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纨绔子孟小七
孟瑄之所以要去青州,原是因为青州暴乱的事,在坤空间那边,李景隆举荐的是他三哥孟瑛。孟瑛的名气大于实力,在青州时吃了大亏,不光在皇帝那里打了叉号,还受了不小的身心创痕,几年过去都不能平复。孟瑄本是打算在青州的流血事件发生之前,静悄悄的把逆魁一绑,让此事消弭于无形,连皇帝那里都不必惊动。
如今才几天耽搁的工夫里,那件事就突兀又意料之中的发生了,而且因为在这边,他展露过几次才华,所以李景隆反而知道他,不知道他哥,跟皇帝提的挂帅人选也是他。这原本是一件比较好的事,可以让孟瑛免于逆境,但,那是建立在何当归没有失踪的前提下,现在么——
他觉得再找不到她,自己就如那截断了根茎的树木,半点生机都找不着了。往床上把自己一扔,他四仰八叉地躺开,跟那个来报信的人说:“我生病了,既然皇上同时指派了大哥二哥,他们又都是胜我十倍的人,那么,我晚去一些时日,想来也是无碍的。反正圣旨没限定日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病得很重,去了只会拖累他们。”
报信人李间从未见过这么没精神的孟瑄,看起来丢魂儿似的,眼神散乱,说话有气无力。而李间也懂一些歧黄之术,看七公子面色又不像重病的样子,难道是年轻历少,听说他自己要独掌帅印,所以就吓成这样了?这也有可能,七公子再能,也才十六岁,换别家孩子接了这样的圣旨,早跟太太老太太抱头痛哭去了。
于是李间焦急地劝说:“七公子,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能在这里掉链子呀。听说宫里的皇上听说青州之事,龙颜震怒,要把那没用的青州知府王崎给法办,连坐全家,可见皇上对此事的关注度。虽然青州之行凶险,可有大公子二公子帮衬着,绝不会出什么岔子,关键是你本人得到场。哪怕等点卯之后,你留守后方‘指挥坐镇’,让二公子他们去拼杀,你的人也得上一趟青州。”
他这话明摆着就说,孟瑄胆小怕事,虽然没有不敬的意思,但谁听了不气,男人都禁不住被人小视。可失忆小妻子一跑路,想到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事故,孟瑄连生念都绝了一半,这样无礼的话也刺激不到他了。
他大睁着无神的双目,眼轮微微动了动,苦笑道:“那你准备车马,拉我去青州吧。要一辆带床的车,我生病了。”
李间松口气,连忙安排下了,当夜就起程动身,十几人的车马队伍往青州而去。先登船走了半宿的水路,又移车马下船,开始走旱路,一直走到第二日晌午方歇。李间是孟善的心腹门客,孟善的指令是叫他报信即回,可眼见七公子临时怯场了,他只好充任管家兼奶娘,一路护持到青州再说。
同时,他也听说了大公子孟贤和九公子十一公子同时在青州附近断绝音讯的事,又传书给京城孟府,咨询老爷意见。大公子失踪,七公子生病,二公子到底也年轻,是否再从山海关急调两员大将来救场。
如此,又连赶了三天的路,因为七公子一直在马车里养病,道路也不好走,遇到马车过不去的狭窄山路,李间还要赤膊上阵,亲自背七公子过去,连马车也得拆了绑在马背上运过山路去,因此行程极慢。李间心里十分焦急,禁不住暗暗埋怨保定侯素日将七公子捧得太高,如今登高台了才知道不行,怎不叫人扼腕!须知圣旨大如山,他一个人不行,要累及很多人的。
却在当日下午,七公子又哭又吐,口中呓语着什么话,转瞬陷入昏迷之中,人事不知,连气儿都喘不匀了。李间才慌了神,颤颤巍巍地给七公子诊脉,竟瞧不出什么毛病,也不知该下什么药。何况他们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开了方子也无处寻药去,真真急死人也。
这个时候,有个蓝衣蓝裙的农家姑娘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他这是染了当地的风疾,吃点药茶就能缓解。她臂弯上挎的篮子里就有药茶,斟出半碗来喂七公子吃了,果然气息平顺很多。
李间大喜过望,给那个蓝衣姑娘十两银子,让她跟他们的车马队伍去青州。那姑娘说她不卖身为奴。李间连忙说,不是奴婢,就算花钱买个她的脚程,来回不超过一个月,事后还有厚谢,若担心家里,还可以派一个人去说。姑娘说不用告诉家里,但她想来就来,说走便走,不拘什么时候就走了。李间也答应了她。
于是蓝衣姑娘上了马车,孟瑄睡在榻上,姑娘端个凳子坐在一旁照看他。他清醒的事后不多,醒了话也不多,喝她的药茶喝了几日见效,他渐次好起来,见这蓝衣姑娘纤薄的背影很像何当归,于是他忍不住多跟她讨碗茶,说句话排遣心绪。姑娘怕生,不大理他,十句里才回一句。
就在马车轱辘即将碾上青州地面的时候,李间终于有了盼头,原来,京城的老爷接获了他的传信,正逢三公子孟瑛与萧姑娘从北方办事归来,老爷见三公子长大不少,眉目间有了历练之后的神采,老爷心下欢喜,就奏请圣上,加派了孟瑛去青州帮忙。于是三公子与萧姑娘又马不停蹄地往青州来,正好追上他们的车马队。
双方勒停了缰绳,李间总算等着了一个像样的主子,连忙把一腔赤诚说给孟瑛听,而萧素心离开这两个月里,没有一刻不惦记孟瑄,听说孟瑄生了病,连忙奔向马车,掀开车帘去看,跟一个肤色白净眉目细长的蓝衣姑娘打了个照面。
“你是什么人?”萧素心的心里急慌,口上也不大客气。据她所知,孟瑄从来不用奴婢,不喜闻一般的脂粉味道,这丫头是谁?
蓝衣姑娘低垂着眉目,也不答话,从小凳子上起身,要下车去。见她这样的神情,以及有些“傲慢”的态度,萧素心疑心她是孟瑄收房的丫头,大感不爽。纱帐后面,背对她们躺着的孟瑄被惊动,回头见萧素心来了,起身招呼她喝茶,又叫住正在下车的蓝衣姑娘:“好姐姐,再给倒两碗茶。”
蓝衣姑娘倒完茶,就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孟瑄捧着茶碗满饮一口,招呼萧素心:“快趁热喝,这个茶热烫烫的时候最好喝。”
萧素心推说现在不渴,茶碗动也不动,关切地问了几句孟瑄的身体状况,然后试探地问道:“听说,你跟那清宁郡主在庐州走散了?你一直都没找见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孟瑄被她一语戳中了心伤,回答不上来,掩口咳嗽两声,然后猛力灌茶,喝完他这碗,又去喝萧素心那一碗。
话说,萧素心虽然人不在扬州,可她“眼耳神意”都埋伏在孟瑄身边多年了,打头的是一个熠迢,其下还有不少下人,都买她的账,肯收她的银子,定期向她报告孟瑄的起居和近况。这一回,熠迢没有及时汇报,却有其他三名下人各自给身在北方的她传递了消息,将三份儿消息综合在一起,她对孟瑄最近的境遇可谓无所不知了。
萧素心听到了版本说,何当归嫁过来的第一天,两人吵了架,何当归被降为妾位,孟瑄赌气走了。谁知过几天,有地动中流离失所的饥民途径清园,何当归散了些粮食给饥民,走红运被皇帝给撞个正着,于是封了清宁郡主,听说老爷还有意让她做孟瑄的正室。碍于苏夫人,因此要缓一缓。
读信读到这里,萧素心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不过事情却急转直下了。何当归离家出走,孟瑄追着跑着找到庐州,两个人好了没两天,何当归又发神经跑了,把孟瑄急了个半死。
结合眼前这个半条命的孟瑄,正好印证了她读过的那几封家书,见孟瑄的神情懒懒散散,万事不上心,萧素心非常心疼,宽解道:“年轻夫妻,哪有不吵架吵红脸的,那何小姐又是个娇气的人,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家里吃了委屈就往外跑,也是免不了的,你多担待一些就是了。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兴许过两天,她就自己回来了,你却被拖垮了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
若是从前的何当归,当然有完整走出去,完整走回来的本事,可现在……孟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推说累了,等有了精神再跟她谈。被下了逐客令,萧素心下车之前,又趁趁地问那个穿蓝布衣裙的丫头是什么人,是收了房的吗?何当归离家出走是因为她吗?
孟瑄咳嗽道,那是李间聘的一个农家女,会煮很好喝的药茶,等到了青州再用两日就送伊回家,不可胡猜。萧素心得到满意的答案,推开帘子下车了,途径蓝衣姑娘时低笑一声,那姑娘轻轻垂头,面色淡淡的样子,让萧素心又有了点不爽的感觉。
这次北行,萧素心经历了几回生死,性情变得激进起来,想着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寒暑,韶华才几年,她又比孟瑄大这么多,实在等不起。听闻孟瑄跟何当归进展不顺利,她这里更蠢蠢欲动起来,有了一种将所有情敌扼杀在摇篮里的魄力。
于是对着这名农家女,萧素心低声说出威胁之词:“好好倒你的茶,路上也就罢了,等到了青州驿馆,还让我看见你在他房里伺候,我就不会再小瞧你了。”
蓝衣姑娘垂下头,清浅的嗓音回道:“女侠满身正气凛然,我看了还佩服了一回,怎么说出的话却不叫人恭敬,我不过一小小农家女,女侠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怎么追随七公子?”
萧素心变色,冷然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谁把这些话说给你的?”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女,怎么说话倒条理分明,有形有骨的?
“没有人说过。”蓝衣姑娘莲步走开,“我自己猜的。”
与此同时,马车车厢中,假寐的孟瑄一字不差地听见了二女的对话,心中起了波澜。原来,萧素心是这样的心对他,原来她还有这么苛刻与疾言厉色的一面。他两辈子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