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三)
白叔也在一旁。
康静不太好说什么, 因为如果这些村民真的自己运到白叔这里来卖的话,如果白叔愿意他们确实可以卖得更高一点。
白叔于他们家有大恩,康玉树也知道这点, 所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不再说了。
康静笑道:“没关系的, 我们靠着卖药材确实挣了点钱,以后也饿不着了。”
白叔指挥店里的黄泽将康玉树运来的药材卸下来,对这件事没有表态。
康玉树一想闺女的话也对头, 要不是白先生帮忙,他们家现在还穷得叮当响呢,如今肯定不会饿着了, 白面馒头也能吃上了,都是托白先生的福。
这样一想,康玉树也就释怀了。
康静和妹妹一起坐康玉树的马车回家。
路上, 康玉树笑道:“这马车还是我买来准备拉药材的呢,没想到他们不卖给我了。花了三十多块钱呢。”
康静安慰道:“没关系,这马以后可以拉庄稼, 你和娘也就可以不用那样辛苦了, 而且这马养好了, 也是一笔财富,什么时候俺们家要是落了难或者遇到别的事情, 这就是可以卖出去的钱, 能救命的。”
康玉树还没有自己闺女想得通透, 听康静这样一说, 顿时心境豁然开朗, 笑道:“俺闺女不愧是念了书的, 想事情比你爹通透, 说来啊,要不是白先生,你现在的学费都可能没凑上呢,更别提能让你妹妹也跟着去念书了。”
康二妹本来就很羡慕姐姐能念书,但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学生,所以即使特别想念书,也从来没有提出来过。
康二妹现在也有了一个书名,叫康谣。还是康静给她取的,康玉树也没有念过什么书,勉强认识一些字,但是文化是不通的,康玉树夫妇都一直觉得自家大闺女念到初中了,是文化人了,取名字肯定比他们强。
康谣也特别喜欢自己的名字,放眼全村,除了她姐姐,就没有一个姑娘的名字是有文化的,什么大妞、荷花、杏花、招弟之类的,全部都是家长顺口起的。就连她和她姐姐之前的名字也一样。
“二妹在学校都学到了什么?”康玉树问康谣。
康谣兴奋极了,“这几天老师都在教拼音呢,拼音我已经跟姐姐学过了,老师都表扬我了呢!”
康玉树一边赶车,一边笑呵呵道:“你能念书啊,都要感谢你姐!要不是她啊,咱们家哪有钱送你上学哟!”
康静连忙道:“谢我什么,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二妹呢,要不是家里送了我,二妹早就能上学了。”
康谣道:“姐姐就是我的老师啊,我现在能认识很多字了呢,学校发下来的课本,我都看了,上面的字大部分我都认识。”
“好好学习,以后也像你姐姐一样考初中!”康玉树鼓励道。
“不止要考初中呢,我们还要考高中,考大学!”康静笑道。
小小的康谣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三人大概都没有想到会一语成谶吧。
回到家时,日头都还没有下山。
棉花已经收获了,往年自家种的棉花都会卖出去,即使种了两亩棉花,几乎每年的新棉花都会卖出去,自家用的被子、穿的棉衣都是好多年了的。
今年的棉花,冬梅放了话,一斤都不会卖,全部用来做棉被做新棉衣。
而房顶上多年的茅草也换了新的,就用上回冬梅最后一次去割回来的茅草盖的,盖了厚厚的一层,最后还剩下一点,玉树去近边的山上割了一些添上,现在下雨再也不用担心漏雨了。
冬梅最近也被那些村民气得不行。前面他们挣了钱还感谢他们家感谢得像什么似的,恨不得将他们供起来。现在知道他们是将药材卖去镇上之后,就骂他们家不厚道,吸村里人的血,谁见面都想唾弃两声。
冬梅气的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要不是咱们家,他们能挣几块钱踹兜里?甚至有两家全家出动的,挖了十几块钱!要不是咱们,他们上哪挣这个钱去?我们但凡心黑一点,几分钱一斤他们也会去挖!现在倒骂起我们来了,真是气人!”
尽管隔了几天,说起这件事,冬梅都还气得厉害。
康静劝道:“没事,气什么?他们要卖去镇上就卖去镇上呗,也是卖给白叔,我们家承白叔照顾,现在生活明显改善了,以后就是不做药材生意了,以后生活也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冬梅道:“我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卖给我们了而生气,他们卖给白先生当然也好,但是挣了钱转头就来骂咱们,这是什么道理?”
冬梅说着说着,又气红了脸。
“说就说呗,你以前被说得还少吗?他们就是嫉妒。”
这一点,康静还真是说对了,一开始大家挣钱的时候,都十分感激康静一家人,但是慢慢地就感觉出别的味来了——
康静一家人每天收这么多药材,这得挣多少钱?是不是他们的辛苦钱都被康家人挣去了?
这样一想,心里就不太好受了。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知道了康家是将药材送去镇上卖给药店。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心里都有些活泛。反正卖得都不远,与其让康家人在中间挣差价,还不如自己运去镇上卖呢。
总之,在他们眼中,康家人就是黑了心肝。
康静劝道:“人心都是这样的,您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他们要说就任他们说去呗。大不了咱们不做药材生意了,我重新想个门道。”
冬梅听了没什么,康玉树听了却眼前一亮,他正愁失去了这个挣钱的好门路,闺女心思活泛,说不定还嫩想到什么挣钱的门路呢?
“还有啥能挣钱?闺女。”康玉树凑上来问道。
冬梅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俺闺女是要好好学习的,现在家里暂时也不缺钱了,好好种地过日子吧!别折腾将好不容易挣来的钱给折腾没了。”
至于要做点别的什么,康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我想想吧,想要挣钱就是这样的,可能会有收益,也会有风险,做生意就是要胆子大,像娘您这样的就不成。”康静笑道。
康玉树也是这样想的,他哈哈笑道:“俺闺女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俺们现在挣点本钱,等你读书出来了,都给你去做本钱。”
康静有些感动。
她突然想起来,这样的话,前世她也曾经听到过一次。
那次方爷将她叫去他的房间,从保险柜中取出一大捆钱给她。
康静当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给他钱。
她还记得当时方爷穿着一件灰色格子马甲,白色衬衣,一边摆弄手上的怀表,一边表情漠然道:“这算是我的投资,你不是说你想做生意吗?给你的本钱。”
方爷给了她五万。九十年代的五万,是很多钱了。
方爷说是给她的投资,她就问了一句,“怎么给我现金,银行汇款多方便。”
她还记得方爷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只说了一句,“现金对你来说更加安全。”
她后来才知道方爷的意思。
若是他那次给她的钱是通过银行转账,后来方爷被查,查到她头上的时候,这笔汇款就能成为证据。可是因为是直接给的现金,查不到来源。
大概方爷那个时候就有预感自己要被查了吧。
她前世半生都在受方爷照顾,不论他的身份,但说他个人,对她的恩情莫如再造之恩。
除了那五万,方爷再也没有给过她的钱,而她挣钱之后,想要将钱连本带利地给他,他也不收。
方爷前世有妻子,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她和方爷的关系,方爷也从来不会出来解释,只有她和方爷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方爷从来没有碰过她。
她为了报答方爷,前面几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由此她也就知道了,方爷和他那位夫人的婚姻只是一场联姻,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但是由于利益纠葛,两人谁也不提离婚。
她还曾经听说过方爷成长的环境并不好,所以后面才会走上那条路。可是方爷的气度根本就不像是出身卑微的人,他的行为举止都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不过后来方爷被抓之后,他夫人怕受牵连,麻利地提了离婚,彼时方爷已经进了看守所,看着他十几年的妻子带着律师来想要他签字同意离婚,什么也没说,很痛快地将字签了。
他妻子以为离婚了两人的财产她至少能分一半,但是没想到后面全被郭嘉没收了。
康静很快发觉自己想太远了,可是一想到方爷最后的下场,她还是于心不忍,方爷是个好人。
康静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他,毕竟命运都不一样了,康静想,如果能遇到方爷,她一定会全力劝阻他进入h帮。
康静在家待了两天,她周五回家的,周日下午,康玉树就赶着马车送她和妹妹去镇上。平时走路需要三个小时,坐马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康静在家的这两天,果然再也没有人来康家卖药材了。一开始还有隔壁村不知道消息的会过来卖药材,后来知道了之后也不过来了。
刚好农忙的时间也到了,康玉树和冬梅两个人下地收粮食。
农忙的时候学校会放假,念了几天书,学校就放农忙假了,放一周。
这几天,果然有村民赶来镇上卖药材了。
他们像以前卖药材那样随便处理了一下,药材都没有康家人自己用心处理的卖相好,更有不少人往药材里掺假。
这些药材都是半干的,收了以后还得再加工一次。
白叔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仔细看了看,报了一个收购价。
一斤一毛两毛的。
来卖药材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卖给康家人也是这个价格,但是不同的是,他们是卖新鲜的给康家人,一下山连处理都没有就直接卖给他们了,都带着泥巴可以增重。
现在卖来药店的都是半干的,三斤新鲜草药也未必能晒出一斤干草药来,可是收购价就一毛两毛?他们还走了三个小时的路才赶到镇上呢!
“我说老板,我们是农民,你可别想坑我们。这药材我们卖给别人卖新鲜的都是一毛钱两毛钱一斤,怎么干药材你还收得这么便宜?”
本来他们不卖给康家人直接卖到白叔这里来,就是想要多卖点,价格这样低,谁肯卖?
白叔道:“你看你们这药材,处理得不好,卖相差,这样的药材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你们说卖给别人比卖给我价钱高,那你们就卖给别人去,我这就是这个价钱!”
白叔话说得硬气,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来卖药材的人不信邪,觉得肯定是这奸商故意压价,将背篓一背,转头去别人家卖去了。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别人家根本就不收这些药材。
一来是因为量少,他们零散地来卖,量确实少,而来也是因为他们自己处理得马虎,药材的品相看着不好,所以另一家药材商也不收。
这下他们都傻眼了。
这些药材都是挖了好几天的,要是卖给康玉树,早就换成钱了,现在却堆在他们手上卖不出去了。
没办法,他们只好又背着药材回家去了。
康静在来之前就跟康玉树说过她们要放农忙假了。康静倒是可以走路回家没关系,但是康谣太小了,三个小时的路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吃力了。
到了约定的这天,康玉树赶着马车来接她们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康静想起自家现在住的那个黄土屋,后来会被屋后的那个小坡滑坡给埋了。她父母和妹妹在睡梦中就给埋了,想到这里,康静就感觉喉咙一一梗,眼眶发酸。
“爹,这几天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康玉树问道:“什么梦?”
“我梦到明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家那一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咱们家背后的那座小山坡垮了,将咱们一家人都给埋了。”
农村的人是很相信这种玄妙的事情的。
康静继续道:“这不会是提前预兆吧,不然我怎么会梦到这样的事情。”
康玉树沉默了一下,“兴许只是一个梦呢,连续下一个月的大雨,咱们这从来没有过的。”
康静道:“那天我去后面的小山坡看了。我曾经听老师说过,这种山上没有树的黄土坡遇到下雨,确实容易垮塌。万一是真的,可怎么办?”
康玉树眉头一拧,也觉得这样的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康静道:“我看不如这样,家里这间土屋也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要是我找到了别的门路,咱们就搬走吧?”
康玉树反对道:“那怎么行?我们还能搬去哪?祖祖辈辈都在这呢!”
康静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康玉树还有个兄弟。不过早些年因为康家太穷,娶不到媳妇,去别的村做上门女婿去了。康静只去过这伯父家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她大伯上门的这家在她们村的条件还算殷实,特别看不起人。
在前世的后来,康静出息之后回家开厂,她这个大伯一家人还曾经找上门去,仗着是她的亲戚,要她给安排工作呢。
康静也知道农村人对土地的感情是很浓厚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根,不管去到哪,这根都紧紧地牵着他们,让他们心生挂念。
“不搬出去也行,但是咱们家这里是不能住了,等咱们挣了钱,就重新修一栋在别的地方。”
康玉树也是这样想,村里人只要有钱了,都会重新修一栋房子。别人家的房子虽然都是黄土墙,但是都整齐亮丽,他家房子是祖宅了,破旧不堪,外面的黄土砖都裂开了,到了夏天裂开的口子更多。
康玉树笑道:“你娘还说财不外露呢。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咱们家的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到时候我来跟娘说。”
通过这次收购药材的事情,康静隐隐地成为了家里能说得上话的,父母都肯听她的,觉得她有主意有出息。
康静回到家之后,就将这件事和冬梅说了。
冬梅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反对,村里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有钱了,都会修一栋房子或者是将房子翻修得更好,这样别人看着也备有面子。
“就这点钱哪够修房子?至少得两百块吧。而且你和妹妹现在都在上学,这钱绝对不能拿去修房子。”
“放心娘,我们肯定能挣够钱的。”
就算是到时候没挣够,康静也要想法子将一家人搬离这里。
康玉树去镇上,还买了两斤肉,康静帮着冬梅洗菜,玉树也没帮别的,就帮着娘俩生火。
冬梅笑道:“怎么现在静静不会生火了?上次看你点了好久都没点燃。”
康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现在不管怎么努力都点不燃火,每次都得康谣来帮忙。
康静帮着冬梅做饭,康谣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认真地写字。
肉香很快就从厨房的缝隙中飘了出去,这个年成的肉珍贵,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肉,所以肉就格外的香。
一家人很快将饭都做好了,摆在了院子里,正要吃,篱笆墙外面出现了两个人。
“哟,你们这是准备要吃饭了呢?”
康静闻声转头看去,是村上人,她都叫叔。
那两人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一大盘肉,看得口水直流。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两回的,看到肉,谁都会馋。
玉树是个厚道人,见来了人,笑着招呼道:“吃过了没?一起吃点?”
这两人对视一眼,自己前不久才痛骂康玉树一家人不厚道呢,如今求上门来,哪好意思吃饭。
“玉树哥啊,我们过来找你是有件事,你们还没吃饭,那我们等你们吃了饭再过来吧?”
虽然眼馋肉,但是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吃,丢下这句话就先走了。
康玉树有些摸不着头脑。
康静前世做生意,在看人脸色揣测人心这上面修炼得炉火纯青,这两人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有事相求,而他们来找她爹还能有什么事呢,只能是药材的事了。
康静和妹妹虽然就住在白先生那里,但是因为要上课,早出晚归的,所以并不知道村里人去白先生那里卖药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无不羡慕道:“这玉树哥家以前多穷啊,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连吃都成问题,可你现在看看人家,桌上那么打一盘肉,看着都有小半斤了吧,就是我们过年也舍不得这样吃的,他们肯定挣了不老少钱了。”
另一个虽然也羡慕的,但是还是道:“家栋,这都是人家的命数。都说了人到最低谷的时候,就该起来了,人家玉树哥家可不就是这样吗?还被骂绝户,可是看看人家现在,两闺女都在读书,要是他家大妹能考上高中,听说高中毕业包分配呢!日子可不就是越来越红火?你看咱们村有几个能读去初中的。”
“你说是不是玉树哥和那药材店老板合伙要蒙我们?”康家栋还是怀疑,“要不然,玉树哥送药材去,肯定不可能是这个价,你看人家收购的价比玉树哥收购的还低!”
“行了行了,别说了,人家能卖高价是人家的本事,谁叫俺们没这个造化呢,别将人家惹急了,到时候不收你的药材!趁着这时候多挖点吧,冬天也能给孩子添件棉衣了。”
“唉!说得也是。”康家栋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又无可奈何,“你说他们咋就能有这个造化呢!”真是让人眼红。
估摸着康玉树一家人应该已经吃过饭了,他们又去联合了几家人,一起去康家。
康家果然已经吃过饭了,冬梅去了厨房洗碗,康玉树和康静父女俩一道坐在院子里。
康静刚才就已经将猜测的来人的来意说给康玉树听了,见来了一堆人,康玉树心里有了底,一边招呼康静去搬小凳子,一边招呼人坐下。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前几天骂过康玉树不厚道,现在主动上门来,还真是有些尴尬。
但是康玉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呵呵地招呼人坐下。
他是要继续做生意的,将人得罪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就连村长康敏也被他们拉来当说客了,一定要康玉树继续收购药材。
康敏其实在这场生意里也获利不少,他是村长,村里人生活好了,他也高兴。
和别的土霸王村长相比,康敏算是正直的了。
“玉树啊,村里人前面不知道药材行情,知道你是厚道人,不会坑自家人。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药材啊,以后还是卖给你,你说咋样?”
康玉树一听,别提多高兴了。但是他也没忘记几天前这些本家人是怎么骂他的,康玉树就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道:“叔,我也不瞒你,我做这个药材生意,多少是挣了点,但是也不多,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的,收购的都是新鲜的还带着泥巴的药材,我们买来之后,还得清洗,还得晒干,还要拖去镇上,一点都不比你们轻松。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不能光我一家人好了,却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伙儿的日子不好过,大家伙的日子都红火了,那才是好日子哩。你们也去镇上问过价钱了,我这价钱到底厚不厚道,你们心里也应该有数了。”
这席话说得这些人暗自低头,确实,一开始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康玉树坑他们,不厚道,现在去了一趟镇上才知道,康玉树还真是没有坑他们。
康敏道:“玉树你放心,以后再有人说你不厚道之类的,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就是,说得没错!”有人附和,“当初我就说玉树哥不是那样的人!如今大家都知道错了,玉树哥大人有大量,这次就算了吧?”
玉树笑道:“误会解开就好了。要我继续收购药材,可以,但是我有句话要说在前面。”
他顿了顿道:“最开始收购药材的时候呢,当天就收新鲜的,是因为怕你们不放心我,所以我才当天收当天给钱,现在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吹牛了,这药材呢,我还是收新鲜的,但是要收洗干净晾干了的。价钱呢,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提两分钱。”
一开始大家听到他现在要收洗干净的,都有些不太乐意,后面他说提高收购价,这才又高兴起来。
其实这也是康静跟康玉树说的。
若是他们收新鲜没洗的,加大工作量不说,那带着的泥巴都占了不少重量,现在收干净的,虽然提高了两分钱,但是算下来不会吃亏。
“那俺们堆在家里的药材怎么办?玉树哥也收吧?”有人问道,这是大家都担心的问题,这些药材镇上那老板都不收,玉树会收吗?要是他不收,岂不是得坏了?
玉树要做人情,这药材当然得收。但是他也摸到了做生意的小窍门。一昧地给甜枣是不行的,人心都是不足的,有时候也需要敲打一下。
“这些药材因为你们自己处理的,品相可能不太好,这样吧,都是一个村的,你们挖这些药材也不同意,都送过来吧,但是我不能保证收购的价钱,要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听他说要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算是价格低点,也总好过烂在手上卖不出去。
没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还以为做不成生意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反转。
没两天康静一家人就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了,原来是白叔收购价太低了,所以他们才转回康玉树这里来。
康静知道原委之后,一时间怔得说不出话来。很明显,白叔是故意压价的,这些药材就算是品相差一点,也不会那样低。
她说不幸,也幸运,有一对明事理坚忍不拔的父母,还两辈子都遇到贵人。
康玉树和冬梅也知道了。
“白先生真是…”康玉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冬梅道:“下回你去镇上,买些布回来,我给白先生做双布鞋。”
康玉树连连点头。
挖草药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秋,进了冬天就不好挖了。
但是一个秋天下来,康家已经攒够了修房子的钱。
其实康玉树他们要是肯搬出来,康静是不太愿意修黄土房的,但是这就是父母的故乡情结,她只能依着父母的想法。冬天正好可以该房子,地里没什么事了。
决定要重新修一栋房子时,康玉树整个人高兴得都在发光。就连冬梅都高兴得红了眼睛,这些年过得艰苦,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但是康玉树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和冬梅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盖黄土墙了,要用石头盖一座石头墙。
这样的房子坚固,比黄土墙瓦实。
镇上有不少人家都是石头房子,但是在他们村里,还没有人盖过石头房子,大家都是黄土屋。。
要是石头都请人去捡的话,就太花钱了。
康玉树和冬梅两口子一个冬天都在捡石头,这里的石头不太好捡,要捡就得走二里地,去一条干枯的河床捡。
好在家里买了马,可以用马来拉。
一个冬天下来,马都累瘦了一大圈,将康玉树心疼得不行。
好在石头是捡够了。
趁着还不到春种时间,康玉树从隔壁请了泥瓦匠,又请了村里人帮忙,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开始动工了。
房子修起来很快,大半个月就成形了。
康静早就开学了,因为康玉树忙着盖房子,没空去接她,两个星期后她和妹妹回到家时,就看到一座漂亮的石头房子矗立在距离她家原来的黄土屋不远的地方。
虽然隔得不远,但是若是再发生山体滑坡,她家的新房子不会受到影响。
这房子修好不像后来的商品房装修之后要晾几个月才能住,修好之后将地夯实,挑一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搬进去了。
因为修了石头房,谁都在猜康家确实是挣了大钱。这样气派的房子,谁看了都眼红。
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人家有门路呢。
这石头房盖了三间,还有一个小偏房,是厨房。
康静带着妹妹参观她们的新家,厨房不像以前那样那样逼仄,宽敞明亮,还有一个新打的灶台,上面架了两口铁锅。
“你和妹妹一人一间房。”冬梅在灶台上忙活。
“咱们要办酒席吗?”康静问道。
这里的风俗就是搬新家要办酒席的。
冬梅摇头,“修这房子不少钱呢,现在都没剩下什么了,春天不好挖药材,你爹的意思是这钱要留来做本钱的。”
办酒席就是为了图个热闹,想要像后来那样收份子钱,估计份子钱都还不够办酒席的。酒席办差了,别人要笑话,办好了,自家都得去借钱来办,通常都是办完一场酒席,人基本累瘫,钱也基本花完,还欠一屁股债。
而村里人都只道她家挣了大钱,修了新房子,还搬了进去,为了风光,扬眉吐气,肯定是要大肆办一场酒席的。到时候他们可就能有口福了,这办酒席讲究有酒有肉,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康玉树家办酒席,到时候还吃个席面。
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消息。
后面有人忍不住去当面打听,这才知道他们家根本就不打算办酒席。
抠!实在是太抠了!
挣了村里人这么多钱,连一场酒席都舍不得办!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不患穷而患不均。大家一起穷可以,甚至你比我更穷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比我富!
村里人当面奉承,背后就凑到一堆嘲笑康家吝啬。
而前面想将康静说给她儿子的赵婶又动了心思。现在康家这样有钱,康静已经成了香饽饽了,她得动作快点才行。
赵婶请了媒人上门说和,但是媒人刚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水,一说自己的来意,就被冬梅客气而坚决地请出来了。
冬梅直接放了话,自己女儿是要读书的,现在谁也别想打她主意。
这事情一传出去,大家都在笑话赵婶,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条件,康玉树家现在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了,会将女儿嫁给她家这种一穷二白的人家吗?做什么美梦呢?
赵婶气得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一来,谁都不敢贸然请媒人上门去提亲了。
春天很快过去,夏天来临。
康静记得很清楚,前世也就是在这个夏天,她娘生了病,一直到她初二开学,都没能好起来,所以她将学费拿去买药了。
不过这年冬梅没有生病。她现在过得比以前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虽然地里还种着庄稼,但是这些庄稼对于她和康玉树来说,只是再轻松不过的活计了,相对比从前。加上住进了新家心情舒畅,更不会生病了。
春天有春天的药材,夏天也有夏天的。
康家的药材生意一直在做,只不过春夏的生意没有秋天好。
而就在这年秋天,曾经将康静骗出去的邻居姐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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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