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番外一千七十四 若初见2
喝了太多的酒,释放本来便不顺畅,因为锐利外物的介入,这个过程突然就变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止不住的涌了出来。袭击简单却异常凶暴,陈龙觉得自身好像是一只撞上利锥的麻袋。
漏了!
无边的恐惧盖过有度的痛苦,他想求救嘶喊,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扼住了他的喉咙,捏碎了求救声。风从陈龙被剖开的身体中穿过,舔舐着颤栗掉落的脏器,陈龙如一道腐臭血腥的原始大餐刹那间滩泄于地。
杀人者勾鼻尖嘴大胡子,面容阴冷如秃鹫,他的腰畔挂着一排刀具,然而杀人的刀却是他信手拈来的。他手上一松,陈龙的短刀就扎在了血泊里。杀人者钻入了马棚。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道人影自驿站二楼破窗跃出,其身后的驿站火光腾跃,人声鼎沸。这时,马棚也轰然着了,十几匹健马鬃毛燃火,嘶鸣着四散狂奔,制造灾难的两只蚂蚁也不看彼此,非常默契的一起溶入了黑暗之中,急速远遁。
面对江湖结盟压境逼迫,蚂蚁窝沉默了半年之久,许多人放松了警惕,认为蚂蚁窝仍会采取以往保守的应对举措,坚壁清野,等待敌人散去。然而今夜蚂蚁窝竟然悍然杀上门来,这是抱团自觉势大的江湖客所意料不到的。
救火的,自保的,惊魂未定的,驿站诸多江湖客慌乱起来,但是仍有八道人影电般飚向官道之外的荒野。
荒野地势平整,但是深重的夜色、过膝的杂草、凌乱的大石依然给两只蚂蚁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屠夫周毅与带刀狸猫俞二的潜行本领在蚂蚁窝也能排得上号,追击者始终无法锁定两只蚂蚁的去向,包抄夹击便无从谈起。
这时一名追击者高高跃起,挥手一扬。
月隐星稀的黑暗天空骤然大亮。七颗散发着强光的流弹从此人的手中射向前空。流弹飘悠不坠,持续不灭,滑翔照彻了方圆百丈的地面。
在明月府独门器物月光弹的作用下,两只蚂蚁的行迹顿时暴露。
地面掠行的七个追击者猛然提升了速度,全力施展之下,高低立判。居于左右翼侧的两名男子速度最快,中间的大汉次之,大汉身边的少女再次之。
明月府的高徒施放了明月弹,落在了后面。
追击队伍转瞬离他已有二十丈之遥。他伏身荒草之中,还欲奋起追赶。将起未起之时,杂草响动,似有蛇行,一条坠着铁砣的链子缠住了他发力的脚踝,巧劲翻覆,明月府高徒双脚蹬空,扑跌而倒。
竟然还有伏兵?
这人是怎么藏的?
我……
他没有完整的产生出第三个想法,链子另一头的镰刀就剁下了他的脑袋,其死难之前的呼救声短促到可以忽略。
追击者们狂奔远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残杀。吊在队伍倒数第二的黑衣劲装青年耳朵微动,似是有所感知。
青年却没有回头。
追出来的几人黑衣劲装青年大多认识,其中确实有本领高强的,譬如于翼侧明显加速抄掠的两位神剑山庄剑客,另外中间来自金华门的领头汉子身手也不错。可是热血上头,不加细想就冲出来的愣头青也有。这次围剿蚂蚁窝是个成名的好机会,但也是个身裂的陷人坑。夜袭突然发生,谁都未作准备,想取名声,全凭个人本事,没有人会无私的去给他人作掩护。
明月府人才济济,蠢货亦是不缺。
青年暗自冷笑,不过他还是感谢蠢货贡献的短暂明亮,神剑山庄的两名剑客已经截住了两只蚂蚁。
黑衣劲装青年需要斩杀一只蚂蚁。
一只,足矣。
手刃一只足够显露江湖。如此,他便可适时退出。虽然这次几个大宗阀真是动了掀翻蚂蚁窝的念头,如明月府大总管田中道、郑世家剑妃子郑翠娥、红叶亭梦中人萧衍这般的高手亦出动了。
但是彻底剿灭蚂蚁窝?
青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深入纠缠下去,弄不好大部分的批武林精英还会被蚂蚁窝蚕食掉。
他曾时运不济,贫困潦倒,依靠出卖武力过活,做过一些和杀手无甚差别的事情。他接触过这些活在黑暗世界里的杀人专家,深知这些人的可怕。因此,当黑衣劲装青年看见两名神剑山庄的剑客竟然采取活捉而不是当场格杀的战术时,他再也无法引而不发,青年迅猛的超过前头的刀客,刹那就追上了紧随领头大汉的白衣少女。
青年抽出背负的一双短锏,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
少女魅白的衣衫华丽如夜月凌波,精致的面容亦引人怜爱,然而青年的眼神却充满了嘲讽,女人的美貌难道和智商成正比么?不知道是那个大家族跑出来的小嫩雏,黑夜白衣,插标卖首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无药可医啊。
月光弹虽然尚在半空漂浮,但是其光芒已经逐渐黯弱,刀剑格挡溅起的火花开始啄眼。神剑山庄两名剑客剑式一展就繁复似网,分别封住了两只蚂蚁的去路,要与即将赶至的同道形成合围之势。
俞二与剑客甫一接触,撇头便走,带刀狸猫拼着后背挨上一剑,猛地冲至周毅身边,然后两人一齐抢进对面神剑山庄剑客的怀中。
两把刀在神剑山庄剑客的胸腔里撞出残忍声响的时候,黑衣劲装青年正好赶至。
一个照面,两名蚂蚁均挂彩,神剑山庄剑客则死掉一人。
只好顺势合围,缓图之了。
黑衣劲装青年离两名杀手距离不足一丈,他伏身侧弓步,一锏立遮面孔,一锏斜曳草地,目光炯炯的盯着两名杀手。余下的一名神剑山庄剑客也在惊怒之余,拦住了蚂蚁的前方去路。其余四人也相继赶至,散成一个圆圈围住了杀手。
满脸络腮胡子的周毅目光在追击者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停在黑衣劲装青年的身上,阴森道:“俞老二,这小子懂行,和那妞儿一起留在最后。”
与周毅背靠背的俞二舒张臂膀,感受背伤造成的影响,眯着眼睛点点头。
黑衣劲装青年心头噼啪燃起了火苗,这两只蚂蚁也太嚣张了,仗着诡计多端就想以二拼六?无异于做梦么!他断然喝道:“小心,附近还埋伏着几只,大家切勿留手,一股气先解决了这两只。”
金华门的汉子沉声应和道:“卓兄弟说的没错,别想着留活口,这帮蚁贼下手忒毒辣。大伙无须顾忌,齐头上吧。”
神剑山庄剑客脸色阴霾。师弟的剑术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却瞬间就被杀死,蚂蚁的危险性令人不寒而栗。剑客的眼神在其余几人的面上溜了一圈,相互微微颔首沟通了心意,他便挺剑刺击,第一个抢先攻了出去。
白衣少女与使钩的男子自两旁夹攻,还有一名年轻侠少亦仗剑侵进。
金华门的汉子也立刻配合出手,汉子的武器是一条熟铜长棍,长棍斜劈,劲猛的棍风压倒了荒草。
两名杀手比荒草更早倒伏。
翻滚之中,俞二的佩刀在昏暗的杂草丛若有若无的闪烁,守而不攻,周毅则突然甩出了五把飞刀,五把飞刀分别袭击五个敌人的心腹要害,又快又准。
这种生死一线间的翻滚,两只兵蚁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兵蚁接触各种困难任务,他们搏杀的目标多是被环卫森严的大人物,一半以上的战斗都曾陷入过极端不利的局面,可是成熟的杀手不会临阵慌乱,一切的举动均经过近乎冷血的判断。
明月弹熄灭,天地恢复了黑暗本色,面对应接不暇的围攻,暗器无疑是最好的应对选择。
遭到短刀袭击的五个人除了黑衣劲装青年临危不乱,立起短锏巧妙的崩飞了短刀,其他四人均出现了僵滞乃至惊惶的格挡动作。两个杀手近身搏击还不防御,突施飞刀,这是换命的搏法。
仗剑侵进的侠少是追击者里最年轻的一个,同时也是最没有心理准备的一个,闪躲不及便负了轻伤,短刀擦胸而过,侠少伸手一摸,满手的濡湿。
使棍的汉子不在飞刀攻击之列,他抡动厉啸的熟铜长棍,全力追砸地面滚动的蚂蚁。黑衣劲装青年破了飞刀,倏然突前一步,没藏于荒草之中的拖地短锏发动,猛撩周毅的脑门。周毅施放飞刀,全身皆是破绽。青年这极其隐秘的一锏就欲要了蚂蚁的命。
至于另外一只蚂蚁么,那蚂蚁既要避让神剑山庄剑客的刺击,又要招架金华门汉子的长棍,被牢牢压制,稍后也走不了。从速杀死这两只蚂蚁,然后再解决后方的隐患,今夜的事便到此为止,接下来再会发生什么冲突,那是世家与豪强们掌控的事情,与他一个江湖浪客无关,他扬名此役,及时抽身,可矣。
按照武学常理,生死搏杀的一刻应该心里放空,无欲无求。青年却想得太多。杂乱不澈的心海和杀红了的眼睛一样,都落了武道的下乘。
超脱了生死,看淡了生死,才能主宰生死。
但青年阻止不了滋生的念头。
他迫切的想听到杀手脑壳应锏而迸溅的声音。锏未落实,青年放开的感官捕捉到了一线风声。说是一线,是因为有某件锋锐事物撕裂了空气。因高速而导致形状模糊的凶器自后闪袭,瞬间掠过金华门使棍汉子的脖项。
长棍失控脱手,项上人头滚落。
俞二似是早有预知,根本没有防御汉子追击的棍式,转换佩刀封住了青年扫向周毅的短锏。
斩首的鲜血蓬然溅上黑衣劲装青年的脸庞。
暗夜昏冥,没有颜色只有温度,面上点点血斑释放着热度,也饱含着羞辱与愚弄。青年心底的野心之火迅速冷灭。
误判!
本来他认为既算蚂蚁的单体实力稍强,可也强不出多少,毕竟己方人多势众,足够拿下这两只蚂蚁。但是进入生死搏杀,蚂蚁战力直线飙升,竟飙升到连他都没有把握战胜的地步。三只蚂蚁的配合更是诡秘难测,背后那人如此快、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赶了上来,形成了夹击。
追击者以八对三,却是片刻丧三伤一。
战斗貌似仍有胜利的希望,然而黑衣劲装青年知道剩下的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根本无法有效利用人数的优势。
又一锏落空,良机稍纵即逝,黑衣劲装青年的心彻底凉了。
周毅与俞二虽然被包围,但是追击者的联击没有默契度可言,个个心神大乱,难以构成真正威胁。
金属链锁响动,后来的杀手一手兜挽着尽头坠着铁砣的长长锁链,一手执着淌血的短柄镰刀,他收拢着武器,死神一般迫近。
驿站追击者之中出现了第一个逃亡的人。
中了飞刀的侠少一直倒退,就那么心惊胆颤的脱出了战圈。胸膛的刀口愈发疼痛,而且传来丝丝不详的麻痒。他少小学成,十八出道,江湖历练五载,靠着师门长辈的扶持,如今已经小有名气,侠少总觉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
怎么能死在这里。
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划伤死在这里!
十丈外停着一匹逃散的惊马,侠少赌博式的向惊马狂奔,但他赌错了,周毅刀上的毒素浓烈霸道,这一狂奔犯了大忌,毒素随着流动的血液快速渗进脏器经脉,麻痹肿胀的感觉充斥着全身,侠少未到马前便一头栽倒,再起不能。
形势急转直下,恐惧的传播速度绝不会输给毒素。
那使钩的汉子只言不发,飞速遁逃。黑衣劲装青年亦转身而逃。扭头的一刻,青年瞥见神剑山庄剑客的利剑被周毅夹于腋下,俞二的利刀骤闪,已是取下了剑客的首级。而那白衣少女似是呆住,持剑站在原地不攻击也不逃走。
这愚蠢的女人是吓傻了吗?
黑衣青年管不了那么多了,摆在身边的不是英雄救美的机会。堵住去路手握飞镰的杀手才是出现的三只蚂蚁之中最有杀伤力的。他可以与前两只蚂蚁周旋,而二十步外探囊取物般摘人头的持镰者不是他能应付的。
青年的心念剧烈动摇,无计可施。
使钩汉子不择路的向着夕照溪的方向逃了,白衣少女则是个根本指望不上的菜鸟,没人能帮上忙,倘若遭到蚂蚁的前后夹击,今夜必定曝尸荒野。
然而迎面走来的杀手忽然停下了脚步,杀手侧着身躯,杀机与注意力似是转向了后方。
远处,金赤的光渲染着荒凉的草野。
走火了。
或许是四散窜行的燃烧马驹点着了密密杂草,远处呈现一片星火燎原的状态,愈演愈烈的火焰撬动了垂压的夜幕,人的视野骤增,火光里赫然出现了人影。
不止一道的人影。
夜风吹起持镰人的乱发,露出一张冰冷沧桑的疤脸,他望着火光隐约存在的影子,默默数了数,掂量片刻,以周毅、俞二恰可听见的音量说道:“撤吧,让他们明白限度就行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什么区别。”
持镰人说完这话,也不等周毅、俞二的反应,更不管黑衣青年与白衣少女,漠然闪身远去。俞二无声的嗍着嘴,他无疑很忌惮持镰人,而这忌惮中又隐带着意见,尽管心底对持镰人并非十分服贴,但是带刀狸猫行动上却表达了果断的附和,他当即表态道:“周,撤吧!”
周毅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今夜最鲜美的一块嫩肉他还没有吃到嘴里。作势欲走的屠夫转眼返过身来,舞刀漫刺白衣少女。周毅双手短刀划出细繁的亮线,全数奔着少女的四肢筋脉而去,短刀攻击如果落实,不会致命,但是肯定残脚废手。
“鼠辈敢尔!”远方火光里兀地传出一声勃怒暴喝!
随着这声震四野的暴喝,一直不动的白衣少女柳眉倒竖,玉靥现出些许急躁与不悦,手中利器毫不迟疑的挽起了绚丽剑花。少女的剑法远远没有达到心剑一意的自如境界,一看就是照葫芦画瓢的模仿,缺乏自我的风格,但是招式间依然有蕴有几分大气玄奥,而她手中的宝剑更是锋利无匹,周毅的一双短刀撞进防御严密的剑网里,瞬间寸寸碎断。
周毅未料竟吃这般小亏,阴暗的本能几乎瞬间爆发,然而他瞅见了冲破火幕、飞掠而来的人影,不得不闭合了忿忿尖嘴,立即撤离。只是临去时,屠夫狠狠的盯着两名残存的追击者,尤其看向白衣少女的目光淫邪中带着酷虐,简直像是要将其肢解了一般。
黑衣劲装青年本来欲去,此刻停下了脚步,赶紧向白衣少女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卓立,不知小姐芳名?”
凡俗里,陌生男子主动询问妙龄女子的姓名是件犯忌讳的事情,但在武林之中就没那么多的讲究。
白衣少女还剑入鞘,颇有礼貌的回道:“远威威远,在下骆铃。”
卓立心中一动,原来是远威镖盟。
远威这面金字招牌响彻中原,虽然镖盟老盟主骆千河隐退归田,但是声威仍然显赫,至今远威镖盟的盟主之位都是空着的,据闻骆千河唯有一女,骆千河对其疼爱非常,视为掌上明珠,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就是远威镖盟的大千金了。
“原来是骆大小姐,久仰大名,卓……”
“铃儿!你让我一顿好找啊。怎么擅自脱队,并且不留口信,跟谁学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卓立的一套客气话没有说完,就被后来者的劈头责问打断,当然这番话是冲着骆铃的。风火赶至的中年人中等个头,相貌堂堂,稍显瘦削的国字脸隐含着怒气,虎眼圆瞠,看上去气势逼人。
骆铃面对中年人的质问,不情不愿的回了句:“杨叔,您怎么追过来了,我的口信不是留给盖幽了么。”
中年人气道:“胡闹!盖幽已被我重罚,你赶紧随我走。”
骆铃一听就急了,嗔怪道:“我来这儿,本就骗了盖幽,你还罚他做什么。五个金牌镖头,我就知道杨叔你看不上他,总找些原由为难他。”
中年人气也无奈,怒也不能,唯有和颜笑道:“好,好,你跟我回去,回了我自饶了盖幽。”
“杨叔你骗人。你早罚过了盖幽,我回去有什么用?回了,我怕今后连短镖也走不了,只能在账房里当个闲人了。我不是你们养的的金丝雀。”骆铃柳眉倒竖,不搭这个腔。
中年人名唤杨仪,乃是远威镖盟三位副盟主之一,是镖盟上下人人敬畏的对象。不过杨副盟主现在也不好使,骆铃平日乖顺,但是一朝起了脾性,除了骆千河,真是无人可以管束。
这时,一个甜甜婉婉的女子声音插言道:“杨大侠,既然骆小姐想历练历练,眼下正好闯荡一番呢。”
与杨仪一同赶赴来的有三个人。
发言的女子身材娇小,肌肤白皙,容貌精致美好宛似瓷娃娃一般,她提完建议,嘴角扬起,笑盈盈的看着杨仪和骆铃。
杨仪被骆铃呛得好生尴尬,闻言又暗暗皱眉。
且说远威上次西北之行对镖盟内部造成的影响。西北任务虽然达成,但是完成的过程非常不顺,尤其是首次出师的骆铃长时间与大部队脱离,一直与杀手混迹,着实让人提心吊胆。看管好老盟主打下的这份基业很重要,保护好老盟主唯一的后裔也很重要。力主锻炼骆铃的镖盟第一副盟主谢守辛在高层会议上坦诚决策失误,让出了一部分手中权力。从此骆铃远离了一切可能发生危险的任务。此次骆铃走镖之时再次擅自脱队,一经上报就惊动了远威镖盟高层。镖盟副盟主杨仪碰巧身在冀州首府朱弦城,杨仪闻讯便抛开公务,紧急赶至蚂蚁窝方向。他在焦县撞上大队武林人士,打听到了骆铃的下落,又得这位郑家的剑妃子亲自带路,终于追上了骆铃。
现在郑翠娥发出联手的邀请,杨仪眼光扫过一起赶至的另外两人。
旁边的年青人相貌质朴,耷拉着眼皮,若非环胸抱着一口好刀,就与一个困乏欲眠的村夫无甚区别。剩下的那位中年人银冠束发,霜染的鬓角,白雪似的长袍,姿容雍雅,好整以暇。
神刀红叶亭萧衍,明月府总管田中道。
这两个人名气均不小,而且俱是杨仪眼中少数实力远超名气的低调人物,再加上郑世家的剑妃子,蚂蚁窝即使是一处龙潭虎穴,也可以在护住骆铃的情况下略窥一二了,另外杨仪亦有撩拨蚂蚁窝阴沉面纱的打算,这对估断经行此处的行镖路线颇有价值,冀、青两州是中原腹地,但是远威镖盟的冀青行镖路线向来让他提心吊胆。
“蚂蚁窝为祸武林久矣,应该尽速铲除,还一方清净,听闻郑世家、红叶亭、明月府倡此义举,远威镖盟钦佩之至。既然今夜恰逢其会,杨某愿尽一份力量,只是铃儿初入江湖,经验尚少,我主要担心铃儿的安全。”杨仪娓娓而道,丝毫未提耽搁的公事。
郑翠娥抿嘴浅笑,走到骆铃跟前,亲近的挽住少女玉手,臻首靠着骆铃香肩,喜孜孜道:“我会全程照顾铃儿妹妹的,杨大侠放心。今夜只是探一下外围梨花沟,不会深入险地。但是如果遇到不长眼的,也不介意给蚂蚁窝一个回击,不能让蚂蚁们太嚣张了。”
两美姝夜风里款款相依,宛如一对如胶似漆的姊妹花,虽然其中一个的表情显得不太自然,而另一个则是自然得过了分。
郑世家的女子个个出类拔萃,可谓巾帼盖须眉,都说郑家新生代最出色的要数三把红颜剑。三把红颜剑以郑潭心为首,剑仙子的江湖评价极高,隐为郑世家年轻一辈的翘楚。而另外两把红颜剑:剑妃子郑翠娥、剑公子郑瑞盈同样不容小觑,公认的剑术高超,亦是万千江湖少年郎的梦中情人,单论名气的话,杨仪暗忖恐怕自己也比不了,他笑笑,不再推搪,应道:“就依郑女侠。”
明月府总管田中道负手在旁,一直未发话,直到杨仪与郑翠娥谈妥,才冲着杨仪欣然道:“多了杨兄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幸事。不瞒杨兄,此行除了我们几人,夕照溪还埋伏着千秋帮的精英斥候,恶蚁们平日依仗水险警戒,现在则不足为戒了,时机运用得当,说不定还可以截到刚才那几只恶蚁。”
论年龄,摸到天命之年门槛的田中道比杨仪还要年长些,两人江湖地位也差不多,田中道称杨仪为兄只是拉近双方关系。杨仪闻言蹙眉,马上回道:“田总管,千秋帮地坤堂在此?”
田中道解释道:“高行天刺杀娄冬青、齐万恩之事,现在江湖皆知,娄听艳新掌千秋帮,为了安抚帮众,少不了要在蚂蚁窝的地界动动刀子,纵然杀不死高行天,起码也要找几只蚂蚁血祭一番,地坤堂自始自终没断了此处的察勘。我们想碰蚂蚁窝,娄听艳乐见其成,前些天,夕照溪附近已经插进了三名地坤堂斥候。”
杨仪思索道:“娄听艳不惜杀叔夺权,狼子野心的人物,是不是要提防提防?”
田中道点头赞同杨仪的谨慎,口上却贯彻着行大事不拘小节的直断,他沉着应道:“娄听艳声誉不佳,的确不是能够交心共济的同道,不过杀父辱帮之仇,不共戴天,娄听艳得了丧心疯才会连我们都一起算计。蚂蚁窝内部景貌少有人知,这些年勇闯蚁窝的人物不少,但带着讯息生还的可是一个也无,想制敌于先,少不了借助地坤堂斥候的手段。”
杨仪向田中道拱拱手,洒然道:“总管运筹帷幄,在下多虑了。”
作为临时参与者,杨仪点到为止。
娄听艳三个字从骆铃左耳进,几乎就要右耳出。伊眨了眨眼,方想起这人她认识的。谈的不就是那个登徒浪子么。骆铃是后来从别人口中知晓娄听艳身份的,除了轻浮自大,娄听艳没给骆铃留下好印象,娄听艳虽有示好,骆铃却不想结交这样的人,但是比较之下,她更受不了镖局的苛刻管束,长线的险镖不许走就罢了,连超过百金的镖物也轮不到她参与了,与其整天沉闷消磨,骆铃倒宁愿和娄听艳这种恶徒打交道。西北历练之前,骆铃机灵乖巧的性格里面还无逆反的种子,可一旦见识了真正的天空,羽翼随之而生,她怎能继续容忍一只金丝雀的无聊生活。
她是骆千河与崔楠的唯一女儿,她亦是镖局的普通一员。
她不是,她也不愿成为镖局高层争权夺势的棋子。
她想拍打着羽翼飞上天空,寻找自由,证明自己,或者只是单纯的飞向某人。
郑翠娥轻轻摇动骆铃,一双明眸隐着几分好奇。
萧衍的木然呆她能理解,梦中人本就是浮生若梦的武功路数,眼下不是呼呼大睡已是很好了。
而这小妮子却走什么神?
被人晃醒,骆铃扭身转头,只觉肘臂接触的地方异常柔软,不觉脸庞一热,赶忙将手从郑翠娥的肘臂之中抽出。与郑翠娥改为四手交握,面面相对,骆铃认真打量着,不由赞道:“剑妃子和剑仙子一般漂亮呢。”
郑翠娥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暗星忽然闪明,其秀眉不自觉的扬动,问道:“嗯?你见过谭心。”
骆铃嗯嗯的点头,沉浸在回忆中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崇慕的道:“一眼而已,但是过目难忘。”
郑翠娥笑盈盈道:“呵呵,我怎比得上谭心,妹妹,侬才好看呢,简直秀色可餐,让人恨不得一口吃下肚去。”
骆铃被夸得害羞,有些难抵对面的热情,郑翠娥偏又捉着她的手不放开,圆润的俏脸直凑过来看,虚张声势似乎真要咬上一口,骆铃忍不住跺脚道:“姐姐,你取笑人。”
郑翠娥抿着笑意,手指刮了一下骆铃挺翘的鼻尖,柔声道:“咱们去探一探蚁窝的虚实,你待在姐姐身边,不要脱离队伍,这里坏蚂蚁多着呢,狡猾着呢。”
骆铃见郑翠娥大不了两岁,却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哄,心中轻笑,嘴上则乖乖应声。
田中道向杨仪做了简单交代,便查看倒伏的几名追击者,蚂蚁的下手狠辣决极,追击者大部分遭斩首而亡,难以施救,查看只是略尽人事而已。
田中道从神剑山庄的尸体边站起,看着做着同样事情的卓立,问道:“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卓立恭谨道:“小人散野之徒,名唤卓立。总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
黑衣青年隐忍的气质中透着一股冲劲,也算个人才了,田中道收回目光,温和的道:“驿站损毁,人员伤亡,你留下来稳定阵脚,以接后续,我们去去就回。”
卓立低首称是,心下暗暗叹气。前往夕照溪有风险,但是回报非常高,若能跟随几位高手走上一趟,即使没有斩获,传扬出去也会身价倍增。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卓立缓缓抬头,望着田中道几人消失在夜色里。
燃烧的荒野被黑夜潜行的众人抛在身后地平线下,前方的大地因为缺乏月光的眷顾,晦暗深重。田中道领头而行,杨仪落后田中道一个身位,郑翠娥、骆铃紧随两人右侧,殿后的则是萧衍。萧衍不断打着哈欠,貌似还没睡醒的样子,行进中,骆铃总忍不住向后瞄上一两眼,看看萧衍是否掉队。
当然,萧衍是不可能掉队的。
某次打量的时候,骆铃瞅见萧衍还报以微笑,只是少女不能确定这微笑的对象是谁,或许这半梦半醒的怪人是对着他的梦中情人而笑吧。
荒原的地势还算坦荡,但是无奈夜深草长,并且随时可能面临蚂蚁的伏击,所以一行人力求谨慎,前进的速度不快。
两刻钟后,众人停了下来。
眼前草丛凌乱,地面仰脸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男人四肢与躯干的连接处筋肉断裂,手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摊开,看起来像是损坏的泥偶,凄惨可怖,男人的身体没有致命伤,他断气不久,死因乃是失血过多。
骆铃捂着口鼻,看见死尸旁边遗落的利钩,轻声道:“是和我一起从客栈追出来的人。”
郑翠娥觉察到少女的不安,她拍拍骆铃的背,安慰道:“前些日子青州水龙会散了,一部分人并入了狂沙帮,还有一部分散入江湖,没想到其中的好手分水钩吴阿四折在这里了。”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田中道与杨仪简单看了两眼死者的伤口,就率先上路。
又是半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终于隐约听到了夕照溪的流水声,隔远望去,黑暗的水面偶有浮光,秋芦苇暗影缠绵,难见雁禽,河岸经常行人的地方踩踏出了小片空旷地带,那里却赫然立着两个人,其中左侧稍矮那位还牵着一匹骡马。逼近的众人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但是如猎鹿人一般悄然减缓了速度。骆铃处在队伍中间,少女素手缓缓握紧剑柄,调整着呼吸,父亲的一段话语悄然在她的心头浮现。
“为了掩藏形迹,许多人都尝试着控制气息,但是摒绝气息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有些高手已经不再拘泥于肉体凡胎所赋予的感知,他们依据个人功法发展出来的灵觉匪夷所思。摒绝气息的效果不等同于无,如此去做只不过把自身的存在掩饰成一片空白而已。一片空白也是很耀眼的。与其辛苦的摒绝气息,还不如融于自然,当然这个方法更难实现。不过丫头,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作聪明,不要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骆铃还小,她记得父亲坐在晨光透彻的窗边,言谈间以手支颔,一惯的亲切和蔼里带着少见的沉肃静思,仿佛在与某个假想敌暗暗拼斗着。
父亲的言传身教,以前骆铃一点不重视,许多话她很难理解,几乎听不懂,但是出于对父亲的敬畏和礼貌,骆铃每次表面均扮作认真倾听的样子。不像不耐其烦手把手传她剑法的母亲,父亲没有传授什么武功。骆千河只是有意无意的和女儿闲聊一些东西,顽皮的骆铃完全将之当成了老人的寂寞了,而现在回忆起那些言谈,骆铃只觉得字字如金。
现在就用的上了。
杨仪、田中道、郑翠娥、萧衍的实力皆可用一流言辞来形容,这样的四位高手一旦联合立时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置身场中便与芒刺在背差不多。骆铃深深陷入这种诡异氛围,无法自拔,然而她也并不抗拒,只是尽量做到自然而然,放空心境。秋风乱折荒草,拂响河流,少女柔细的发丝弥至唇边,却不自知。
杨仪眼角捎见到后方的骆铃,见状略微皱眉,然后微微一笑。
两方大约相隔不到二十丈,互相之间没有掩护屏障,田中道等人也不发声,只是逼近。
寂静萧瑟的秋夜下,河岸边牵骡者蓦然回头。这人只是无聊回望而已,不想竟看到了五个陌生黑影的沉默接近,吓了一大跳,赶忙唤身边高大的青年一声:“有人!”
高大青年面容宁和,瞭望着河面以及漆黑更远方,其手掌早按于腰畔长刀之上,闻言弯翘的拇指无聊拨了一下刀柄坠着的玉佩,懒散应声。
示警之人与身边带刀人年龄仿佛,也是个青年,其头戴堕翅幞头,身着银边绿袍,腰扎乌带,足登长靴,一副官员打扮。年轻人的脸面保养的异常干净,既挂着蓬勃朝气亦带着官场浸磨出来的威势,可是江湖阵仗他毕竟不熟悉,年轻人愣愣看着身边的同辈,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顷刻便洒然大笑起来。
那边领头行进的田中道见状眯了眼睛,收敛了几分杀机,巧妙渡声道:“明月府田中道携同道探察折羽山,不知二位是敌是友?”对方磊落,田中道也不遮掩,三两句话直接抛过去,挑明了关系。
“在下御史台青云路谏言蔡书鱼。”官服打扮的年轻人扬声答了一嗓子,然后指着身旁高大的同辈,续道:“这位是来自无量海的楚项舞楚大侠。”
田中道皱了眉头,他看见杨仪、郑翠娥的眉头亦不舒展。
一个朝廷的谏官?一个无量海的武者?
要把这两者勾连到一起,不是那么的容易。无量海群岛从未被纳入中原帝国的版图,它也没有统一的世俗政权,无量海的权利之杖掌握在一个江湖性质的议会手里,议会之下乃是诸多松散的海域自治联盟。虽然中原与无量海民间武林的来往都很频繁,但是由于上层缺乏对等的存在,便谈不上官方联系。
似乎看出了田中道的疑惑,蔡书鱼沉声道:“近些年来,此处方圆两百余里的地域被称作蚂蚁窝的江湖恶势力盘踞,变成了不法之地,这个蚂蚁窝未报备官府,未得朱崖认同,有何权力建立帮派?可耻可笑的是,对此均有责任的幽、云、青三州竟然推来搪去,弃之不问、不管、不报,滑天下之大稽,丢尽了朝廷的脸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折羽山怎敢自成一境!蔡某忝列谏言,发遣青云路,自当恪尽职守,详察下情,以达圣听,荡除……”
蔡书鱼说着说着就有几分激动,恍似置身殿廷慷慨陈词一般,他身边的高大青年忽然咳了一声,以作提醒,蔡书鱼看了一眼同伴,再睹见这位的无动于衷,摇头苦笑,才道:“蔡某家叔与项舞的父亲乃是生死之交,在下与项舞亦打小相识。此行若无项舞守护,本官断不敢深入至此。”
官道田中道熟悉一二。
他看眼前小子的打扮像个谏官,言辞更是谏官的那一套腔调。须知明月府下属行会产出诸多日用物品,其中灯具、香烛、火器等物件因为得了明月府独门秘法的缘故,品质优异,官府乃至宫中都有采办。作为一府总管,田中道少不了与各类官员打交道。他明白谏官是仕途上升最快的几类官员之一。这些谏官往往占着律理就咬住事情不放松,非论数个是非曲直不可。谏官不怕权势压顶,往往谁是朝中红人,他们便弹劾谁,这样就给天子以及世人留下一个耿直忠正的形象,非常容易扬名天下。即使扳不倒对方,一时遭到排挤,甚至被贬出帝都,但是只要赢得清名,重返御前指日可待。庙堂不少大人物均有着御史台的履历,当今的丞相朱文正就担任过谏言系统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之职。
然而某些谏官过分求名,行事近乎纠缠撕闹,不利国情,导致田中道并不喜欢这类官吏。但是谏官不可轻看,今日落魄,他年说不得就扶摇直上。
那个高大青年楚项舞此时转了身来。
青年的肤色是海风烈日吹晒出的健康古铜色,暗调的肤色令其整个人看起来深沉内敛。秋夜微寒,青年仍是一身单薄的丝衣,半个胸膛坦裸着,脚下也是赤足无袜,仅蹬着一双木屐,周身上下除了刀柄缠绕的玉佩与扎束浓密长发的银绳再无挂饰。楚项舞的面容不如蔡书鱼生的白净好看,但是硬朗有型,散发着独特的男性魅力。他回过身来,侧头颔首徐徐审视着对面几人,并不率先发话。
郑翠娥注目楚项舞。她看得出青年的性格趋于内敛,如果不是因为海外文化的浸润使其稍显强傲,楚项舞给人的第一印象几乎无可挑剔。性格影响武功,武功照映性格,大部分武者的性格轮廓会随着武功的进境而逐渐深邃,年纪轻轻就能沉着中隐含锋芒,此样人物中原也不多见,思量间郑翠娥不禁失笑,缘由乃是她扫了一眼身边半梦半醒的萧衍,萧衍的火候也到了,但是似乎磨砺的有点走火入魔了。
楚项舞打扮得与中原人无异,单看衣着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来历。无量海不似北漠南疆,其一向以海外净土自居,衣着风俗多按中原制式。剑妃子看着楚项舞的右衽衣领,笑问道:“楚兄出身无量海,也应该听过蚂蚁窝这个名头吧,楚兄来此仅仅是为了看护蔡大人的吗?”
蔡书鱼忙道:“大人之称,蔡某不敢当,不知仙子是……?”
“郑世家郑翠娥。”郑翠娥精简至极的表明身份,然后又将杨仪等人介绍一遍,依旧看回楚项舞。
楚项舞等佳人一一说完,方道:“照看书鱼是一方面,中原武学鼎盛,顺道会一会你们中原高手也是项舞生平所愿。”
郑翠娥注意到楚项舞的手一直没有离开刀柄,她莞尔一笑,道:“楚兄想必已经会过不少江湖好手了,难道觉得尚不过瘾?定要来此再寻几只蚂蚁开刀?”
楚项舞深看郑翠娥,饶有兴味的道:“郑女侠莫不是听了些不实传言吧,项舞虽然登门挑战过幽州、云州的几个门派,可是刀剑无眼,项舞从未对谁拔刀相向呢。”
郑翠娥笑靥如花,柔声道:“都说楚兄空手作刀,其利断金,颇有几个不识相的在楚兄手下讨了教训,筋裂骨折,断手断足,有此作例,短短十数天楚兄的大名已经传遍幽云。今日一见,楚兄果然英雄了得,名不虚传,依小女子看,这幽云能接下楚兄拜帖的门派着实不多,其中以刀闻名的门派就更少了,楚兄若有心研磨刀技倒不妨与来自红叶亭的萧兄亲近亲近。”
“有人欲断项舞手足,项舞只是原道奉还,所谓礼尚往来,不过如此。”楚项舞面色不改,转向萧衍倾身致意,彬彬有礼道:“项舞虽居于海外,但亦闻红叶亭之神刀大名,他日必当请教一二。”
萧衍抱刀低头并无回应,看上去非常失礼,其实木然的梦中人一路上也没说过半句话。
楚项舞也不觉惊讶尴尬,缓缓直身,按刀微笑。
田中道轻咳一声,询问道:“不知蔡大人、楚少侠可曾见到蚂蚁窝的杀手经过此地?”
蔡书鱼茫然摇头。
楚项舞的目光流连于地面,淡淡道:“无人从此经过,诸位追击蚂蚁窝,看来是要过河吧。”
郑翠娥嫣然道:“想摸清蚂蚁窝虚实,必然要再进一步。”
楚项舞侧身让路,剑眉扬起,道声:“请了。”
河水暗涌之声一直伴随着众人的话语,宽阔的夕照溪就横亘在诸侠的脚下,黑暗模糊的对岸距离众人约莫二三十丈之遥,一跃而过是绝无可能。最好的做法便是游过去,但是谁又清楚河里是否安全?诸侠都对自身的实力有着自信,可那不代表到了水中也游刃有余。真的下了水,郑翠娥、田中道、杨仪、萧衍、骆铃的战力只能发挥十之一二,几人对此非常清楚。
因此田中道在这岸边的空白地慢慢踱步,运起过人一等的目力搜索着河面,当他看到一根顺流直下的浮木在河流中央停滞数息,然后才打了一个旋儿飘走的时候,明月副总管心中微动,他俯身抄起了一把石子。
聪明者如郑翠娥、杨仪乃至冷眼旁观的楚项舞,一下子都明白了田中道的想法。
急速呼啸的石子一颗又一颗从田中道的手中射向河流。
石子破开水面,紧跟着传出几声碎裂的闷响。
石子的粉身碎骨证实了水下存在坚硬的暗礁。
这块空白地幸免于沿岸茂密的芦苇丛并非没有原因,干旱季节,暗礁浮出水面,为涉水者提供了天然的阶梯。便是现在河水淹没了岩石,此处对于武者依然便利。通过试探,田中道相信暗礁仅仅比水面略低一点,尤其是河水中央处,而且暗礁带状散乱着延伸向对岸,提供了纵掠的天然借力点。
“各位看清楚了。”田中道再次弹出五颗石子,石子破水处从近到远,他正色道:“前四个点肯定可以落脚,田某这便先行一步。”
说完,田中道就欲率先过河。然而杨仪则上前一步,和气道:“田总管,难保蚂蚁窝不在这里动手脚,杨某略懂一点水性,还是我先试试。”
田中道沉声道:“如有危险,那更不能让杨兄出面了,还是为兄来打头阵,杨兄需要照顾骆小姐的安全。”
杨仪伸手打住田中道的话茬,转身向骆铃郑重叮嘱道:“铃儿,前方凶险,蚂蚁诡诈,杨叔即使用心,也不能什么情况下都保证你不伤分毫。这条河便是一个考验,你如果能靠自己过河,就随我们一探,不能,趁早回返焦县。想飞,镖局放你,但你得有一双让我放心的硬翅膀儿,你明白吗?”
骆铃深吸一口气,坚定点头。
杨仪挂着和蔼的笑容,拍拍骆铃瘦削的香肩,然后忽然腾跃而起,只见他张开双臂好似一只大鸟,几个起纵,人便落于对岸。
等了片刻,确定一切正常,田中道第二个行动。和杨仪一样轻松,落脚借力处的水花仍在激荡,明月府的总管已达彼岸。
第三个过河的是萧衍。
萧衍先是伸了一个懒腰,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向楚项舞善意微笑,这才动作。萧衍的飞掠轨迹比杨仪、田中道都要低,借力点也比两人要多,但是他过河的速度却是最快的。
一行人最后剩下郑翠娥和骆铃。
前三人过的轻松,但郑翠娥知道这里面还是颇有学问的,她拉过骆铃的手,打气道:“姐姐排最后。去吧,妹妹。记着杨盟主的落脚点,无法按照杨盟主的路线也没关系,萧衍给你新趟了至少两个点,稳住气息,不要着急换气,没问题的。”
骆铃微笑道:“放心,大不了丢人游过去呗,这天也不怎么冷,冻不死人。”
郑翠娥扑哧一笑,道:“有事稳住,姐姐就在你后边。”她轻拍两下骆铃手背,才松开手。
骆铃面对着黑暗的河流,面容平静,关于过河的方法她心里正快速的盘算着,她既学不来杨仪、田中道的潇洒自如,也模仿不来萧衍的迅疾效率,只有混用双方的落脚点,再试探一个新点,她才能顺利过去。
那个新点会不会一脚踏空?
一切交给命运好了。
骆铃心里喃喃念叨,人已弹身跃出。清冷萧瑟的河上之风瞬间将飞掠的骆铃包裹,少女抛除杂虑,头脑无比清醒。
降落了。
莲足破水,点上湿滑的岩石,提纵再起。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四个点……
再次落脚借力就应该是那个未知新点了,骆铃根据一路的感觉,判断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就在此时,一记破空声飘渺入耳,骆铃蓦然偏头,只见一星飞火翔空,冷箭西来。骆铃的瞳孔里只看到一点飞星流火急速接近
而此时的天幕上,虽不说是万箭齐发的壮观景象,但是起码也有百十点火矢正在华丽的坠下。火矢群先是密集升空,然后划出松散的轨迹,这些火矢明显采用了一弓多矢的射击方式,它们没有直接针对谁,却向所有人发出强烈的警戒讯号。
过了河的田中道与杨仪望着芦苇与杂草并生的草丛,面色肃然,但是想在野莽的草丛、阔瀚的芦苇中找出潜伏的射手谈何容易。萧衍困意未消,更是懒得注意这种突变,低头哈欠连天,足尖有意无意的轻碾着脚下的野草地。
郑翠娥则仰头看着漫天火矢,本来没有立即行动的意思。不过当骆铃避过的那一支火矢竟然点亮了河流的时候,她还是扭头一瞥,正巧对方的目光也扫视过来,女儿家甜婉的面容隐有煞气,冷冷的和无量海青年对了一眼,蓦然掠出。
刹那间,黑暗河流诡异的抛起一朵紫蓝色的浪花,顷刻又有多发火箭射入河中,寂寂中轰然一声,整条河像是易燃的画帛猛烈的烧灼起来。
紫火流炎爆起的瞬间,黑暗退散,蔡书鱼傻了眼,不可置信的瞅着眼前的异象。火光亦映亮了楚项舞古铜色的面容,青年处变不惊的微笑着,然而望向郑翠娥的眼睛却是无情无常。
避过火矢的骆铃一脚淌进燃烧的河流,她虽然准确踏中了礁石,但是依然慌张了些,无法及时提足气,这就导致她的再次起跃勉强了许多,很可能无法准确跃至下一块预订的落脚石,少女如一只弱小飞虫眼看扑火。
恰恰有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少女,骆铃惊慌一瞥,便见到郑翠娥一张浅笑的娃娃脸。
两姝翩翩而飞,于熔融烈火中掠过河流,倒也绝美。
楚项舞收回目光,他拍了拍蔡书鱼的后背,轻声笑语道:“书鱼,送你来,但是无法送你回了,你好自为之?”
蔡书鱼转头盯着楚项舞,皱眉斥道:“想我曝尸荒野啊?这里乱的跟丧葬岗似的,我练的那两下拳脚可是一个蚂蚁都对付不了。”
“放心,河这边儿不会再有一只蚂蚁就是了。那几个人的水平不错,足以构成牵制的力量。蚂蚁窝一直神秘兮兮,谁都摸不透,眼前有了机会我定是要去见识一番。”楚项舞露出些许思索的表情,忽然间又展颜道:“如果再有机会结上几个仇家的话,就更好了,也不枉我来中原游历一趟。”
蔡书鱼见楚项舞说得轻松,不禁提醒道:“事儿别做的太过了,先前你找上的郑家堡虽然只算个小门派,可却与郑世家有着稀薄的血缘关系,你以比武为由打残郑家堡两位堡主已是得罪了郑世家,项舞,郑世家跻身中原四大世家,乃是地地道道的世代名门,人才辈出,底蕴雄厚,绝对不容小觑的。”
“你们中原人做事规规矩矩的,找人打架都得套上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是无趣。”楚项舞哈哈大笑,道:“再说书鱼,你不是江湖人,也不是无量海人,我没法跟你讲,容小娘子你见过吧?”
“相爷府的容小管家?提起这个女人做什么?”蔡书鱼愣了一下。
“她是我登陆遇见的第一个中原人。”楚项舞盯着对岸,意味深长的道:“书鱼,你被贬出京城,固然因为直言忠语,尽职谏上,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头上没人,你清高的脾气一如儿时啊。看你现在的表情,呵呵,我不劝你,劝不动你的。议会有命,我耽搁不得,不日便会南下,中原待不了几天,眼下也算帮你牵一条线,想不想搭,你看着办吧。”
蔡书鱼片刻无言,呼出一口浊气,哼声应道:“我不是武林中人,也没去过无量海,可是项舞你不也一样,你不立庙堂,久离中土,此间的事你又懂什么。做一个诤臣好过做一株墙头风草,我混京城也有几年,找个靠山的机会并不少,但你要知,那些权贵只想着自己的丁点利益,骨子里更看不起寒门出身的人,压根是靠不住的。”
对岸的人影逐渐远行,远离燃烧的河流,消失在黑夜之中。楚项舞不再驻足望远,他跨步而行,洒然道:“我不懂,所以我这不就走了吗?”
蔡书鱼看着楚项舞高大的背影,下意识探手挽留,伸出去却握成了拳,他恳切的叮嘱道:“项舞,出刀前三思,定要小心行事。”
楚项舞头也不回,话也不答,已然跃向燃烧的河流。
蔡书鱼牵着骡马,一动不动的站着,脸色在火光中渐渐阴郁。
他孤身站了好一会儿,时间流逝,那河也像一块燃尽的炭火正渐渐灭熄,忽然水波分涌,近河岸处浮起一具妖娆女体,那女人撑臂而起,从燃烧的河流中涉出,一眼看中了蔡书鱼,似慢实快而来。此女身量颇高,背负剑状武器,一身黑色紧身衣衬得曲线起伏,瓜子脸短寸发,借着河流的光焰,蔡书鱼依稀能看见此姝面部竟密布着复杂的刺青。
不等他打招呼,那女人沙沙柔柔的吐出两个字,“滚吧。”
特别却好听的嗓音里透着无法抗拒的命令语气,当然还有着轻蔑。
蔡书鱼静静地看着女人,嘴角动了动,但很快控制住情绪,平和的说了声,“哦……”然后牵着骡马回头便走。蔡书鱼不乘坐骑,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前面的草野,后方的河流,都透着火光。蔡书鱼低着头,两头的火光都照不见他的脸面。
走出去两百来步,渐有蹄拨乱草的声响从斜方向插过来,蔡书鱼阴沉着脸眯眼一看,却是又一个女子骑马而来。那女子头戴斗笠,系着披风,马侧跟着一个同样戴着大斗笠的矮个子。
那女子离着远就呼道:“蔡大人留步。”
蔡书鱼紧了紧缰绳,立定不动,待那女子近了,才深吸一口气,躬身一拜,道:“蔡某见过容小管家。”
容曼芙马上轻笑道:“蔡大人何必多礼。”
蔡书鱼站得笔直,道:“容小管家怎么到了这险僻之地?”
容曼芙瞄了眼身边不起眼的矮个子,单刀直入说道:“蔡大人,多余的话,小女子不会说,也不该由我说,但是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他日,以蔡大人的品行必当得起国之栋梁的称誉。”
这容小管家不光能在朱相跟前说上话,据说还有个朱相义女的身份,地位微妙,寻常官吏听得如此许诺,必然欣喜若狂,然而蔡书鱼仍面无表情,只是应道:“蔡某微不足道。”
容曼芙娴静的眨眨眼睛,静静审读着蔡书鱼的面容,淡淡笑道:“此地已是猎场,我等世俗之人不宜久留,曼芙送大人一程。”
蔡书鱼勉强微笑道:“如果顺路,蔡某荣幸之至。”
吴敬启跟着号令,张弓射出三枝火箭,之后便在芦苇丛中伏低身躯,根据记忆的方向,慢慢摸着路径移动。
焚河了。
在吴敬启的印象中,这种大规模的警戒尚是数年以来第一次。如果来犯者不知好歹依旧深入,按惯例蚁窝是连血蚁都会派出来,全力清场的。他琢磨着是那路来的家伙,竟如此不知好歹,敢明目张胆挑战蚁窝的底线。但是琢磨归琢磨,吴敬启知道剩下的事情和自身无关了。当然他也可以参与猎杀入侵者的行动,事后凭首级向蚁窝邀功,不过何苦呢,这种大场面,他无心亦无力,并不想为了名利往那个杀戮漩涡里钻,蚁窝里亡命狂徒多得是,少他一个不算什么,说到底,吴敬启早已自我定位为一只不入流的巡蚁,安之若素。
吴敬启抬眼望了望天,天是黑的,河流燃烧的光亮在这边已经极其微弱,怎么还不到头呢?莫来由的一阵恐惧情绪在吴敬启心底泛起,忍住起身确定路径的冲动,吴敬启又前进了六七丈的距离,糙茬的芦梗蹭得他心慌气喘,这里已是秋芦苇的边缘地带,又拨开前方的芦苇,吴敬启身体猛的一僵,左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竟然有人!
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都没发现有人,而且还是两个。
他愣愣的盯着这一男一女,不敢动弹。吴敬启知道这两人肯定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女子先回过头来,盯了吴敬启一眼。吴敬启心底立时发寒,那双冰冷清澈的眸子里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森森杀意。
敌人?
心念纠缠间,他又捕捉到了女子身边背刀男子的朦胧脸面。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说不上英俊但却足够冷酷悍武的男人脸孔。
高行天?
认出这只在蚁窝风头正劲的兵蚁,吴敬启方松了一口气。高行天平日在蚁窝独来独往,从不和谁攀联关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吴敬启和其不熟,因此也没有打算停下来。而高行天却出乎他意料的招了招手。
什么意思?
吴敬启舔了舔嘴唇,伏着身躯,赶紧小心翼翼挪了过去。不会是缺少诱饵吧?他靠到两人跟前,静待对方发话,却忽然视角震荡,眼前发黑,竟然失去了意识。
女子的手臂疾速摆动,斩了一记。
那斩上吴敬启脖颈纤洁如玉的掌刀瞬间又翻变为擒拿手,扣住倒伏人的椎颈,稍一错劲,玉葱般的五指爆发出绝强的力量,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就收了一条性命。
轻轻放倒吴敬启的身躯,伊敌一头漆漆长发也斜落下来缕缕丝绦,她皱着眉毛,以唇语说道:“这个人是?”
高行天唇语回道:“自己人。”
“……”伊敌无声无息的张了张嘴,没对上什么口型,但是那潜在的意思表露无疑了。
蚁窝不是禁止自残吗?
“要个理由?杀手不必知道理由……”高行天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迷惑俏脸,无声的补上一句:“多做少问。”
伊敌嘴角抿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保持了沉默,心里转的却是另外的念头。
就在此刻芦苇之外的荒野来了过河人。
五个人的队伍不藏头藏尾,但也不冒进,颇为自信,他们身后还有一点火焰的背景,几人不疾不徐的寻找着通向蚂蚁窝的路径。
伊敌的目光从田中道、萧衍、杨仪、骆铃、郑翠娥的身上注意逐一扫过,选择着猎物。她猜测今夜就是来沾点血的,抹掉吴敬启是担保人高行天的临时指示,当不算在今次的行动中,那么要下手的目标就是这五个人了。
等这一拨五个人过去,伊敌自然的直起身躯,但未完全站起,忽觉不妥,便猫着姿势,低眉看着高行天。背刀的男人依然蹲伏于地,森冷的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也不发话。伊敌眉头紧蹙,又缓缓地压低了身姿。
一会儿功夫,荒野上再度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这个人影忽快忽慢,沿着田中道五人走过的路径追了过去。
高行天紧盯着这个人影,直到其消失,才低声的道:“六个,随便选一个,提着头来见我。”
“这算是个考验?我已经通过试炼,蚁王仍不信任我,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介绍人?还是因为我身手不够好?”
高行天根本不搭她的话,起身便走。
伊敌继续不甘的追问道:“刚才如果有了差错,你就会当做个借口,顺势杀了我吧?”
“杀了你又如何?”高行天没有感情的回了一句,便没入了夜色中。
天空黑沉,偶有几颗弱星闪烁,但是转眼便被夜幕吞没。山岗起伏,林木茂密,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居高临下看去,能够模糊发现可称之为捷径的十数条沟壑,沟壑切进山麓,就像是进去的刀子,不见前路,这些错综复杂的沟壑路径就是梨花沟了。
田中道脚踏怪岩,叹气道:“今夜不是个好时机,让这帮蚂蚁抢了先手,若打算找寻蚁镇的话,太过凶险了点。”
杨仪点头赞同,他本就不愿深入,安全带走骆铃才是他此行的首要目标,于是道:“蚂蚁窝已有准备,凭我们几人自保应无问题,进取却是不足。”
岗上微凉,夜风纠缠着鬓角几缕青丝,白衣惹眼的少女却第一时间否定了杨仪,骆铃轻声道:“杨叔,我要留下。”
杨仪沉声道:“不要胡闹,你知道暗处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吗?”
要说被盯上,骆铃也有所觉,那些潜藏的混蛋时不时的搅出些响动,生怕跟踪的目标忘记了他们的存在。骆铃不吭声了,但是杨仪看这妮子的表情,明显固执己见。
田中道与郑翠娥交流了一下眼神,还是由郑翠娥出面道:“杨大侠言之有理,今夜想探出个头绪怕是不可能了,但若是这么便退了,又真叫鼠辈们笑话了。这群鼠辈藏头缩尾跟着,迟迟不敢出手,你烦了回头捉他的时候,他又跑的兔子一样快,简直不知挖了多少洞窟,想仗着人和地利拖到我们疲惫,方再拣个便宜,也就是我们目标明显,甩不开他们,哼。”
“分开,或者分分合合也不错。”眼睛逐渐清亮起来的萧衍忽然开口道。这一路半梦半醒的年轻人似乎恢复了几分正常。
其他几人倒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萧衍的想法。
的确,与其被蚂蚁们一直吊着,铺开点面才是主动之举,这样尾随的蚂蚁就不好控制玩火的距离,再玩阴的,说不定兜来兜去反被几大高手给包了饺子,而分开行动,也能够最大程度的摸索梨花沟的地形。
除了骆铃,其他几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当机立断的角色。
商量片刻,最终计议为田中道、萧衍、郑翠娥各自一组,杨仪与骆铃一组。出于私心,骆铃极不情愿与杨仪一起,但是她也知道折羽山险恶,想要独行,没有人会同意。
可是任和谁一组也好过和杨叔啊……
骆铃怨念的瞥一下周围,田中道和萧衍已经离开,看那声势,只怕潜藏在附近的杀手要首当其冲了。剑妃子走在后面,还有闲情冲她眨了眨眼睛。
杨仪等人散了,才国字脸发威,狠狠瞪着骆铃,没好气的道:“我的大小姐,说说吧,你跑这里来折腾,究竟为的啥?”
骆铃不客气的回瞪过去,气势汹汹道:“外人走了,你就冲我凶,杨盟主还真给我面子呐,我爱到那儿折腾,看本姑娘心情,你也来逼我啊,再逼我,信不信我退出镖局。”
杨仪摸着脸,讽刺道:“哎哟哟,这脾气长的。退出镖局这种话都能随意说出口了,退吧,老谢可是最疼你的,上次因为西北的事他就被老郭挤兑的够呛,你再给他一闷锤,他的位置真就坐不住了。唉,恩将仇报啊,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杨叔!”
“小嘴叫的甜,小心思却是越来越野了,罢了,你杨叔也不准备要脸了,随那几位笑话,小玲儿这就跟着我回去吧。我替老谢、老郭应承你,只要你以后外出给盟里报个备,由你天涯海角去飘,怎样?”
“……”骆铃低头纠结了半天,仰起俏脸,望向漆黑夜幕,有些哀伤的道:“铃儿其实就任性这么一次,再不会有以后了。河边我可是通过了考验的,希望杨叔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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