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兵书读得多，他对战争早有准备，但真的看到血肉横飞，之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战友在自己面前被人残杀的时候，他还是一时不能接受。
    他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似乎全身的血液都直冲脑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成了一片猩红。
    “来人，上震天雷！”
    “参军，震天雷只有五发，您要想好了。”他身边的军士也感觉到马谡的暴怒，他把震天雷颤抖着交到马谡的手中，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个已经在癫狂边缘的参军。
    “没关系，五发天雷之内，我要那家伙狗命！”
    张郃接到夏侯儒攻山消息的时候，已经没心情管这个自大的军二代了。
    他对街亭的围攻也正式展开，先头部队被王平集中兵力吃掉之后，他张郃再也坐不住，决定以人数优势，正面强攻。
    他带来了两台霹雳车，以石块压制城头的汉军，并亲自上阵弯弓，一连数箭，给汉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可饶是如此，魏军依然难以前进一步，王平凭借刚刚街亭小城和匆匆修建的土墙硬是阻挡住了张郃大军的前进。
    霹雳车杀伤力远不及襄阳炮，但也足够对匆匆搭建的土墙造成毁灭性打击，失去掩体的汉军索性直接跳出来和魏军搅在一起，让魏军的弓弩无法发挥，
    张郃惊异于这些人的斗志居然如此顽强，就算打倒在地明知必死，也一定要抱住一个魏军士兵的腿，为战友做出最后的贡献。
    图什么呢？
    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都是被驱赶着走上战场，什么理想和信念，那都是上层豪族弄出来忽悠人的，连张郃都没有这种东西。
    他们明明都只是一些黔首，又不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为什么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战力，甚至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帮战友挡刀，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围攻之下丝毫不乱，反而渐渐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张郃感觉自己的手心出汗了。
    战斗打倒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双方指挥官拼战术的时候，张郃甚至能猜到，王平现在应该和自己一样紧紧攥住拳头，一边指挥城墙上的士兵放箭，一边等待合适的支援时机。
    这个曾经做过自己俘虏的板盾蛮，原来还是个天生的战斗天才，张郃看着这些杀红眼的战士，心中不禁有些羡慕。
    若是自己的麾下是这些人马，也许自己早就成天下第一名将，岂能受曹真的调度？
    看着久攻不下的街亭，他心中突然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场面，似乎之前也经历过。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官渡战场，他和战友高览一起奉命进攻由曹洪把守的阵地，当时他们的部队也是占据绝对优势，不管怎么看，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斩杀曹洪，
    可终究，他们没能击败敌人，反而在听说乌巢失火的消息之后，感觉袁绍大势已去，果断投靠了曹操。
    哦，对了，那时候曹操还是汉军。
    张郃额头上已经是大汗直冒，他已经盯着这血腥的战场直愣愣地看了半天，却丝毫找不到任何破敌的办法——
    五倍于敌人的力量，居然无法在正面获胜，这是怎样的强军，天下真的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吗？
    妈的，怎么打成这样？
    在他的计划里，要是夏侯儒一直遵守自己的命令，现在应该可以作为生力军随时调遣，可这货居然不管不顾上了山，不知道战况的张郃也不敢直接调他回来。
    自求多福吧，那个马谡应该是个文弱书生，容易对付，这都打不赢你就别吹自己是夏侯尚的兄弟了。
    突然间，张郃听见一声爆响，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发现周围的士兵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才知道刚才听的没错。
    是蜀军的天雷？看来南山战斗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张郃虽然弄不清火药的原理，但也能猜到这玩意在汉军军中应该也非常稀罕——否则岂能打的这么辛苦，直接天雷开道这战斗就赢一大半了。
    夏侯儒能逼的蜀军使用天雷，说明蜀军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张郃定定神，大喝道：“取我盔甲来，我要亲自冲阵！”
    周围的亲兵一齐色变，纷纷道：“将军，不可，我军数倍于敌人，您千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
    “你懂个屁，这些蜀军厉害的很，若不能在这将他们就地歼灭，只怕将来后患无穷！”
    魏军没有生力军了，也只能靠张郃自己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他刚刚在亲兵的帮助下穿好铁甲，突然见街亭城的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一个一脸肃然的汉军战将大步而出，而背后，源源不断的汉军倾巢出动，
    没有欢呼，也没有呐喊，这些汉军士兵就这样投入了战团——像一个个突然活了的石像一般坚强而充满力量。
    “张郃！敢不敢来跟汉将王平分个高下！”
    王平的声音高亢，黝黑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力量，似乎他才是占据绝对主动的一方。
    “王平，休要放肆，我这就来取你的狗头！”
    张郃也万万没想到王平放弃城防列阵，还把这些怪物一样的背嵬军士兵都带了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地道：
    “好，你配跟我一战！”
    王平是个冷静的战将，在城楼上观察了许久，他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丝胜机。
    他在魏军中呆了许久，一直对魏军名将张郃有一股天生的恐惧，连带过高的判断了张郃军的战斗力，可大战开启，他愕然发现张郃全军出动猛攻，居然打不动远少于自己的背嵬军。
    就像校队的教练突然去指导皇马一样，王平一开始还真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看着手下战士斗志越发高昂，他心中已经开始渐渐思考改变战局的新战术。
    如果是在平原上和张郃的骑兵对战，他自问没什么胜机，但现在张郃的骑兵都已经下马步战，那就是他的天下了。
    南山的天雷声帮他下了决心——
    马谡用了天雷，无论如何已经和敌人进入死战状态，以背嵬军的强盛，一定能拖住敌人，让他们的生力军无法抵达战场。
    既然如此，那就拼死一搏，说不定……
    我能击败魏将张郃！
    “无当飞军！”
    王平大喝一声，他背后的勇士齐声发出一声怒吼，呈两翼朝魏军的侧面包围过去。
    这是王平最后的底牌，最后的生力军，是他受命在交州一手组建，在这次战斗中，终于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场。
    他们迅速绕到魏军两翼，开始用手弩射击，张郃轻蔑的笑了一声，心道什么无当飞军，几把手弩就想把自己的大军打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擎刀大步向前，直取王平。
    张郃有种预感，王平一定还有别的手段，自己要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突破汉军的大阵，斩杀王平。
    可他越想跟王平单挑，心中越是焦躁，背嵬军人数虽少，却坚持四人一组，有损伤则立刻向周围的战友靠拢，阵型始终收缩不动，任由他猛烈冲击都毫不动摇，而且，这些胆大包天的汉军居然还有反过头吃掉自己的想法！
    “王平，快来你张郃爷爷这受死！”
    张郃和一个汉军士兵格斗数个回合，一时居然无法取胜，还被旁边的汉军士兵偷袭，在他的肩膀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他咧着嘴大声咆哮，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几分。
    王平看着张郃的金盔，一直强压在心头的激动终于忍不住暴发出来，他高声喝道：“是时候了，请雷神！”
    张郃这才发现，那些无当飞军居然每个人的背后都背着一只不小的布袋，听到王平的命令，这些无当飞军立刻连手上的手弩都扔了，一起把手伸向背后。
    “不好！”
    张郃已经意识到那布袋里装的是什么。
    “是天雷，来，杀光他们！”
    可惜已经晚了。
    张郃第一次看到所谓天雷的模样，那是一支支点燃的竹筒，竹筒外面垂下的引信在火种嗤嗤作响，火星快速燃烧跳跃着。
    还不等魏军靠近，无当飞军已经一起用力，把天雷朝着魏军军阵中用力甩了过去，张郃赶紧躲闪，可数万大军又如何躲闪，
    见天雷飞来，都吓得乱作一团。
    轰！
    爆炸响起，爆炸声震耳欲聋，虽然杀伤力不强，但落在人群里，爆炸范围内的几人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周围的士兵也被波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这些无当飞军足有千人，上千个竹筒一起扔来，魏军顿时一片慌乱，所有的士兵都争先恐后躲闪着，想避开这随时都会爆裂的恐怖武器，张郃左躲右闪，可还是不小心踩在一个竹筒上，他顿时浑身一凉，似乎感觉下一刻自己就会和那些普通的士兵一样被炸得血肉模糊。
    可他呆了呆，发现脚下的竹筒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效果，完全没有爆炸的意思。
    这……
    他环视战场，发现没有爆炸的竹筒还不在少数，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妈的，原来是这样。
    汉军很缺硝石，所以无法大规模制造火药，给街亭守城部队的虽然不少，但王平也舍不得一口气都投出去。
    所以这次扔出的竹筒，大部分是不会爆炸的。
    但这又如何，魏军先入为主，谁也不敢赌扔到自己脚下的那个竹筒就真的不会炸，于是，他们的阵型就彻底崩乱，连张郃都在跑，更别说那些基层的魏军，
    见主帅崩了，众人都一哄而散，那场面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