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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番外八百一十一 繁华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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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步至暗月帮总部时,非言才被放了下来。
    “不要经常来找我,这里不是每一次都欢迎你的。”非言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允澈只是笑了笑,道:“改日再会。”
    非言也不再说什么,不紧不慢的进了楼,允澈则目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才转过了身离开。第二日一早,非言独自用过早饭后,便徒步前往聆霙阁。
    聆霙阁坐落在总部的西南角,建筑结构呈六角形,它的四周草木丛生,只有一条小路能通往阁内。
    这座阁楼里藏了约有三万卷的书和古籍,其中几乎记录了大胤的古往今生,是名副其实的藏书阁。
    走进聆霙阁,她看到层层书架之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非言小心翼翼的走过一堆又一堆的书籍,朝着正在翻阅古籍的女子,轻声唤道:“阿陌?”
    许是终日都待在聆霙阁的缘故,叫阿陌的女子似是不太习惯阁外的光亮,回过身时,微微眯着眼,抬手档住了点阳光。
    “芮帮主?”阿陌定睛看了非言一会儿,“有事找阿陌?”
    非言将门阖上,道:“我来查些书的。”
    阿陌点点头,道:“要找哪类的?”
    非言思索了一会儿:“你可知大胤可还存在通灵师?”
    阿陌沉默了半晌:“我只知只有一位。”
    非言蹙眉:“谁。”
    阿陌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是位叫辛夷的女巫师。五年前,她就死了。”
    “确定死了?”
    阿陌想了会儿:“书上是这么记的。”
    “一般,这种人,他们会做些什么事情?”
    阿陌:“他们可以知晓已死之人生前的事情,或是篡改人的记忆,甚至决定人的生死。他们还非常擅长易容;然而这种人世世早夭,最多不会活过三十。”
    “辛夷可有徒弟?”
    “不知,书上没有过记载。”阿陌摇头。
    非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芮帮主慢走。”阿陌行了一个礼。次日,正值寒食节。
    寒食之日,禁烟火。
    紧接着,便是长达二十余日的清明。
    寒食之日时,允澈再一次来找非言,两人便一道上街,去购置几日来需要的东西。
    走到一半,允澈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卿姑娘!”允澈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
    非言正在挑着布头,看到允澈跑远了,便也跟了上去。
    终于跑到了那姑娘的身侧,允澈唤了声:“云卿姑娘?”
    云卿回头,一脸纳闷的看着允澈。
    “公子,你是……”
    允澈怔住。
    恰时,非言也走来了,看着两人,又看看云卿:“簌香阁的云卿姑娘?”
    云卿拿着花篮,向后了几步:“是……我就是簌香阁的云卿……你们是……”
    非言蹙了蹙眉。
    虽然已经忘了之前那个云卿长什么样子,但是这个姑娘带给她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柔弱胆小的花楼姑娘,绝不是当日面对着举剑的她却仍旧淡定的女子。
    “敢问云卿姑娘是否就是这一次的花魁?”允澈开口。
    云卿眨眨眼,垂眸:“正是云卿。”
    允澈也觉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卿似乎不太符合他所认识的云卿,思索一番后,问道:“云卿姑娘可知魏儿?”
    “知道,她是同我一起招待客人的,我们关系很好。”云卿道。
    “那……”允澈笑笑,“其实,我们是想找一下魏儿姑娘,还烦请云卿姑娘能带我们一同前去,多谢姑娘了。”
    云卿犹豫了片刻,最后道:“那请两位稍等一下。”话落,向一边的卖花的店家道,“再来几支红牡丹。”
    允澈和非言站在一侧。
    今日,两人只见云卿穿了一身分外惹眼的绯红色百步芙蓉裙,发上更是插了不少簪子,整个人都已经完全不同于第一次他们见她时的样子。
    来到簌香阁,他们立刻叫来了魏儿。
    魏儿见到允澈时,有些惊讶:“诶,云卿,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呀!”
    云卿也有些愣怔,看着魏儿和允澈:“你们……我……”
    魏儿见云卿这幅样子,不禁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认识他吗?”云卿拉着魏儿的袖子,怯怯的看着允澈。
    “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魏儿也觉得奇怪了,“当日夺魁大赛,还是你请他上台帮忙的呢!”
    非言在一边一直默默的看着,见到云卿这幅样子,便知事情已经不太对劲。
    她已认定,上次与这次所见的云卿,是两个人。
    非言眯了眯眼,看向云卿道:“云卿姑娘,还请您告诉我们实情。在夺魁大赛前几日和后几日,你都在哪?”
    云卿咬着唇。
    魏儿在一边也急了:“我也觉得夺魁那几日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但是也没当回事。不过,现在想想,是有点奇怪啊!”如果,有人告诉你,你的死期。
    你会在死期到来之前做些什么。
    人,注定难逃一死。
    如果要用生命去换取以往所困惑的所有真相。
    你会怎样选择。
    非言说,她宁愿一死。
    不为真相,只是这是她欠他们的。她很熟悉这个场景。
    辛丑年九月十七,天都,罗氏府邸。
    大火在烧,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就站在燃烧着的楼阁边上。因是背着火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知道是他。
    “阿亦,阿亦!”
    她想冲过去,但是她移不开步子。
    她看到他的身后从房顶落下一个人,那人用手中的刀与璇亦交手数招。
    “萧旻音!住手!”
    百招之后,璇亦使出了昆仑十三式,最后一式出手之时,对手已经瞬移到了他的背后。
    璇亦毅然决然的使出了寰妄绝尘,然而她感受到了他投注而来的目光……
    寰妄绝尘这一绝技,阿亦从未失手过,每一次使出这一招后,都是她帮他包扎的伤口。
    然而这一次,她不知为何,心下一颤。
    横剑,一抹。
    她看见他身后的人倒下了,然后……
    她看见他也倒下了。
    她立刻摆脱所有钳制,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身后一阵巨响……醒来时,非言才发现自己在梦里流泪了。
    同时,心口阵阵发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梦似乎比现实还要真实。
    梦里,那个杀了璇亦的人,并不是萧旻音……
    还有……
    她想起,她对允澈说了一个谎。
    寰妄绝尘这一绝技并不需要执剑者断绝一切情。
    只需断绝世俗的爱慕之情就足够。当日,允澈再一次造访暗月帮总部。
    “璊夕今日上香去了。”招待他的萧旻音微笑着对他说道。
    允澈了然似的点了点头。
    “澈公子请回。”萧旻音不客气的道,“来人,送客。”
    “萧公子,我还有一事相求。”允澈突然出声。
    萧旻音回头,就见允澈向他一抱拳道:“还请萧公子听澈某讲完。”
    萧旻音看了他一眼,道:“请坐。”
    两人坐定。
    允澈已经开口,看着萧旻音:“想必,萧公子已经知晓我父皇病重的消息了吧。”
    萧旻音微微挑眉,道:“澈公子要说什么。”
    允澈沉默了半晌,道:“我决定了。我要娶阿言。所以……”
    “我想请萧公子助澈某登上这帝王之位。”非言从玉佛寺回去之时,很意外的碰见了允澈正从总楼里出来。
    上了楼,路过萧旻音的房间,她看到萧旻音站在窗前,手里执着一封信。
    犹豫之下,非言还是立于门口,问了句:“允澈来过了?”
    萧旻音回身,看着她:“你回来了?”
    非言微微蹙眉——平时他不会这样问。
    “发生什么了?”非言进了屋,“你有点反常。”
    萧旻音没有回她,半晌后,只是向她淡淡一笑:“你能帮我去泡一杯天青一方么?”
    非言看了他半晌,最后拿起了桌上的茶盏,离开。
    泡完了茶,端着茶盏上了楼后,非言听见从他的房里传来了琴声。
    是首连她都不知道的曲子。
    开门,进门,关门,放下茶盏。
    非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一曲终了,非言才出声:“这是什么曲子?”萧旻音的手叩着琴板:“随便弹的。”
    非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璊夕,你现在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萧旻音目光悠远,并没有看着非言。
    非言似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思索良久后,道:“我不知道。”
    萧旻音这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
    非言看着他:“因为我要的,都没了。”
    “你可以追求别的。”萧旻音淡淡的说了一句,慢慢起身,端起桌山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没有意义。”非言简单的回了句,看着萧旻音,“就像你一直执着守着的用生命守着的,没有守住,其他一切都没所谓了。”话落,非言苦笑:“说了也没用,你从来不会执着于什么。你是聪明人,而像我这种,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
    萧旻音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允澈来时是为了什么事?”非言问。
    萧旻音嘴角一勾:“你以后会知道的。”
    非言蹙眉,最后也没说什么话,便道了句:“你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随着脚步声离去,房里又只剩下萧旻音一人。
    ……
    “你要娶她,要帝王之位做什么?”
    “我没有退路。我的皇兄已经开始逼迫于我,至我死都不会罢休。所以,为了能让阿言嫁给我后不受伤害,我必须要这样做。”
    “你现在完全没有坐这个位子的能力。”“所以我来求萧公子。不为让萧公子帮我夺得王位,而是让我自己具备这样的能力。素闻凡是经萧公子训教的手下都是谋略果敢具备的精英,因此澈某也想入暗月的杀手团训练一阵子。”
    “这件事,你可与她说过?”
    “未曾。”
    “你可知,从我的杀手团里出来的,都是无血无情之物,你确定?”
    “是的。”
    “那好。但是我也有条件。”
    “萧公子请讲。”
    “你须做到此生只娶她一人,绝不能半分怠慢她,否则,我要的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
    一朝春似锦,万暮夜黄昏。
    他能给她的,只有这些了。入夜时分,有人扣门。
    “帮主,碧阡姑娘前来拜访。”
    执卷的人手一顿,看向门外的小斯,道:“请进来。”
    “碧阡姑娘说,在逸茶居等您。”
    萧旻音放下书卷,起身,熄了烛火,便下了楼。
    水榭边便是逸茶居,一碧衫女子在烛光下正执杯自饮。
    “有事?”萧旻音立于门外,道。
    碧阡没有看他:“只是来请萧公子喝盏茶。”遂,缓缓抬眸:“萧公子请坐。”
    萧旻音看了她一眼,便入了房门,落座在她的对面。
    “我今天来,只是聊聊天罢了,没有别的意思。”碧阡拿起一个空杯,缓缓将茶倒入。
    萧旻音只是接过,未曾说什么。
    “萧公子可去过原南?”
    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她继续说:“我就出生在那里。其实我原名叫碧珠,谐音必诛,因为凡是与我有血缘之亲的,全都会死于非命。我一出生,我母亲就死了,全身发绿,死相极惨。我父亲酗酒,落马而死后,我入了青楼,幸得遇到璊夕的母亲,她教会了我所有她会的,最后在一次逃难里重伤死去。”他的话一落,赤萱剑已经向前,他身形快速一变,脖颈处却仍旧留了道血印。
    几乎就在下一瞬间,赤萱剑已经逼到了他的身前,他不得不从袖中滑出月华刀,三招之余,月华刀已经逼到了非言的眉间。
    非言笑:“没了内力,我果然什么都不是。”
    萧旻音并未收刀,缓缓吐出几个字:“耳闻之,目睹之,非实也。”
    非言看着萧旻音,大笑:“非实?璇亦在你的月华刀下倒下,死了,这不是实。碧阡喝了你倒的茶,茶里有毒,她死了,这也不是实!萧旻音,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你说啊,你说啊!”话落,非言将左手里的赤萱剑一丢,赤手握住月华刀,顿时,手掌间鲜血淋漓。
    缓缓松手,非言将两只手伸到萧旻音的面前。
    右手是五年前留下的旧疤和几个月前掉下山崖被月华刀割伤后未痊愈的疤痕,左手是还留着血而几乎能看见手掌白骨的新伤。
    “如果你还觉得我欠你了,我就用这双手来还。”非言笑,看着萧旻音,“现在我没有一只手能握得起赤萱了,这剑连同一起,我还给你。”
    萧旻音缓缓抬眸,目光深不见底。
    “我只有一个条件。”非言走到散着的古卷前蹲下身,鲜血跟着她的步伐,一路直流,滴在古卷上。
    “让我走。”
    萧旻音看着她,许久后道:“现在还不行。”
    “为何。”
    “允澈自愿入了暗月的杀手团,你若要走,我不拦你。”
    非言猛的起身,回头看着萧旻音。
    萧旻音也看着她。
    他看到她眼里的恨意和绝望——那种恨不得自己去死的目光。
    一声声,是她的脚步声,叩在地板上,格外清晰。
    非言颓废的步至他的面前,跪倒在地,声音平静。
    “萧旻音,你会有报应的。”毁灭一个人其实非常容易。
    然而,让允澈对萧旻音肃然起敬的是,他在毁灭一个人的同时,也能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于杀手团内不过待了几个月,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却是他自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甚至听过看过的。
    有的人,为了生存杀人;有的人,对要杀的人下不了手,终被反杀;还有的人,被逼的成疯成魔;最后一小部分,留了下来,却成了无血无情的怪物。
    只是数月而已,他已经成为最后的那一小部分中的一个。
    他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允澈佩戴着着昆仑剑去见萧旻音的时候,萧旻音已经泡好了茶,坐在竹藤椅上等他了。
    “萧公子。”
    “好久不见。澈公子这几月来,消瘦了不少。”萧旻音并未起身,只是向他示意了紫檀木桌边上的位子。
    允澈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一边的小斯看到允澈已经入座,便将一边已经泡好的龙井端到了允澈的面前。
    允澈道了声谢,端起杯,移开杯盖,似是盯着茶看了半晌后,才只是啜了一小口。
    “璊夕这几日没有出过门,你过会儿就可以去找她。”萧旻音自始至终都在边上看的分明,但也没多说什么,将手里的茶盏一置后,接着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允澈抱拳:“劳萧公子惦记,无大碍。”
    “璊夕她……若是看到你处处都是伤,也会担心。”萧旻音低声道。
    “我会亲自跟她解释清楚。”允澈缓缓起身,看着萧旻音,“此番,澈某是特意来致谢的。”遂向萧旻音行了一礼:“多谢萧公子。”
    “不必。”萧旻音也没拦,也没有什么表示,“我的要求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了,希望你做到。”
    “我一定做到。”允澈起身,道。
    “你悟性本就极高,这大概也是她同意你做她弟子的原因。”萧旻音接着道,“此番回去,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吧?”
    “非常清楚。”
    “好。”萧旻音也起身,立于窗前,“就此别过了,三皇子殿下。”允澈最后冲萧旻音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萧旻音看着允澈离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顾升。”
    瞬间,屋内就闪过一道黑影,落在萧旻音面前。
    “从即日起,你就是三皇子的影卫。不再听命于我。”
    “萧帮主……”
    萧旻音走过黑衣人的身侧,目光悠远,半晌后,嘴角浮起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
    仲夏也快进入尾声,窗外蝉鸣声声,夜风送来凉意。
    萧旻音站定,向身侧的黑衣人道:
    “好好辅佐他,他会是大周下一个帝王。”变的笑起来时,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笑意。
    “哦,这样。”墨隐低头,接着说,“父皇病得很重。还有,澈哥哥,你考虑好了么?就是墨隐的要求。”
    允澈看着墨隐。
    “哥哥答应你。”
    墨隐微微一笑:“那好。澈哥哥,墨隐也会尽力帮你的。”
    允澈没有说话。
    “澈哥哥,怎么了?”
    允澈抚着墨隐的脸颊:“隐儿是不是有事情一直瞒着澈哥哥?”
    “墨隐能瞒得住什么事儿啊。”墨隐笑了起来,“澈哥哥想多了。”
    允澈点点头:“哥哥希望隐儿一直能开开心心的就好。”
    “会的。”墨隐乖巧的应了一声。约摸八日后,允澈才去见非言的。
    恰值盂兰盆节,允澈一路前往暗月总部时,看到不少人正制作河灯。
    上了楼,叩开门,允澈与非言相视而立。
    “坐吧。”非言看到他一身丧服之时,也未曾多问什么。
    允澈看了非言一眼,遂跟着她步入屋内。
    “你自愿入了杀手团训练?”非言落座于桌边,随手执着本书卷。
    “是。”
    非言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一身丧服:“今天是盂兰盆节,去放放河灯吧,我与你同去。”
    允澈看着非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已是掌灯时分,萧旻音立于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溟川上的点点烛火。
    “回帮主,芮帮主随澈公子一道出去了。”小斯道。
    萧旻音收起折扇,半晌后出声:“下去吧。”
    视线所及处是两身白衣并肩远去的景象。街市上的河灯已经开始卖了,非言看着五颜六色的花灯中一朵素白莲花状的河灯,开口道:“我要那一朵。”看向身侧的允澈:“你呢。”
    允澈看着她,又看看河灯,道:“就你的那种,我再要一朵。”
    非言于是再要了一朵白色莲花状的河灯,又向店家借了只笔和张字条,写了几笔后,将字条放入灯内。
    “写了什么?”允澈问。
    非言看向他:“放河灯时要许的愿。”
    捧着点燃了的花灯,走到溟川边上,两人同时将花灯置于水面上,轻轻一推。
    溟川是天都最大的一条河,越过大周八十六个境内,最后入海。
    看着河灯远去,非言合起双手,闭上了眼。
    许久后,她睁眼,只见她放的那盏河灯早已融入点点星火中,认不出了。
    “听说,这日放的河灯,在忘川河上也能看的到。”非言轻声道。“你许了什么愿?”允澈看着远处的河灯,再度看向非言。
    非言笑笑:“暂时不说。”
    “为何?”允澈看着她,不禁微笑。
    “因为说了就不会实现了。”非言看向他,目光沉静。
    允澈勾起嘴角:“那,你以前放河灯的愿望都实现了么?”
    非言看着点点烛光:“只要实现了一个,我就不会成这样了。”
    允澈沉默了半晌,刚刚想转移话题,就听非言继续说着:
    “从小到大,每次放河灯,其实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希望阿亦能一直在我身边。”非言微笑着。
    “那这次呢?”允澈侧头看着她。
    非言目光悠远:“我希望我的徒儿能够永远笑的像我第一次见他时的那样。”
    允澈本能的感受到心下一颤。
    “可惜啊,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非言自言自语道。
    允澈沉默。
    “你呢,就不许个愿?”非言没有看允澈,问。
    允澈垂下眸:“我也怕不会实现。”
    非言轻笑:“不会是想每天挨我打吧?”
    允澈一怔,也笑出了声。
    “走吧,该回去了。”非言见允澈终于露出笑容,心下也是一暖,提步往溟川边上走去。
    允澈望着非言的一如既往的素净、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方才在她放河灯时,看到那张她写的字条了。
    她的愿望不是她说的那个。
    “愿允澈在位之时,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那条字条上是这么写的。我是个傻子,一直都是。
    然而,我宁愿清清楚楚的活也不愿糊糊涂涂的过完了这一生。——非言这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
    执念可以是仇恨,可以是爱,可以是人,可以是物。
    或许现在,非言最盼望的,就是离开暗月,重新回她的小木屋。
    “是来辞行的?”萧旻音品着自己泡的天青一方,看着窗外,目光都不曾落在非言身上半分。
    “是。”非言答,“我打算回去。”
    萧旻音轻笑,看向非言:“大周国的皇后竟能如此来去自如?”
    非言只是静静看着他:“我只是答应了他,但不曾答应要做皇后。”
    萧旻音目光深邃:“这是迟早的。”
    非言也没有说话,将一枚边缘参差不齐的玉佩放置于紫檀木桌上。
    ——这玉佩,是暗月帮帮主身份的象征。“上次忘记还给你了。”非言淡淡回。
    萧旻音点点头,遂又道:“哦对了。差些忘了。”
    语落,萧旻音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递给非言。
    “这是你之前走时留在书房的稿子,我把它定成了册,你拿回去。”
    非言接过,也没有翻看,只是道了声谢,便拿起包袱。
    “那……”非言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会有期。”还是萧旻音微笑着把话接过了。
    非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赶回曾经所住的木屋之时,非言差些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只见到处喜字当头,木屋还是木屋,然而喜气一添,已经完全变了样。
    “阿言!”
    只听身后那声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爽朗男声传来。
    随后只觉发上一重。
    非言看着允澈一脸欢欣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打量着自己。
    “你……你在我头上放了什么?”非言把手伸到头顶,慌乱失措的乱抓。
    允澈一见非言急了,忙上前,抓住非言的手腕,一脸笑容:“我说,你能别像猫一样乱抓行么,这我可做了好久的!”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言瞪着眼,昂着头一脸嗔怒的看着允澈。
    允澈笑个不停,拉着非言:“走走走,拉你去看看!”说完,也不顾非言的反应,径直拉着她进了屋,把人推到镜子前。
    “喏,看看!漂亮吧!”允澈站于她的身侧。非言看着镜中的自己,头上正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发冠,不说这发冠丑,自己原先梳的发髻也乱成了一团。
    “这……这什么东西……”非言无语。
    “还不是你给弄坏的。”允澈摊手,吐舌看向非言,“先前可漂亮了!”
    非言一把把发冠摘下来,还连着扯断了几根发,痛的她直皱眉。
    允澈一本正经的道:“我第一次做这个东西,能给阿言你戴上去就很好了!你应该夸我手巧!再说了,你都还从来没给我做过什么东西呢!”
    非言语塞。
    “说不出话了?”允澈将脸凑近,看着非言咬着唇看着自己,不禁轻笑,趁她不备之时,一个很轻的吻落在非言的额头上。“你……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非言几乎要说不出话。
    允澈吐舌:“对啊对啊,我就是占了便宜了,有本事阿言你自己要回来啊!”
    非言生平第一次后悔收了这个徒弟了。
    “我帮你束发,如何?”允澈起身,立于非言身后。
    “诶,不用……我……”
    话未落,她头上的发簪一松,黑发已经散开。
    “最近天都流行一种新的发式,我可是把它学会了。我帮你……”
    “不用!”非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制止,“只要平常发式就好!听话!”
    允澈一怔,看着镜子非言的表情,笑出了声:“你就这么不信为夫!”
    非言被这个自称吓到了,猛的起身。
    “那个……不用了,我还要去做饭!”非言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脸都在烧。
    随后,拿过发绳,简单一扎,便出了门。
    允澈在她身后看的好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非言刚刚走出房间,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跨步走进厨房。
    一入眼,就是木桌上摆满的还在冒着白烟的各色佳肴。
    “我已经烧好了。”允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戏谑。
    “你……何时来的?”非言没回头,问。
    “大概早你两个时辰。”允澈缓缓步至桌前,拉开椅子,“坐呗!”
    非言抿着唇,缓缓入了座。
    澈也在一边坐下了。
    “你……不回去?”许久后,非言出声。
    “当然。”允澈笑着,“我要留着打理这里。很多人会来!”
    非言微微蹙眉。
    “放心!都是这附近的山民。”允澈一眼看出非言心中所想,“好多都是你曾经帮忙治病的人,他们听说了我们的事儿,都可高兴了。送来了好多东西,都在阁楼里屯着呢,我是好说歹说的把他们劝回去了,他们也答应届时一定来!”非言怔了一会儿。
    “阿言,你的喜服我也帮你从天都那儿带来了。”允澈继续道。
    “快吃饭,菜要凉了。”非言怕他继续说下去,立即出言打断了他。
    “哦。”允澈应了一声,极快的吃完了饭。
    “我能继续说了么?”允澈见非言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笑问。
    “不可以。”非言放下筷子,淡淡抬眸,“去把前院扫一遍再回来说。”
    “扫完了。”
    “阁楼也收拾了?”
    “收拾了。”
    “火坑那里的柴火也搬来了?”
    “搬好了。”
    “阿离呢?”
    “喂过了。”
    非言扶额,无比头疼的看着桌对面始终保持笑容的允澈。
    再看了眼桌上的菜。
    “把菜都吃了。”非言起身。
    “这菜可都是为了你烧的,你才吃那么点……”允澈抬头,看着非言委屈道。非言见他这个样子,也有点不忍心:“我……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怎么办?”允澈努嘴,又看向非言,“浪费粮食多不好呀!”
    “要不,你吃了……”非言看着允澈,眨眨眼。
    允澈一脸揶揄的看着非言,随后淡淡起身,缓缓步至非言面前。
    “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先说答不答应。”
    “你先说要求,我再看要不要答应。”
    允澈哼了一声:“哪有这样的。这菜明明是我辛辛苦苦烧的,到头来你又吃不下,怎么说,你就算有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非言咬唇,道:“行了,我答应就是了!”
    允澈一挑眉毛:“真的?”
    “废话。”
    “好。”允澈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要求就是……”
    下一瞬间,非言就呆住了。
    就像那个额间的吻,他的吻始终很轻,就像是怕弄伤了她一般。
    头一次,她觉得脑袋里似乎都充了血,一阵晕眩。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本能的闭上了眼,也没有去推,直直的站在原地。
    终于,他放开了她。
    “傻了?”眼前的人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没有半分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样子。
    这人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
    非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
    “吃!全吃掉!就当是喂猪了!”话落,疾步离开。
    “阿言?”允澈在身后唤了一声,最后还是没追过去。
    唇上还留着她的温度,他看了眼桌上的菜,不禁重复了一遍:
    “就当是喂猪了。”收拾完了碗筷,允澈一出房门,就见非言正站在院子里赏着月。
    此时的月已经只有一半了,却不妨碍她赏月的兴致。
    允澈只是放轻了脚步,慢慢步至非言身后。
    “你不去试试喜服?”允澈贴在她的耳畔问了句。
    非言下意识的躲开了,看到允澈时,就见他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不了。”非言都不太敢看他,拂拂衣袖。
    “明日,就要成亲了。”允澈自顾自的说了句,目光却格外悠远。
    他要顾虑的太多。
    虽然,已经顺利承先皇旨意,接任国之大乍,然而,他更要护住她。
    他看向身侧的非言,这是他第一次下定决心再不放她离开。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
    这座木屋就是她所有的挂念,她不会跟他回去,但是,她早晚都必须以大周皇后的身份母仪天下。
    “阿言,有想过,以后和我一起进宫么?”允澈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非言沉默。
    “阿言,你会是我的妻,也将会是我唯一的妻。”允澈叹息,“估计,这会是我们仅有的最快乐的时候了。”
    非言看向他:“我说过,我不会随你进宫。这是我已经决定了的。因为,我还是你师父。”
    允澈一把抱住非言。
    “可是,你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既然选择了,就走下去。”非言轻拍着他的背,像一个母亲在安抚孩童般,“我也有我的选择,不在你身边,我想也会更有利于你处理朝政。毕竟朝堂后宫都是相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我过去,除了能督促你练剑,恐怕没有别的用处。”
    允澈看着那轮缺了一半的月,径自说:“我怕,我会在某一次回来时,你已经走了。”
    “就算走了,也是有原因的。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走。”
    “真的?”
    “真的。”
    “那我每个月都来看你。”允澈苦笑。
    “随你。”非言笑笑。
    半轮月,夜风吹。
    山里灯火,时暗忽明。“请新郎新娘!”就听响彻山间的一声,众人都鼓起了掌。
    “走了!”允澈轻声道了句,笑着看向身侧蒙着喜帕的非言。
    两人缓缓走到最前,只听:“一拜天地!”
    两人按大妈大嫂们嘱咐的向前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他们都各自沉默的向身后众位宾客拜了一拜。
    所有人的欢呼声更响了。
    “三拜夫妻!”两人面对面,同时弯下了腰。
    抬起头时,不料两人都太同步,全场只听允澈“哎哟”了一声,所有宾客都哄笑了起来。
    戴着喜帕的非言也觉得头顶一疼,不禁心下一紧。
    衩头凤好像歪了!
    “阿言,你没事儿吧?”允澈拼命忍着笑。
    “没,没事儿……”非言只得答,听着外面的笑声,脸上烧成一片,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好好教训这个登徒子!
    “进入洞房!”
    一声响起,只听外面爆竹声声,非言差些脚下一个踉跄。
    还是允澈眼疾手快,扶住了非言。
    眼尖又心直口快的的王大妈见了,扯着大嗓门道:“哎呀!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心急的哟!”
    着着喜服的两人都不禁红了脸,非言在喜帕下咬着唇,脸红的要滴血,径自甩开了允澈的手,加快步伐入了房。房里的几个姑娘们见到他们来了,也都展露笑颜齐声道:“一进洞房亮堂堂,铺金盖银福满床,乐坏公公王大爷,来年抱个胖儿郎。”
    两人听的都有些尴尬,最后也只是隔着喜帕对望了一眼,也没怎么样了。
    允澈各自发了红包,几个姑娘就掩面,偷笑着走了。
    扶着非言坐到喜床上,允澈执起床侧的秤杆,屏着呼吸,缓缓勾住喜帕的一角,慢慢掀开了喜帕。
    喜帕揭开之时,只见非言正垂着眸,咬着唇,红唇上愣是留了个牙印,脸也是允澈所见过的最红润的一次。
    看见眼前重新恢复一片光明,非言抬起了头,看到允澈的脸后,只见允澈看着自己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爽朗。
    “笑……笑什么?”非言把王大妈嘱咐要说的话硬是憋在了嘴角。
    允澈拉起她,把她带到铜镜前,站在她身侧:“你自己看看。”
    非言也愣住了,只见头上的凤钗比她想象的还要歪的厉害,虽是明眸皓齿朱唇——一副倾城样儿,就是这个歪了的凤钗,把一切都搞坏了。
    “还不是你!”非言嗔怒道,将手里的喜帕丢向允澈,嘴角忍不住的噙着笑。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允澈闪的极快,接住喜帕,眼底都泛着喜悦。“我不理你了!”见允澈一副不认真道歉的样子,非言强忍着笑,将头上凤钗取了下来,黑发顷刻间散至腰间,遂快步走开,坐在床侧,扭头一副不理允澈的样子。
    允澈连忙上前,好言道:“好了,别气了。”
    “你说怎么道歉?”非言转头,咬着唇看向允澈。
    允澈只觉烛火映衬下,她美得几乎让他窒息,他慌忙移开视线:“这个……等我喝完酒,再说,如何?”
    非言盯着他看了半晌,遂道:“好。我等你。”
    语落,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允澈心头一漾,几乎是下意识的凑近了非言,却在呼吸间的距离之时,唇上一凉。
    她早看穿他要做什么,嘴角噙着丝淡笑,右手食指轻轻置于他的双唇上。
    “等你喝完酒,再说。”非言一字一句道,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允澈亦是一笑,缓缓后移身子,站起身:“等我回来。”
    非言仰着头:“好,我等你。”
    看着允澈离开,非言不禁莞尔,也起身,慢慢步至窗前,打开窗。
    月色很好,依旧是半轮月。
    正欣赏着怡然夜色的非言始终微笑着,然而,在看到溪边那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时,不禁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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