萨丽还去了他们学校，探寻了一遍他学习足迹。
    班上贴满了他的奖状。
    他做到了。
    萨丽还去过后山，萨丽看到了他经常在这儿躲野兽。
    只是这儿最近荒了。
    不见一花一草。
    一个阶段快要结束了……
    想到这儿，仆人开门进来。
    “小姐，洛德先生死了。”
    萨丽依旧遥望着远方的麦田。
    一抹蔚蓝色的光斜穿天空。
    夕晖下，麦田摇曳依旧。
    掀起层层麦浪，也搅动了天边静谧而又安详的黄昏。
    这就是你所看到的么？
    萨丽站起身，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
    “小姐！”
    “这间府宅从此归你了，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在这儿繁衍子孙，把我书写台抽屉里的书一代代流传，传给千年之后，登门拜访的，神色黯然的女子。”
    “啊？”
    “不要看书里边的内容，否则，我死后，我会尽我所能诅咒你们家系。”萨丽又挣扎着站起，不顾一切地朝着蔚蓝色的轨迹爬去。
    ·
    静谧的黄昏后的安详就快结束。
    它将孕育出一些新的东西。
    或黎明或朝霞。
    但不管是什么，都令人不由地迈出脚步。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