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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1章 番外一千七十一 游园惊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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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棚屋的门上挂着一把挂锁,里面应该没有人。薛叙抬起胳膊,咚咚咚地敲了几下门板,棚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李想,用你手里的老虎钳把这个锁头拧掉。”
    “这么做不太合适吧,老薛。我们毕竟不是警察,如果住这里的老乡突然回来……”我对这种不合规的事情有着本能的排斥。
    薛叙也不和我废话,从我手里劈手夺过老虎钳,熟练地在挂锁上动作了几下,锁头就被拧开了。看他这娴熟的动作,以前应该没有少干类似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他把板门推开,我就听到了“吱”的一声。
    “小心!”我用力一扯,把薛叙往后拉得硬生生地踉跄了两步。一道黑影几乎是擦着薛叙的脑袋飞了过去,落在地上。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地上的那个黑影。那赫然是一只大猴子,但是打扮得相当诡异: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子,把毛茸茸的脑袋遮住了一大半,它的身上则罩着一件童装t恤,正好垂到它的腰上,下半身两根芦柴棍般的腿上并没有什么遮蔽,但它的脚上又绑着两只鞋子。
    刚刚虚掩着的草棚大门现在已经开着了,这只似乎有变装癖的猴子应该就是听到了薛叙拧锁头的声音才从草棚里蹿出来的。之前偷袭一击不中,猴子显得狂躁异常,站在距离我们四五步的地方挥舞着手臂,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叫声。看它的样子似乎随时都要再次向我们扑上来。
    被这东西撕咬上一口,恐怕还要去防疫站打疫苗。我忙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山核桃大小的石子,口中发出“呔”的一声叱骂,手中的石子像流星一般往大猴子身上招呼。薛叙也很配合地拿着老虎钳对着大猴子比划了几下。
    猴子被石子打了一下,又见薛叙手上拿着器械,估计也有些害怕,对着我们龇牙咧嘴叫了几声后,忽然就一转身,蹿进了边上的树林里。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别人家里养的都是看门狗,想不到这里竟然养了一只看门猴。”
    “你之前不是说过游园村曾经有不少驯猴人么,看来驯猴的手艺还没有断绝啊。不过李想,你回忆一下,之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和这只猴子类似的装束?”
    “老薛,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那天在公路上看到的那个小孩身影和这只猴子倒是有点相像!一定是这只猢狲穿着这声衣服蹿到公路上去,害得我撞了车!”我恨的牙根发痒。
    “我之前就感觉这个山坳里有点古怪,果然如此。”薛叙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看这个。”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的塑胶袋,里面装着一小团棕红色的绒毛,“你还记得这团绒毛么?是从童子林里发现的假发上取出来的,这个毛色和刚才那只猴子一模一样。现在来看的话应该就是这只猴子在爬树的时候挂在树干上的毛。这只猴子肯定和胡源看到的那具尸体有关系。”想不到薛叙这浑球居然有胆私自扣留证物。
    “你的意思是童子林里和公路边上的那些小孩的脚印都是这只猴子留下的?”我醒悟了过来。
    薛叙点了点头:“要把猴子训练到这种程度并不容易,背后的黑手实在处心积虑啊。我们先进棚屋里看看吧。”
    我们两个推门走进棚屋,这里位于山坳,棚屋里又没有装电灯,光线昏暗无比。薛叙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借着电筒的光才能看清楚棚屋里的东西。
    棚屋里非常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小桌,床边上摆着一个塑料盆,里面装着一些衣服,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应该是放在这里很久没有洗了。我和薛叙从那张木板床和发臭的脏衣服里面并没有发现什么,便把视线放到了那张小桌上。这张小桌是折叠式的,上面搁着一支笔和一本皮面本子。
    薛叙打开那本皮面本子,我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内容,忙把头凑了过去。只见皮面本子的扉页上赫然印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八个楷体大字,在页脚上面一点的位置则印着一行小字:游园小学。
    从扉页上印着的字来看,这应该是游园小学统一配发给教工的。这个本子该不会就是关曙光的吧?他的来历连警方都还没有摸清楚,在偏僻的山坳里有这么一个棚屋倒也符合他神秘莫测的身份。
    薛叙快速把本子往后翻动,然而这本本子的纸页上一片空白,并没有书写过的痕迹。翻了一大半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几张折叠在一起的纸从本子里掉了出来,落在了折叠桌上。
    这叠纸被这么珍而重之地藏在这个小棚屋里一定非同小可。薛叙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叠纸在桌面上摊了开来。
    这几张纸纸面泛黄,又显得有些薄脆,看样子就知道它们已经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洗礼,上面用黑色的墨水画着线条简单的墨水画。
    第一张纸上面画着的是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两个人像手的位置牵在一起。男女人像的下面画着一个向上的黑色箭头,箭头下面则用黑色的墨线画了一层层的波浪。
    第二张纸上画着七八棵树,其中一棵树下有一个没有盖的箱子,箱子里画着一个圆圈,圆圈里又画着一个头像。
    第三张纸上却没有了墨水画,只有一个嫣红的唇印。只是不知道这个唇印是画的还是真的用双唇印上去的。
    很快就翻到了第四张也是最后一张纸。这张纸与前面看到的三张不同,纸面上并没有什么墨水画或者唇印,而是一幅彩打出来的卫星地图,和前面的三张显然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这张地图应该是游园村的卫星地图吧。”我在游园村待的时间要比薛叙长一些,所以比他更快地认出了这张图,“你看这块蓝色的是梦湖,边上这个白色的应该是刘娇娇他们家的洋房,这一大片绿色应该就是童子林了。不知道这个卫星地图是从百度还是谷歌上截下来的,真是详实。”我忍不住感叹。“李想你看童子林这块。”薛叙眼睛尖,很快发现了地图上那片绿色上有些异样。
    我定睛一看,发现那块绿色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同,上面用铅笔淡淡地画了不少浅色的纵线和横线。这些浅浅的线条把代表童子林的绿色部分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方块。其中的不少方块中还用铅笔画上了一个小勾。
    “这应该是一张寻宝图吧!”我灵光一闪,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一个猜测,将第二张墨水画抽了出来:“老薛你看,这上面的七八棵树代表的就应该是童子林,你再看这个里面画着头像的圆圈,这不就是袁大头嘛。这幅图的意思就是童子林里藏着一箱财宝啊!你再看这张。”我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张卫星地图铺到了上面,“上面表示童子林的绿色被一块块细分开来,上面打着勾的方格表示那个区域已经被仔细检查过了。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有人盯上了藏在童子林里的财宝,这才在林子里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这是志在必得啊!要我看,死在童子林深处的老赵、梦湖里发现的关曙光和胡源发现的歪脖子松树下面的尸体肯定都和这笔藏在童子林里的财宝有关。”
    “从这幅卫星地图来看,本子的主人确实是在童子林里寻找着什么东西。”薛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往下说:“不过童子林里有没有宝物还是两说。”
    “老薛,你偶尔也应该相信一下我的判断。”我指着一幅墨水画有些激动地对薛叙道,“你看这幅图,这是树林,这是袁大头,画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如果这里只发现了这么一张墨水画的话,那么童子林可能真的有一笔财宝也说不定。”说到这里薛叙伸手点了点那两张墨水画和那张印着唇印的纸,“但是这三张纸一起出现在这里情况就完全两样了!这三张纸上的东西是有内在联系的。就凭着这么一个唇印,我就敢断定这三张纸肯定是两个情人之间的传情信笺。”
    “如果真的是情人之间的通信为什么不直接写信,还要这样画画,不嫌累么?”我有些不以为然。
    “你也太想当然了,每个时代的社会环境都有所不同。你看这几张纸那么古旧,应该是七八十年前的东西了。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文盲率都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要让不识字的人明白纸面上的意义,画画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了。”薛叙把那三张纸在桌面上一字排开来,指着那张画着一男一女、箭头和波浪的纸问我,“李想,你揣摩揣摩,这张纸上画的是什么意思。”
    “老薛,你就别给我出题了,猜谜的事情我本来就不在行。”
    “我想画上的一男一女指的应该就是这对互相通信的情人,这个箭头表示的上,这些波浪的应该是指海,这幅墨水画想表达的应该是这对情侣一起去上海的意思。”
    “去上海?这对情人该不会就是林辉和刘艳蓉吧?”听到这里,我立刻就联想起了薛叙之前说的林辉可能已经对刘艳蓉做出了带她私奔去上海的承诺。
    “我正是这么想的,这封信是林辉画给刘艳蓉的,代表了他对刘艳蓉做出的承诺,所以刘艳蓉才把这封信小心地收着。我估计她也给林辉画了一封回信询问了一下林辉的财力情况,旧上海水深,没有大洋寸步难行啊。”薛叙点了点头,“你再看这幅画。这幅画是林辉给刘艳蓉的回信,用来安抚她的。这七八棵小树组成的林应该不是指童子林,指的是林家,表示的是林家有钱支持他们。从这封信来看,当时林家当家的应该已经知道刘艳蓉怀上林辉孩子的事情了,所以支持他们离开游园村。至于这张印着鲜红唇印的应该是刘艳蓉的,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这封饱含深情厚谊的信笺交给林辉就香消玉殒了。这些信笺就落到了杀人凶手耍猴人的手里。耍猴人也是财迷心窍,看了第二幅墨水画以后误以为童子林里藏了宝物,等案子了结了以后就开始在童子林里寻找他想象中的宝藏。童子林里出了这么一件一尸两命的凶案,游园村的村民本来就是人心惶惶,又有人偶尔看到趁着夜色在童子林里鬼鬼祟祟寻宝的耍猴人,误以为是冤死的胎儿化作魂魄在童子林里游荡,以讹传讹之下童子林闹鬼的事情才慢慢传了开来。”说到这里薛叙哂笑了一下,“不过那个耍猴人应该至死都没有找到童子林的宝藏,因为这个宝藏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薛叙讲得就跟他亲眼看到这些似的,边上的我已经完全被他的分析所震惊:“薛叙,你这脑补的功力也太强了吧。”
    “只有这样,每个环节才能衔接在一起,整个逻辑体系才能自洽。”薛叙完全没有品味出我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还为我的话感到沾沾自喜。
    他掏出一张纸巾把折叠桌上的钢笔小心地包裹起来放入口袋,又将桌上的几张纸夹回记事本递给我:“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保管了,可别弄丢了。这个棚屋里应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我们再去边上的草棚看看,然后就回去吧,别让刘小姐和四叔等急了。”
    一走进草棚就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看来这个草棚平日里都是用来养那只猴子的。
    我往草棚里走了两步,陡然看到脚边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身上的七魂六魄都差点吓出了窍。不过下一秒钟我就缓了过来,刚刚是我看走了眼,现在仔细一看就发现地上躺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塑料模特。虽然这个塑料模特身上穿戴得整齐,但是它有异于常人的肤色却深深地出卖了它。
    “真是莫名其妙,谁手那么空弄了个假人丢在这里吓人。”我忿忿地说道。
    没想到边上的薛叙不仅没有和我同仇敌忾的觉悟,脸上反倒出现了抑制不住的笑意:“之前在胡姐店里听说关曙光花钱租用了一个男性塑料模特,我想你脚边躺着的这个应该就是胡姐店里的男模了。”说到这里,薛叙又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只差一环了,最后一环扣上整个案件就都圆满了。”
    我一手抓着皮面记事本,一手抓着那个塑料模特和薛叙一块儿回到了公路边上。刘娇娇和胡老四看到我拎鸡似地拽回来的塑料模特差点儿没吓得发动拖拉机落跑。待冷静下来后,胡老四很够意思,又不辞辛劳把我们一起送到了镇上的警察局。王涛听说我和薛叙又有了新发现后是又惊又喜,忙把我们带来的那些东西小心地收好,又安排局里的警员对钢笔上的指纹和关曙光的进行对比,并且承诺一旦有了结果就打电话通知我们。
    等忙完这些再回到游园村的时候已经是用晚餐的时间了,勤劳能干的刘婶已经为我们准备下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我们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的刘娇娇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刺激的冒险,在饭桌上兴奋地说个不停,甚至连我和薛叙勇探山坳里棚屋的事情都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出来,说得就好像她和我们一起进去了似的。不过我和薛叙都很给她面子,并没有戳穿她的牛皮。
    和刘娇娇的兴奋相比,刘能的态度就显得有些漠然了。他并没有回应刘娇娇热切的倾述,反倒在刘娇娇的讲话告一段落后把脸拉了下来:“一个大姑娘,整天跟着人在外面瞎疯,也不知道村里的人看到了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娇娇,我看你还是早点结束休假回去上班吧。”
    刘能这番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客气,夹枪带棒地把我和薛叙也圈了进去,让我们两个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整个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和薛叙匆匆把碗里的饭扒干净了便逃一般地出了餐厅,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我闷闷不乐地往床上一躺,看晚餐时刘能的态度,他似乎很反感刘娇娇和我黏在一起。难道说我的八字真的和女人犯冲,不然怎么会每次鼓起勇气想要追个女生就会遭遇挫折,再这样下去搞不好我这辈子都要这样孤单地过去了。
    我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就听到薛叙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王涛打过来的,”薛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对我说道。他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就和王涛通起了电话。
    “王警官突然打电话过来干嘛?难道是案件有什么进展了吗?”待薛叙挂了电话后,我问他。
    “指纹对比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从山坳棚屋里带回来的钢笔上的指纹和关曙光的指纹完全是吻合的。另外,王警官还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他们弄清楚了老赵的身份。”
    我一愣:“老赵不是游园村的服装店老板么?还能有什么身份?”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身份,”薛叙在鼻孔里哼了一声,“他那里的衣服卖得这么便宜,恐怕连他出去备货时花的车船费都赚不回来,怎么可能养得活他和胡姐两个人。刚刚王涛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今天一整天追根溯源把老赵的情况查了个清清楚楚。老赵年轻的时候因为盗卖文物被判了几年的刑。刑满出狱以后他就在北京琉璃厂一带讨生活,干的还是古玩行,但是手脚干净了不少,没再出过事。结果几年前,他忽然就丢下了那边的生意离开了北京。那边的同行本来还以为老赵准备金盆洗手退出古玩行了,可谁知道老赵每过几个月就会回一次北京,每次回去都会带着一两件上好的货色。琉璃厂的那些人这才知道老赵离开并不是因为要金盆洗手,而是因为他在外地有了好渠道。看着老赵赚钱不是没有人眼红,也有人想偷偷跟着老赵找到淘货的渠道分一杯羹,只是老赵这人实在谨慎,每次离开北京回游园村都要在国内兜个大圈子,把那些偷偷跟着他的人都甩掉,所以那些古玩贩子才没有摸到游园村过来。”
    “这么说你之前在关老师棚屋里做出的推测有问题,游园村这里还真的有宝贝了?”
    “老赵这样的老牌文物贩子嗅觉最是敏锐,能让老赵这样的文物贩子死心塌地地在这里一守那么多年,游园村这里肯定有些好东西。”薛叙苦着脸承认了这一点,“不过这也不能说我之前的话就是错的,游园村里有宝贝并不代表宝贝就藏在童子林里。”
    见薛叙死鸭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犯了错,我在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薛叙则像一只焦躁的企鹅似的,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舒缓。
    我知道他又开始开动那台思维机器了,这种时候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我也不会自讨没趣,便一个人靠在床上翻看起从薛叙旅行包里搜罗出来的一本外国推理小说。
    不得不说这本小说翻译得太过晦涩,读起来一点都不流畅,我才读了七八页就感觉困意来袭,双眼皮发沉。我坚强地和睡魔斗争了几分钟,很快就落于下风。
    “李想!李想!”我耳边响起了薛叙的轻呼声。
    我睁开眼睛,只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老薛,我们这是在哪。”刚刚从黑甜梦乡中醒过来的我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现在何方,不由得有些心慌。
    “我们在游园村,村长刘能的家里。”薛叙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李想,你清醒点,冒险的时间就要到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发现散发着幽绿色夜光的时针正位于数字二和三之间。
    “薛叙,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才凌晨两点多,你是不是嫉妒我睡眠质量好故意来坑我的?”凌晨时分被人从梦乡里惊醒,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嘘,李想,你说话声音轻一点。”薛叙的声音又轻又急,还带着一丝兴奋,“我刚刚已经出去检查过了,刘能、刘娇娇和刘婶房间的门缝下面都已经没有光线射出,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睡死了。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一个夜探刘宅。”
    “刘宅?”我一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就醒悟过来薛叙是在说刘娇娇家:“老薛,你要摸清楚状况啊。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你总不会看不出刘能已经对我们有所不满了吧?如果被他发现我们在他的宅子里胡搞瞎搞,肯定会把我们扫地出门的。”
    “你跟我来就是了,我个子不是比你高么,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薛叙并不打算向我解释什么,只是不停地催促我。
    我被他催得没办法,只能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如果到时候刘能发飙,你可别怪我把所有的责任往你头上推啊。”
    我简单地用凉水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随后就跟着薛叙一起走出了房门。pt;mso-font-kerning:0。0000pt;“》。”说到这里,薛叙又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只差一环了,最后一环扣上整个案件就都圆满了。”
    我一手抓着皮面记事本,一手抓着那个塑料模特和薛叙一块儿回到了公路边上。刘娇娇和胡老四看到我拎鸡似地拽回来的塑料模特差点儿没吓得发动拖拉机落跑。待冷静下来后,胡老四很够意思,又不辞辛劳把我们一起送到了镇上的警察局。刘能、刘娇娇和刘婶都住在三楼,二楼就住着我和薛叙两个人,整个楼层安静得就如午夜的墓地一般。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开关上的夜光标签外,看不到一丝光线。
    我和薛叙怕灯光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不敢开灯。我也弄不清刘婶把手电筒收纳在什么地方,我们两个人只能借着薛叙手机里的手电筒发出的微光摸索着往楼下走去。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原来并不引人注目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刺耳。我听着我们两个踢里踏拉的脚步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薛叙,刘家的洋房那么多层,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搜查啊?”我低沉的说话声就像夜枭一样,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把三层楼粗略的扫了一遍,整体上来看整个刘宅里最可疑的就是那间用来供奉梦湖龙王的经堂了。我们就从那个经堂开始,展开深入的调查。”薛叙的心中早就有了安排。
    我跟着他摸到了一楼经堂的门口。薛叙伸出手在经堂的木门上一按,木门纹丝不动。
    “不就是个经堂么,又没有人会进去偷牌位和贡品,怎么还上了锁。”薛叙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便转过头问我:“老李,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卡片?”
    我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快速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找到了一张薄薄的健身会员卡。这张卡还是我刚开始炒股的时候办的,那个时候手上还有不少活络的钱,所以才心血来潮去办了这么一张卡。不过健身会员卡办好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健身房。这张卡现在能派上用场也算是发光发热了。
    薛叙从我手中接过会员卡,插进门缝里开始拨弄起来。这扇门上的锁是老式的,和我大学时寝室的锁差不多,只要有一张薄卡片再加上一点技巧就有很大的机会把锁拨开。
    薛叙显然是个中好手,在手电光下拨弄了一分多钟,就听到“咵”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薛叙有些得意地回眸对我一笑,随后就一推门率先走进了经堂,我也快步跟上,顺手把门重新掩上。
    经堂里黑漆漆一片,黑暗中亮着两团红光,就像是怪兽的两只巨眼。进了经堂又多了一扇门的阻隔,我和薛叙也就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忌,在门框边的墙面上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开关。
    按下开关后,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白炽灯就亮了起来。在暖黄色的白炽灯光下,我们第一次看清楚这个神秘经堂的全貌:贴着墙壁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放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梦湖龙王神位六个字。神位前面亮着两支红色的电子蜡烛。电子蜡烛上红色led灯发出的就是刚刚被我误以为是怪物巨眼的红光。两支电子蜡烛的中间摆着一个果盘,里面放着苹果、香蕉等水果,应该是给梦湖龙王的贡品。供桌前面摆着一个套着明黄色布罩的蒲团,蒲团和供桌前面搁着一个铁锅似的东西,里面还有些灰烬,不知道里面烧的是纸钱还是经文。供桌的两侧还各挂着一副木质楹联的上下联,分别是:玉殿金门百代英,子承孙继万年春。
    我和薛叙环视了经堂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我心里也有些失望,被游园村村民渲染得神秘兮兮地经堂看上去不过如此,跟村子里的小祠堂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薛叙把供桌、牌位、贡品、电子蜡烛、铁锅、蒲团都检查了一遍,他的仔细程度就差把蒲团拆开来了。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这些东西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里面并没有另藏玄机。
    “老薛,闹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了,趁着还没被刘能发现,我们赶紧上楼去吧。现在才三点多,我们还能睡个回笼觉,明天再继续查案吧。”我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薛叙却对我的劝谏充耳不闻,又开始了在经堂里踱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走路要蹑手蹑脚,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黑夜里刺耳无比,吓得我魂不附体:“你手脚轻点,若是把刘能吵醒,被他发现我们擅自闯入了他的禁地,就不是扫地出门那么简单了,搞不好我们两个就要在局子里过年了。”
    可能是我的恫吓起到了一点作用,薛叙再一次走到供桌前的时候忽然就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两条木质楹联仔细看了起来。
    见他对楹联如此关注,我也凑上去仔细端详了起来。右边的楹联写的是玉殿金门百代英,左边的那一联则写着子承孙继万年春。
    “李想,你看出来了么?”薛叙问我。
    我摇了摇头:“这不就是一副普通的对联么?”
    “首先这幅对联上下联的对仗并不工整,其次看这幅楹联的内容并不适合挂在这个供奉梦湖龙王的经堂里,反倒是应该挂在祠堂家庙之类的地方。”
    “估计刘能文化水平不高,没那么多讲究。”我想出了这么一个解释。
    薛叙摇了摇头:“刘能对这个经堂那么重视,对经堂的布置肯定也是慎之又慎,怎么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老李,我有一种感觉,这副楹联里面一定有鬼。”一边说他一边抬起手在木质楹联上摸索起来。
    他这一摸索,我立刻也发现这幅楹联确实非同寻常:这幅楹联外面的木质边框只是一个装饰而已,每一个字都是镶嵌在墙上的,稍一用力就可以将木头字往墙面里按进去一小截。凭着我几个案子破下来的经验,这幅对联里面十有八九藏着什么机关。
    只是薛叙把对联上的每一个字都按了一遍,但经堂中仍然静悄悄地没有什么变化。
    薛叙呆若木鸡地在楹联前又站了一会儿,口中突然爆出四个字:“我明白了!”随后他就探出手先在左侧的楹联上按了一下,随后又在右侧的楹联上按了两下。他的出手速度极快,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按的是哪几个字。在薛叙的手抽回来的瞬间,异变陡生,从我们的背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和薛叙转头一看,就发现地面上的一大块地板正向边上缓缓平移过去,经室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恰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通道。
    我被这忽然发出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这种音量的声音若是平时可能不会惊动宅子里的人,可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竖起耳朵听的话还是能听到的。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敢打包票,这下面肯定有鬼。”说罢薛叙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不提防之下,一个踉跄就撞进了漆黑的通道,薛叙紧跟在我的身后钻了进来。
    这条黑暗的通道向下倾斜,通道里充斥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我们两个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向前走了几十秒,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小房间。
    我和薛叙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和刚刚的经堂一模一样:同样的楹联、同样的供桌、同样的牌位、同样的蒲团、同样的铁锅,甚至连这里的铁锅中都有和刚刚经堂中一模一样的灰烬。
    “妈的,我们是不是鬼打墙了?”遇到如此诡异的景象,我的额角忍不住冒出了冷汗,“这也太邪门了,怎么又走回去了。”我一边说一边去摸门框边上的开关,谁知道却摸了个空。
    这个时候薛叙已经走到了供桌前面,他拿着手机对着供桌上的东西照了照才开口对我说:“李想,冷静点,这并不是鬼打墙。这里供着的牌位和之前看到的梦湖龙王神位并不一样。”
    我听了薛叙的话,也走到供桌边上拿起牌位端详起来。薛叙说的果然不错,这里的牌位上写着林有朋之位五个字。
    看到这个“林”字,我立刻就想到了这栋洋房原来的主人林家,失声道:“我看这里的样子布置得倒像个小家祠,这个牌位该不会是林家人的牌位吧?”
    薛叙表情凝重:“林家老宅里隐藏的秘密比我想象得还要深,老李,我们继续。”说罢他就带头往左边走去。借着手机的光线,我这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门洞,不知道通往何方。想不到湖滨洋房的底下还有这么一个诡秘的底下世界。
    我跟着薛叙钻进门洞。走了没几步,前面的薛叙突然停了下来。
    “又有什么发现了?”我问道。
    薛叙侧了侧身,示意我自己看。我往手机手电筒光线照着的地方望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具森森的白骨靠坐在墙面上,白骨身上还穿着挂满灰尘的衣衫。
    薛叙俯身查看了一会儿这具白骨。
    “是被人杀的吗?”我问道。
    “都已经化为白骨了,我也看不出来。”薛叙一边说一边伸手翻了翻白骨身上衣服的口袋,让人遗憾的是他也没能从口袋里发现任何能表明白骨身份的东西。
    “等天明了再报案,让王涛他们把这具白骨带回去检验一下。我们抓紧时间继续向前吧。”
    又往前走了十几步,我和薛叙进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这个房间靠近门的墙面上同样没有电灯开关,不过我发现了两个壁龛,每个壁龛里都搁着一盏油灯。我掏出打火机将两盏油灯点燃,跳动的火苗虽然微弱,但已经足够铺满整个房间。只见没有壁龛的那三面墙上都靠着顶天立地式的博古架,房间正中央则挖了一个小水池。待我和薛叙看清楚这博古架上放置的东西后,我们两个人都呆住了。博古架上的不少格子都已经空了,但仍有一大半的格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金珠宝玉、碧玺珊瑚,在油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把我的眼睛都晃得有些花了。
    这些宝物当中最为显眼的就要数两颗绿玉为皮紫玉为囊的玉石西瓜。这两颗玉石西瓜搁在正对门洞的博古架最顶端,大小和真的西瓜无异,几乎能以假乱真。若是这样一个玉石西瓜流到玉石市场上去真不知道能拍出怎么样的天价。
    饶是薛叙见多识广,也想不到在游园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到如此多的金玉珠宝,他和我一样,呆若木鸡地站了几十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老薛,我没有看错吧?”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村长虽然靠着养殖致了富,但也不至于有能力收藏这么多的宝贝吧?”
    “你们没有看错,这些东西确实都是我收藏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我悚然一惊,猛地转过身,就看到刘能那颗光头在油灯边上显得格外闪亮。刘能正背着手站在门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竟然被刘能抓了个现行。现在必须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僵硬的氛围。
    “刘村长,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和薛叙并不是觊觎你的收藏品,我们只是出于好奇才进经堂探险,谁知道歪打正着就一路走到了这里。想不到村长的藏品竟然如此丰富,我和薛叙能有机缘一睹,实在是三生有幸啊。”我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刘能交待了清楚,顺带拍了一下他的马屁。这话一说出来,连我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然而刘能却仍然站在门口,将我和薛叙离开的唯一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本来我们之间是能相安无事的,谁知道你们两个这么喜欢管闲事。既然李先生和薛先生歪打正着找到了这里,那你们就只能待在这里陪着我的宝贝了。”说到这里,他将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了前面,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盒子炮,和民国电视上的那种几乎一模一样。
    “村长你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小。”我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脑海中仍然存着一点幻想,希望这只是刘能为了教训我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恶作剧。
    刘能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最近打这些宝贝主意的蟊贼很多啊。嘿嘿,我早就在经堂的墙体里布了一根铜管,直通我的房间。一旦经堂里的机关被触发,密室被开启的声音就会传到我的房间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这些宝贝是我们林家冒着巨大风险才弄到手的,任何外人要打他的主意都要做好留血的准备!”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刘能明明姓刘,怎么突然又开始自称什么林家了?
    薛叙比我镇定不少,他举起双手放到脑后,表明自己不会做出任何反抗,这才缓缓开口:“林先生,你冷静一点,千万不要擦枪走火,我们有话好好说。我们和关曙光不一样,我跟李想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兴趣,我们可以发誓绝对不向外面的人透露你的收藏,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们,何必让自己手上再沾上两条人命?”
    刘能的面孔更加狰狞了:“原来你已经知道关曙光是被我杀的了?关曙光这个蟊贼被人蛊惑,竟然敢来打我的东西的主意,死有余辜。如果不是他当时站在水池边,被我从背后一击落入池里,尸体又被下面的暗流通过水道冲到了梦湖当中,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你们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绝对不会让人发现你们两个的尸体。”
    “反正你已经杀人如麻,也不怕再多我们这两条人命了。”薛叙耸了耸肩,摆出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而我已经双腿发软、腿肚子打颤,刘能既然对我和薛叙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说明他完全不打算放我和薛叙活着离开了。
    想不到听了薛叙的话,刘能的嘴角反倒掠起一丝笑容,枪口往下放了放:“薛先生,你似乎对我的事情很了解嘛。”
    “已经死在你手里的性命至少有三条。一个是关曙光,一个是死在童子林里的老赵,一个是躺在密室通道里的那具白骨,他应该是你的堂兄弟。我说的没错吧,林先生?而且刘娇娇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薛叙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前跨了一步。
    薛叙突然吐出信息量那么大的内容,我的大脑一下子消化不了,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我甚至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毫无逻辑的梦。
    “站在那里别动!”眼前这个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的男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我没有错!我有自己的原则!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林先生,你冷静一点!”薛叙口中发出一生爆喝,脚下却没有停止向前挪动的步伐。
    “我让你停下,听到没有?!再往前我就要开枪了!”
    薛叙仍然没有停,反倒加快了步伐。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枪响,薛叙整个人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跃起,向刘能猛扑过去。刘能被他这一扑,整个人往后一仰摔倒在了地上,手中握着的盒子炮也滑了出去。
    这个时候我也回过神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将那把盒子炮捡起来紧紧握在手中。
    刘能虽然口中喊得凶狠,但毕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是年轻力壮的薛叙的对手,很快就被薛叙压服在地上。
    几乎是在刘能被制服的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几道强光射了进来,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们是警察!都把手里的武器扔了!”
    强光手电的光束从我的脸上挪开后,三个警察正呈品字形站位,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我忙把手中抓着的盒子炮远远地抛了出去。
    很快刘能就被警察戴上了手铐。刘能刚刚开的那一枪并没有打偏,子弹穿透了薛叙的左肩,留下了一个贯穿伤口。这次王涛警官带来的警员里有懂伤口护理的,简单地帮薛叙处理了一下伤口,把他的整个左肩都包扎地严严实实的。
    二十分钟以后,我们就坐在了刘宅客厅的沙发上。经堂已经重新锁上,门上贴上了封条,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员站在门口守卫着。
    “王警官,你今天怎么来得那么及时,就算有人听到枪声报了警你们出警也不可能那么神速啊。”我向王涛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王涛的脸上露出比我还要惊讶的表情:“难道薛侦探之前没有告诉你吗?薛侦探今天十二点多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今天晚上整个案件说不定就能水落石出了,让我带队包围刘能家待机而动。我对薛侦探的能力很信任,一点都没有怀疑就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刚刚在外面守着的时候我忽然就接到了薛侦探打来的电话,我在电话里把你们三个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就感觉要出事,所以当机立断就带队杀了进来。我和薛侦探都没有想到刘能竟然有枪,刚刚枪响的那一下我差点没被吓死,要是又闹出一条人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交待了。”说到刚刚的惊魂一枪,王涛还是有些后怕。
    我这才知道今天晚上的行动是早有预谋的,只不过我被薛叙蒙在鼓里而已。薛叙见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忙在边上道:“李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脸上藏不住事情,我也是为了保证演出效果好引刘能入瓮,这才故意不告诉你好让你本色出演。”
    我本来还想顶他几句,后来看着他肩膀裹得一层又一层的,终究还是心软了,没有再苛责他,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一抬头就看到刘娇娇和刘婶正从楼梯上跑下来,她们两个一定是听到了楼下的响动这才起来查看的。
    刘娇娇看到刘能靠着墙蹲着,两只手被明晃晃的手铐铐着,客厅里又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员,一张脸顿时血色全无:“爸,你怎么了?”
    刘能却只是低垂着头,并不回答刘娇娇的问话。
    刘娇娇快步走到我的身边,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摇晃着我的胳膊焦急地问:“李想,到底出什么事了?”
    看着刘娇娇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嘴唇嗫喏了几下,实在没有办法把她爸爸是凶手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还是王涛警官快人快语,几句话就把刘能杀人的事情告诉了刘娇娇。
    知道真相的刘娇娇身子晃了晃,我生怕她晕过去,忙站起来扶着她在我的位置上坐下来。
    “刘小姐,你也不用为他感到伤心难过。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这个刘能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反倒是你的杀父仇人。”说到这里薛叙转过头望向蹲在墙边的刘能:“我没有说错吧,刘先生?不对,现在还是叫你林先生更为恰当吧?”
    刘能口中发出几声干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再这样惺惺作态呢。”
    听了薛叙和刘能的对话,王涛、刘娇娇、刘婶和我都惊呆了。
    “薛侦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游园村的人都知道刘娇娇是刘能的女儿啊,刘能怎么又变林先生了?”王涛警官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也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射到薛叙的身上,等着他给我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解答。“王警官,你放心,天亮之前,我保证你能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薛叙又看了一眼刘能:“林先生,事到如今,你的余生搞不好就要在铁窗里渡过了,你难道就愿意你们林家的这段往事就这样湮灭么?不瞒你说,我边上的这位李想先生是非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你不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让李想整理记录下来,也好不让这段传奇往事消失。”
    刘能嘿然一笑:“反正这些事情总是要交待清楚的,进了局子难道我还能保持沉默不成?在哪里说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有些事情我也只是听我父亲说起过,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薛叙打断了刘能的话,干脆利落地说道:“林先生不清楚的事情,就用我的推断来做补充好了。”
    “我并不是刘能,我的真名叫做林自荣。事情还要追朔到一九二八年……”刘能一句话就把我们带到了八十八年前。
    一九二八年,第二次北伐战争爆发,以蒋介石为代表的新军阀挥师出北上,与奉系军阀展开激战,一时间遍地烽火。这个时候孙殿英在奉系军阀张宗昌手下当军长,谁知道奉军挡不住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的联军北进,全线败退。孙殿英看形势不妙,就被蒋介石收编。到了六月北伐军攻入北平,第二次北伐宣告胜利,孙殿英则被派往冀东地区剿匪。
    在赶跑了盘踞在马兰峪的土匪马福田后,孙殿英被东陵富丽堂皇的陵寝殿宇吸引,动了通过盗墓筹措粮饷的心思。这种贪欲就好像毒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噬咬他的内心。最终,孙军长克制不住内心的贪欲,调动兵力,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将马兰峪东陵方圆三十里的范围都严密封锁起来,用几天的时间疯狂盗掘了慈禧太后的东陵和乾隆皇帝的裕陵,从两座陵寝中获得的珍宝不计其数。
    参与盗墓的兵丁那么多,人多口杂,这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孙殿英盗掘东陵的事情就走漏了风声,一时间全国哗然,已经逊位的皇帝溥仪和一些满清遗老遗少更是把状告到了蒋介石那里,要求严惩孙殿英。
    孙殿英见情况不妙,立刻就有了决断。他刚刚盗掘了东陵,收获不少,手上有珍宝无数。他散漫撒钱,打点各个军团长和军长,更是在他从东陵中获得的异宝当中精心遴选了一批最为珍贵的宝物分成几箱,由手下的亲信分批押运,给当时的达官显贵送去。
    那个时候林自荣的曾祖父林有朋在孙殿英手下担任团长。林有朋原来是孙殿英的亲卫,平日里的表现就不错,再加上在一次战斗中舍身救了孙殿英一命,从此就被孙殿英看中,找了个机会把林有朋下放到部队里历练了几年,就提了团长。林有朋可以说是孙殿英的铁杆亲信、嫡系中的嫡系。这押运宝物的任务也就有一部分落到了林有朋的肩上。
    当时林有朋的两个儿子也在他自己的团里当军官。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给此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林有朋就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副官,四个人换下军装带着那口箱子就出发了。
    等他们到天津的时候,林有朋的心里开始动摇了。没有人比林有朋更了解这个箱子的价值,没有人会在这样一笔财富面前不动心。若是以往,林有朋可能会畏惧孙殿英的淫威,不敢造次。可是现在孙殿英盗墓的事情已经完全曝了出来,全国上下一片骂声。按照林有朋的估计,这次就算是北平的贵人们收下了这箱厚礼,恐怕也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舆论的压力为孙军长脱罪。既然孙军长这艘船已经摇摇欲沉,他这样的铁杆亲信还是得早点找出路,不然一旦孙军长失势,林有朋这样的人肯定是要被重点清洗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林有朋就把两个儿子和副官召集到了一起,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自己私吞这箱珍宝然后远走他乡做个富家翁的想法和盘托出。林有朋的两个儿子自然不会胳膊肘向外拐,那个副官和林有朋有着过命的交情,私谊深厚,在权衡利弊之后也同意了林有朋的做法。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按照林有朋说得去做,他恐怕都没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计议已定后,林有朋一行人就在天津折返南下,找到了僻静隐蔽的游园村。当时孙殿英盗掘东陵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林有朋他们黑了这一箱宝物也怕被孙殿英找到,所以也不敢轻易把这箱烫手的宝贝出手。幸而林有朋当了多年的团长,也攒下了不少家底,当即豁出老本在梦湖边上修了一栋隐居用的洋房。他们四个人就寓居在这栋洋房当中,只等着过上几年,待东陵掘墓的风声过去了、孙军长彻底失势了,再把这些宝贝出手,换个几辈子的富贵。林有朋为了妥善保管这些宝贝,他还特意在洋房地下修了机关密室,专门用来藏宝。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林有朋这次完全看走了眼。孙军长还就真靠着白花花的银钱和亮晶晶的宝物开路,打通了上下的关节,硬生生地涉险过关,原本轰动全国的东陵盗墓一案就在权要们的斡旋之下不了了之。孙殿英这艘船非但没有沉没,反倒越来越稳。到了一九三〇年中原大战的时候,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冯玉祥、阎锡山联军第四方面军第五路总指挥兼安徽省zhu席。林有朋心里忧惧有一天孙殿英会找上门来和他算账,又在密室里挖掘了一个水池,池底有水道和梦湖相通。一旦孙殿英派人上门寻仇,他们几个就可以通过这个水道逃跑。
    在游园村里安稳地待了一年,林有朋的二儿子林辉忽然告诉林有朋,他把游园村里一个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得知自己就要升级做爷爷了,林有朋不怒反喜。因为游园村对外姓人比较排斥,村里的人从来不不把闺女嫁给外姓人,所以林有朋略一考虑之后就拍了板,让林辉带着那个姑娘私奔去上海。这一方面是为了保住姑娘肚子里的林家骨血,另一方面应该还存着狡兔三窟的心思,一旦孙殿英的人真的找到了在游园村的隐居林家,那么远在上海的二儿子还能保住性命,让林家的血脉继续延续下去。然而就在他们私奔去上海的前夕,那个姑娘忽然死于非命。林辉推测凶手应该是曾经和姑娘有过婚约的地主家少爷。林辉的脾气暴躁,不顾家里的劝阻硬是杀死了地主家的少爷,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了仇,这才远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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